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脚步愈发急促,转瞬之间,那象征着辞旧迎新的钟声便要激昂奏响。每至年三十的夜晚,我们家和阿嘎家有相互串门欢聚的习惯,这已然成为镌刻在岁月长河里、任凭时光冲刷也无法磨灭的深厚传统。
遥想当年,爷爷和奶奶都还精神矍铄之时,每年的年夜饭必定是在我们家中温馨开场。暖黄的灯光恰似春日暖阳,轻柔地倾洒在阖家围坐的餐桌上,一道道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热气腾腾,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大家一边尽情享受着舌尖上的盛宴,一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过去一年里各自的奇妙经历,那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仿佛要将屋子都撑破。待爷爷奶奶心满意足,带着满脸的笑意回房安歇后,我们这群活力四射的孩子,就如同出笼的雀鸟,叽叽喳喳、欢欢喜喜地奔赴阿嘎家。
踏入阿嘎家,大人们的欢乐派对随即开场。酒杯在轻轻的碰撞间,宛如奏响了一曲清脆悦耳的乐章。大家的话语匣子一经打开,便如滔滔江水,从家长里短聊到奇闻轶事,再到对新一年的展望,可谓天南海北、无所不包。
阿爸本就不热衷于酒精,总是浅尝辄止;而阿嘎喝酒后性情易变,大伙都心照不宣,时刻留意着阿嘎的状态,巧妙地把控酒局节奏,坚决不让阿嘎喝到失态。大人们谈得热火朝天,我们这群小孩也没半分闲着。时而目光牢牢锁定在电视屏幕上,被精彩纷呈的节目逗得前俯后仰、捧腹大笑;时而在房间里你追我赶,玩起刺激有趣的捉迷藏,那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门道间和大门外灵活地穿梭,如同灵动的小精灵;瞅准大人们聊得入神的间隙,我们还会蹑手蹑脚地溜到院子里,怀揣着紧张与兴奋,小心翼翼地点燃鞭炮。刹那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如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夜晚的静谧,紧接着,便是我们那欢快到近乎疯狂的尖叫与笑声,这声响好似拥有魔力,让整个院子都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就这样,在这满溢着亲情、欢乐与温馨的氛围中,年三十的夜晚宛如一位优雅的舞者,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离去,却在我们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一段段熠熠生辉、永不褪色的珍贵片段 。
后来,爷爷和奶奶先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了我们的脸庞,我们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长大成人。然而,那延续多年的串门习惯,就像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半分。
回想起过去过年时,阿爸和阿嘎总会在酒桌上推杯换盏,酒意酣畅时,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可如今,阿爸不知从何时起,决然地与酒告别。没了阿爸这个酒友,阿嘎独自饮酒也没了往昔的兴致,那曾经的豪情万丈似乎也随着岁月渐渐消散。在年夜饭的餐桌上,阿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这些晚辈。当我们几个小孩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走到阿嘎面前,献上饱含敬意的年酒时,阿嘎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缓缓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三杯年酒过后,阿嘎便自觉地放下了酒杯,没有再继续斟酒。
阿爸不喝酒、阿嘎也少了喝酒的兴致,但这一切的改变,却丝毫未能冲淡过年那浓烈的欢乐氛围。在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营造出温馨而祥和的气息。我们这些长大的孩子,早已褪去了儿时的稚嫩与喧闹,而是安静地围坐在电视机前。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可嘴巴却没闲着,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分享着在外面世界的所见所闻。
大人们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身子微微前倾,专注地听着我们的讲述。偶尔,他们也会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对我们成长的欣慰。随后,话题便自然地转移到我们几个孩子身上。他们轻声细语地谈论着我们的点点滴滴。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从电视里学会了包饺子。厨房里,案板上放着一团团白花花、软绵绵的面,旁边是一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鲜美馅料,猪肉的醇厚、蔬菜的清新以及各种调料恰到好处的融合,那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让人垂涎欲滴。我们围在案板前,洗净双手,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先拿起一团面,在手中搓成细长的面条,再用刀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剂子。接着,拿起擀面杖,小心翼翼地将面剂子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圆形面皮。
