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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旦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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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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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卓仓大地,爱破俗绽花》连载

第三章 乡村晨辉照学舍,藏舞心动醉时光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我和扎西还都在村里的一所小学里上学。

那时我们生活的这座小山村,就像是一幅未经雕琢的田园画卷,美得让人心醉。村子四周青山环抱,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是大地的守护者,山上郁郁葱葱,各种树木枝繁叶茂,盛夏之际,漫山遍野的野花肆意绽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把整个山野装点得五彩斑斓。

清晨,薄雾恰似轻纱,悠悠地笼罩着广袤田野。空气里,泥土的质朴、青草的鲜嫩与露水的清冽交织相融,散发出丝丝清甜气息。我们一行人沿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朝着学校的方向前行。路旁,一条小溪潺潺流淌,溪水澄澈透明,水底沙石粒粒分明,小鱼小虾灵动活泼,在其间自在地穿梭、欢快地嬉戏。溪边水草郁郁葱葱,在水流的轻抚下,悠然地轻轻摇曳,好像在演绎着一曲舒缓而轻柔的舞蹈。

那时的乡村小学,条件虽然简陋,但却充满了纯真与欢乐。学校是几间破旧的瓦房,木质的窗户有些已经破损,风一吹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教室里的桌椅也都是陈旧的,桌面坑坑洼洼,还刻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字和图案。

夏日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我们前行的小路上,温暖而柔和。我们一边走一边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乡间的小路上。在路过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时,成群的蜜蜂在花丛间忙碌,嗡嗡的声音好似一曲欢快的乐章,微风拂过,油菜花轻轻晃动,涌起层层金色的花浪,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课间休息的时候,校园里就成了我们欢乐的天地。男生们会在操场上追逐打闹,会趴到地上弹玻璃球、会跑到教室后面的荒地里打弹弓。女生们则会围在一起跳皮筋、踢毽子。那时候的我们,没有电子产品的诱惑,却能在这些简单的游戏中找到无尽的快乐。

在那个年代,村里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人们都很淳朴善良。邻里之间互相帮助,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手。我们这些孩子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学会了关爱他人、懂得了珍惜生活。

如今,时光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和扎西也都各自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每当回忆起我们儿时的那段时光,心中总是充满了温暖和感动。那所乡村小学、那些老师和同学、那些简单而快乐的日子,以及那醉人的乡村自然风光,都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那时,我们这所小学校的学生,都来自本村和相邻村子里的孩子。由于学生数量有限,学校仅开设了四个年级。但凡读到五年级的学生,都得前往民族中学继续学业,那所中学离这儿,步行得走半个小时。

在我们这所小学里,总共有三位老师,且每位老师都有相应的职务头衔。年纪最大的光老师,担任校长一职;刘老师稍年轻些,是教务主任;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陈老师,则被委以教导主任之职。据说,自学校建立伊始,光老师便在此任教。瞧他那把年纪,毫不夸张地讲,他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这所学校,我们村里众多念过书的人,皆出自他的门下。

每每想起儿时上学的经历,在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略显破旧的乡村教室里,几缕细碎的阳光仿若灵动的精灵,穿过那满是斑驳痕迹的窗户,轻柔地洒落在一排排摆放得稍显凌乱的课桌上,为这简朴的空间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光老师稳步踏入教室,他的步伐稳健且从容,身姿清瘦却如苍松般挺拔,那始终挺直的脊背,宛如一座坚毅的山峰,默默承载着乡村教育沉甸甸的使命,从未有过一丝弯折。他身上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中山装,虽款式老旧,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每一道褶皱都透着庄重,衣角随着他的走动,似有韵律地轻轻摇曳。

踏上讲台,光老师缓缓站定,轻轻将手中那本边角早已翻卷、页面泛黄的课本搁下,继而抬起头来。他的脸庞犹如被岁月精心雕琢过一般,黝黑的肤色,是多年来穿梭于田间地头,与炽热阳光无数次亲昵拥抱后留下的深刻印记。岁月这把无情的犁铧,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刻下了一道道深邃的沟壑,如一部部无字的史书,每一道皱纹深处,似乎都隐匿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教书育人的故事。他的头发稀疏且有些斑白,那颜色,恰似被粉笔灰经年累月地悄悄晕染,又彷佛被霜雪过早地侵袭,在头顶肆意蔓延,几缕发丝在从窗户缝隙间挤入的微风轻抚下,微微颤动,更添几分沧桑之感。

