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不息志凌云,
力挽狂澜踏征尘。
更上层楼望千里,
生涯从此焕然新。
金州路边的银杏树叶已经泛起金黄,微风拂过,时不时有零散的枯叶如疲倦的蝶,翩然飘落。肖路站在工地的脚手架上,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那汗水仿若一条条顽皮的溪流,顺着脊背蜿蜒而下。这是他离开密县的第三个月,也是他在工地辛苦劳作的第二个月。
“小肖,下来!”工头在下方扯着嗓子呼喊,声音穿过嘈杂的施工场地,直直钻进肖路的耳朵。
肖路双手紧握住钢管,小心翼翼地顺着脚手架往下攀爬。长时间与钢管的摩擦,让他的手掌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犹如一层粗糙的铠甲。刚一落地,工头便不耐烦地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
肖路满心疑惑地接过信封,入手的瞬间,他便察觉出厚度明显不对。他急忙打开信封,里头仅有薄薄的几张钞票,在风中轻轻晃动,似是在嘲笑着他的徒劳。“王哥,这数目不对吧?”肖路眉头紧锁,抬头望向工头。
工头嘴里叼着根烟,眯起眼睛,那被烟熏黄的手指随意地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工程款没下来,先给你这些,剩下的过阵子再说。”
肖路攥紧信封,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心中透亮,这钱怕是如同石沉大海,再也要不回来了。在工地这两个月,他早已看透这些包工头的丑恶嘴脸。他们克扣工钱,肆意压榨工人,自己却开着桑塔纳在街头招摇过市,尽享奢靡。
“行,那我走。”肖路咬咬牙,转身决然地收拾行李。他深知,不能再在此处虚耗光阴,必须另寻出路。
回到密县,肖路径直奔赴发小张明家。张明在县里的打印店工作,平日里接触各类文件证件,也结识了些“神通广大”的人物。听闻肖路铁了心要参军,张明二话不说,拍着胸脯保证能帮他搞定高中毕业证。
“你放心,我认识教育局的人,保证给你弄个真的。”张明边说着,边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叠空白证书,那纸张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肖路站在一旁,看着张明熟稔地在电脑上操作,手指在键盘上轻快跳跃,屏幕上的字符不断变换,他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这要是被查出来……”
“查什么查?”张明头也不抬,语气中满是笃定,“现在当兵的多是农村孩子,有几个真上过高中的?再说了,你这体格,一看就是当兵的料。”
不多时,证书便制作完成。肖路接过崭新的毕业证,手指摩挲着那烫金的字迹,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这行为是违法违规的,可在现实的困境面前,这似乎成了他改变命运的唯一稻草,他只能紧紧抓住。
第二天,肖路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征兵办。负责接待的是个中年军官,姓王,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看起来格外严肃。
“肖路是吧?”王主任微微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目光在“高中毕业”四个字上停留片刻,“高中毕业?”
“是的。”肖路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试图掩盖内心的慌张。
王主任抬起头,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他:“为什么想当兵?”
“报告首长!”肖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想报效祖国,为人民服务!”这口号喊得中气十足,在征兵办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王主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口号喊得挺响。不过……”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向毕业证,“你这毕业证,我怎么看着有点新啊?”
