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沾唇脸色一变,一个健步,冲到梳妆台前。
可是,哪里有李南溪的影子。
她这才知道,是蓝玉棠在故作声势。
蓝玉棠果然笑得很得意,咳嗽个不停,甚至倾倒在床上。
花沾唇有些恼怒,嗔怪了一眼,眼中突然抖现杀机,但随即又恢复如初。
她慢慢地走向蓝玉棠,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噗嗤又笑了,道:“自从奴家进得这洞来,公子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不是因为现在浑身酸软无力,内力全消?”
蓝玉棠故作轻松道:“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你?”
花沾唇道:“不是瞒不过,而是奴家知道什么缘故。因为你中了毒。”
蓝玉棠虽然早就有此怀疑,但一直不敢想往这方面想。
因为他实在无法接受,曾经跟自己有过一夕之欢的红柳,为何要对自己用毒?
他总觉得,红柳舍身为自己解了媚药的毒性,自己却要怀疑于她的目的,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她若真的对自己有恶意,又怎会舍身相救?
花沾唇仿佛也看出了他内心所想,笑着道:“奴家不仅知道你中了毒,还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不等蓝玉棠发问,她又接着道,“如果奴家猜得没错的话,公子所中的,应该是一种叫做红袖的媚药。这种媚药据说由双药奴所制。二十年前,随着双药奴的归隐,这种药也跟着江湖中消失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被发现,而且还是被你这个小伙子给……咯咯咯,这种媚药的滋味儿真是销魂入骨呀。虽然不知道被你用什么法子给解了,但据说这种药的后劲儿极大。我们家老李年轻的时候曾经用过一次,足足过了七八天才恢复如初。弄得奴家呀……哎呀,怎么跟你说起了这么羞死人的事儿呢。现在,奴家很好奇,这洞里明明只有一个人,又是何人为你消解了这媚药?”
然后,上下打量了蓝玉棠一番,笑道,“莫非是你自己用……”
蓝玉棠故意搓了搓手,笑得神秘莫测,笑得不怀好意,笑得更是龌龌龊龊,嘿然道:“你猜呢?”
花沾唇伸出食指,在他脑门儿轻轻戳了一下,道:“真是个鬼机灵的凤凰公子。其实,你不说奴家也知道是谁给你解的毒。奴家来的时候,就听溪儿那孩子说,你是跟那位长孙姑娘一起进山办事的。所以,能消解这媚药的,也唯有她了。真是没有想到,表面上一副冰清玉洁、凛然不可侵犯的小姑娘,居然也是个喜欢乱来的小婊子,哈,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然后,四下里看了看,道,“长孙姑娘去了哪里?”
接着,四下里喊了喊,道:“长孙姑娘,出来吧。”
蓝玉棠笑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位长孙姑娘如今去哪里了,但如果让她知道你居然在背后说她坏话,小心她撕烂你的嘴。”
花沾唇却没有理他,而是围着洞穴左右察看起来。
她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触摸到了哪个地方,突然想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石壁上,居然又多出个洞口来。
洞里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花沾唇像是被吓了一跳。
她不由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看着蓝玉棠,又看看那黑黝黝的洞,道:“呀,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棠道:“也许是通往天堂,也许是通往地狱。但无论通往何处,我们好像都要闯一闯。毕竟,这是如今我们唯一的出路了。这种情形之下呢,本来应该由我走在前面去探一探路呢,只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模样,所以,只能麻烦夫人你……”
花沾唇虚点了他几下,道:“真是个滑头公子。”
说着,走进了那洞口。
好久,只听得花沾唇突然大喊了一声。
蓝玉棠暗叫一声不妙,连滚带爬,跟着走出洞口,然后发出了同样的尖叫声。
洞外,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人间,实实在在的人间。
他从未觉得,人间的景色,居然如此绝美。
这洞口,就通往山外。
哦,不,应该说,通外山内。
这里就像是上天伸出铁拳,将这山硬生生地砸了一个深洞。
此刻,他们置身的地方,就位于这露天的深洞里。
这露天深洞方圆不足百丈,四周悬崖峭壁,草木葱茏。
阳光正映照着辉煌的大地。
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秋草红叶,在深秋的晨风里,蒙着霜露,吐露着秋天特有的香气。
蓝玉棠深吸一口气,觉得那些消失的力量,似乎又慢慢恢复了。
他试着站起来,可还是有些吃力。
他就那么靠着花沾唇站着,似乎有些醉了。
花沾唇似乎也被这与世隔绝的自然之美给震撼了。
她四处查看了一下,石壁上滑腻腻的,长满了苔藓,根本无法攀登上去。
在一处凹进去的石壁下,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洞口落满枯叶,光滑的石壁上,映着阳光,似乎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花沾唇失声道:“这是什么?”
