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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旦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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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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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卓仓大地,爱破俗绽花》连载

第十章 岁末婚期催步紧,灯前夜读守心坚

娶亲的日子定下来了,是阿爸专程去寺院里找喇嘛定的,就在正月初六。当这个消息传来,整个家里都被一种紧张又喜悦的氛围包裹着。阿爸从寺院回来的那天,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一进家门就把日子告诉了我们,那语气,满是郑重与期待。

这就意味着,过年前的这段日子,家里一下子忙碌了起来。要准备好娶亲的所有物品,时间紧任务重,每一样都容不得马虎。毕竟从正月初一开始,许多商店都不开门,店家也要过年。往年这个时候,家里只是简单置办少量年货,准备热热闹闹过个年就行。可今年完全不同,置办年货的时候,还得把摆酒席要用的东西一起置办好。光是想想,就知道事情有多么繁杂。

一大早,阿妈就开始翻箱倒柜,把家里能用到的物件都找了出来,一边整理一边念叨着还缺些什么。阿爸则坐在一旁,拿着纸笔,认真地列着清单,从烟酒糖果到各类食材,事无巨细。我也没闲着,穿梭在屋子里打扫卫生,为即将到来的喜事腾出整洁的空间。

家里那头肥壮的猪被宰杀后,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息,那是生活热气腾腾的味道。阿妈顾不上休息,麻溜地就开始着手准备炸油果和锟馍馍。

阿爸这边也没闲着,正和主持婚礼的总东坐在堂屋,神情专注地商量着迎亲和置办酒席的诸多事宜。两个人时而皱眉思考,时而热烈讨论,从迎亲的路线、时间,到酒席上菜品的安排,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阿爸的眼神里满是认真与期待,似乎想把这场婚礼办得尽善尽美。

而我和两个同村的伙伴,按照阿爸和总东的吩咐,肩负起了到县城购买酒席用品的重任。

这一天,天还没亮,村子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我就和两个同村伙伴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阿爸和总东千叮万嘱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这一趟去县城采购酒席用品,责任可不轻。我们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紧了紧棉衣,迎着刺骨的寒风出了门。

班车一路颠簸,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我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县城的集市。一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热闹喧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我们一头扎进人群,按照清单开始采购。在蔬菜摊前,我们弯下腰,仔细翻拣着,专挑那叶片翠绿、根茎饱满的,轻轻捏一捏,感受新鲜的质感。摊主热情地介绍着,还不时递上几个样品让我们瞧。

酒水铺里,酒香四溢。我们逐一审视着琳琅满目的酒品,摇晃着酒瓶,观察酒液的挂壁,再闻一闻香气是否纯正。老板笑着推荐,还耐心讲解每种酒的特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中置办的东西越来越多,清单上的项目也一个个被划掉。每划掉一项,心中的成就感便多了一分,脑海中婚礼那天的画面也愈发清晰:宾客们围坐在摆满美食的桌子前,欢声笑语,举杯欢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想到这儿,我们脚下的步伐愈发轻快,尽管寒风依旧凛冽,却丝毫不觉得冷,满心都是即将办喜事的喜悦和干劲。

这段时间妹妹拉姆放假在家,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生气。她一回到家,就主动帮阿妈分担家务,小小的身影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帮着洗菜,一会儿又忙着收拾碗筷,动作麻利又熟练。

拉姆现在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在县城的重点中学上学。平日里,她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过着住校生的生活。每个月,她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短暂地停留两个晚上,便又要匆匆赶回学校,投入紧张的学习中。

每次回家,她都会和我们分享学校里的新鲜事儿,讲她和同学们之间的趣事,还有她在课堂上学到的新知识。她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尽管学业繁忙,但她依然会尽自己所能,帮着家里做些事情,减轻阿妈的负担。

这一个寒假,正好赶上家里为我的婚礼忙碌。有了拉姆的帮忙,阿妈轻松了不少。这段时间阿妈和拉姆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我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拉姆学习的那股子认真劲儿,真叫人打心眼里佩服。平日里好不容易盼到回家的这两天,她也舍不得多休息。和我们聊聊天,分享下学校的生活,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洗完自己带回来的脏衣服,还没等歇口气,就扎进厨房帮阿妈做饭,那模样熟练又贴心。

