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四个人,顷刻之间便成了四个死人,而娇弱的红柳,却丝毫未损,让躲在外面一直观察着的蓝玉棠、长孙无垢全都目瞪口呆。
世界最可怕的武器,不是李存孝的剑,龙额侯的刀,张小凡的玄天鉴,而是女人。
女人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可以让无数人失去生命。
越是漂亮的女人,杀伤力越大。
蓝玉棠看着李南溪,苦笑道:“小老弟,你说句实话,这些姑娘卖身到销金窟之后,你们真的仅仅是培训她们诗词歌赋,没有教过她们武功?”
李南溪若有所思,并没有答话。
蓝玉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红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窗前,正朝着他们的隐身的位置,朗声唤着,道:“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居然引得众多贵客光临。外面深秋冷阳,不如进来喝杯薄酒,暖暖身子。”
蓝玉棠早就忍耐不住,第一个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嗖的一下,跃到红柳面前,冲着她嘻嘻一笑:“红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红柳瞧见是他,怔了怔,随即道:“你这个人去了哪里?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的辣汤、油馍头和卤鸡蛋,一进来,居然人就不见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偷会小情人去了,是不是送信给你的那个。”
然后,就看见了跟在后面走过来的李南溪和长孙无垢。
她快走两步,来到李南溪面前,躬了躬身,缓缓地道:“公子驾临,奴家荣幸之至。奴家……”
话音未落,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刮子。
长孙无垢一把将他推开,道:“有话好好说,你打她干什么?”
李南溪盯着红柳,冷冷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家公子,那你知不知道,销金窟是什么地方?远来皆是客,你随手杀人,以后谁还敢再来?”
长孙无垢踢了踢脚下那些尸体,皱着眉道:“这种专会欺负女人的臭男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蓝玉棠道:“唯一可惜的是,杀的太早了。段志玄和杨路蟾都是郭尚书的下人,昨天晚上我还在那座山中别苑中见过他们。想必他们知道山中别院的具体位置的,而且听他们话里话外的口气,好像还要进行什么重要的行动。只可惜……”
说着,叹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叫着道,“幸好,我还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山中别院的位置。”
长孙无垢道:“是谁?”
蓝玉棠看看红柳,笑道:“姑娘知道的。”
红柳摇了摇头。
蓝玉棠道:“姑娘难道忘了,昨天他还纠缠过姑娘。”
红柳道:“难道是,那位自命风流的华武贵?”
蓝玉棠道:“不错。今天,他并没有跟着一起来,想必是去了他处。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话,一切都好办了。”
长孙无垢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蓝玉棠看看红柳,又看看李南溪,道:“作为这里的主人,难道你们不应该好酒好菜招待一下,然后陪着我们好好睡一觉吗?哈,我们晚上再去试试手气,说不定用不着华武贵,我们就把山中别院给找出来了。到时候,我们抓住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雀儿尚书,逼着他说出什么地下城、账本的秘密。”
他看着李南溪,看着红柳,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李南溪不说话。
红柳只是笑。
蓝玉棠只好叹着气,道:“我知道你们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说的。毕竟那账本是关系着你的老爹,你的主子。”
说着,他想起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可是,昨天晚上在山里遇到的那股杀气,又是什么情况?那人到底是谁?”
长孙无垢道:“什么谁是谁?你说的什么?”
蓝玉棠看着长孙无垢,眼睛里现出凝雾,道:“你呢,你又是谁?”
长孙无垢白了他一眼,冲着红柳道:“好妹妹,好酒好菜都端出来吧,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套全牛宴。”
红柳笑了道:“姐姐里面请。”
吃喝完毕,星稀月沉。
深秋的夜,冷,且干。
但干冷的夜,却阻挡不了掷金山庄和销金窟巨大的吸引力。
它们如四季变换般,再次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人群,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用假模假样的客气和斯文,以及爱情和真情,将寒冷都驱散。
长孙无垢看着身边行色匆匆的人群,又看了看双手拢在袖筒里,正缩着脖子瑟缩缩发抖的蓝玉棠,道:“喂,坏鬼书生,我们该往哪走?”
蓝玉棠用肘关节一指深山的方向。
长孙无垢道:“我们白天已经走过一遍了,这次你保证可以找到?”
蓝玉棠吸了吸鼻涕,用袖口蹭了蹭鼻端,口舌不清地道:“这谁敢保证呢,我只敢说试一试。”
长孙无垢白了他一眼,裹紧斗篷,故意呲着虎牙,道:“如果晚上还找不到的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烤火取暖。”
蓝玉棠嘟囔了一句道:“那你昨天晚上是怎么找到的?还假模假样地问我?”
