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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虚无缥缈，如寂寞的空空空。
一个略显寂寞的声音，慢慢地从那虚空处，悠悠飘来：“你的剑法，跟谁学的？”
话音刚落，便见宋秋离，双手负在身后，如黄钟大吕般，从黑暗的深处走了出来，瞬也不瞬地看着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收剑入鞘。
蓝玉棠道：“前辈也懂剑？”
宋秋离仍然看着长孙无垢，道：“女娃子，剑法虽不错，但听老夫一句劝，今后还是不要耍剑的好！危险！”
长孙无垢冷笑了一下，不说话。
蓝玉棠却指着她道：“可是，这位长孙无垢姑娘的剑，却与众不同，因为她是来自大光明城的剑！”
宋秋离看着长孙无垢，眼睛中突然散出锐利的光，道：“你是大光明城的人？”
蓝玉棠火上浇油地道：“说不定就是大光明城城主本人呐。”
然后，指了指地上远远近近的白衫女子的尸体，幽幽地道，“而这些死去的女子，都是她的下属。”
宋秋离好像是信了他的信口胡诌，道：“早就听说，大光明城都是一些离家出走的主母太太千金小姐们。没想到还真就是一些千金小姐，剑三十居然败给了一群女人。也不知是该说可笑，还是该说可悲。”
长孙无垢本来想一直沉默下去的，但此刻实在听不下去了，立刻反唇相讥道：“女人怎么了？女人难道就该低人一等？难道女人天生就该被打败？哼，世俗呀。千百年来，男人们总觉得女人生来就该被男人奴役，被你们男人永远踩在脚下，可大光明城那些被你们视为无家可归的主母太太千金小姐们，就是为我们女人大大地争了一口气，打败了被你们奉为男人中的男人的剑三十，那位被誉为天下名剑共主的男人。”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
咄咄逼人的气势，倒是把宋秋离给逼得收回了一直盯着她的目光，投落到了他处。
蓝玉棠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她这话，让他想起来红柳。
他相信长孙无垢的这话，红柳一定喜欢听。
如果她此刻在场的话，说不定会为她鼓掌叫好呢。
——也不知道红柳是不是跟着龙额侯和郭尚书，从这条密道里逃走的呢？
洞窟里一时沉寂下来。
蓝玉棠有些不适应，清咳了两声，看了看宋秋离，故意岔开话题道：“前辈不是说要在外面等着吗，怎么也进来了？”
宋秋离叹气道：“老夫已经老了，遇到危险的事，想杀也杀不动了，可又偏偏对洞里的情形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便又忍不住跟着进来了。而且，由你们在前面将所有的机关埋伏都毁去了，我跟着进来，也没有什么危险。”
长孙无垢气犹未消，冷哼道：“老奸巨猾。什么忍不住好奇之心，你本就是打着让我们打头阵的意图吧。”
没想到看似严肃正经的宋秋离突然笑了起来，道：“哟，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真是羞煞老夫也。”
蓝玉棠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顽童的一面，也跟着笑道：“前辈你真是拿我们当试铁石了呀。前辈，那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宋秋离信步走在前面，走向那黑暗的深处。
蓝玉棠举着火把，紧紧地跟着。
火把快要烧尽，火光一起一伏，明暗不定。
幸好怀里还有宋秋离进来之前送的火折子，心里才不会慌张。
宋秋离看着四壁，一点儿也不担心脚下陷阱机关的样子，幽幽地道：“我说过，二十多年前，这里曾是会善寺。会善寺的主持一行禅师，经常出入帝都的王孙贵胄的府邸，你说人品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跟那位当时还未权倾朝野的郭尚书交情匪浅。他们借着谈经论佛、品茗吟诗的名头，在这会善寺的山体之中，秘密修建了几座地下密窟，修炼那逍遥神仙之术。说是修仙，其实修的都是房中之术。他们更是借着修仙的名头，广邀虔诚的女信徒于此长居，名为双修，实则老不羞。他们更是搜罗了天下美人，圈养在此，每日里陪着他们过那神仙般的生活，所以，称这里是神仙居所也不无可。”
蓝玉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位郭尚书能够博得那些武林大派的主母太太和千金小姐的芳心，相信正是经常在此修炼的缘故吧。”
说着，回头一指那走过的洞窟，道，“而刚刚看到的那些已经枯朽了二十多年的尸骨，应该就是被他们圈养于此最终未能逃脱的美人吧。怪不得都有毛发，害得我还以为是在这里躲避朝廷追捕的和尚呢。实在是太残忍了。”
然后，扭头看着长孙无垢，笑道，“是吧？”
长孙无垢立刻隔着剑鞘，顶着他道：“离我远一点儿！”
宋秋离看着她，突然一挥袍袖。
长孙无垢手中的剑，连鞘一起到了他的手中。
宋秋离看了看，淡淡地道：“名剑荧惑，怎么到了你的手中？”
长孙无垢气恼，上前又一把夺了回来，瞪着他道：“天下名剑，本姑娘想要哪个便要哪个，有什么稀奇的。”
蓝玉棠笑道：“这话，可能也就大光明城城主才有的口气了。”
长孙无垢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宋秋离道：“你的剑虽好，剑法也不错，但绝对不是剑三十的对手。”
长孙无垢道：“为什么？”
宋秋离道：“因为我说的。”
长孙无垢道：“你算什么东西？”
宋秋离道：“所以，你并不是大光明城城主。”