可一旦做完这些事儿,她就一头扎进学习里。她时而低头认真书写,时而托腮思索,遇到难题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有时候,阿妈心疼她,让她歇会儿,她总是笑着应下,却又忍不住再多看一会儿书。在她心里,学习就是她改变命运的钥匙,她要用知识为自己打开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看着她努力的样子,我既心疼又为她感到骄傲,相信她的付出一定会换来美好的未来。

这个寒假,家里因为我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而拉姆在这忙碌的氛围里,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学习节奏。每天清晨,天色还未完全透亮,我尚在温暖的被窝中,就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传来她清脆的念书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有时,她念的是汉语,抑扬顿挫间,似乎是古老的诗文。我竖着耳朵,能分辨出她念的一个个单字,可那些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如雾里看花,让我捉摸不透。

有时,她念的是英语,一串串流利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于我而言,就像是神秘的密码,完全听不懂。但我能想象得到,她在努力掌握这门外语。

夜晚,当我准备入睡时,阿妈和她睡的那间屋子,总是透出柔和的灯光。透过窗户,能看到那昏黄的光晕下,拉姆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她还在埋头苦学,或许是在做习题,或许是在背诵单词。她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支撑着她在知识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每次看到拉姆把那一张张鲜艳的奖状捧回家,阿爸阿妈脸上的骄傲都藏不住。那奖状,像是最耀眼的勋章,闪耀着拉姆的努力和坚持。阿爸总会小心翼翼地把奖状贴在堂屋的墙上,来客人了就忍不住炫耀几句:

“我家拉姆又拿奖啦!”

阿妈则会拉着拉姆的手,眼神里满是疼爱与欣慰,嘴里念叨着:

“拉姆,只要你好好学,阿爸阿妈再累也值得。”

也正是因为拉姆如此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奖状挂满了墙,这让阿爸阿妈更坚定了供她上学的决心。

每当家里同样有学生的亲戚来我家时,一进我家的门,看到屋子里墙上那一排琳琅满目的奖状,眼神里便止不住地流露出羡慕。他们总会用带着艳羡的语气对阿爸阿妈说:

“你家的拉姆学习真好,她肯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说这话时,那些亲戚脸上的表情复杂,有赞叹,有向往,也隐隐夹杂着一丝对自家孩子的恨铁不成钢。阿爸阿妈听了,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里满是骄傲,可嘴里却谦虚地回应着:

“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己争气,爱学习,我们也没帮上啥忙。”

这时,如果拉姆刚好在旁边,她总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说:

“阿嘎、阿妮过奖了,我还差得远呢。”

亲戚们看着拉姆谦逊的模样,更是赞不绝口,又拉着她问起学习上的方法和心得,拉姆也总是耐心地一一作答。

而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感慨。我知道,拉姆的成绩并非来自虚无缥缈的文曲星下凡,而是她日复一日的努力,是在无数个清晨的诵读、无数个夜晚的苦学中得来的。那些奖状背后,是她付出的汗水和心血,也是阿爸阿妈默默的支持和期望。

尽管拉姆在学业上出类拔萃,奖状挂满了墙,可在炸油果、锟馍馍、蒸馍馍这些农村女孩子普遍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上,她却着实不太擅长,显得有些笨拙。每次站在厨房,看着阿妈和其他帮忙的女人熟练地操作,她却只能在一旁帮着干些揉面、烧火或者提水这类简单且谁都能做的活儿。

她的手在面团上用力揉搓着,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眼神里透着一丝紧张,生怕自己做得不好。烧火的时候,她专注地盯着灶膛,小心翼翼地添加柴火,调整火候,那认真的模样让人既心疼又觉得可爱。

往年,家里只是准备过年的馍馍,做的量不算多,有拉姆在一旁帮忙,再叫上一两个村里的女人,也就能够完成了。可今年不一样,因为我的婚礼,馍馍的需求量大增。来帮忙的女人们有阿妮、多杰的阿妈等四个人,她们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做起这些活计来又快又好。

厨房里,大家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阿妮手脚麻利地擀着面皮,多杰的阿妈则熟练地往油锅里放着油果,随着“滋滋”的声响,油果在锅里逐渐变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拉姆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羡慕,偶尔也会虚心地向她们请教几句,虽然学得慢,但也努力地想要掌握这些技能。