长孙无垢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蓝玉棠被她的气势震慑,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说李南溪那小子也太不讲义气,说好的自己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熟悉,结果等到要出来的时候,人却不见了踪影。”
然后,摇了摇头,道,“唉,真不明白那根死木头,为何会答应让他同行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长孙无垢挑着眉毛,道:“木头?”
蓝玉棠道:“就是那个爱装酷的李存孝了。”
长孙无垢道:“这个绰号,倒是很贴切。不过,答应李南溪同行的,可不是你的好兄弟李存孝,而是本姑娘。”
说着,指着自己的鼻子,居然有些自鸣得意。
蓝玉棠看着她,道:“你?”
长孙无垢揉揉肩膀,又揉揉膝盖,还跺跺脚,一脸惆怅地道:“唉,这里距离大光明城,也不知道几千几万里呢,想想都够累了,走起来不知何年何月呢。既然李南溪答应免费做我们的车夫,而且自备马车,何乐而不为呢?”
蓝玉棠道:“难道你们就这么信任他?”
长孙无垢撇着嘴道:“这个家伙,好好的富家大少爷不当,非要当免费的车夫,当然形迹可疑了。可这有什么呢,因为我也很可疑呀。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大光明城的城主嘛。”
蓝玉棠道:“可是,你刚一开始,不是自称明界未过门的教尊夫人的嘛。你一个人,就牵扯到了如今江湖中最庞大的两大势力,确实很可疑。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不如交个底儿,你到底是不是大光明城城主?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长孙无垢哼了一声,道:“如果我真是大光明城城主的话,一定招你入城,去当守门官的,因为你太喜欢疑神疑鬼了。有你守大门,保准什么奸细都进不来。喂,这黑灯瞎火的,我们该怎么走呀?”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山。
蓝玉棠左右看了看,道:“我们要先找一棵大树?”
长孙无垢道:“找什么大树?”
蓝玉棠道:“大树的前面,有一堆篝火的灰烬。灰烬的旁边有散架的钢铁侠,树身上有一根被铁枪插出来的口子,看,我们到了,就在那里。”
蓝玉棠举着火把,四下里照了照,发现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昨天晚上他跟古弃疾喝酒、吃肉,以及跟“钢铁侠”们交手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烤肉的香气。
蓝玉棠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猛然一指长孙无垢的腰间,笑嘻嘻地道:“脱。”
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的话,脸上可能已经挨了一个大大的耳刮子。
长孙无垢面露凶光,道:“臭流氓!”
蓝玉棠做了一个“好险”的躲闪手势,笑道:“想什么呢。我是让姑娘你把腰带解下来,又不是让你脱衣服。”
长孙无垢又要抽他耳刮子。
蓝玉棠叹着气道:“好吧,绢帕,你的绢帕也行。”
长孙无垢道:“干什么?”
蓝玉棠道:“我是从这里被人蒙上眼睛,押着去山中别院的。”
长孙无垢像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道:“所以,你现在便想继续从这里开始,蒙着眼睛,凭感觉辨别出你昨天晚上经过的路径,从而寻到目标之处。”
蓝玉棠笑着点头道:“果然冰雪聪明。”
然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太凶了。”
长孙无垢不知道是没听到这话,还是不想再跟他争执,居然乖乖地从怀里掏出一方粉色的绢帕。
她正犹豫着,蓝玉棠已经把手伸过来了。
看着他脸上那副阴谋得逞的笑,长孙无垢就不打一处来,怒斥道:“别用你的脏手乱摸。蹲下身子,本姑娘帮你绑上眼睛。坏鬼书生,本姑娘再次郑重地警告你,路上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的绢帕。”
蓝玉棠道:“知道了,别啰嗦了。”
说着,微蹲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长孙无垢将那方绢帕,斜着对折叠成一个长条,将蓝玉棠的眼睛蒙了起来,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火把,迈步就往前走。
蓝玉棠像是见鬼了一样,哇哇大叫道:“喂喂喂,姑娘你干什么,挽着我的手呀。我是让你蒙上我的眼睛,可我不是真瞎子,你得牵着我的手呀。我怕黑呀。”
长孙无垢停下脚步,看着他,沉声道:“谁要牵你的臭手、脏手。”
但看着他蒙着眼睛原地发懵的样子,又觉得不牵着实在不像话,便在灰烬旁边,捡了根未燃尽的树枝,自己握着一端,另外一端塞进蓝玉棠的手里。
蓝玉棠心有余悸,紧紧握着,大声道:“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姑娘,你可不要趁机公报私仇呀。”
长孙无垢突然诡秘地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的。”
蓝玉棠嘟囔道:“我放不了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像是扶老先生过路口般,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可是,这一路之上,蓝玉棠不是脚踩到了坑里,就是撞在了树上,要不就是被藤蔓给绊了个狗吃屎。
蓝玉棠被坑得哎呦哼嘿,痛苦不堪。
长孙无垢直到觉得已经找回了场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他走正道。
可是,走着走着,蓝玉棠却又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摇头道:“不对,不对。”
长孙无垢道:“怎么了?这次我可没有坑你。”
蓝玉棠道:“我的意思是说,速度不对。现在我们走得太慢了,太慢了的话,就找不到昨天那种感觉。”
长孙无垢道:“那怎么办?”
