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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云霞老人嫁给何春那年才刚刚十六岁，何春已是二十二岁、嘴巴上长着毛绒绒胡须的小伙子了。人人都说云霞还小，可她的心却稀里糊涂像个大人。毛驴接她过门那天，她整整哭了一路，这其中有难过的泪水、离娘的泪水、和对一切不可知未来的泪水。更主要的是丈夫，不会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半大老头吧？
见她抽泣不止，致使牵驴去接她的邻居家小铁匠不得不用手随时招架着她，生怕她哭晕了头从驴背上摔下来。每逢过沟坎儿，她总在驴背上歪一下身子，小铁匠不得不伸手去扶她。不小心将手触到她腰上，于是她一连踢了小铁匠好几脚。后来吹来一股风，险些把盖头给她刮跑，她抬手去捂，小铁匠顺着底下往上一看，顿时惊呆了：姨？好俊俏个泪美人啊！于是小铁匠说：
“嗨，嫂子，您可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呢！一旦哭坏了身子，何春哥还以为半路上我把您给咋着了呢……”
“滚！”
她噗嗤一笑，又踢了小铁匠一脚，然后接着哭……
洞房花烛夜，也是他们夫妻的第一次见面，何春揭开她的红盖头，她既害羞又害怕地不敢抬头，后来婆婆往长命灯里加油时她才肯抬头瞅了一眼，心情顿时开朗了，媒人并未说谎，何春铁真是个文绉绉的后生。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后来，二人干脆觉也不盘算睡了，就那么在昏暗的麻油灯下一直盯着看，仿佛要把以前的东西全部看穿看够。
何春终于走上前来捉住她的手，并亲昵地告诉她，天不早了，该睡觉了，明天还有许多活计要干。她嗔怪地挣脱了他的手：“谁和你睡觉，我要和你说话。”
“那就说，我可要困死啦。”
何春说着，合衣倒在枕头上，做出要睡去的样子，她则顺势倒在他身旁，二人开始说一阵，闹一阵；闹一阵，再说一阵，一直挺到天亮，谁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恰似洞房花烛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第二天，又经过一整天的交流陪伴与揣摩，她似乎才刚刚认识了见面还不到两天的男人。晚上，吃罢晚饭，婆婆再次往灯碗里加油时告诫他俩，别点灯熬油的瞎叨咕了，快脱光衣服睡觉吧，天冷，都靠点炕头，如果俩人盖一床被子会更暖和些。说这话时婆婆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顺嘴就往外溜。可云霞却不能接受，盖一床被子，谁和他盖一床被子？尽管她已完全喜欢上了这个文绉绉的后生，但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她还没啥思想准备，甚至有点怕。昨晚的打闹她已隐约感觉到他的强壮与蛮横，她身体的哪个部位能容下那么蛮横粗野、而又强壮无理的东西？于是灯还没熄灭，她便赶紧脱去衣服裹紧被子一个人睡去了。何春吹灭墙窝里的麻油灯，也悄无声息地贴她躺下。待那屋公婆的说话声停息以后，何春才小心地用手扳了扳她的肩胛，并亲昵地问她：“你怎么了？”
“不舒服……”她使劲拗了下。
“咋还不舒服呢！”
何春有点迫不及待，对她的不舒服既抱怨又惋惜，这可真不是时候！不舒服就意味着什么也不能做，这对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的确不是件愉快事。她感到一股粗粗的鼻息直扑耳鬓，何春又无奈地躺下了。待了会，她却抑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你骗我。”何春又忽地靠上前来。
她还是咯咯地笑。
这回何春可不能由着她了，猛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然后将她搂在怀里。这时她才舌舔到肉体的接触和性爱的前奏是件无比快活与惬意的事，因此发出一丝细小的鼻息与恳切动人的呻吟声……
初为人妻的第一步就是这样度过的。
又经过几天的云雨过程。