在这忙碌的氛围中,大家一边干活,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笑声不时从厨房里传出来。尽管拉姆在这些手艺上还不太娴熟,但她的参与让这个准备婚礼的过程充满了温馨和欢乐,也让我感受到了家人们为这场喜事齐心协力的温暖。

下午四五点,太阳的光芒已不似正午那般耀眼,我从县城采购完东西,满载而归。一进大门就望见家里的北房,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油果,在夕阳的映照下,金黄的色泽显得格外诱人。

走进院子,厨房里传来女人们欢快的说笑声,那声音里透着忙碌与喜悦。拉姆听到我回来的动静,赶忙从屋里出来。可我一眼就察觉到,她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而是带着一丝不高兴。

她默默地帮我接过东西,往家里搬着,脚步都有些沉重。我心里有些疑惑,便轻声问道:

“拉姆,怎么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

“阿吾,我今天想帮阿妈炸油果,可我怎么都做不好,她们说我笨。”

说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神情里满是沮丧。

我心里一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傻丫头,这有什么呀。你一直忙着学习,这些活做得少,做不好很正常。再说了,谁一开始就会呢?多学几次就会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真的吗?你说我以后能做好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当然,只要你愿意学,肯定行。而且在我心里,你学习那么好,这可比做油果厉害多了。”

听到我的话,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我们一起把东西搬进屋,她又重新回到厨房,虽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但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我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挫折就放弃,以后,她也一定会在这些生活技能上慢慢成长。

拉姆从小就这样,一遇到不高兴的事也不给阿爸阿妈说,总是对着我发脾气。就因为这样我们俩也没少打架,但是看到其他小孩子欺负她的时候,我总是会挺身而出保护她,所以们两个人的感情还是非常好。后来阿妈给我说拉姆之所以给我发脾气,是因为她对我亲,知道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再后来她一发脾气,我总是会让着她,慢慢的她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发脾气了。但是一不高兴,还是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我也并不讨厌她的这种行为。在她生气的时候我开开玩笑哄哄她,她就会开心起来。

晚上,大家一起吃过简单却温馨的晚饭。那几个来帮忙的女人们也都陆续回了家,家里恢复了些许宁静。阿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向我说起下午的事。

“今天拉姆生气,是德拉的媳妇说了不好听的话。”

阿妈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心疼。

“她当着大家的面说,农村的姑娘不会做馍馍很丢脸。这话一出口,拉姆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我听着,心里有些气愤,也更加理解拉姆下午那低落的情绪。德拉的媳妇向来爱说些闲言碎语,没想到这次竟伤了拉姆的心。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赶忙说拉姆学习好,以后肯定能变成城里人,不会做馍馍也不丢脸。”

阿妈继续说着,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可她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拉姆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才生了气。”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满是对拉姆的心疼。拉姆一直努力学习,为的就是能有更好的未来,却被德拉媳妇这样嘲讽。

“没事的,阿妈。拉姆不会被这些话影响的,她很坚强。”

我安慰着阿妈,正在洗锅的拉姆听完阿妈的话问道:

“阿妈,德拉媳妇经常这样说话吗?”

阿妈叹口气说:

“哎,她这个人心肠不坏,就是她那张嘴不好,听说前一段时间还被德拉打了一顿,好像就是因为她在外面说了什么闲话,让别人知道后告诉了德拉,德拉面子上挂不住,就动手打了她。”

拉姆若有所思的说:

“噢,那她也挺可怜的!”

阿妈接着说:

“没什么可怜的,她不乱说话德拉也不会打她。”

阿妈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仰起头,胸腔轻轻起伏,像是长久积压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寻到了出口,悠悠然飘散在空气中。她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带一丝波澜,耳朵仔细捕捉,也找不出半分同情的影子。

我站在一旁,心里对这个女人同样生不出怜悯。尽管阿妈从未向我提及,但我心里清楚,当初那个口出“供女孩上学没用”这般论调的,就是她。回想起那时,她那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轻蔑的神情,仍历历在目,仿佛在她眼中,女孩的未来就该被那陈旧观念束缚,上学读书都是多余。

好在拉姆足够争气,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名列前茅。每次考试结束,拿着优异成绩单的拉姆,眼睛里闪烁着自信与光芒。我能想象得到,要是拉姆学习不好,阿爸阿妈该有多难过。他们对拉姆寄予厚望,满心期待着她能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走出这片狭小的天地。 要是因为旁人的偏见,拉姆失去受教育的机会,那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可是拉姆却不知道这一切,也不知道供她上学阿爸阿妈是顶着一些压力的,她还天真的说:

“男人打女人这种行为,完全是老旧腐朽思想的产物。如今都什么时代了,妇女早就解放了,能顶半边天呢!就说阿爸和阿妈吧,阿爸对阿妈那是真好,我从来没见过阿爸对阿妈动过手。”

听到拉姆这样说阿妈也高兴,我乘机给拉姆说:

“我们家的半边天你顶着就行,阿妈已经顶不住了。”

拉姆停下手中的活,坏坏的对我一笑说:

“谁说我们家的半边天是我顶了,你马上就娶媳妇了,应该让你媳妇顶着,我现在还顶不起来呢。”

拉姆说完这话阿妈笑了,我也笑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在屋内洒下几缕淡淡的光影。我在一片寂静中悠悠转醒,窗外传来拉姆那清脆的读书声。

今天,她读的是汉语,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认真: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

那些词句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于我而言却满是陌生。我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被窝里暖融融的,让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我听着她的读书声,尽管一个字也没听懂,可心里却无比踏实。炕头的炉火早已熄灭,但残留的余温仍丝丝缕缕地传来。这样的早晨,简单又美好,熟悉的读书声,温暖的被窝,让我无比眷恋,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隔绝在外,心里满是安宁。

躺在炕上,听着拉姆朗朗的读书声,我的思绪忍不住飘远了。我忍不住暗自琢磨,要是当初我也能像拉姆这般,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刻苦努力,说不定如今的我也能像才华伯伯家的孩子一样,摇身一变,成了在省城里上班的城里人。

到那时,每天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过着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可随即又想到,要是真成那样,我是不是就遇不到尼玛措了呢?一想到这儿,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他们都说姻缘天定,命中注定的人,无论相隔多远,身处何方,兜兜转转总会遇见。这么想来,或许尼玛措也在省城,就算我真去了省城,也会和她在某个街角、某条街道不期而遇,携手走过一生。

就这么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突然,一阵强烈的尿意袭来,肚子都开始隐隐作痛,实在憋得受不了,我这才极不情愿地掀开被子。被子外的空气凉飕飕的,和被窝里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打了个哆嗦,赶紧套上衣服。

自从拉姆回家以后,家中便被忙碌的气息填满。但不管琐事有多少,拉姆的读书声从未间断,那朗朗书声成了家中每日清晨最动听的旋律。

我们一家人都默契十足,谁也不会去打扰她学习。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学习是拉姆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大家都格外珍惜,也格外尊重她的学习时间。尤其是每天早晨那段雷打不动的读书时光,更是神圣不可侵犯。

在她放假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哪怕家里再忙,也会把时间留给她读书。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早饭一定会等她读完书之后才端上桌。

我没经历过高中的学习生活,可看着拉姆每天天还没亮就起身读书,直到夜深人静还在伏案写字,那股子忙碌与疲惫藏都藏不住,我心里清楚,她身上的压力肯定也不小。

再把目光投向村里那些不上学,或是对学习不上心的姑娘们,她们白天忙完家里的活儿,一到晚上,就聚在打麦场上,嬉笑打闹、尽情跳舞,无忧无虑的模样和拉姆截然不同。

两相对比,我从心底里对拉姆的毅力感到由衷的佩服。她就像一颗努力扎根、拼命生长的种子,在知识的土壤里奋力汲取养分,一心向着阳光,无惧风雨。

我猜阿爸阿妈每天看着拉姆努力学习的样子,心里肯定满是欣慰。他们为拉姆的坚持骄傲,也对她的未来满怀期待,这份默默的支持与爱意,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和拉姆的努力一起,支撑着这个家,向着更好的日子奔去。

腊月二十九,暖阳初照,家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这几天,一家人忙里忙外,能想到要准备的娶亲物件、年货等,都已经筹备得七七八八。

早饭时分,一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饭桌旁。阿爸喝了口热茶,缓缓说道:

“今天得把寺院里的喇嘛请来家里念经祈福,你们把屋子好好打扫打扫,可别怠慢了。”

话音刚落,阿妈就起身收拾碗筷,准备腾挪出空间迎接贵客;我搁下碗筷,想着去拿扫帚,把每个房间都仔细清扫一番;拉姆也放下手中的馍馍,点头应和,打算帮着擦拭家具。 整个家因为阿爸的一句话,瞬间又热闹忙碌起来。

