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了合同,吴波和李若依第二天又在广州逛了一天。因为以前吴波曾来过广州,对广州还算熟悉,所以他带着李若依先去了动物园,再去了越秀公园,最后两个人遛到了珠江边。虽说在省城这个时候已经是秋风四起、霜露满天,可在这千里之外的南国,却温暖如春。和煦的江风轻轻撩起了李若依的连衣裙边,她用手捂了一下裙子;江风又吹散了她的披肩长发,她笑了笑,似乎拿江风的顽皮丝毫没有办法。“看,一只海鸥。”李若依忽然惊喜的喊到。吴波顺着李若依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只海鸥在附近的江面上盘旋。吴波使劲的朝海鸥挥了挥手,接着双手卷成了喇叭并对着海鸥不断的呼喊。“哈哈,它才不会理你呢。”李若依笑着说道。吴波放下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海鸥。只见那只海鸥一会儿直冲蓝天,一会儿俯向水面;一会儿安静的平飞,一会儿迅猛的展翅侧翔。“这只海鸥是多么的自由啊。”吴波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咋了,你也想变成一只海鸥?”李若依将目光转向了吴波。“我曾经也像这只海鸥一样,每天过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哦?是吗?”在李若依的印象中,吴波是个简单粗暴、没有内涵的人。也或就是一个有些令人恶心的小丑、无赖。不过最近两天吴波的表现,让李若依感到她对吴波的认识还很肤浅。也许在吴波内心的深处,还隐藏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吴波。忽然,李若依发现自己似乎对另外的那个吴波感起了兴趣。
“吴总,法国好吗?”李若依边走边问道。“怎么说呢。当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你眼中所有的都只是神奇,你会觉得它好;但当你熟悉了之后,你会发觉一切又都是理所当然,那么你便觉得它不过如此了。”“那你刚去的时候觉得法国神奇吗?”“嗯,当然神奇了。”“有哪些神奇的地方呢?”吴波想了想,然后回道:“你知道法国的国鸟是什么吗?”李若依摇了摇头。“法国的国鸟是公鸡。”“啊?怎么可以把家禽当做国家的象征呢?”“哈哈,这就是神奇之处啊。在法国,公鸡被认为是勇敢、顽强的化身,是法兰西民族的精神象征。就像我们中国的龙一样。”“哦。还有吗?”“还有的话就要数贴面礼了。”“贴面礼?不就是见面的时候相互碰一下脸颊吗?”“是的。但对于没有贴面礼习惯的其他国家人来说,刚开始的时候会拿捏不准,往往会亲到对方的脸上去。”“哈哈,你有没有亲到过别人的脸上去呢?”“好像有过吧。挺尴尬的。”“哈哈……”。
“吴总,法国是不是也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说就像《悲惨世界》中描写的那样,勤劳善良的底层社会劳动人民总是会受到压迫和歧视,他们的命运总是充满了各种苦难和不幸。”李若依继续问道。“呵,苦难和不幸我没有看到,我只看到法国人都染上了‘法国病’”。吴波不假思索的答道。“法国病?法国病是什么病?厉害吗?”李若依感到很好奇。吴波笑了笑,“法国病并不是身体上的毛病,而是专指法国人的懒散。由于法国人生性浪漫、贪图享受,因此他们看上去总是不紧不慢、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你知道吗,法国人的休假天数世界第一。而就这样,他们还经常以罢工的形式来抗议‘过长’的劳动时间。法国人的懒散在欧洲出了名,所以欧洲其他国家的人就把他们的这种懒称做‘法国病’。”“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都病了呢。那你在法国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染上‘法国病’呢?”“我还好。因为中国人打骨子里就勤劳能干,所以我的身体里天生就有对抗法国病的抗体。”“是吗?那你这是在夸自己了?”“其实我也是被逼出来的。”“为什么?讲出来听听。”李若依走的有些累了,她停下来靠在了江堤的栏杆上。吴波也收住了脚步,和李若依一起靠在了栏杆上。这回李若依没有再刻意与吴波保持距离,他们两人之间仅能放下一个拳头。吴波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块,转身朝着江中扔了过去。小石块在水面上打起了水漂。“若依,你是不是觉得我去法国的几年是在度假呢?”吴波望着一串串的水漂问道。“不知道。”李若依也转过身来面朝着宽阔的江面。吴波笑着摇了摇头,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幕仿佛又被拉回了眼前。