蓝玉棠弯身,捡起一段枯木,强撑着走到那石壁前,只见上面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这个人影有着高高的颧骨,络腮的胡子,浓浓的眉毛下眼睛微有突出,赤足而坐,衣服上的褶皱隐约可见。
看到这里,蓝玉棠不由失声道:“达摩?”
花沾唇看着他,道:“达摩?”
蓝玉棠道:“达摩本是天竺人,后来一苇渡江,来到中原,曾在山中修炼。难道这就是他当年修炼之处,由于长时间静坐,将影子嵌进了这石壁中。既然达摩能来到这里,就说明这里还有出路。呀,你看,出路就在这里了。”
他指着那石壁后面的一个洞口,似笑非笑地道,“既然现在出口找到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是该分道扬镳呢,还是一起私奔,亡命天涯?”
花沾唇突然变得温良恭俭让起来,犹如初出洞房一不小心遇到公婆的新媳,羞涩中又带着几分羞愧,轻声道:“奴家感念公子的救命之恩,休要再说那取笑之话。如蒙公子不弃,将奴家送回掷金山庄的话,那家夫定会感念公子厚意,厚礼答谢定是少不了的。”
蓝玉棠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差点儿以为眼前这位羞答答的女子跟刚刚还跟华武贵勾三搭四的淫妇不是同一个人呢。
他稳了稳心神,强忍笑意,回身指了指身后那珠光宝气的洞,嘻嘻道:“厚礼答谢就不必了。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即使只能拿到夫人刚刚允诺的万分之一,也足以令在下舒舒服服地过完余生了。我可不敢再去你们掷金山庄赌了。要是一不小心跟那位宋秋离一样,输掉了自己的人身自由,躲在菜园里种地,我宁愿去死。哈,你们是不是知道了宋秋离从菜园里逃走,菜农的职位空了下来,所以才故意勾引我去赌的,好顶了他的缺儿。”
花沾唇轻叹道:“公子此言差矣。世人只知掷金山庄的外面是赌场,其实庄内跟一般的富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然后,用一种极具挑衅的眼神看着蓝玉棠,道,“难道公子就不想进去看看?”
蓝玉棠顿了顿拄着的枯枝,道:“听夫人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在下的好奇之心,想要去一探究竟了。毕竟那里还是名震天下的白衣李洛阳的生长之地。我虽然不练剑,但对江湖中新一代剑神,还是非常憧憬的。进去一试也无妨。”
花沾唇笑道:“欢迎之至。进去之后,公子你不仅能够见到新一代的剑神,我家那位二叔李洛厌,说不定还能见到上一代剑神的传人哦。”
蓝玉棠看着她,仿佛在揣测她这话中的意思。
——上一代剑神,是剑三十。
——那么,上一代剑神传人,不就是指李存孝?
根据长孙无垢的说法,李存孝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
难道消失的李存孝,此刻就在掷金山庄的里面?
他是被拘禁在那里,还是在那里发现了明界的其他线索?
——不过,以他的绝世剑法,世间又有谁能拘禁得了他。
但掷金山庄由白衣李洛阳坐镇,一切又不好说了。
李洛阳曾经击败过剑三十,要对付李存孝,应该易如反掌。
——更何况他已经闭门二十年不出江湖,如今的剑法,应该已经臻入真正的剑神之境了。
花沾唇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蓝玉棠只好没话找话,想再从她的嘴里打探出蛛丝马迹。
蓝玉棠有些疲惫,靠着那块达摩影子的石壁坐下,闭目休息。
阳光投下来,照在那石壁上。
随着太阳的转动,那影子似乎在动。
蓝玉棠吓了一跳。
花沾唇被他突然的举动,也给吓了一跳,不由问道:“你干什么?”
蓝玉棠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影子,在动?”
花沾唇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白了他一眼,道:“公子眼花了吧,哪有在动?”
蓝玉棠举起枯枝,用力敲了敲那石壁。
石壁是实的,根本不可能有活人在里面。
蓝玉棠叹了口气,又盯着那影子看了看,影子好像又没有动,不由道:“据说有些仙人在修炼之时,由于时间久远,灵气会沾附在石头上。成为石精。然后再吸收日月之精华,幻化为人形。”
花沾唇笑道:“公子是话本小说看多了吧,以为这是孙悟空?”
