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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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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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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流过马星河》连载

第四十一章 傩戏故事

一直到了晌午之后,初春的太阳光照得人微醺酣然,即便是头顶的遮阳伞也有点藏不住日头的那股欢闹劲。

刘金宁双手抓着吊篮藤椅两侧的塑胶编条猛地起身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趴在砌墙上瞭望“敌情”的张志强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张大官人,现在是迷上咱这“弹丸之地”了吗?

“我说刘城主呀,我哪敢啊,我是羡慕还来不及呢,看你们这闹宴席的阵仗,赶上城里的百家宴了啊!”

“你这算是埋汰我吗,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小满胜万全,这样可以了,多少人都对你羡慕不过来呢。”

“可我总觉得还没有实现对村民们的诺言,需要去改变的问题还有很多。”

“金宁,你还是没变,还是那么认真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情,这个是好事,但有时还是需要适当改变下自己!”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坚持搞乡村旅游开发的事情不合路子吗?”在乡村发展思路上被李秀华戏谑过很多次的刘金宁,竟然也变得有些不自信。

“我说的不是这个,改变有很多种,有时你要多听听身边人的意见。”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怎么明白!”

“刚才啊嫂夫人跟我说了,说你这段时间为着你们村里的事情啊,有点不近人情。”

“没有啊,我哪件事情不是谦让着她,说话吃饭、居家或者公干,不都对她服服帖帖的吗,怎么跟你诉起苦来了呢。”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起事情来有点性子急,一切慢慢来就好了。”张志强的话意味深长。

“你就说我欲速则不达就行了嘛,干嘛拐弯抹角的呢?”

“哈哈,我可没拐弯抹角,对你我都是仗义执言,不过村里发展的事情呢,我觉得你还得从长计议!”

“怎么说呢?”

“你看啊,现在你这乡村旅游的路是铺好了,但是你这路上运什么东西,你总得再琢磨琢磨吧!”

“我一直都在琢磨旅游啊,能有其他?”

“不是,刚才嫂夫人跟我诉苦,你就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

“她都说啥了?”

“就是这路上运什么东西的问题啊。”

“能怎么样,把人搞过来,把产业收入提升上来!”

“那具体的呢,怎么去运作这个事情,你想过没有?”

“这个我确实还没有太过明确的想法。”刘金宁尴尬的摇了摇头。

“那秀华说的就是了嘛,你只管磨碾子不管收麸子,那怎么要得嘛?”

“哎,我说张副主任,我算是听明白你的话了,感情我修河堤、建荷花池子、整的那些红色遗址馆还有古村旧院落都不算事了?”

“哎你真行,我怎么说什么你都跟我杠了。”张志强收起那管望远镜,直接扔到那张方木桌上,拍了拍手就扬长而去了。

等到刘金宁追上,张志强已经在他家院前的桂花树下上了回县城的车了。刘金宁慌不择路的拎着两盒土参茶和一瓶地瓜酿,绕过驾驶座的司机放到车辆的后座上。他说,“老同学,你刚才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都听在脑里面呢,我是暂时没想到更好的方法,不是敷衍你。”

“我说的话你上心就好,我知道你担子依然不轻,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要多听听秀华嫂子的意见,需要什么资源我也会尽量帮助你们。”

“咳,我就说嘛,这村里发展的事情你肯定不会丢下不管!”

“你就是倔驴上磨,要抽几鞭子才肯转!好了,我先回去了,今天你这地瓜酒我是真醉了。”

“那我还给你捎了瓶。”

“要得要得,还是你懂我。”

张志强走了,刘金宁好像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马桥村以后的发展之路怎么走,他好像确实还有些没想明白。一开始在心里面构画的图景虽然清晰,但在那上千人的村民宴会上那么一晃,他感觉心里面团成方方角角的东西,一下子就变成了喝进去了的酒气,既像是胸口里面忽明忽暗的火焰,又像是涌上心头天旋地转的模糊事物,使劲向前一拽却发现差点落了空。

正在愣神,李秀华抱着囡娃从楼上下来,问,张副主任走了?

“走了。对了你刚才跟他讲什么了?怎么感觉他对我没那么认可了呢?”

“我就说了个实情!”

“什么实情?”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吗,你搞的这些工程项目都还欠着款,除了那些上面政府已拨付的,还有没另外的法子可以想。”

“我说他今天怎么给我脸色瞧了呢,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你还指望我给你去找银行申借工程款,或者像你一样又东家坐西家唠的去筹钱,我跟你讲,按照现在的旅游收入根本就填不上亏的空!”