“飞机飞了好久,最后终于安全的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透过飞机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阴沉沉的正在下着小雨。‘这就是法国吗?’我趴在窗户上寻思着。下了飞机,我随着人流走进了机场的入境大厅。‘Bonjour,Bienvenue en France’(你好,欢迎来到法国)。‘什么?你说什么?’我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海关官员。她微笑着又对我说了一遍:‘Bonjour,Bienvenue en France’。Qu'est - ce que je peux vous aider?(你好,欢迎来到法国。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我猜她肯定这是在跟我打招呼,于是向她点了点头,用我最熟练的英语回道:‘hello,thank you,bye-bye’。海关官员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拿起入境章盖在护照上,接着把护照还给了我。”“哈哈,你上了那么多年学,就只会说这几个英语单词啊?”李若依笑道。“唉,英语课光顾着画画了,哪认真听过几堂课啊。”吴波回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李若依俏皮的歪头看向了吴波。
“从机场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拉着大行李箱子站在机场出口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前往预科学校。正巧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一个戴着绿色毛线帽子、穿着花格子衬衫的黑人司机摇下了副驾旁的车窗,然后叽哩哇啦的对我喊叫了一大通。法语我一句都听不懂,英语又只会说‘hello、thank you’和‘bye-bye’,一着急,我就用中文也给他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告诉他我要去预科学校。那个黑人司机听我讲完,翻了个白眼便摇上了车窗。他正要走时,前面的一辆车挡住了他。他按了几下喇叭,前面的车仍然没有动。他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盘。当他看到我还站在那里没有走,他又摇下了车窗,然后对我不停的招着手。这个手势我明白,他是让我上车。我想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如果不走的话晚上就要睡在机场了。于是我就跳上了出租车。上车后,我掏出预科学校的地址给他看,他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嘴雪白的牙齿。一路上,他跟随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摇滚乐曲又唱又跳,而我静静的坐在后座上欣赏着雨中的巴黎。”
“到了预科学校,那个黑人转过脸对我用英文喊道:‘money、money’。我愣了愣,‘money?money这个单词好像有点熟悉啊。哦,想起来了,money就是钱的意思。’于是我掏出一张10元的法郎递给他。他摇了摇头。我想肯定是给少了,接着又给他换了一张20的,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刚到法国对法郎没什么概念,因此索性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让他自己挑。那黑人微笑着从一把钱中抽出了一张面额100的法郎。临下车,黑人又用英文问道:‘chinese?’对所有上过学的中国人来说,这个单词是必须要会的。‘yes!yes!’我激动的回答。‘哦,谢谢。’那个黑人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那100法郎是多呢还是少呢?”李若依问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多了还是少了。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从机场到学校打车最多不超过50法郎。”吴波伸出五个手指头笑着说道。“哈哈,你被宰了。”李若依也笑了起来。“何止被宰啊。第一年的预科让我感到法国就是个坑。“为什么说法国就是个坑?难道你又上当受骗了?”“其实倒不是上当受骗,而是我不到一学期就花光了家里给我的、一年的费用。”“啊?你怎么这么能花钱?你都花钱干什么了?”李若依感到不可思议。吴波伸出胳膊,把袖子撸了起来,“看到没有?”“不就是块手表吗?怎么了?”“这块劳力士就是那时候买的。你猜我花了多少钱?”“我对手表没什么研究。如果让我猜,大概也就是1000块钱吧。”“呵,你可真会开玩笑。”吴波摇了摇头。“3000?”吴波又摇了摇头。“难道5000不成?”吴波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三万,三万法郎。”“啊?有这么贵?”“对,就这么贵。而且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价格。放到现在,这块表估计要超过五万法郎。折算成人民币的话要十好几万呢。”李若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只觉得在她与吴波之间出现了一堵墙,墙的这边是自己生活的、可以理解的正常世界;而墙外的那个世界,她看不到,也猜不透了。