蓝玉棠摆手道:“别瞎说,这影子是达摩老祖,佛家禅宗之祖,谤佛会受惩罚的。不过,这石壁即使不能幻化为孙悟空,但说不定隐藏着什么高深的武功呢。”
花沾唇道:“为什么你们练武的人,都喜欢把任何东西都能跟武功联系起来呢?”
蓝玉棠笑道:“比如说,你那位二叔,李洛阳?”
花沾唇虚指了他几下,笑道:“你呀,你呀?”
花沾唇无奈,最终还是跟她聊起了李洛阳。
花沾唇对自己的这位二叔,好像也不怎么亲近。
说起原因,她只用自己嫁入李家的时间太短,知之甚少来推脱。
因为这层关系,李洛厌为了继续维持兄弟情谊,便搬出了掷金山庄的老宅,单独在这嵩顶上修建了一座别院,嵩顶云谷。
他除了偶尔会在特殊的时刻,比如赌场里来了厉害的赌客,或者尊贵的客人需要接待之外,才会在赌场里出现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嵩顶云谷的别院里呆着。
这座山中别院被毁,郭尚书和龙额侯离开,那么李洛厌此刻也应该回到嵩顶云谷里等待着花沾唇的消息吧。
说到这里,花沾唇叹了口气。
蓝玉棠也跟着叹气。
虽然没有了解到更多关于李洛阳的消息,但蓝玉棠却知道了,花沾唇并不是李洛厌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说,她不是李南溪的亲妈,怪不得这么年轻呢。
只是不知道这一对年龄相若的“母子”,日常生活中是如何相处的?
彼此会不会感到尴尬?
怪不得李南溪的性格有些冷淡凉薄,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换成是谁,常年生活在这样一种家庭环境中,性格都不会正常的。
蓝玉棠这样腹诽的时候,只见花沾唇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瓷瓶。
这瓶子与梳妆台上的那些瓷瓶的款式,毫无二致。
她冲着蓝玉棠摇了摇瓷瓶。
蓝玉棠吓得连充作拐杖的枯枝都扔了,使劲挣扎着,冲着花沾唇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身上的‘红袖’才刚刚消解,体力这才稍微恢复一点儿。如果你再喂我这见鬼的媚药的话,我真的会精尽力竭的。”
花沾唇娇嗔道:“喂,你这滑头公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奴家手里拿着的,可不是什么媚药红袖,这是能完全消解你身上余毒的灵药,珍贵得不得了,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如果奴家不是想让你赶紧恢复精力,帮奴家将这里的金银财宝运出去。奴家可没有力气做这些扛扛抬抬的事情。我们家老李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收到这么些金银财宝的寿诞礼物,肯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打开瓶塞,倒出一粒,塞入蓝玉棠的嘴里。
蓝玉棠本想抗拒,谁知丹药入口之后,立刻溶化,流入喉咙,满口生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蓝玉棠原本慵懒无力的身体,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快美舒畅。
随即,伸了个懒腰,靠着石壁,昏昏欲睡,继而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一会儿梦见自己飞上云端,与众仙女起舞,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跪拜在高大的佛陀面前,祈求佛陀的庇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茶,一炷香,或许时间更久,他才悠然醒来。
此刻,他身上那种慵懒无力的迹象不仅全消,更是觉得精神健旺。
花沾唇看着他,妩媚一笑,道:“公子感觉如何?奴家的药还灵吧?”
蓝玉棠舒展一下筋骨,原地跳了跳,只觉身轻如燕,浑身流淌着一股从未有股的舒爽,不由赞道:“果真是灵丹妙药,不知夫人这药从何而来,又叫何名?”
未等花沾唇说话,他自己又继续道,“这药一定来自仙宫,药名换作老君仙丹吧。”
说完哈哈笑个不停。
花沾唇嗔道:“好个油嘴滑舌的凤凰公子。这药呀,叫做昆仑小惫丹,以昆仑之西的天竺一种极美丽的花炼制而成。既然公子已经恢复了功力,那咱们就走吧。”
蓝玉棠还未答话,却见两道人影突然从那达摩石壁旁的洞口里飞了出来。
花沾唇吓得“呀”的一声,闪身躲在一旁。
蓝玉棠则拔出腰间的不死玉箫,猛然一指那两道黑影,沉声道:“何方妖孽?”
那黑影现身,则直扑花沾唇,然后跪倒,苦苦哀求,道:“夫人,求求你,把药赏赐给小的吧。”
蓝玉棠这才发现这两个黑影,赫然是那盐帮帮主枭霸,和染坊大王伍俊如。
此刻,他们面色苍白,苦苦哀求的可怜样儿,犹如两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