一开始,我们擀出的面皮形状各异,不是这边厚了,就是那边不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但在不断的尝试下,面皮渐渐变得有模有样。然后,用勺子舀起一勺馅料,放在面皮中央,再学着包饺子的手法,将面皮对折,轻轻捏合边缘,一个个饺子就成型了。虽然一开始包出的饺子模样有些古怪,有的像个瘪了的皮球,有的则像没捏紧的小口袋,但随着包的数量增多,饺子也变得越来越整齐,一排排地排列在案板上,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全家人都参与其中,一边包着饺子,一边有说有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开心。这小小的饺子,包进的是一家人对生活的热爱,对新年的期许,更承载着那浓浓的、割舍不断的亲情,在岁月的长河中,温暖着我们每一个人。
今年的三十晚上,一切依旧遵循着往昔的传统,熟悉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天色渐暗,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悄然笼罩了整个村庄。阿爸早早地便忙碌了起来,只见他神情庄重,缓缓走向那摆放着祭祀用品的地方,准备进行煨桑仪式。
阿爸熟练地将柏树枝点燃,袅袅青烟瞬间升腾而起,带着浓浓的清香,弥漫在四周。那青烟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缓缓盘旋上升,仿佛要将我们对祖先的思念与祝福传递到遥远的天际。在青烟的缭绕中,阿爸虔诚地将青稞、糌粑、酥油、茶叶等混合起来的煨桑用品投入火中让桑烟变得更浓烈。灯火摇曳,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阿爸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庞,那专注的眼神里,饱含着对传统的敬畏与对新年的祈愿。紧接着,阿爸双膝跪地,郑重地磕起头来,一下又一下,每一次磕头,都像是在诉说着对过去一年的感恩,以及对新的一年的殷切期盼。
随后,阿爸从厨房的灶火中夹出三个烧得通红的曲坛石,那石头红得如同熟透了的番茄,散发着炽热的温度。阿爸稳稳地将它们放入铁桶中,紧接着,又提起一壶滚烫的开水,毫不犹豫地往铁桶里浇去。刹那间,只听滋滋作响,铁桶里瞬间沸腾了起来,白色的水汽汹涌地升腾而起,仿佛要冲破屋顶,整个场景充满了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阿爸双手稳稳地提着这个热气腾腾的铁桶,迈着沉稳的步伐,开始在每个屋子里仔细地转上一圈。所到之处,那蒸腾的水汽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其中,仿佛要驱走所有的晦气,带来满满的福气。
当阿爸完成屋内的仪式后,他提着桶大步走向门外的小树林。此时,树林已经被黑暗笼罩,树林里斑斑驳驳未融化的白雪,给这片树林点缀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阿爸在树林中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将石头和沸腾着的水都倒掉,随着水流的倾泻,也将过去一年的烦恼与不顺都一并带走了。
就在阿爸完成这一系列仪式的同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和谈笑声。原来是阿嘎一家人来了,阿嘎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阿妮手里还提着一些精心准备的年货。他们的到来,让原本就充满节日氛围的家,瞬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此刻,我们知道,真正意义上的过年,正式开始了。而今年的除夕,注定格外不同。拉姆凭借自身的不懈努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里的重点高中,为家族添了光彩;与此同时,我也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开启人生新篇。这两件大喜事在年三十撞了个满怀,让这个除夕与往年相比,好似一幅刚刚展开的崭新画卷,每一处色彩都透着新鲜劲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着这温馨而欢乐的新年时光,大家的话题里,满是蓬勃朝气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每次谈及这两件事,拉姆的双眼瞬间像被点燃的星星,熠熠生辉,嘴角高高扬起,那笑容恰似春日里最暖、最明媚的阳光,不仅照亮了屋子,更温暖了每个人的心。她兴奋地分享着新学校里的新奇事儿,声音轻快得仿佛能乘风而起,飘向云端。旁人也被她的热情点燃,你一言我一语,把现场气氛烘托得炽热非凡。
然而,在这热闹交谈中,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阿嘎和阿妮话语里若有若无的失落。阿妈也迅速察觉到这一丝微妙变化,她立刻笑容满面地招呼我们几个小孩:“快来包饺子啦,今年看看谁包得又快又好!”阿妮也赶忙打起精神,帮阿妈捞出煮好的肉,认真的在准备炒菜。刹那间,大家纷纷投身忙碌,剁馅的“咚咚”声、欢快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填满整个屋子。事实证明,劳动仿佛有一种神奇魔力,能驱散悄然滋生的不愉快,让浓浓的烟火气带走所有不和谐,只留下一屋子温馨与欢乐。
不多时,阿妈和阿妮手脚麻利地把酒肉一一摆上桌,色泽诱人的菜肴散发着扑鼻香气。与此同时,我们包好的饺子也摆满了案板,个个圆润饱满,煞是可爱。阿妈站在火炉旁边,满脸笑意地招呼大家:
“都别忙活啦,赶紧围过来,上炕吃饭咯!”