两个人靠着栏杆休憩了片刻,然后又沿着岸堤上的观光步道继续向前溜达。南国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火辣辣的,而江风也停止了欢闹,变得安静起来。吴波脱掉了外套,把它搭在肩上。李若依则拿起包挡在额前。“热吗?”吴波问起李若依。“嗯,这会儿有点热了。”“我请你吃冰淇淋,怎么样?”“好啊。可是哪里有卖的呢?”“等我一下。”吴波说着便跑向了前面不远的地方。没一会儿,吴波就拿着两个冰淇淋走了回来。“若依,你要巧克力味的还是要草莓味的?”“嗯……我要草莓味的。”“那好,我吃巧克力味的。”吴波把草莓味的冰淇淋给了李若依。而后,两人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继续沿着步道向前溜达。
美食总是可以给人带来愉悦的快感。当香甜的冰淇淋在李若依的口中融化了的时候,李若依仿佛从沙漠里走进了一片绿洲,她的周围尽是绿萝藤蔓和幽幽清泉。李若依暂时忘记了她和吴波之间的那堵墙。“吴总,刚才你说你一学期就把一年的钱花光了,那你接下来是怎么过的呢?总不会到街上去乞讨吧?”李若依边吃着冰淇淋边问道。“乞讨那倒不至于。但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比乞讨能好多少。”“后面又发生什么事了?”吴波没有急着回答,他一口吃掉了手中剩下的冰淇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后面发生的事该从何说起呢?”吴波想了想,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在我们上预科的班里,还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学生,他叫解振科。和我一样,他也是家中的独子,也是把他当老板的父亲逼的没有办法,最后被送了出来。相同的年龄、类似的成长经历,最重要的是同为中国人,这些让我们俩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俩经常在一起逛商场、吃大餐、看演出、逛公园。那块劳力士就是和解振科在巴黎老佛爷百货商店买的。可后来渐渐的我发现他经常晚上一个人独自出去,而且一出去就是整夜的不归。最后才知道他原来是去了赌场。不到一学期的时间,解振科就成了巴黎各大赌场的常客。再后来,他就拉着一块儿我去。我这个人吧,虽然坏习惯不少,但对赌博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跟他去赌场的时候,都是他在那儿开心的豪赌,我在一旁要么坐着打盹,要么无聊的看着他们玩。有一天晚上,解振科又要拉着我去赌场。我因为感冒难受就没有跟他去。等他走了我便自己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睡起了觉。到了半夜,解振科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嘴里不停的喊着‘坏了,坏了,这下坏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让他沉住气慢慢的说。解振科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仍然显得心有余悸。‘老吴,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我愣了愣,回答说:‘是啊。’他又问我:‘老吴,我们是好兄弟?’我说:‘是啊。’解振科听到我这么回答他,好像松了口气。‘老吴,我遇到麻烦了。’‘什么?出什么事了?’我不安的望着他。‘老吴,今天我把钱都输光了。’‘啊?’我吓了一跳,‘输了多少?’我又问他。这时只见解振科满头大汗,两条腿不停的打着哆嗦。‘到底输了多少?快说啊。’我急了。解振科擦了把汗,支支吾吾的答道:‘十、十、十二万。’‘我的天哪,不会吧!’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让他再说一遍。就在这时,解振科‘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我赶忙上去拉他起来,可他死活就是不起来。‘兄弟,我快活不成了,你得救救我,你千万得救救我!’解振科跪在地上边哭边喊着。我说有话好说,只要你肯起来我就救你。解振科见我答应肯救他了,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兄弟,千万救我啊。’解振科好像还是不放心。接着我就问他为什么说自己快活不成了,他这才把真相告诉给我。