肖路心中猛地一紧,犹如拉紧的弓弦,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报告首长,我是今年刚毕业的。”
王主任没再多言,挥挥手让他去体检。或许是常年在工地干体力活的缘故,肖路身体素质过硬,体检过程异常顺利,各项指标均达标。
夜晚,华灯初上,肖路约张明出来吃饭,两人坐在街边的小饭馆里,桌上的酒菜散发着热气,却驱散不了他们心头的阴霾。
“这个王主任,得想办法搞定。”张明夹了口菜,边嚼边说,“我打听过了,他喜欢喝酒,尤其爱喝茅台。”
肖路一听,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我可买不起茅台。”
“笨!”张明伸出筷子,轻轻敲了下肖路的脑袋,“买不起真的,还买不起高仿的?反正喝的时候也尝不出来。”
第二天,肖路提着两瓶“太空酒”来到征兵办。这“太空酒”在当时颇为流行,包装精美华丽,价格也算亲民,瓶身反射着刺目的光。
王主任看到酒,眼睛顿时一亮,仿若暗夜中见到了珍宝,但嘴上还是假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首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肖路满脸诚恳,向前一步,微微欠身,“我从小就崇拜军人,做梦都想穿上军装。”
王主任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酒:“小肖啊,不是我不帮你。今年名额有限,竞争很激烈啊。”
就在王主任打开酒盒的瞬间,他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只见盒子里除了两瓶酒,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这是……”王主任好奇地打开首饰盒,一条铂金项链静静躺在其中,链子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肖路也一下子愣住了,他压根没想到这酒里还有这般“惊喜”。这并非他本意,定是张明自作主张添上的,可此刻,他却百口莫辩。
王主任把玩着项链,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小肖啊,你这孩子,挺会来事嘛。”
靠着张明的种种“助力”,肖路顺利通过了政审。可就在他满心欢喜,以为万事顺遂之时,父亲却知晓了这件事。
晚餐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夕。
“你要去当兵?”父亲猛地把碗重重摔在桌上,碗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我不同意!”
肖路缓缓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直视父亲的眼睛:“爸,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的选择?”父亲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怒火与不解,“你知道当兵有多苦吗?我在单位好歹是个小领导,你非要……”
“爸!”肖路大声打断父亲,语气中带着几分倔强与不甘,“我不想靠您的关系。我想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父亲闻言,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愣住了。母亲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上:“小路啊,当兵是好事,可是……”
“妈,您放心。”肖路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那手掌宽厚而温暖,“我一定会混出个样子来。”
最终,父亲的态度软化,妥协了。临走那天,父亲破天荒地送肖路到车站。晨光熹微,洒在父亲略显佝偻的背上,他的脸上虽依旧带着几分严肃,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到了部队,好好干。”父亲走上前,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肖路的肩膀,“别给老子丢人。”
肖路眼眶微红,重重点头。火车缓缓启动,汽笛声划破长空,他望着站台上父亲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河西走廊的军营,比肖路想象中更为荒凉。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天地间一片混沌,仿若末世之景。寒风如尖锐的刀刃,肆意切割着每一寸肌肤。新兵连的第一天,他们便被拉去跑五公里越野。
肖路身着厚重的迷彩服,脚踏战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崎岖的道路上。他牙关紧咬,汗水不停地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很快便浸透了迷彩服。跑到后半程,他的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气,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但脑海中回响着父亲临行前的嘱托,他硬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坚持到了终点。
夜晚,结束了一天高强度训练的新兵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肖路躺在硬板床上,浑身酸痛,肌肉好似在抗议般抽搐着。同宿舍的战友们此起彼伏地抱怨着,声音中满是疲惫与委屈,只有他一声不吭,静静望着天花板,眼神中透着坚毅。
“肖路,你不累吗?”上铺的战友探出脑袋,轻声问道。
“累。”肖路转过头,声音低沉却有力,“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给屋内铺上一层银白的薄纱。肖路望着那皎洁的月光,思绪仿若挣脱了缰绳的野马,飘向了远方。他想起了李小雪,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眼眸如星的女孩。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充满活力。此刻,她应该正在金州师范的教室里,手捧着书本,专注地汲取知识吧?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个坐在她身旁,偷偷看她的青涩少年。
“小雪,你现在还好吗?”肖路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清楚,自己与李小雪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遥远距离,更是人生轨迹的巨大分岔。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他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身着笔挺的军装,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她会是怎样的表情?惊喜、自豪,亦或是别的什么?
