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沾唇挽着华武贵的胳膊,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蓝玉棠倚靠在仙人床上,微闭着眼睛,也不说话,只想着赶紧恢复功力。
华武贵对自己一向没有好感,现在自己又知道了他跟花沾唇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唯一的下场恐怕就是,死。
所以,蓝玉棠只想在他们出手对付自己之前,恢复功力和体力,进行反击。
——即使不能完全恢复,起码也要有自保或者逃走的能力。
可是,那媚药红袖的药力,实在太猛了。
他刚刚与红柳温存的时候,便没有办法控制,所以……
蓝玉棠暗暗叹了口气,故意不去看他们。
可是,华武贵和花沾唇甫一进来,还没等感慨这洞中之洞的瑰丽,就先看到了蓝玉棠,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仿佛没有料到,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个老熟人。
花沾唇却故意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指着他故作惊讶地道:“哎呀,你瞧,这里居然有个人。不知是个什么人?”
华武贵将花沾唇掩在身后,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剑,朝着蓝玉棠步步逼近。
他将剑尖顶住蓝玉棠的咽喉。
蓝玉棠仍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
华武贵看出他似乎中了毒,这才冲着花沾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道:“无论他是什么人,从现在开始,就要变成一个死人。”
花沾唇也看出了蓝玉棠的异样,迈着碎步走过来,然后围着蓝玉棠转了转,上下左右看了看,便将一只手搭在华武贵的肩膀上,抬头看着他,啧啧叹道:“呀,还是位风流俊俏的公子,不知为何会在这里?”
华武贵握剑的手猛然绷紧,剑尖顶着他的咽喉更紧,已经刺进了皮肤里。
血粒,已经沁了出来。
这个时候,蓝玉棠想再装死也不成了。
他扭头,打算离剑尖远一些。
但他扭头到那,华武贵手中的剑尖,便跟着指到那里。
无奈,蓝玉棠唯有放弃。
他不知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故意在激怒华武贵,居然冲着花沾唇呲了呲牙,露出好看的笑容,道:“哎呀,这位小娘子,樱桃小口挺迷人,怎么说出的话却如此不近人情呢。难道你记性这么差,已经不认识在下了吗?仔细看看,是我呀?前天晚上咱们还见过面呢,在这别院的大堂上,跟那位大老板一起。只是不知道此刻,在下不知是该喊你老板娘,还是该喊你华夫人?”
华武贵那好看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酡红。
也不知是羞愧的红,还是被激怒的红。
他握剑的手又逼近了一些,刺得更深,沉沉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得太慢?”
蓝玉棠曲指在剑刃上轻弹了一下,道:“有位大师为在下卜过一卦,说我有一百岁的命格,不会轻易死的。”
然后,又看看他和花沾唇,笑道,“你们两位是个什么情况?是青梅竹马的老相好?还是干柴遇到烈火刚刚勾搭成奸?不过呢,男的好看女的俏,凑一起倒也郎才女貌。既然真心相爱,就要大胆地表现出来,不要太过于在意世俗的眼光,说不定还可以谱写一段江湖佳话。而且据我所知,李大老板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如果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想必也不会太过于难为你们。我跟他是过命的交情,稍后再替你们美言几句,说不定他还会奉送你们一套丰厚的嫁妆呢。”
华武贵仿佛觉得一剑刺死他,实在不解气,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踹得他径直从仙人床上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嗤一下,一口血喷射而出。
花沾唇拍拍华武贵的肩膀,像是安慰他,不要生气,然后伸出纤纤玉手,遥指着倒地的蓝玉棠,轻笑道:“真是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小鬼头。”
华武贵手中的剑跟着出手,激射而出,紧贴着蓝玉棠的脖颈,插进石壁上:“如果让你死得太舒服,华某誓不为人。”
花沾唇掏出一方粉色的绢帕,扬手擦了擦他的额头,像是哄孩子似的,道:“哎呀,你就不用跟他生气了,瞧你怎么出了一头汗,让奴家替你擦擦。”
华武贵一把握着她的手,深情脉脉地看着她。
花沾唇伸出纤纤玉指,绞着丝帕,像是害羞了,低着头,轻轻道:“瞧你,怎么这样看着奴家。”
华武贵道:“你,真好看,怎么也看不够,我……”
话还未说完,他表情突然僵硬,伸出去打算握住她的手的手,也僵直在半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花沾唇,然后慢慢地瘫软下去。
至死,脸上都带着笑容。
蓝玉棠像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唯有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华武贵,看着笑靥如花的花沾唇。
花沾唇一脚将华武贵的尸体踢开,冷笑了一下,语气冰冷,道:“自以为是的臭男人,真以为天下女人都是贱货,只要勾勾手,就会被迷得失了方向,主动倒贴上去?哼,认不清女人的男人,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说着,看了看蓝玉棠,脸上立刻又变换了一种迷人的笑容,道,“奴家替你杀了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你该如何感谢奴家?”