光老师微微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目光如温暖的光束,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满是求知渴望的眼睛。刹那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被这目光“驯服”得鸦雀无声,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俏皮地打破这份宁静。紧接着,他微微启唇,洪亮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教室里悠悠回荡开来,正式开启了知识的传授之旅。每逢讲到关键知识点,光老师便会娴熟地拿起一支粉笔,那因常年握笔而微微弯曲变形的手指,稳稳地捏住粉笔,随着手腕的灵动翻转,粉笔与黑板亲密接触,沙沙作响,一行行苍劲有力、工整美观的文字跃然于黑板之上。他的双眼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明亮而又深邃,当他凝视台下那群青涩稚嫩的学生时,眼眸中满溢的慈爱与期许,仿佛一扇通往未来的窗,透过这些孩子,他已然望见了乡村明日喷薄而出的希望曙光。

台下,学生们一个个全神贯注,仿佛置身知识的奇幻海洋,听得如痴如醉。他们不时埋下头,手中的笔在本子上快速舞动,认真记录着重点要点。偶尔,有同学眉头轻蹙,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的神情,这细微的变化又怎能逃过光老师的“法眼”。他会即刻停下讲解,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暖的微笑,轻声耐心询问学生的困惑之处,随后,换用更加直白易懂、妙趣横生的方式,再次将知识点细细拆解、阐释,直至同学们茅塞顿开,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清脆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光老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那截已磨短的粉笔,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掌心残留的粉笔灰,再次用那饱含鼓励与信任的目光,逐一扫过同学们的脸庞,而后稳步迈下讲台。刹那间,教室里仿佛被点燃了一堆烟火,瞬间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两成群,围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课上那些令人着迷的知识点,而光老师那清瘦却无比伟岸的身影,早已悄然融入这满是生机与希望的乡村教育热烈氛围之中,化作一道永不磨灭的光,照亮着孩子们前行的路。

在我们这座宁静质朴的小村庄,刘老师那可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民办教师了,他的身影早已深深融入村子的日常脉络之中。说来也是奇妙的缘分,早年的他坐在村里的学堂,受教于备受敬重的光老师,在知识的润泽下茁壮成长,而后凭借自身努力升入初中。本以为能一路顺遂迈向中专,开启更广阔的人生天地,怎奈命运弄人,初中毕业的那场考试,他发挥失常,最终铩羽而归。那一刻,失落与迷茫重重地压在他年轻的肩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刘老师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坚韧劲儿,并未就此被困境打倒、一蹶不振。他望着生养自己的村庄,看着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怀揣求知渴望的孩子,毅然决然地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就这样,他一头扎进了村里这所虽然简陋,却承载着乡亲们无数希望的学校。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握紧教鞭,眼神中满是坚定,就此开启了漫长且充满意义的育人之旅。

岁月悠悠,如潺潺溪流悄然淌过,数十载转瞬即逝。刘老师始终坚守在三尺讲台,如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用自己多年积累沉淀下来的知识,为村里一届又一届懵懂稚嫩的孩子驱散知识的迷雾,耐心地引领他们一步步跨越懵懂,大步迈向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帮他们奋力推开一扇扇机遇之门,让梦想的光透进来。

唯有陈老师一人读过正规的师范学校。他平日里为人处世极为和善,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不管是与光老师、刘老师交流,还是回应学生们的日常问候,都透着一股亲和力,让人如沐春风。

然而,一旦踏入教室,陈老师就仿佛瞬间“切换”了模式。课堂之上,他对教学的每一个环节把控得无比严格,从知识的精准讲解,到教学方法的巧妙运用,再到对学生课堂反应的细致关注,无一不做到尽善尽美。要是有学生在学习时偷懒耍滑、心不在焉,他会瞬间投去如炬的严肃目光。那目光仿佛一道凌厉的鞭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令学生们下意识脊背一挺,即刻收敛散漫,全身心回归学习。