虽说这几日,拉姆和阿妈把家里的玻璃擦得透亮,但凡能擦拭的地方都一尘不染,炕单、被套、窗帘这些也都清洗干净了,在阳光下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可现在,还有一处关键地方亟待清理,那便是羊圈。

在我们这儿,羊圈对于娶媳妇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我们而言,羊圈可不单单是圈养羊的地方,羊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平日里,它为我们提供鲜美的羊肉,满足一家人的口腹之欲;剪下的羊毛能制成暖和的衣物,抵御冬日的严寒;剥下的羊皮经过处理,能做成实用又美观的物件,派上大用场。

到了娶媳妇这种大事上,羊更是贯穿始终,有着诸多与之相关的习俗。新媳妇迈进婆家大门的时间,得掐着羊进圈的时辰,寓意着家和万事兴,日子像羊儿般温顺富足;进门时,脚下得踩着羊毛毡,羊毛毡软绵绵的,承载着对新人的美好祝福,愿他们的生活安稳顺遂;接着,要在羊毛毡上郑重其事地磕头拜天地,在长辈和亲友的见证下,开启新的人生篇章;羊圈里还得精心摆下马席,亲朋好友围坐一堂,欢声笑语,共同分享这份喜悦;酒席上,羊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硬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羊肉佳肴,传递着热情好客的心意;甚至新郎新娘拜天地之后,还有部分仪式要在羊圈里完成,羊圈见证着新人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重要时刻,满含着对他们未来生活的殷切期许。

请喇嘛来家里念经祈福,也是我们这里娶媳妇之前必须要有的一项仪式。这项传统由来已久,承载着大家对新人的美好祝愿和对未来生活的祈愿。

听长辈们说,以前和现在在请喇嘛念经的时间安排上有很大的差别。在过去,人们习惯在婚礼当天请喇嘛念经祈福。那一天,整个婚礼现场庄重而神圣,喇嘛身着僧袍,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为新人的婚姻送上最诚挚的祝福,每一句经文都仿佛带着神秘的力量,庇佑着新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幸福美满、平安顺遂。

而如今,时代变了,规矩也大有不同,只要在举行婚礼之前请喇嘛念完经就行。所以,很多要娶媳妇的人家,都会选在婚礼的前两天请喇嘛上门。这段时间相对宽裕,既能让家里提前沉浸在喜庆又祥和的氛围里,又能有条不紊地筹备婚礼,让一切都顺顺利利。

我们原本定下的婚礼日子是正月初六,按照惯例提前两天请喇嘛念经,那便是正月初四。阿爸特意到寺院里去请喇嘛选个良辰吉日,喇嘛却告知,初四这天念经不太吉利。于是,阿爸和喇嘛们商量着把念经祈福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九。

未曾想这一变动,如同春日里微风轻拂脸庞般熨帖,也恰恰契合我的心意,还为我们带来了诸多便利。

想想每年的正月初四,我便如同被卷入忙碌漩涡,完全身不由己。我家亲戚众多,像繁茂交错的枝丫遍布各处,这一天,我需穿梭于各家各户拜年。从这家的门踏入那家的门,几乎脚不沾地,一路马不停蹄,忙得晕头转向。

今年家中迎来娶媳妇这般大喜事,不过拜年这一传统习俗,依然稳稳占据着重要位置,坚如磐石。毕竟,这是维系亲情与友情的珍贵纽带,在岁月长河中始终散发着温暖光芒,承载着深厚情谊,实在不可或缺。

若是将喇嘛念经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四,那我拜年的节奏必然会被彻底打乱。到时候,我只能像赶赴紧急战场一般,匆匆忙忙奔赴各个亲戚家,像完任务似的走过场。如此一来,原本走亲访友时那份悠然自得的温馨氛围,以及从容不迫的交流心境,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令人遗憾。

好在如今将念经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九,这一时间安排可谓恰到好处。时间一下子变得充裕起来,就像宽敞明亮的大道,任人自在前行。既能够让喇嘛平心静气、专心致志地念经祈福,又能让我在正月里不紧不慢、悠然惬意地拜年,充分享受与亲朋好友相聚的美好时光,真正实现了一举两得,实在妙不可言 。