原来,在前几次的赌博中,解振科输的很厉害,而那天晚上他带着身上仅剩的两万法郎去了赌场后很快就把钱又都输光了。情急之下,他便向赌场里的黑帮借了高利贷。他本以为能靠着高利贷把两万法郎赢回来,不料他竟然把高利贷也输了个精光。解振科不死心,他又向黑帮借了一笔钱。赌徒的心态就是这样:输的越多就越以为自己能赢。他们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解振科前前后后总共跟黑帮借了十万法郎,但他始终都没能翻身。后来,解振科害怕了,他想偷偷的从赌场溜走。但赌场里到处都是黑帮的眼线。解振科还没走出门就被逮了回来。黑帮分子把他的手脚都捆了起来,然后丢进了赌场的地下室。解振科害怕极了,他不停的挣扎着。不久,一位看似黑帮头子的中年法国人来到了地下室,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解振科以为那个法国人是来杀他的,便哭着喊着要饶他一命。那个中年法国人用匕首顶在解振科的脖子上,恶狠狠的用法语说道:‘饶你可以,但这钱必须要一分不少的、连本加利的还上。’解振科为了能活命,这时不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我一定还,一定还。’中年法国男人笑了笑,放下匕首,然后说道:‘如果你不想在巴黎地下墓穴安家的话,三日之内就把钱交到我的手中。但如果你要是想耍花招的话,很抱歉,巴黎地下墓穴对你来说都是奢望。塞纳河里还有一群饥饿的鱼正等着吃大餐呢。’说完,法国男人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匕首,又坏笑着瞥了解振科一眼。解振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只顾着不停的点头。被放出来后,解振科连滚带爬的摸回了宿舍。”
“那你们没想过要报警吗?”李若依打断了吴波的话。“呵,报警?你以为巴黎的黑帮是吃素的吗?要是报警的话,也只能是别人报警。”吴波看着天真的李若依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别人报警?”“哈哈,因为别人报警时会说道:“在塞纳河里发现了两具中国男子的尸体,警察先生,请你们快来把他们捞走吧。”“哈哈,原来是这样。”李若依被吴波的话逗得大笑了起来。
“其实,我们也想过报警。可一旦报了警,黑帮势必会对我们进行报复,那么我们的学业也就不能继续了。解振科的父亲在他出国前曾警告过他,如果完不成学业,就不要回国。另外,解振科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家里。因为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他在巴黎赌博输掉了十几万法郎,他父亲宁肯让黑帮把他剁了,也不会再给他寄来一分钱。所以他只能求我帮忙。我虽然答应了他,但我也很为难。这笔钱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借给他也不够。何况把钱都借给了他我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再问家里伸手要钱吧?我考虑了很久,然后告诉解振科:‘我手上现在就剩下五万法郎,你先拿去还了。你告诉那个法国人,剩下的钱会一分不少的交到他的手上,只不过让他再宽限些时日。’解振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此只能按我说的去做了。谁知那个法国人竟然同意了我们的要求,他把还款期限延长了一个月。但作为交换条件,他收走了解振科的护照。”
“我为了解振科的这次死里逃生感到高兴,而他却高兴不起来。他说,他有一种预感:他这辈子都回不了国了。我安慰他,只要我们努力想办法,最后一定会完成学业回到祖国的。他听完只是惆怅的笑了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俩好像长大了许多。我们再也不去百货商店疯狂的购物了,也不去高档餐厅吃法国大餐了。歌舞厅、夜总会也和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有段时间,我们总是在学校食堂吃最便宜的饭菜、总是在上完课后乖乖的去图书馆自习或者是回宿舍看书。以前从来都是把脏衣服送去洗衣房的我们,慢慢的也学会了自己动手洗衣服。但是,光省钱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能在期限内还清欠款,我跟解振科商量着出去打工赚钱。我们俩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各找到了份兼职工作:他在一家洗车场洗车,我在一家中餐馆刷碗。”
“眼看着离还款的期限越来越近,可我们赚到的钱还是差了很多。更可怕的是,第一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学校已经开始催促我们交纳第二学期的学费。我到银行查了一下账户里的余额,结果令我感到紧张不安:余额只剩下不到一万法郎!这连我自己的学费都不够,更不用说再替解振科交纳了。这时,在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心里发慌的感觉。”