三个月艰苦卓绝的新兵训练转瞬即逝。结业考核那天,肖路仿若一把磨砺已久、终于出鞘的利剑,在各项考核中光芒四射,成绩皆是优秀。授衔仪式上,当那列兵肩章被庄重地戴在他肩头的瞬间,肖路只觉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之前所有的汗水、血水与泪水,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心的自豪。他知道,自己迈出了改变人生的坚实一步,所有吃过的苦,都有了最珍贵的回报。
然而,肖路明白,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前方等待他的,是更为严苛的挑战。他凭借出色的表现,被分到了侦察连。这意味着,他将面临强度呈几何倍数增长的训练,以及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任务。
第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他们被无情地扔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随身仅携带了一天的干粮。白日里,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戈壁滩上的沙石滚烫,热气升腾,仿若置身火炉;夜晚,寒风呼啸,温度骤降,冰冷刺骨,好似掉进冰窖。肖路的嘴唇干裂起皮,渗出丝丝血迹,每一次张嘴说话、吞咽口水,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始终紧咬牙关,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最后一天,他们面临着一项极度危险的任务——穿越一片模拟雷区。教官神色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是模拟真实战场环境,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肖路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死亡之地”。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踩在生死边缘,他的心跳如雷,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突然,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响起,肖路只觉头皮发麻,心脏瞬间几乎停止跳动——他踩到地雷了。
“别动!”教官见状,大声嘶吼,声音划破寂静,惊起一群飞鸟。
肖路僵立在原地,冷汗如雨水般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沙石上,瞬间蒸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着训练时所学的排雷知识。他深知,这虽是训练用的假地雷,可一旦处理不当,受伤在所难免,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缓缓蹲下身子,目光如炬,仔细观察脚下的情况。凭借着扎实的训练功底,他很快判断出这是一颗压发雷,只要保持压力不变,暂时就不会爆炸。
“报告!”肖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发现一颗压发雷,请求排雷!”声音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带着几分决然。
教官迅速赶来,眼神中透着审视:“你有把握吗?”
“有!”肖路抬头,目光坚定地直视教官,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与退缩。他在平日里的训练中,曾无数次模拟过排雷场景,虽然这是首次实战,但他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
在教官的全程指导下,肖路缓缓抽出匕首,动作轻缓而沉稳,一点点挖开周围的沙土。他的双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终于,那地雷的引信装置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好,现在慢慢松开脚,同时用这个木楔卡住压板。”教官递给他一个木楔,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
肖路依言而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当他的脚完全离开地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干得漂亮!”教官走上前,满脸欣慰,重重地拍了拍肖路的肩膀,“你通过了。”
经此一役,肖路在连队里声名远扬。连长也开始关注这个初出茅庐,却不怕吃苦、胆大心细的新兵,眼中满是赞赏与期许,仿佛看到了一颗正在崛起的军中新星。
然而,真正的挑战接踵而至,如汹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一次边境巡逻任务,本应是例行公事,却暗藏危机。他们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偷渡分子。对方人数众多,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四周,且个个携带着武器,在月光下,枪械反射着冰冷的光,透着致命的危险。
“注意隐蔽!”班长压低声音,下达命令,声音冷硬如铁,“肖路,你跟我从侧面绕过去。”
肖路猫着腰,紧跟在班长身后,脚步轻盈,仿若暗夜的幽灵。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如密集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但他的双手却稳如泰山,紧紧握着武器,那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这不是熟悉的训练场,而是真正的生死战场,稍有不慎,便是血溅当场。
突然,一个眼尖的偷渡分子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猛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夜色中格外狰狞。千钧一发之际,肖路来不及多想,体内的热血瞬间沸腾,他仿若猎豹出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扑倒在地。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偷渡分子身材魁梧,力气极大,拼命挣扎,试图挣脱肖路的控制,将枪口对准他。肖路却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腕,手指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双眼通红,透着一股狠劲儿,绝不让枪口有丝毫转向自己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震耳欲聋。
所幸,肖路凭借敏捷的身手与顽强的斗志,成功制伏了偷渡分子。待战友们赶来支援,将这伙偷渡分子一网打尽时,肖路才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混合着尘土,在脸上糊成一片。但他的眼神中,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那是经历生死考验后的傲然。
满江红·从军行
大漠孤烟,西风烈,黄沙漫卷。少年志,铁衣寒甲,戍楼望远。万里河山收眼底,一腔热血酬肝胆。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叹。
戈壁月,清辉满;边关雪,征衣染。纵千难万险,此心不变。铁马金戈酬壮志,丹心碧血书豪卷。待归来,重整旧山河,从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