阿爸出门后脚步匆匆地往寺院走去,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喇嘛。阿妈则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仔细地准备着念经所需的物件,什么供品、酥油灯、净水之类的,一样都不敢落下。拉姆见我要去清理羊圈,便主动跑来帮忙。

我看着她,开口说道:

“拉姆,你还是去帮阿妈准备东西吧,这里我自己先慢慢地收拾。羊圈房梁上积了不少灰,我得先把上面的灰尘扫下来。”

拉姆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我拿起长长的扫帚,抬头望着羊圈的房梁。平日里,谁家也不会特意去打扫羊圈的房梁,毕竟在不娶媳妇的时候,羊圈也就只是用来圈养羊罢了。我家的羊圈也不例外,房梁怕上从来都没有清扫过,指不定积了多厚的一层灰呢。在举行婚礼时如果有什么大的动静,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到时候被别人瞧见,肯定是会笑话的,想到这里我就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一开始拿着扫把,一点一点地清扫着羊圈的房梁,可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实在是顽固,怎么都扫不干净。我站在房梁下,挠着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我快步走进厨房,把电鼓风机拆了出来,又找来几张报纸,卷成一个长长的纸筒,然后用胶带仔细地把纸筒粘在鼓风机的出风口上。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阿妈和拉姆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阿妈开口问道:

“你这是在折腾啥呢?”

拉姆也在一旁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鼓风机。

我笑着解释道:

“我做个清理工具,用这个就能把房梁那些扫不到的地方清理干净啦。”

阿妈和拉姆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阿妈竖起大拇指,笑着说:

“哎哟,你可真聪明,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拉姆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眼睛里满是崇拜。听着她俩的夸奖,我的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我满心期待地将做好的工具接上电,对着羊圈顶上的房梁就开始操作。嘿,还真别说,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原本用扫帚怎么都扫不到的灰尘,被鼓风机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不仅吹得干净,就连那些平时难以够到的角落,也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可这鼓风机的威力实在太大,吹过之后,整个羊圈里尘土飞扬,那场面,简直就跟钻到了粉碎机房的出风口上一样。我虽戴着口罩,可还是被呛得够呛,不住地咳嗽。没办法,只能吹一会儿,停一会儿,尽量让自己缓口气。

好在羊圈的面积不算大,就这样吹吹停停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房梁上面的尘土总算是清理干净了。我停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腰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全身上下沾满了尘土,活像一只刚从炕洞里钻出来的老鼠,估计也就只有眨巴着的眼睛还算干净了。

阿妈和拉姆从屋内出来,一眼就看见灰头土脸的我。我站在院子中央,被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止不住地咳嗽,那狼狈模样实在滑稽。她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笑了好一会儿,拉姆才缓过神来,转身跑回屋内,再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根牛尾巴弹子。她快步走到我跟前,一边憋着笑,一边轻轻扬起牛尾巴弹子,有节奏地为我弹去身上的灰尘。每一下动作都带着亲昵与关心,牛尾巴扫过之处,灰尘簌簌掉落。她一边弹去我身上的灰尘一边对我说:

“你看看你,这哪像是要娶媳妇的人,倒像是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不过你这办法还真不错,就是把自己弄得太脏啦!”

她边说着,边抬起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手中握着的牛尾巴弹子,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动地来回扫动,一下接着一下,如同一位细致入微的清洁师,将我身上沾染的尘土,一点儿一点儿地弹落。

阿妈也在一旁笑着,眼神里满是心疼:

“快去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别一会儿喇嘛来了,看到你这副模样。”

拉姆一边弹我身上的灰尘,一边笑着说:

“刚才我还夸你聪明呢,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弄成了土老鼠,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是非常的狼狈,但是嘴里还是反驳她说:

“要不然你去拿扫把试试,说不定比我还像个土老鼠呢!”

此时羊圈里的灰尘也落尽了,阿妈走到羊圈门口看了看说:

“顶上还真是吹的很干净,这回好了,就不怕到时候有尘土掉下来了。”

我得意的冲拉姆说:

“听见了吧,吹得很干净。”

这时候拉姆把我身上的灰尘也弹得差不多了,收起牛尾巴说:

“好、好、好,算你聪明行了吧!赶紧去把脸也洗一下吧。”

等我和拉姆把羊圈清理干净的时候,阿爸带着三个喇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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