众人闻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依次坐在炕桌旁,暖烘烘的炕头让大家的身子愈发暖和,心也贴得更近了。
果不其然,娶媳妇的话题很快又被拉回到餐桌上。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与热忱,全然没了先前的不悦与不自在。毕竟娶媳妇可是整个家族的大事,关乎家族的传承与延续,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自然得齐心协力,心平气和地把有关事宜商量清楚,以免到时候出什么大的岔子,坏了喜事。
乍一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是在热烈地商议。可实际上,许多重要的事情,阿爸和阿嘎还有才华伯伯他们早就提前谋划、商量好了。今晚上再度提及,不过是把一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问题拿出来再细细探讨,确保万无一失。因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阿爸和阿嘎在条理清晰地讲述,从迎亲的流程安排,到婚礼现场的布置细节,再到宾客的接待礼仪,事无巨细。我们则围坐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同,偶尔也提出一两个疑惑,现场气氛融洽而热烈。
听着阿爸和阿嘎你一言我一语,交谈得差不多了,我赶忙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端起放有酒杯的盘子,迈着略显拘谨却又努力沉稳的步伐,恭恭敬敬地走到他们面前。我微微俯身,先拿起酒壶,缓缓为阿爸斟满酒,那透明的青稞酒在杯中打着旋儿,溢出醇厚的香气。阿爸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宽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眼神里满是欣慰,仿佛在说我终于长大了。
随后,我转向阿嘎,阿嘎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慨,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又像是对我如今举动的认可。阿嘎抬手接过我递上的酒杯,动作略显迟缓,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借着酒劲给自己鼓气。随后,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絮絮叨叨地向我倾诉起来。阿嘎微微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一丝愧意,缓缓开口说道:
“扎西啊,回想起以前我反对你和尼玛措的事儿,现在想想,真是我糊涂到家了。当时也不知道咋的,耳根子软,听了些旁人瞎咧咧的闲言碎语,就跟着犯浑。后来,听了多杰的爷爷和曼巴爷爷的话,才知道他们一家人那可是没有任何问题啊!”
阿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继续说道:
“就拿要彩礼这事儿来说吧,现在这社会风气,好多人家嫁女儿,那心思都歪了,恨不得把女儿当成摇钱树,狠狠地赚上一笔。可尼玛措他们家呢,完全不一样,一心只想着自家闺女以后能过得幸福安稳。他们提的彩礼,那叫一个合情合理,还处处站在我们家的角度考虑问题,方方面面都想得特别周到。在如今这个世道,能碰上这么通情达理的亲家,实在是太难得了。”
阿嘎说着,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那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直直地暖到了我心里。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语气中带着欣慰。
“你能找到尼玛措这么好的姑娘,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阿嘎真心为你高兴。”
听着阿嘎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我眼眶瞬间微微泛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对阿嘎的感激,也为这历经波折才得来的理解与支持而感动不已。
长久以来,我脑海中给阿嘎勾勒的形象太过片面,认定他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妥协的人。所以打从阿嘎松口同意我和尼玛措的婚事,我便笃定那不过是在曼巴爷爷和多杰爷爷亲自出面,以长辈威严斡旋下,阿嘎不得已做出的让步,纯粹是为了维护家族间的情面,绝无半分真心。可如今,阿嘎这番坦率直白的肺腑之言,恰似一道强光,毫无阻碍地穿透我心底那层由误解堆砌而成的厚厚壁垒,让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狭隘与短视,满心只剩对阿嘎的愧疚。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狠狠吸了口气,试图将这股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次端起酒壶时,我的双手因内心的激动与愧疚微微颤抖,仿佛这酒壶承载的不是酒水,而是沉甸甸的歉意。我全神贯注,缓缓为阿嘎斟满第一盅酒,每一滴酒落下,都似在诉说我心底的懊悔。抬起头,目光与阿嘎的视线交汇,我张了张嘴,声音因哽咽而有些发涩:
“阿嘎,是我太糊涂了,一直以来都误解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我那些不懂事的想法放在心上。”
说罢,我微微欠身,以表达我的敬意。紧接着,我放下酒壶,改用双手稳稳地端起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弯下腰,带着十二分的敬意,为阿嘎斟上第二盅酒。此刻,我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与感激:
“阿嘎,真心实意地感谢您能理解我和尼玛措。今天您这番话,让我彻底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
阿嘎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与包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则再次欠身,以庄重的姿态回应阿嘎的情谊。
最后,我再次为阿嘎斟满第三盅酒,这时,激动的心情已逐渐平复,可心底对阿嘎的那份感激却如同陈酿的美酒,愈发浓郁醇厚。我直视着阿嘎的眼睛,郑重且真诚地说道:
“阿嘎,往后的日子,真心盼着咱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红火。”
阿嘎用力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许,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敬完这三轮酒,我仍觉得意犹未尽,心底那股想要弥补过往误解的念头愈发强烈。于是,我又一次拿起酒壶,手稳稳地悬在酒杯上方,再次为阿嘎倒满了三盅酒,想要借这酒,再多向阿嘎表达几分我此刻的心意。斟酒过程中,我始终保持着专注与虔诚,每斟满一杯,便向阿嘎投去饱含深情的目光,用眼神传递我无法言说的感激与敬意。阿嘎有些不解的说:
“你敬的年酒我已经喝了,年酒不能敬六盅呀。”
我站在地上,看着阿嘎,真诚地说:
“阿嘎,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您同意是不想驳曼巴爷爷和多杰的爷爷他们的面子,今天我才知道是我想措了。这三盅酒是我真诚地向您道歉,您一定要原谅我的狭隘!”
阿嘎哈哈大笑着说: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话,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一直把你、拉姆、尼玛太和尕桑都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你们过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抓起一只酒盅对着阿爸说:
“你看扎西是真长大了,以前就算他措了也不会承认,今天却主动道歉,这酒我得喝。”
说完也没等阿爸说话,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抓起第二杯酒对我说:
“扎西你道歉的酒我喝了,今天你说这些话我很高兴,理应把三盅酒都喝了,但是今天最高兴的还是你的阿爸阿妈,所以这一盅酒我要和你阿爸碰一下。”
我嘴里答应着把目光转向阿爸,阿爸点点头,我把酒盘子端到了阿爸面前,他端起酒盅对阿嘎说:
“扎西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再不长大就说不过去了,不过你以后还得多说说他。”
说着话两只酒盅就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天晚上,暖黄的灯光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屋子里,给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抹温馨的色调。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那略显陈旧的炕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你一言我一语,话语如同灵动的音符,交织成一曲欢乐的乐章,聊得热火朝天。一家人爽朗的谈笑声,在房间里不断地回荡着,仿佛要将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夜幕已深沉得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繁星闪烁,安静地俯瞰着人间的这份热闹。可大家的兴致却丝毫不减,反而愈发高涨。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与合计,大家一拍即合,决定就在我家闹腾到天亮,想着等初一早上,便直接奔赴阿嘎家去吃早饭。
阿爸和阿嘎因为这难得的欢乐气氛,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无拘无束。他们拿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融入到这美酒之中。渐渐地,两人的脸颊像是被天边的晚霞悄然染上了红晕,眼神也变得愈发迷离,脚步都有些微微发飘,显然都有了浓浓的醉意。
看到这情景,我们心里都不由自主地犯起了嘀咕。毕竟以往阿嘎喝醉后,那可是出了名的容易耍起脾气,一旦发作起来,场面总是有些难以收拾。阿妮和尼玛太满脸的关切,眼神里满是担忧。