蓝玉棠仍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道:“我……”
花沾唇走过去,笑道:“你怎么了?”
蓝玉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打算往旁边避一避,避开这个危险的女人,但浑身仍然没有一点儿力气,只好道:“我很不好。”
花沾唇道:“为什么不好?”
蓝玉棠叹气道:“因为我对自己认识得很清楚,绝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杀了这位华公子,是为了我?”
花沾唇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大师替你算过命,说你能活到一百岁吗?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能让你活到一百岁的救星呢。”
蓝玉棠道:“大师的嘴巴都是抹了蜜,哄人的。你看我这个人,又穷又瘦,也没有这位华公子长得好看,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自己有什么让你杀了他而让我取而代之的本钱。”
花沾唇用绞着绢帕的纤纤玉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儿,道:“真是个傻孩子,瞧你这傻样儿。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傻样儿。”
蓝玉棠看看绢帕,又看看倒地身亡的华武贵,像是见鬼了一样,立刻惊恐地哇哇大叫起来,道:“快给我解药,我要死了!”
花沾唇收起绢帕,笑道:“唉,真是个傻孩子,你又没有中毒,要什么解药?”
蓝玉棠道:“怎么没有中毒?刚刚你不是就用这条绢帕为那姓华的擦了汗,他才会死掉的?我现在也一定中了毒,要不然,为何会觉得头晕呢?现在你却骗我说没有中毒,我信你个大头鬼。”
然后,突然坐直了身子,笑着道,“不过,我晕不是中了毒的那种晕,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很舒服的晕。哦,我明白了,我一定是被你的美丽和魅力给迷晕了。哎哟哟哟,晕了晕了又晕了。”
花沾唇娇笑着道:“真是一张好甜的嘴。我都舍不得杀你了。不过,你放心吧,我又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我们家老李看中的人。”
然后,叹了口气,看着蓝玉棠,突然陷入了忧郁,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喜欢勾搭像你这样年少英俊的男人。”
蓝玉棠看着倒在地上的华武贵,道:“要不然呢?”
花沾唇叹气道“其实,我是被逼的。”
蓝玉棠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解释,如何被逼的。
花沾唇开始了她的诉说,道:“你刚才也说了,前天晚上在这别院里见过奴家。其实,当时是那位尚书大人派人去请老李,说是有事相商。奴家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过堂之后,我们两个和其他的江湖人物被安置到了另外一处居所,有门卫把守,不让随便出入。到了下半夜,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外面突然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老李就让奴家躲在房间里不要乱动,他自己出去打探情况,谁知一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奴家很害怕,隔着窗户看出去,发现外面刀光剑影,院子里和屋顶上,甚至半空中,都有白色的黑色的其他各种颜色的人影飞来飞去,简直比闹鬼还要恐怖。奴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怕急了,喊人,无人答应。想逃,却没有力气。只能缩在角落里,像无助的鹌鹑一样,瑟缩缩地发抖。”
她颇具表演天赋,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提高,道,“就在这个时候,这位自称出身于关中剑派、行侠仗义的华武贵华公子,便进了奴家的房间。他随便表面上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肚子里却便是男盗女娼的腌臜主意。他以剑指着奴家,要做那污秽之事。奴家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以好言先哄住了他,才避免了被玷污的下场。后来别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到处都是死人。他就哄骗我说,要带着我私奔,带我回老家,要我做他的第三十九房小妾。奴家实在太害怕了,唯有任他摆布,跟着他走。谁知后来不知道怎么着,他就带着奴家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你。”
然后,叹了口气,看着蓝玉棠,淡淡地道,“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公子你信不信?”
蓝玉棠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止,道:“信信信,我不知道有多信呢。”
随即用一种自认为最能展现自己风采的迷人笑容,道,“再者说了,像老板娘你这么美丽的女人,即使出来找年少英俊的男人,又能怎样?好看的花儿,美丽的金丝雀,就不应该被养在家里,更不应该关在笼子里,成为李大老板那样的禁脔。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能一解我们这些对老板娘你仰慕已久的臭男人的相思之情嘛。再者说了,臭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五夫六婿的?”