“解振科变得越来越绝望。每天上课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发呆,吃饭的时候也是匆匆扒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而在宿舍里甚至几天都听不到他说话。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几次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加倍努力的工作,希望这样能帮助他尽早的走出困境。”
“突然有一天解振科激动的告诉我,他换了一份新工作。我问他是什么新工作,他却不肯告诉我。他只是说这回他有救了。我想既然他对自己那么有信心,这份工作应该是不错的。我从心里默默的祝福着他,同时也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我们考完试后,我去了餐馆,解振科匆匆去了他的‘新公司’。那天晚上,我工作到了很晚,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了。当我走到宿舍楼下,便看到楼下停着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我很纳闷:这么晚了警察来干嘛?难道宿舍遭小偷了?我快步走的向宿舍。可就在我快要上楼的时候我却被警察拦了下来。‘请问你住在这里吗?’一个胖警察问我。‘是的,我住在这里。’我理直气壮的答道。‘请问你住在哪个房间?’胖警察又问。我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我又没有违法,你管我住哪个房间啊。‘先生,请你配合一下,告诉我你住在哪个房间。’‘我就住在这里的206房间。好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吧?’我没好气的说道。说完我便又向前走去。可这时胖警察却一把将我推倒了警车的车门上,然后掏出手枪对我吼道:‘转过身去,把胳膊举起来!’听到吼声,其他几个警察也赶过来一起掏出枪对准了我。我彻底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犯法了?’看着一个个乌黑的枪口,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拍电影?是不是为了寻求逼真的效果而拿我当做了群众演员?‘快!转过身去,把胳膊举起来!’几个警察一起吼道。‘看来这真的不是在拍电影了。’我乖乖的转过身去,举起了双手。”
“当时你害怕吗?”李若依问道。“如果我要是真做了违法的事情,心里自然会害怕的。但我在法国一直规规矩矩,唯一做过的坏事就是和解振科逛公园时逃过一次票。所以这个时候,我反而不觉得害怕。这就是我们中国的那句古话:‘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为什么警察要抓你呢?”“唉。”吴波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一天竟成了我们俩的永别。”吴波默默的念叨着。“永别?”李若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时她看得出吴波有些难过。“对,是永别。”吴波彷佛在记忆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之后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在警察局里我被告知我的同伙已经死了,是被开枪打死的。”“同伙?难道说解振科犯罪了?”李若依悬起了心。“是的。警察告诉我,我的同伙当天参加了一场巴黎黑帮之间的械斗。在械斗中,我的同伙身中三枪,当场死亡。”“那警察怎么认为你们是同伙的呢?”“械斗发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在现场警察逮捕了部分参加械斗的人员,其中就有放给解振科高利贷的那个中年法国人。警察从那个中年法国人口中得知:械斗的唯一死者是一名中国籍留学生。于是警察顺藤摸瓜,在调查后发现死者和另外一名中国籍留学生关系密切,而另外那名中国籍留学生指的就是我。”“也就是说警察怀疑你也加入了黑帮?”“对!因为在我们班上只有我和解振科两个中国人,而且我们又住在一起,平时关系非常密切。因此警察怀疑我也是黑帮成员之一。”“解振科是怎么加入黑帮的呢?”“后来我才知道,还款期限到了之后,解振科找到了那个法国人恳求再延长些时间。那个法国人告诉解振科有一个办法可以抵消剩下的欠款,那就是如果解振科同意给他当马仔的话。穷途末路的解振科哪里还有选择余地?只要能甩掉债务,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同意。于是解振科就加入了黑帮,成了那个法国人的马仔。”“原来解振科说的‘换了一份新工作’就指的是去当马仔啊?”“是的。”