可这次却有些不同寻常。阿嘎喝了酒后,原本紧闭的话匣子像是被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整个人变得格外健谈。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眉飞色舞,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愉悦。他讲述着儿时和阿爸一起玩耍的趣事,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点滴,此刻都在他的口中鲜活起来。时间如同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地流逝,阿嘎的声音也渐渐变得低沉。直至他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缓缓地歪向一边,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期间都没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这可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满是不可思议。拉姆忍不住小声嘀咕:
“今天阿嘎可真是太不一样了。”
大家都轻轻点头,脸上带着疑惑与欣喜交织的复杂神情,仿佛在思索着阿嘎这突如其来转变背后的缘由。
次日,晨曦尚未完全穿透厚重的夜幕,我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四周寂静得如同深海,但是,偶然间会传来几声鞭炮炸裂的声音。睁眼望向窗外,天色依旧暗沉,恰似一块尚未被日光染透的灰色绸缎,整个村子仿若仍沉睡在甜美的梦境里,被一层灰蒙蒙的夜幕紧紧包裹,那些错落有致的房屋,在这朦胧中只显出模糊的轮廓,仿佛是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我轻轻推开房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扑面而来,恰似一把冰刃,直直地刺向肌肤,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恰似一群灵动的仙子,挣脱了天庭的束缚,在空中轻盈地舞动着身姿。它们或旋转,或飘荡,姿态各异,而后悄无声息地为大地披上了一袭洁白无瑕的素装。原本枯黄的大地,此刻已被这层薄薄的积雪严严实实地覆盖,举目四望,唯有一片纯净的洁白,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抬眼望去,远处的鄂博岭在朦胧天色与纷飞雪花的笼罩下,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那连绵的山峦像是一条蛰伏的巨龙,静静卧在大地上。岭上,一团火焰正不屈地跳跃着,在这清冷的清晨格外耀眼。这火焰是村民们彻夜未眠的坚守,也是对新年的热切期盼,仿佛是新一年蓬勃生机与无限希望的象征。从院子里眺望鄂博岭的方向,此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空气中久久回荡,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鞭炮声带着浓浓的年味,让人心头涌起一股热流。伴随着鞭炮声,还有人们放飞隆达时高呼“啦伽罗”的声音,那声音饱含力量与虔诚,仿佛要冲破云霄,将人们对新年的美好祈愿传递到遥远的天际。每一声呼喊都像是一颗投向天空的石子,在人们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大年初一清晨,各家各户都要赶早奔赴鄂博岭煨桑,这是村子里传承多年、雷打不动的传统习俗。在村民们心中,通过这种方式,能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让田间的庄稼茁壮成长,喜获丰收;能够祈求生活万事顺遂,少些烦恼忧愁,多些欢声笑语。此刻,我仿佛已然看到村民们手捧祭品,神色庄重、满怀虔诚地朝着鄂博岭前行的身影。老人们步伐稳健,眼神中透着对传统的敬畏;年轻人则步伐轻快,带着对新年的憧憬;孩子们在队伍中好奇地张望着,眼中满是新奇。他们在那里点燃松树枝,煨上柏枝、糌粑、茶叶、青稞等,袅袅升腾的烟雾裹挟着众人的祈愿,悠悠飘向天空,与这漫天的飞雪、跳动的火焰、声声呼喊相互交融,共同勾勒出一幅独具魅力、充满希望的新年图景。那烟雾像是一条连接天地的纽带,将人们的心愿传递给上苍,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延续着世世代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我们家中,自我牙牙学语的懵懂年纪起,前往鄂博岭便是阿爸和阿嘎每年都郑重履行的传统。那时的我,对鄂博岭充满了好奇,总是眼巴巴地望着阿爸和阿嘎出发的背影,心里满是渴望跟随的念头。
时光犹如指尖的细沙,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我已褪去稚嫩,长成少年。终于,我盼来了那个心心念念的日子,能够和尼玛太一同跟随阿爸他们前往鄂博岭。初入山路,眼前的景象让我既兴奋又有些踌躇,山路就像是一条蜿蜒盘绕的巨龙,崎岖而又漫长,每迈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滚落,增加了行走的难度。可内心那股按捺不住的兴奋,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所有疲惫感驱散得一干二净,我步伐轻快,满心期待着前方未知的风景。