对待日常的教学工作,陈老师更是一丝不苟。他精心备课,教案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教学要点、拓展知识以及针对不同学生的教学策略;批改作业时,每一个错别字、每一处错误的解题步骤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并且他还会附上详细的批注,帮助学生理解错误所在。

正因如此,一开始,我们这些学生都对他怀揣着几分畏惧。课堂上不敢随意开小差,作业也不敢敷衍了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陈老师批评。但渐渐地,我们也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的严厉背后,是对我们成长成才的殷切期盼。

在这所学校里,幼儿班的学生人数如繁茂大树上层层叠叠的树叶,最为众多;而四年级的学生数量却似寂寥夜空中稀疏的星辰,少得可怜。那时候,真正意义上的义务教育尚未全面施行,上不上学,完全取决于家长和孩子们自己的意愿。但凡家中的孩子有那么一丁点劳动能力,便有不少会辍学回家,投身于农田劳作,或是赶着羊群漫山遍野地放羊去了。

还有就是,我们这儿一到春夏交替之际,那巍峨的大南山上便会长出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冬虫夏草。当孩子们读到二、三年级时,就能够跟着大人们奔赴山上挖虫草。在那个时候,虫草的价格还不算高,前往山上挖虫草的,也不过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由于挖的人少,山里的虫草可比现在多得多。那些眼神锐利、犹如鹰眼一般的人,一天挖到100多根虫草,根本不在话下。

每当虫草破土而出的时节来临,家乡的山野便瞬间热闹起来。我也会怀着满腔热忱,跟随家人奔赴山上挖虫草。晨曦刚刚在天边露出微光,我们便手持简易工具,踏上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途中,露水悄然打湿裤脚,可我心中满是对即将挖到虫草的美好憧憬,脚步愈发轻快。

山间的虫草总是藏得极为隐蔽,需要人弯下腰,瞪大了眼睛,一寸寸地在草丛里寻找。我小心翼翼地趴在微微泛绿的草甸上,集中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虫草的角落,可每次总是费尽周折,往往忙活了大半天,收获却少得可怜。以至于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上过山挖虫草了。可是和我一起上学的孩子们有几个挖的特别好,一到挖虫草的季节他们就想方设法的请假去挖虫草,有的干脆就不念书了。

那时候一根虫草的价格是两毛钱,一天能挖100多根虫草对于一个偏远小山村的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因此,很多家长也会纵容自家的孩子去挖虫草,这就是让很多孩子半途辍学的最主要原因。这也造成了我们这所小学幼儿班学生最多,而四年级学生最少的状况。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的好几个同学就不念书了,我们班总共还剩下八个学生,我们八个人的共同特点就是找不到虫草。回首那段青涩的年少岁月,每日放学时分,当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我总能望见挖虫草的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从山上下来。他们的身影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流动的、充满烟火气的画卷,渐渐勾勒出一道独特而质朴的风景线。那时的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感的脸庞吸引——那是曾经与我一同坐在教室里诵读课文、在操场上尽情奔跑嬉闹的小伙伴们。

瞧啊,他们的手中紧紧攥着刚从山里挖到的虫草,那一根根虫草仿佛是他们手中最珍贵的战利品。他们的脸上绽放着光芒,洋溢着那种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劲儿,那是满载而归后的喜悦,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收获成果的自豪。每一道高高扬起的嘴角,每一个轻快跳跃的脚步,都如同重重的鼓槌,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击在我的心坎上。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互相炫耀着山上的新奇经历,分享着彼此发现虫草时的惊喜瞬间。

在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另一个冰冷孤寂的世界,满心都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碌碌无为的失败者。这种自卑感,如同浓重的阴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紧紧笼罩着我,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直到后来,我踏入了民中,开启了全新的初中生活篇章。新的校园环境宽敞明亮,新的知识如浩瀚星辰般引人探索,新结识的朋友们真诚友善。这一切,如一缕缕温暖和煦的阳光,轻柔而坚定地穿透了那片长久积压在我心头的乌云,让那份酸涩、压抑的情绪终于得以慢慢淡化。我也由此挣脱了枷锁,重新张开双臂,去热烈地拥抱属于自己的成长之路,向着未来大步迈进。