蓝玉棠赶紧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两位别再争了，现在我们又走到了绝境，前面没路了，商量一下，该怎么走吧？”
长孙无垢气鼓鼓地，突然将手中的名剑荧惑，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蓝玉棠弯腰，替她又捡了起来，道：“好好的剑，扔了多可惜。不要可以给我嘛，出去能换不少银子呢。”
长孙无垢再次扔在地上，冷冷地道：“别人摸过的东西，本姑娘不会再要的。”
蓝玉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宋秋离道：“如果你想继续练剑，最好对你的剑尊敬一些，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的目光突然溢出锐利的锋芒，逼得长孙无垢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好弯腰将剑捡起来，气鼓鼓地插在腰间。
蓝玉棠道：“好啦好啦，别争了，噫，那是什么？”
他举着火把，快步走到对面的石壁上，发现上面篆刻着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一些，赫然发现，那是一首艳词：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落款是：神仙散人。
听得蓝玉棠惊奇的声音，长孙无垢似乎立时忘记了宋秋离对她的指责，赶紧凑过去，逐字逐句地念了，不由脸色绯红，沉声骂道：“呸呸呸，好个下流胚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蓝玉棠笑道：“这首词的作者，不仅不下流，简直上流得不得了。因为这位落款为神仙散人的，便是先帝的第十一子，又称宣和主人。他虽然在政治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但在书画、辞赋和歌舞方面，却有极高的造诣。天下的文人雅士，都以能得到他的一幅字画为荣。翰林里的士子大夫，都能以得到他的一首赠诗为荣。梨园里的青衣戏子，更以能够演艺他编写的曲调戏文为毕生最大的荣耀。只是后来，他也因为受到赤亲王和果亲王谋逆事件的牵连，被关进了宗人府受过。后来便逐渐消失于朝堂帝都，不知所终。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来过这里。”
长孙无垢歪着脑袋道：“这就叫恶人有恶报。跟会善寺这群不正经的和尚寺有牵连的，哪有什么好人呐。”
然后，冲着蓝玉棠道：“坏鬼书生，别磨磨蹭蹭卖弄你那少得可怜的学识了，倒不如赶紧用你那可怜的学识了，找一找前路吧，要不然，火把可快要灭了。”
蓝玉棠笑了笑，蜷曲着中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道：“我可不是磨蹭，我已经用我这少得可怜的学识，找到了此间的秘密了。看，就在这里！”
说着，一指那落款“神仙散人”中的“神”字。
长孙无垢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想出去，只有借助神仙的帮助？”
蓝玉棠叹气道：“仔细看，这个字。”
长孙无垢眯缝着眼睛，似乎是想将火把已经黯淡的光，敛聚起来，看得更清楚一些。
结果这么一看，倒还真让她看出了些门道。
这块刻字的石壁，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上面布满了一层淡淡的尘土，但唯有那个“神”字上面，左上面的那一“点”，却干净光润，似乎是才被人触摸过。
而最近才刚刚触摸这里的人，当然是才刚刚来过的那些身着白衣的女子，以及由此逃走的郭尚书等人。
长孙无垢眼前光影一闪，声音提高了不少，道：“坏鬼书生，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神’字就是入洞的枢纽之所在。我们只要在这上面一按，就会有门洞出现，是吗？”
说着，伸手就要按上去。
宋秋离一挥袍袖，将她逼退数步。
长孙无垢气急，瞪着他道：“喂，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宋秋离指了指那石壁。
那里居然还躺着一个刚死的女尸。
女尸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是，脸色紫黑，右手食指蜷曲。
蓝玉棠微微一错愕，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走上去又仔细看了看，便释然了，道：“刚刚前辈救了你一命。”
长孙无垢道：“什么？”
蓝玉棠道：“你看。”
说着，将火把凑上去，照了照。
只见那“神”字上的那一点上，居然隐藏着一个尖刺。
刺上想必有剧毒。
即使发现了秘密，想必也会因为急急地去按，而被毒刺刺中，而身亡。
那个女尸，想必就是如此死去的吧。
长孙无垢仿佛也在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感到后怕，但又不想轻易承认宋秋离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便很不服气地哼了一下，道：“就你聪明。聪明人，你说怎么办？”
蓝玉棠将手一伸，道：“你的剑借我一下。”
长孙无垢道：“你打算用我的绝世宝剑，将这石壁劈开？”
蓝玉棠道：“我是想用你的剑，在那一点上，点一点，试试看……”