往后的岁月里,世事变迁,阿爸和阿嘎前往鄂博岭的次数愈发稀少。到后来,前往鄂博岭的,便只剩下我和尼玛太。我们依旧沿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山路前行,只不过身旁少了阿爸他们的身影,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寂静与坚毅 。
犹记小时候,初次跟着阿爸他们奔赴鄂博岭去煨桑,那时的我,心思全然不在庄重的煨桑仪式上。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放鞭炮才是我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在我稚嫩的认知里,鄂博岭高耸入云,宛如一位巨人屹立在天地之间。站在那巅峰之处放鞭炮,那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声响,必定能冲破云霄,以排山倒海之势穿透村子的每一个缝隙,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在出发前的好些日子里,就开始幻想那场景:自己站在鄂博岭上,手中点燃鞭炮,瞬间火光四溅,鞭炮声如滚滚春雷,村里的人们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停下手中的活计,然后纷纷抬起头,朝着鄂博岭的方向投来满是好奇与惊叹的目光。
随着前往鄂博岭的次数如日历一页页翻过般逐渐增多,我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奇妙的转变。每次来到这片神圣之地,刚踏入,便能闻到那浓郁而独特的桑烟的气息,丝丝缕缕,袅袅升腾,好似在天地间织就了一幅如梦似幻的轻纱。抬眼望去,那一张张隆达犹如灵动的鸟儿,随着桑烟肆意地漫天飞舞,它们身姿轻盈,悠悠地飘过烈烈作响、色彩斑斓的五色经幡。经幡在风中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在那一刻,我的内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深深填满。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隆达的轨迹,深信自己心底那些纯真无邪、五彩斑斓的愿望,也会搭乘着这袅袅桑烟与隆达的便车,顺着风的方向,飘向那神秘而广袤的远方。在那遥远的未知之处,我的愿望会生根发芽,最终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得以实现。
随着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年岁渐长,往昔那些如同绚烂彩虹般五彩斑斓的幻想,就像被岁月的风轻轻一吹,渐渐从我的脑海深处淡去,只留下些模糊的残影。
如今,前往鄂博岭煨桑,于我而言,早已演变成一种如同每日清晨在家中虔诚地煨桑点灯那般必不可少的仪式,本质上不过是换了一处场所,重复着这庄严肃穆的举动罢了。但在我灵魂的最深处,对这一仪式的敬畏之情,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消减。我深深知晓,这绝非平常普通的行为,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倘若心怀哪怕一丝不敬,那便是对至高神明的大不敬与亵渎,而如此行径极有可能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给自己和深爱的家人招致难以预料的厄运。
所以,每次踏上前往鄂博岭那蜿蜒曲折的山路时,我都如同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怀揣着一颗赤诚且纯粹的虔诚之心,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庄重而坚定。终于抵达那神圣之地后,抬眼望去,只见桑烟袅袅升腾而起,似是在向天空传递着人间的祈愿,隆达如灵动的蝴蝶漫天飞舞,装点着这片圣洁的空间。
此时的我,早已不再有年少时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周身被一种静谧而庄重的氛围所笼罩,在心底默默祈祷,一字一句,皆饱含深情,愿慈悲的神明能够长久庇佑家人平安顺遂,远离世间一切苦难与灾祸。
收回早已飘远的思绪,我叫起尼玛太,洗漱完毕,便全神贯注地把煨桑所需的青稞酒、酥油、青稞、柏树枝等物件,一一仔细整理妥当,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塑料袋里。此刻,这份承载着信仰的袋子,犹如一份神圣使命沉甸甸地落在了我的肩头,我们怀着满心的敬意,稳步朝着鄂博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就像是一位沉稳的行者,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有力,稳稳地踩在那层薄雪之上。薄雪在鞋底的压力下,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响声接连不断,恰似大自然这位顶级乐师奏响的一曲美妙乐章。每一下发出的响声,都精准贴合着我们前行的步伐,错落有致,在这略显寂寥的冬日之行中,增添了一抹独有的生气,让这片白茫茫的天地,多了几分灵动与活泼。