回想起在民中上学的那几年,真可谓充满艰辛。天还没泛起鱼肚白,闹钟就尖锐地打破寂静,我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草草地洗漱一番,便赶忙奔赴那条似乎望不到尽头的上学之路。一路上,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只为能按时到校。然而,半小时的跋涉之后,当我终于踏入校门,身体的疲惫瞬间如排山倒海般压来。

刚在教室的座位上坐下,浓浓的困意就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眼皮似有千斤重,止不住地打架,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仿佛一团浆糊。此时,老师已然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讲台,开始绘声绘色地授课,可我的意识却仿佛被一层密不透风的浓雾紧紧裹住,老师讲解的那些知识,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隔着万水千山,任凭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穿透那层迷雾,钻进我的脑海。

环顾四周,同学们一个个都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对比之下,我满心焦急,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恨不得立刻驱散这恼人的困倦。可身体却像被牢牢钉在座位上一般,无力挣脱。如此反复,我的学习成绩自然而然地一点点滑落,如同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令人无比沮丧的泥潭,难以自拔。慢慢的,我也不想上学了,可是阿爸坚持让我把初中念完,我拗不过阿爸就硬着头皮坚持念到了初中毕业。现在想起那些日子来我仍然觉得,那是到现在为止我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扎西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不慌不忙地探入衣兜,摸索几下后,稳稳地掏出一个有些磨损的烟盒。只见他食指轻轻一叩,一根香烟便俏皮地弹出半截,他微微侧身,将烟递到我跟前,眼神里透着几分江湖气的豪爽。紧接着,自己也利落地叼起一根,攥在手里的打火机“刺啦”一声脆响,火苗一蹿而起,他迅速凑近,深吸一大口,烟头瞬间亮起橙红的光。几口下去,一团团洁白的烟圈从他口中悠悠飘出,在空中慢悠悠地打着旋儿,没一会儿就消散于无形。

此刻,再瞧扎西的面容,平静得好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他就那样不疾不徐地讲述着,仿佛正在诉说的是旁人的琐碎日常,全然不见半分情绪的起伏跌宕。他指尖夹着的香烟,袅袅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烟雾,恰似一群灵动俏皮、无拘无束的小精灵,载着他心底的那些或深沉、或隐秘的万千思绪,晃晃悠悠地向着远方飘然而去。

扎西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地穿透那层层叠叠、仿若轻纱的烟雾,牢牢地定在远处那连绵起伏、如巨龙横卧的山峦之上,许久许久,眼神都不曾有过一丝游移,好像那些被岁月尘封、深埋心底的往昔记忆,统统悄然隐匿在了山的那一头,只等他借着这氤氲的青烟,一点一点地翻捡、回味。喝了几口茶,停顿片刻之后扎西接着说:

“我们初中毕业前的好多事情你也知道,我还是给你说说初中毕业以后和尼玛措的一些故事吧。”

接着我边抽烟,边听扎西继续讲他的故事。

回想起初三那年,尼玛措刚踏入初一的校园,缘分的丝线悄然将我们牵在了一起。那时的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眉眼间的盈盈笑意,恰似春日里的微风,轻柔地拂过我的心湖,让平静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不知不觉间,一颗爱慕的种子便在我心底扎了根。

课间时分,我总会佯装路过,脚步不紧不慢地在她的教室门口踱步,眼睛却不住地向里张望,只为捕捉她那转瞬即逝的身影。她总是将头发辫成两条麻花辫,辫梢还系着彩色的小蝴蝶结,走起路来,麻花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灵动的双眼犹如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曙光,璀璨而耀眼。每当那甜美的笑容在她嘴角绽放,两个浅浅的酒窝便如同藏着世间最甜的蜜,瞬间就能驱散我心头所有的阴霾。

只可惜,年少的我,青涩腼腆又胆小怯懦,只能将这份炽热的喜欢,小心翼翼地深埋心底,靠着一次次看似偶然的邂逅,拼凑起那些独属于她的心动瞬间,默默守望着这份纯真的眷恋。