话未说完，就见宋秋离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随手丢出。
飞出的石子，正中那“神”字左上的一点。
蓝玉棠的“好镖法”还没有喊出，就见那块石壁突然晃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然后缓缓地分出一道缝隙。
洞门再次大开。
可能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洞口，三人并未感到意外，甚至觉得情理之中。
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以防突然射出毒镖、暗箭之类。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飞出来，甚至连污秽的气味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有气孔与外部世界连同的缘故吧，洞内不仅不显得憋闷，光线也不错，甚至有些……光彩照人的感觉。
三人缓缓进入，赫然发现，洞内洞外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天地。
放眼望去，蓝玉棠只觉得满眼都是金碧辉煌的装饰，到处都是珠光宝气的摆设，犹如在不经意间，闯入了神龙的洞窟。
传说中的神龙，总喜欢将天下的珠宝都搜罗进自己居住的洞窟里，然后盘卧在上面，以身守护，谁也休想夺去。
只是不知这里是不是神龙洞窟？
神龙是否还在其中？
然后，蓝玉棠又突然想起，被段志玄邀请前来助阵的张小凡和吴邪。
他们这两个以盗墓闻名江湖的墨镜校尉，是否就是被邀请过来，寻找这处珠宝的？
但仔细想想觉得不是。
因为这本就是郭尚书挖下的密窟，说不定这些珠宝就是他从别处搜刮藏在这里的，他怎么可能自己派人掘自己的珍宝呢。
那这里……
面目的光华闪耀，让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钱财之物，世间又有谁能够真正视之如粪土呢？
蓝玉棠不能，长孙无垢更不能。
此刻的长孙无垢，已经有种迷醉的感觉。
她一会儿抓起一个镯子，套到腕子上；一会儿又拿起水晶珠链，套在脖颈里；一会儿又用双手捧起大堆的金铢银毫，哗啦啦地撒下来。
最后，又拈起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在眼前比划着，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考虑该做成坠子挂在脖子里，还是该做成珠钗，插在发髻间。
蓝玉棠看着她，道：“大光明城城主，就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吗？是怎么做到天下第一大派的？”
说着，摸了摸那件前朝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件镂空高座双螭手耳瓶，又摸了摸缠枝牡丹纹瓶，想着该如何弄出去。
唯有宋秋离，却对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看都未看一眼。
他只是双手负在身后，在洞窟里施施然地走来走去，将金铢、银毫、珠玉、宝石等随意地踢在一边，像是踢开废品杂物一般。
终于，被珠光宝气迷蒙了双眼的蓝玉棠和长孙无垢，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举动。
长孙无垢将一枚嵌珍珠宝石金花蝶头饰和一个碧玺珠翠手串小心地收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肘撞了撞蓝玉棠，指着宋秋离道：“喂，坏鬼书生，你猜，这个老家伙在找什么呢？武功秘籍吗？”
蓝玉棠扯了一块绸布，将汝窑天青釉茶盏层层包裹起来，放进怀里，看着神秘莫测的宋延秋，道：“应该是吧。因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原因。”
长孙无垢道：“我看这个老家伙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不知为何还要找什么劳什子的秘籍？又有什么武功能够入他的法眼？”
蓝玉棠道：“也许是他被李洛厌囚禁了二十年，想找他报仇，所以想找秘籍，把自己的武功提高一些嘛。也许，他要找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赌博秘籍，他想提升自己的赌博技艺，从赌桌上将输掉的东西再赢回来。唉，干嘛那么费事呢，有个现成的师父不找，找什么秘籍。我武功虽然不成，但一双手堪称黄金右手，江湖人称绰号鬼见愁，三只骰子震天下，骨牌一副镇乾坤。”
长孙无垢白了他一眼，“少吹会死呀。”
蓝玉棠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指着宋延秋叫了起来：“看看看……”
见鬼了一般。
原来，宋秋离踢开一只古旧的箱子，随手翻了翻，居然从中找到了一张羊皮古卷。
他那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兴奋的神色，仿佛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绝世武功秘录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