蓝玉棠道:“回去,回去,速度再加快三成,从头再来一遍。”
长孙无垢瞪着他,拉扯着他,又走回了那棵大树的前面。
然后,两个人,又重新走了一遍。
蓝玉棠还是道:“不对,不对,这次又太快了。”
长孙无垢一把夺过那根树枝,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下,大声道:“喂,姓蓝的,你够了啊!”
蓝玉棠揉着被他抽痛的屁股,原地乱蹦乱叫,犹如挨了乞丐打狗棍的犬,嗷嗷叫着,然后又发出几声更加高昂——不知是痛苦还是兴奋的叫声。
长孙无垢看着他,道:“你疯了,嚎什么?”
蓝玉棠高兴得几乎无以言表,大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长孙无垢以棍拄地,胳膊顶在上面,盯着他道:“你找到走路的感觉了?”
蓝玉棠一把揭掉蒙着眼睛的绢帕,朗声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们从这里出发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被蒙上眼睛。”
话音刚落,长孙无垢又一棍子抽在了他屁股上,大声道:“喂,姓蓝的小子,你是不是故意消遣我。”
蓝玉棠捂着屁股,原地又蹦跶着,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因为现在这个时辰跟昨天晚上我遇到山中别院来接我的那个人的时候,是同一个时辰,所以,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然后,趁着长孙无垢思索这话具体什么含义的时候,将那方绢帕偷偷地藏了起来,塞进了袖筒里。
长孙无垢看着他,上下打量着道:“那你还想起了什么?”
蓝玉棠道:“我还想起来呀,昨天晚上那位尚书大人邀我过去的时候,还给我留了一张指路的地图。”
说着,从靴筒里掏出一个纸卷,凑到火把前,慢慢展开。
长孙无垢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有地图不早说,害得我们白跑了一天一夜。”
话里虽然带着嗔怪,可还是主动将火把凑近了一些。
蓝玉棠道:“嗐,不都说了,时辰不对,就没想起来这茬儿。”
然后,便发出了一阵更加悲怆的叫声。
因为他将那个标注着山中别苑所在位置的纸卷打开的时候,被看到的情形给吓住了。
上面哪有什么地图,根本就是白纸一张。
长孙无垢看着他,冷哼道:“你说这是一张地图?字呢?被你的脚汗给洗掉了?”
蓝玉棠正面看看,反面再看看,怎么也没看到任何笔迹。
他唯有承认上面的笔迹被自己的脚汗给洗掉了。
可是,他知道绝无这种可能。
他握着纸卷,喃喃地道:“难道昨天是见鬼了?”
长孙无垢冷哼道:“深山野路,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鬼哦。当然,也有可能是你做了个清秋大梦。”
蓝玉棠觉得,也有这种可能。
自己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不就是在红柳的房间吗?
但是,为何昨天晚上关于山中别院的记忆,会那么真实,那么清晰。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我记得,昨天晚上我们从这里出发的时候,找到山中别院,也就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我们就循着昨天一路留下的痕迹走下去,走上那么半个时辰,不就找到了。”
长孙无垢道:“聪明,真聪明。”
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四周。
四周都是他们走过的痕迹,究竟哪里是他们昨天走的,哪里是他们今天走的,根本就分不清。
更何况,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就看不见。
蓝玉棠道:“那我们就四面八方挨着试呗,总会找到的。”
长孙无垢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继续找。”
蓝玉棠托着下巴,故作轻松地道:“为什么不找呢?反正都已经找了那么长时间了,还差这一会儿功夫吗?”
长孙无垢把手一伸,道:“拿来!”
蓝玉棠道:“什么?”
长孙无垢道:“绢帕。别以为我没看见,我藏起来本姑娘的绢帕,寓意何为?”
蓝玉棠嘻嘻笑着,然后猛然一指其中一个地方,道:“哎呀,我觉得我们这次应该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