直到有一年我从外面打工结束后回到家里,参加了村里组织的藏舞队,在过年的时候去邻村表演的那一天,我又遇见了她。

那是一个阳光暖煦惬意的冬日的午后,广场恰似一片沸腾的欢乐之海,人潮如浪,此起彼伏,欢声笑语如同灵动的音符在空中交织、碰撞、回荡。就在我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之时,目光仿佛被神秘的力量牵引,冷不丁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姿。一瞬间,在我的眼中周遭的喧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那时的她,就好像是一朵在尘世静隅悄然吐露芬芳的芙蕖,身姿高挑而曼妙,亭亭玉立间尽显风姿绰约。就算身着厚重的藏服也掩盖不了她那婀娜的娇躯,微风就像是一个爱嬉戏的孩童,欢快地撩拨着戴在她头上那顶栗色狐皮帽上柔软的长毛,恰似仙子凌波,轻盈踏尘而来。

尽管这广场广袤开阔,人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我和她之间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然而,当她那双好似汇聚了浩瀚宇宙、藏着万千璀璨星辰,且澄澈得如同山间清泉的眸子,与我的眼眸骤然交汇的刹那,我仿佛被一道夺目至极、直击灵魂的光,直直地洞穿心底,心尖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一阵莫名却又强烈的兴奋,如汹涌澎湃的潮水,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心跳瞬间加快,好似要挣脱胸腔的禁锢,疯狂跳动。我满心慌乱,脑海中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急切又无措地搜寻着,这个仿佛从梦幻云端翩跹而降、轻盈撞进我心间的姑娘,究竟来自哪方神秘天地?

怎奈时光如梭,那交汇的瞬间短暂得近乎残忍,她的目光如一只灵动翩跹、色彩斑斓的蝴蝶,轻盈又迅速地翩飞至别处,自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如同有魔力的丝线,将我的所有注意力牢牢牵绊,我的目光再也无法挪移分毫,我的心彻彻底底被她那迷人的倩影所占据。

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再次对我回眸一笑,那弯弯的眼睛就如同晴朗的夜空中升起的那一弯新月一样美丽,而从她那灵韵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比熟悉的眼神让我意识到,她就是我一直喜欢的那个尼玛措。只不过几年未见,她已经从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变成了眼前这位美丽的大姑娘。这一次我没有羞怯,大胆的向她挥了挥手,她也笑盈盈的向我点了点头。我心中那团炽热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被点燃,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她面前表达我的心声。

当这种想法在心底悄然扎根,刹那间,我心中原本如乱麻般的所有顾虑,竟似被一阵强劲的风吹拂,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表演节目的间隙,时间虽短暂,却足够我怀揣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偷偷溜到她身旁。

此时的广场上,音乐声与观众的欢声笑语交织,而我的眼中只有她。我鼓起勇气,开启了与她的对话。在交谈过程中,我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偶尔躲闪的目光,无一不透露着她内心的一丝羞涩。不过,随着话语的流淌,从她回应的内容、温和的语气中,我笃定她并不反感我。每一次她嘴角轻扬露出的浅笑,每一句认真给出的回答,都如同春日的暖阳,一点点驱散我心中残留的不安,让我愈发期待能与她有更多这样珍贵的交流时刻 。

我那些举动,成了村里藏舞队年轻人好一阵子的谈资,被他们打趣个没完。实在招架不住时,我便解释,我和尼玛措是同学,同学间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再正常不过。不过,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果不其然,换来了他们更起劲的调侃。被调侃时,我表面上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心底里却满是欢喜。

两个村子的藏舞表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支接着一支,年轻人们的身姿或豪迈奔放,或柔情似水,引得众人阵阵欢呼。而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尼玛措身上。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眼神流转,都似有魔力一般,将我的心紧紧牵引。她举手投足间,我的心也跟着起伏跳动,周遭的热闹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轮到我上场时,满心满眼仍是她的影子,整个人魂不守舍。舞蹈动作凌乱不堪,屡屡跟不上节奏,脚步也似灌了铅般沉重拖沓。好在我们跳藏舞,本就只为娱乐,不设输赢,不然在众人面前出这样的洋相,我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自那天跳完藏舞返家,尼玛措的身影便如同镌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灵动的舞姿,时刻在我心间萦绕。我深知,自己已然深深陷入了对她的倾慕。辗转反侧多日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主动出击,这一次,我绝不能再错过了,定要紧紧抓住机会,倾尽所能,将她追到手,开启属于我们独有的浪漫故事。