太阳渐渐的西沉了下去,余晖映红了天边的晚霞。背对着夕阳,吴波和李若依的身影就犹如一幅剪影画:黑色的颜料抹去了他们的表情、也抹去了他们身体上的修饰,只留下两个简单而又清晰的轮廓挨在一起。他们从未有如此的靠近过,只有身后的金光才能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照射过来,并若隐若现。这时,江风又开始变得欢闹。而它不再满足于仅撩拨李若依的裙子和长发,它将冰冷带给了李若依。李若依抱着膀子,依稀透着寒意。吴波正欲穿上外套,见到李若依这个样子,吴波便将外套披在了李若依的身上。“披上吧。披上能暖和些。”李若依毫无防备。惊讶之余,李若依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那后来呢?”李若依似乎还意犹未尽。“后来,警察摸清了真相之后就把我放了出来。”“那解振科呢?他的遗体被送回来了吗?”“没有。解振科被安葬在了巴黎伊特耐公墓。”“哦。唉……”
“若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吴波突然喊道。“干嘛?”“你说人这辈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我只是随便的问问。”“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回答不上来。”“其实我也始终没想明白。以前我认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享受金钱和物质带来的快乐。就像那块表,刚买来时,我睡觉也戴在手上。但时间一长,我便发现它不过就是一个计时工具,和那些三千块钱、三百块钱的手表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而且,它在为我赢得了别人无数羡慕的眼光的同时并未为我赢得别人的友谊和尊重,相反,有时它还会招惹来别人的嫉妒或误解,造成我与别人之间的隔阂。所以现在我不认为这块表给我带来了真正的快乐,或者说它仅给我带来了一时的快乐,但不能持续。以前我还认为活着就是为了事业,为了万古长青的事业,就像我爸那样。可你们都不知道,为了事业,我爸做出了多少的付出、我们整个家庭做出了多少的牺牲。现在我爸把公司交给了我,他不仅希望我能肩负起这个重任,还希望我能够超越他。诚然,我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但有时我也会琢磨,即使我在事业上取得了更辉煌的成就,而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就像昨天的那场谈判,我们费尽心思的赢得了对手,其结果不过是我个人的财富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我和我的家庭并不会因此变得更幸福。所以这又回到了刚才说的,它能给我带来真正的快乐吗?它是我真正需要的吗?”“也许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吧。你想不明白,古往今来很多人也都没有想明白,相信将来也不会有人想明白。”“嗯。我想也是。对了,若依,你知道‘伊特耐在法语中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在法语中‘伊特耐’就是‘永恒’的意思。”“哦。那么伊特耐公墓翻译过来就是‘永恒’公墓了?”“对。我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很贴切。人生不过就是短短的几十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是暂时的,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死亡意味着永生。”“你不认为死亡很可怕吗?”“死亡不可怕,愚蠢的活着才可怕。”“什么意思?”“人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人的灵魂赋予了人不同于其他生命存在的意义。如果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吃喝拉撒,只为了满足肉体上的欲望,那么人何以谓之人?何以谓之天地万物之灵?这种低质量的活着难道比死亡更有意义吗?”“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认为你现在活的愚蠢吗?”李若依狡猾的问道。吴波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李若依的这个问题,他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当我站在解振科的墓前,看见有人摆放了一束鲜花。我忽然感觉到,躺在墓中的不光是解振科,还有一个过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