这天晚饭后，公公拿起烟袋到堂弟何二先生家去听书，婆婆来到小两口的卧室。从表情上看，婆婆对她这个十六岁的儿媳非常满意。只是自结婚以后，何春变得有点懒惰了，门也不想出，活也不愿意干，整天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这样下去是要搞垮身子的。因此，她瞅着像懒猪一样的儿子对她说，按咱这地方的习惯，新媳妇过门七天是要回门的。可这离你娘家远，两头不见日头都回不来，现在离年关又这么近，我和你爸商量，还是过了年再说吧。回去后多买点东西，合适孝敬孝敬我那老亲家，你也在家多住些日子。
她点了头，婆婆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不过呢，”婆婆话锋一转接着说，“尽管现在不让你们去回门，你们也得注意点，饭吃多了还能撑坏人，两个人的事如果不注意也能造垮身子。春儿这几天老就酣睡不醒，八成是累着了；你呢，虽然样子成了，但毕竟还小，也歇几天。我盘算从今儿起，让春儿和你爸爸去住，咱娘儿俩在一起住，就三天，权当你回去住了趟娘家……唉，自从你进了他们何家门，咱娘儿俩也没像样说几句话、交交心，做媳妇儿不容易啊，你看这样中不？”
婆婆的话说得她直脸红，果真还把她当成孩子了。当婆婆的都关心这事吗？还是看她太小了？她心里这么疑惑着，还是点头答应了，或许这几天他们真的太没够了。何春梦呓两声睁开眼睛，婆婆又把这话说给儿子，儿子一听就不高兴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个理，让新婚夫妇分开住，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懂个屁！”母亲说。
儿子终究没拗过母亲，还是分开了。
第一天和婆婆住在一起，婆婆就对她告诉，做这个村子的媳妇，别怕自己守寡，就怕自己不长寿，这里的男人个顶个健康长寿。打开何氏宗谱，光活百岁以上的老人就有好几个，八十多岁属正常。像何二先生，四十二岁娶了个十九岁的黄花闺女，别人都以为他俩不般配，会闹什么别扭，可不也多少年过来了？夫妻二人的感情还特别好，甚至连拌嘴的时候都没有。因此说，女人凭的是相貌、贤惠和勤快，男人凭的是本事和健康。放心，何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健康、没本事的。
婆婆不但苦口，而且还真的婆心，说得她心爽爽的。同时使她朦朦胧胧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还都年轻，享受生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后来，她才听村里人说，婆婆是旗人，旗人心细，生活起居特别讲究。满清时期，公公的父亲曾在贝子府给贝子爷当过差，因此认识了婆婆的亲娘舅，二人交往深厚。满清王朝覆灭以后，虽然二人都解甲归田了，但交往一直没中断。当听说公公三十几岁还没成家时，婆婆的舅舅便把无依无靠、一直待在家里的婆婆许配给了公公，那一年婆婆才十七岁！有时，十七岁的女孩并不比十六岁的女孩强啥；入洞房那天，婆婆可不像她和何春，小夫妻有说有笑、打打闹闹。面对一个比自己大一轮还多的男人，婆婆着实吓坏了，一夜之间竟哭闹着跑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被人抓回来、捆在炕上、剥光衣服，被公公无情地给做了。婆婆的婆婆是个即刁蛮又狠毒的女人，除了盼孙子，晚辈的疾苦她从不过问。婆婆被做的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对此，公公十分后悔，曾不止一次在婆婆面前内疚过、忏悔过，甚至还流了泪。可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并且还成了真正夫妻，那又有什么呢？婆婆原谅了公公，公公对婆婆也特别好。因此，婆婆知道做媳妇的难处，她当了婆婆后，便格外关心和体贴儿媳。这点云霞已深深体会到了。
不仅如此，婆婆还是个多才多艺、很有修养的女人，这在许多汉人女子中是并不多见的。她最擅长的是剪纸，她的剪纸在大山里堪称一绝、独一无二，即便拿到山外或人才集聚的城里，也备受人们的赏识。逢年毕节，各家各户的门口贴着何二先生亲笔书写的楹联，而窗上总是贴着婆婆剪的窗花儿。
云霞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和生活条件下，度过了短暂的三个春天。三年来她一面下地干活，一面跟婆婆学剪纸，小夫妻恩恩爱爱，转瞬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