主意既定,我心里瞬间有了底,不再有半分迟疑。回想起打工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忙到很晚才收工,平日里省吃俭用,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的钱,终于有了最棒的用处——我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身锃亮,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那光芒里满是我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只要骑上它,就能驶向有尼玛措相伴的美好未来。

自那以后,只要忙碌的生活稍有闲暇,我就如同听到了冲锋号角般迫不及待地跨上那辆车,车轮滚滚,朝着尼玛措所在的村子一路飞奔而去。沿途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光影,不为别的,心心念念的,就盼着能与尼玛措见上一面,能亲口跟她说上几句心里话,好似只有这样,一天的疲惫与烦恼才能烟消云散。

每一次骑行在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上,微风宛如温柔的手,轻柔地拂过脸颊,俏皮地撩动着我的发丝,那一刻,内心的激动与急切瞬间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肆意翻涌,满心满眼都被即将见到尼玛措的喜悦填得密不透风。道路两旁,广袤无垠的田野里,庄稼随风摇曳,像是在为我欢呼;潺潺流淌的溪流,闪烁着细碎的银光,似在轻声诉说着我的心事;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催促我快些前行。可我却全然无心欣赏这如诗如画的风景,脑海中反复浮现的,唯有尼玛措那如春日暖阳般灿烂的笑容,还有她那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的声音,每一个画面、每一个音符,都足以让我沉醉。

终于,那个魂牵梦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村子映入眼帘,望见那错落有致、冒着袅袅炊烟的屋舍,我的心跳陡然加快,像是要冲出嗓子眼,脚下却仿佛被施了咒般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子。心里像是揣了只顽皮的小兔子,开始“砰砰”打鼓,既眼巴巴地盼着能快点见到她那婀娜的身影,仿佛只要一眼,我的世界就能再次被点亮;又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担心她会不会恰好外出,让我扑个空,不愿意见我,又或者见了面,在她那双明亮眼眸的注视下,自己一紧张,舌头打结,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才好,害怕冷场,更怕让她失望。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被香甜的蜜浸过一样,从清晨醒来的那一刻,想到有可能见到她,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无疑是快乐的。然而,心底那丝丝缕缕如蛛丝般缠绕的忐忑却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我想,这大概就是电视里常常描绘的恋爱的滋味吧,酸甜交织,恰似一杯精心酿制、香醇醉人的美酒,初尝一口,便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欲罢不能,心甘情愿地深陷在这温柔的漩涡里。

在悄然流逝的时光长河之中,那些或平淡或惊喜的日子缓缓流淌而过。经过这一段不短不长的相处时光,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和尼玛措之间仿佛被一只温柔且神秘的手,系上了一条无形却坚韧的线,它正一点点、一步步地,将我们彼此的心越拉越近,关系也顺其自然地迈进了令人心潮澎湃的新阶段。

每一次面对面的倾心交流,每一回携手同行的默契互动,于我而言,都恰似神来之笔,在我眼前徐徐展开一幅幅绚丽多彩、充满魅力的她的专属画卷。画卷里,有她的巧笑嫣然,有她的蹙眉沉思,这些画面如同璀璨星辰,不断落进我的心间,让我愈发无可救药地沉沦于对她喜爱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而那些藏在日常琐碎里的瞬间,更是爱的隐秘信号。从她望向我时,眼眸中闪烁的特别光芒,到与我相处时,下意识为我着想的点滴细节,无一不让我心底有个坚定有力的声音在反复回响、笃定地告诉我:她的心里,毫无疑问同样有着专属于我的一席之地。这份认知,既让我满心甜蜜,又使我心怀忐忑。

如今,所有的铺垫已然完成,恰似航船扬起了帆,只等那一阵东风。万事俱备,就只差我鼓足所有的勇气,彻底敞开心扉,将心底早已汹涌澎湃、如惊涛骇浪般的爱意,毫无保留、赤诚热烈地倾诉于她。我期待着,当这份爱意袒露的那一刻,能开启我们人生新的浪漫旅程。很多时候我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在了解到她们家里给她举行过成人礼后,我没问她喜不喜欢我之类的话,就直接问她:

“我娶你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她既没有应允,亦没有拒绝,只是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双唇紧闭,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她脸上的神情如流动的云彩般变幻不停,不难看出,其内心深处正经历着激烈的挣扎,无数抉择在脑海中反复交锋。望着她满是忧郁的面容,刹那间,我懊悔自己开口过早。可旋即又想到,这一时刻本就无法避免,或早或晚终会来临,如今提及也并无大碍。只是她当下这般模样,着实令我感到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静静地抽完两根烟,目光越过眼前的一切,投向远处山上悠然吃草的羊群,心也随之飘向远方,发起呆来。

就这样呆坐了许久后,她抬起头来对我说:

“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不然阿爸阿妈该说我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就匆匆回家了,我又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我在那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她们村的羊倌赶着羊回村的时候,我才慢慢的骑着自行车回了家。也就在那天晚上我给阿爸阿妈透露了我的心声,我心里清楚他们知道我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去找尼玛措,而且他们应该也认识尼玛措。我就直接对他们说:

“阿爸阿妈,我看上了邻村更太家的女儿尼玛措,你们也知道尼玛措吧?”

阿爸说:

“更太和他媳妇人很好,他家的丫头尼玛措也是个好姑娘,但是扎西你知道她们家里的情况吗?”

我说:

“她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她们家有四口人,她的阿爸阿妈还有个弟弟。”

阿爸严肃地说:

“我说的不是这些。”

我也认真的反问阿爸:

“哪还有什么事吗?”

阿妈接过我们的话,看着我说:

“你阿爸说的是……”

阿爸打断了阿妈的话:

“你别说了,他会知道的,哎……”

阿爸那声突如其来长长的叹气,好似从岁月深处挤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压抑静谧。那叹息声,沉闷又厚重,如同一记重锤,直直地砸在我的心头,我的心瞬间“咯噔”一下,仿佛被一只从黑暗中探出的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一阵慌乱涌上心间。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阿爸好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整个人深陷在那张破旧不堪、榫卯松动的木凳上,双手像是被宿命的丝线牵引着,一下又一下,反复摩挲着那件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旧得发毛的羊皮袄边。每一下细微的动作,都如同岁月的诉说,透着数不尽的心事,似乎想从那熟悉的触感里寻得一丝慰藉,又或是挣扎着要不要把心底的事儿抖落出来。

阿妈就坐在他对面,平日里那总是透着慈爱与坚韧的眼神,此刻却满是游离与闪躲。她时不时偷偷地瞄向我,目光刚一触及,便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低下头去,慌乱得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原本平整的衣角,在她的揉搓下,早已变得皱巴巴的,恰似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看着他们这般欲言又止、犹豫难决的模样,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是有特别难以启齿的事要跟我说,而且,这事必定和尼玛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双脚像是生了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周围的空气好似瞬间被冻住,凝固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满心都在煎熬地等待着,仿佛置身于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四周乌云压顶,只盼着那一声惊雷骤然炸响,驱散这阴霾,好让我快点儿揭开他们藏在心底、关乎尼玛措的秘密,可是到最后我也没敢问出口。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一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先是尼玛措的沉默,然后又是阿爸的叹气和阿妈犹豫。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什么样的联系,还是压根儿就是我想多了,思来想去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更没有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时的我,正值青春年少,浑身好像有用不尽的蓬勃朝气与旺盛精力,整个人意气风发,内心装不下些许烦心事。但凡遭遇棘手难题,就好似被瞬间点燃的炮仗一般,心急火燎地盼着立马寻得一个解决途径,片刻都不愿耽搁。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找尼玛措想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媳妇。走到她们村口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尼玛措和她的阿妈两个人从她们家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好像要出远门。因为尼玛措和她阿妈在一起,我没敢上前去和尼玛措说话,就一个人又默默地回家了。

那一个正月的时间我就在拜年和来来回回的藏舞表演中度过了,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还是会有意无意的去找尼玛措,我很想知道她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媳妇,但是又有些担心,一旦我再次把这话说出来以后她会不理我。因此,我们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即便如此,可在我心中那个冬天过的却很温暖,因为在和尼玛措接触的过程中我确信她肯定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关于想娶她当媳妇的事我也没有再提起,我想着和阿爸阿妈商量好了再和她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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