当我们悠然步入那片静谧的树林,恰似踏入了一个被尘世遗忘的童话之境。林间微风轻柔拂过,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轻轻摇曳着枝头。刹那间,原本静静待在枝头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宛如一群灵动的白色精灵,在空中欢快地旋转、跳跃,演绎着一场无声却美妙绝伦的舞蹈。许多雪花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不偏不倚落在我的头上,还有些顽皮地顺着领口钻了进去。那突如其来的凉意,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刹那间驱散了我因尚未睡醒而萦绕在头脑中的昏沉,让我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明朗起来,仿佛一层迷雾被劲风瞬间吹散,眼前的世界愈发真切生动。
当我们两个人艰难地朝着鄂博岭煨桑台前行时,大地仍沉浸在一片浓稠的夜色之中,天际线上不见一丝破晓的曙光,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我们踏雪前行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呼吸声。然而,待我们渐渐靠近煨桑台,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人震惊。那平日里略显空旷、孤零零矗立在山巅的煨桑台,此刻却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朦胧的夜色里,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身影或站或蹲,将这片区域填得满满当当,宛如一幅热闹非凡的夜聚图。
凑近细细打量,在这凌晨时分赶来的人群中,年轻的面庞占据了大半。他们穿着各异,有的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有的裹着羊皮袄,还有的仅仅穿着单薄的外套,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偶然间,旁边传来一阵轻声交谈:
“昨晚家里人聚在一起,酒兴正浓,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大半夜,一看时间,索性就直接赶过来了。”
听闻此话,我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似这般为了心中的信仰,不顾彻夜未眠的疲惫,毅然奔赴而来的举动,怎能不让人由衷地敬佩。在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是对祈福的满心期许,对信仰的坚定不移,这份虔诚在这寒冷的夜里,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而明亮。
鄂博岭,这座向来以地势开阔闻名的小山岭,此刻在雪夜的映衬下,更显孤寂与荒凉。凛冽的寒风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啸,好似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了。风声中,夹杂着积雪簌簌掉落的细微声响。更为要命的是,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风,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一同朝着我们汹涌扑来。每一阵风,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携着冰冷刺骨的雪花,在人们毫无防备的瞬间,刁钻地钻进衣领、袖口。那一瞬间,寒意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全身淹没,哪怕是平日里身强体壮、意志坚定如磐石的人,也忍不住浑身一颤,牙齿在口中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这般恶劣到极致的环境,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而言,无疑是一场严峻的考验。许多人面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地凝视着煨桑台,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然而,不难想象,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与狂风的肆虐中,那些意志稍显薄弱的人,心中必定会在某一刻闪过放弃的念头,毕竟这大自然的威力太过强大,足以轻易地击垮人们脆弱的防线。
在那座神圣、古朴的煨桑台上,糌粑、柏枝等物品相互交织,满满当当地堆砌着,将整个煨桑台填得严严实实。在这堆积如山的供品之下,未被完全引燃的暗火正悄无声息地释放着能量,源源不断地吐出袅袅桑烟。那桑烟轻盈地随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缓缓飘向天空。就在桑烟飘起的刹那,有人随手挥洒出一叠隆达,轻盈的隆达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举着,也悠悠地朝着天空攀升而去。
虔诚的人们自发地开始绕着煨桑台缓缓转圈,他们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走上几步,便会虔诚地仰起头来,双手高高举起一叠隆达,奋力向天空抛出,与此同时,嘴里高声呼喊着那充满力量与敬畏的“啦伽罗”,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人群中,有的人手里握着酒瓶,时不时随性地甩动几下,晶莹剔透的青稞酒如丝般从瓶口飘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当这如缕的青稞酒落入熊熊燃烧的桑火之中的瞬间,桑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发出“滋滋”的声响,那声音好像是神灵在回应着人们的虔诚。