花沾唇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道:“真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你这样懂我们女人的男人。”
蓝玉棠道:“所以江湖人送我‘女人之友’的绰号。”
花沾唇笑道:“这位懂我的蓝公子,奴家该如何感激你呢?”
蓝玉棠道:“你也不用感激我,等会儿把这些金银珠宝运出去,只要分我一点点,够我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吃馒头就咸菜喝点儿汤的就行了。”
花沾唇道:“那怎么行呢。等出去见了老李,奴家一定让他好好地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呐。”
蓝玉棠无力地拱了拱手,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你看,这满地的金银珠宝,我们该怎么弄出去呢?”
花沾唇道:“冤家,别急着出去,等你先恢复了再说吧。”
然后,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吃吃笑道,“话说蓝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软手软脚的像个软脚虾?你这样子很像是那种污秽之事做多了的后果,可这里刚刚只有你一个人,又怎么会……”
蓝玉棠脸色一红,仿佛没料到她居然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赶紧转移话题,干咳了一声,道:“反正我现在软手软脚,什么也干不了,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然后,试探性地问了问,道,“话说那位被你们家老李关在后山菜园里二十年的宋秋离,究竟是什么人?”
花沾唇道:“听我们家老李说,这个宋秋离在二十年前来到掷金山庄,因为赌得太大太狠,结果把自己也给输掉了,为我们种菜还债了。至于说具体什么情况,奴家也不是太清楚,还是等出去了,你自己去问老李吧。”
蓝玉棠揉了揉手,好像是恢复了一点儿力量。
他两手交叉着,似乎是让血液流得更快一些,恢复得也快一些。
然后,他又想起,自己别是又中了其他什么毒吧,要不然……做完那种欢喜事之后怎么会如此无力?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梳妆台。
上面原本摆放着的十几个盛药的玉瓶,都已经不见了。
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肯定又中了其中一种不知道名字的毒药,目的就是让自己暂时失去力量,不能阻挡红柳去做某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看着花沾唇,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只怕出去之后,你们家老李已经不在了,哦,或许整个掷金山庄都不在了。”
花沾唇居然一点儿都不吃惊,只是淡淡地道:“为什么?”
蓝玉棠道:“因为一个肯将自己关在菜园里二十年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说复仇,再比如说财宝,还比如说……账本?”
花沾唇道:“众所周知,掷金山庄以赌名震江湖,但我们赌得清白,赌得公道,赌得童叟无欺。但某些输红了眼的人,确实会想着报复,你说的这第一条,倒还真有可能。掷金山庄虽然比不上天下第一富有的富甲山庄,但经过近百年的财富积累,虽然不能称之为富甲天下,但还算有几个闲钱让很多江湖黑白同道觊觎,都想过来分一杯,捞点儿闲钱,你说的这第二条嘛,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你说的第三条……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不瞒你说,我们掷金山庄是个赌场,方圆百里最大的赌场,同时又开着家叫做销金窟的青楼,都是天底下最适宜搜集情报的场合,我们也确实进行着各种明里暗里的交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家老李,也确实会将某些细节纪录下来,比如说某个朝廷要员在赌场里赢了多少钱,某个镇守边疆的将军借了多少赌资,某个武林大派的掌门送了销金窟某位红姑娘某样东西。当然,我们纪录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在某种情形之下,用来保命的。而这个账本,就是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阎王债’。”
蓝玉棠本想诈她一诈,没料到她如此坦白,居然自己就说出了这么大的秘密,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花沾唇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道:“你个冤家,不就是想套我的话嘛,现在奴家什么都说出来了,你还想怎样?”
蓝玉棠看着她,强撑着要站起来,但双腿一软,不仅没有站起来,甚至又倒了下去。
花沾唇扶着他,道:“你瞧你,怎么这么不老实,来,我扶你坐下来歇歇吧。”
说着,将他重新扶到了那张仙人床上。
蓝玉棠道:“我想,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再这么孤男寡女地待下去,我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来。老李那人对我很不错,听说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可不能送他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当生日礼物。还有,我跟你们家小李关系也不错,要是不小心做了他的便宜后爹,那以后……”
听到这话,花沾唇似乎有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老李要过生日了?他的生日与老太爷,也就是我的公公的忌日是同一天,因为这个缘故,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江湖中人很少知道的。”
蓝玉棠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道:“当然有人告诉我了。”
花沾唇的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道:“谁?”
蓝玉棠试探着说出了名字,道:“宋秋离。没想到吧。”
花沾唇还未说话,却见蓝玉棠突然冲着那梳妆台突然笑了笑,朗声道,“喂,李公子,出来吧,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真打算我送你一个便宜后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