而在不远处的神树下,有几个已经带着几分醉意的人们围坐在火堆旁。他们毫无顾忌地高声猜拳,每一声呼喊都饱含着畅快与豪迈。输了的人也毫不含糊,直接将酒瓶对准自己的嘴巴,仰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酒,那豪爽的模样让人感受到他们对生活最纯粹的热爱。此时此刻,此地的人们沉浸在一片欢快的氛围之中。
我和尼玛太怀揣着虔诚的心,脚步轻快地融入那片欢乐且热烈的人群之中。众人秩序井然,依次进行着庄重的仪式。我们双手郑重地捧着象征纯洁与敬意的哈达,缓缓走向神树,轻轻将其敬献于树前,哈达在风中轻轻飘动,似在传递着我们的祈愿。紧接着,开始煨桑,袅袅升起的桑烟带着独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将我们的祝福与敬意带向了天际。随后,又拿起青稞酒,小心翼翼地洒在地上,那透明的酒液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宛如我们对神灵的赤诚心意。
在完成这一系列的敬献动作后,我们虔诚地跪地磕头,额头轻触地面,心中默默诉说着对生活的期许与感恩。而此时,鞭炮声轰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为这场仪式增添了更为浓厚的神圣氛围。待所有程序有条不紊地结束后,大家纷纷围聚在神树下那温暖的火堆旁,烤起火来。火焰跳跃,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与祥和的神情。
时光悄然流逝,一直到东边山顶上的云层逐渐散开,一轮模糊的、如圆盘般失去了刺眼光芒的太阳,缓缓升了上来。它的光芒柔和地洒向大地,似在为这场仪式画上圆满的句号。我们这才带着满心的宁静与喜悦,动身缓缓下了山。
接下来的几天,便正式开启了挨家挨户给亲戚家拜年的传统环节。和往年惯例相同,家里的分工有条不紊地展开。我肩负起前往远方亲戚家拜年的重任,收拾好行囊,里面装满了拜年的锟锅馍馍和其他礼品。我迎着带寒意的微风,骑上自行车踏上那蜿蜒曲折的道路,向着远方亲戚家的方向前行,心中满是对重逢的期待。
而拉姆,她则承担起给村子里的亲戚家拜年的任务。她笑意盈盈,手中提着装满馍馍的篮子,穿梭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每到一户亲戚家,她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和真挚的新年问候,都如同一股暖流,流淌在每一位亲戚的心间,为村子增添了更多的欢乐与喜庆。
阿爸阿妈则留在家中,悉心布置着屋子,熬好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他们满脸慈祥,满怀热忱地等待着前来拜年的亲戚们。当亲戚们陆续登门,阿爸阿妈总是第一时间迎上前去,热情地将客人请进屋内,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共享着这新年团聚的美好时光。
大年初一这一天是专门用来给本村以及外村的家族长辈们拜年的。对我们晚辈而言,这是一年初始,承载着敬重与祝福的庄重时刻。晨光洒下,村子里瞬间热闹起来,处处可见去拜年的身影。老人们身着崭新的衣裳,坐在堂屋中,满脸笑意地迎接前来拜年的晚辈;孩子们则像欢快的小鹿,在人群中嬉笑奔跑,手里还紧紧攥着长辈给的压岁钱,村子里到处弥漫着新春独有的热闹气息。
初二一到,拜年的行程范围进一步扩大,延伸至其他亲戚家中。掰着指头一算,今年留给我们拜年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紧迫,我和拉姆丝毫不敢懈怠,天刚蒙蒙亮,便踏上了这紧凑的拜年之路。一路上,我们快马加鞭,脚下的土地仿佛都被我们急切的步伐点燃。每到一户亲戚家,我们都郑重其事地送上满含心意的新年祝福。亲戚们也热情地回应着,有的拉着我们的手嘘寒问暖,有的赶忙端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点心,非要我们尝上一尝。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让我们心里暖烘烘的。
穿梭在乡间小路与各个村落之间,路边的田野还带着冬日的清冷,却也难掩新春的生机。我们路过一家又一家,经过汉族聚居的村子时,能看到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张贴着崭新的大红春联,墨香尚未散尽,字里行间满是对新一年的期盼。“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样的吉祥话语随处可见。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接连不断,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新年奏响的激昂乐章,把节日的氛围烘托得愈发浓郁。在这声声鞭炮与满眼喜庆之中,我们心中满是新春带来的喜悦,脚步也越发轻快。
一番马不停蹄的忙碌后,大多数亲戚家都已留下了我们拜年的身影,唯独几个舅舅家还没来得及去。不过,我心里早有打算,想着等和尼玛措一同去舅舅家磕头的时候一并把年拜了。想象着到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过去一年的趣事,畅谈对新年的展望,那场面必定充满温馨与欢乐,光是想想,都让人满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