“长城又不是一天建成的,谁也不能指望这乡村旅游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你说接下来再想什么法子?”

“我听你的!既然老张都让我多问问你的想法,我想你肯定找到了什么好的法子。”

“其实我觉得也没那么难,村里有山有水的,还有这么多文化啊景观的东西,要想想怎么做好宣传,把游客领进来,还有怎么把村里的土特产品卖出去,这不钱就来了。”

“可我觉得自己更擅长去建造一些东西,而不是去推销一些东西!”

“那你还要不要听我的?!”

“要!要!要!”

“要那你就听我讲完啊。”

“嗯,我不是在听着嘛。”李秀华坐到了桂花树下的藤椅凳上,顺手将囡娃递给了刘金宁,继续接着说,“我是有这么些想法,河堤这块是我们的湿地公园,从金星水库下来,就是天然的漂流和露天浴场,现在夏天马上到了,天气热起来了,荷花也快开了,钓鱼捉虾什么的,我们就一张通票玩到底,原来江总他们移动板房的那处地方,你不是预留了吗,就用作商贩们冷饮摊食的专用地,按摊收租,古村、溶洞收门票,湖艇收船票,还有养猪场牧羊场那块就搞庄园经济,再把村里一些食品手工作坊利用起来,专门经营绿色食品,加上民居民宿、手工艺品和民俗文化演艺,不就是游购食娱住一条链的产业经济了吗?”

“媳妇,你的这个主意好,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啊!”

“这就和你当初做的村庄规划设想是一样的,是电瓶车的前后两个轮子。”

“还不行!”刘金宁的脑袋里那些清晰的思路好像又回来了。

“什么还不行?”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把村民们充分发挥起来,搞旅游要的就是人啊,不是!?”

“早给你想好了,我早就让梁倩组织草编艺术班的几个返乡回来的巧嘴儿去参加县上的旅游培训班了。”

“那咱村里咿咿呀呀、咚咚锵锵的戏也要有些创新啊!”

“这个我也找了县里的曲艺老师给他们培训了,人家说这是乡土文化的传承,不用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新玩意。”

“那是他们不懂艺术。”

李秀华呵呵一笑,说,“怎么你又懂艺术了。”

“至少我懂游客们都爱看什么!那些来村里看过我改了的傩戏不是都说好嘛!”

“你改的那是幌子,是噱头,真正的好戏还要从民间故事当中来!”

“你不会把剧情也改了吧?”刘金宁满脸的狐疑。

“哎呀,和你说不清,”李秀华从刘金宁的表情里发现了被蒙在鼓里不明所以得委屈,忍不住斜眼一阵嗔笑,“原来你改的傩戏,剧情太简短、又单调,我和梁倩就商量着增加了许多内容和元素,还有另外排了一部带点神幻爱情色彩的傩戏。”

“新傩戏?讲了什么内容?”

“两个相恋的年轻人因为家庭地位悬殊,爱而不得,为了拆散两人,男孩被女孩家人胁迫喝下蛊毒、面容尽毁,只能采集山上的生灵万物,做成各种巧夺天工的礼品和变换字迹的情诗,悄悄送到女孩家中,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长此以往,女孩发现是男孩所为,却又不见其人,于是离家出走,循着那些生灵万物做成的礼品的痕迹,听兽语、感树言、问神灵,找到了男孩长期居住的山洞,两人最终相认的故事。”

“怎么感觉里面的男主有点像我呢,哈哈。”

“你呀,顶多像个黑脸李逵,故事的最后男主可是受万兽朝拜,最后喝下兽王献上的蛊毒解药,恢复了英俊帅气的才子形象。”

“所以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在一起了?这故事是不是你编的?”

“我能编这样的故事吗,我们可问了村里不少的老人,自己整理出来的。”

“哈哈哈,我知道这故事谁编的了。”

“你猜着谁了?”

“小海!”刘金宁的脸上挂满谜一样的自信。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奶小时候常跟我们讲的故事好吧!”

“这是咱村里一直都流传的故事吗,那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奶奶不是从马塘村迁嫁过来的吗?马鸣和马塘村很大一部分的氏族,是明万历年间从邵水江迁居过来的,他们保留了许多少数民族的巫蛊文化,所以这些故事可能也只有他们会讲。”

“难怪我觉得这些故事听起来比较陌生。”

“但这个故事也不是那么纯粹,有种添油加醋的味道。”

“哈哈,我懂,你是说这小海和梁倩两人有互生情愫了?”

“我也是猜的。我这弟呀,其实你也知道,生平里鬼点子多,但也常常不着地,希望哪天像梁倩这样聪明的女孩子可以将他困住!”

“但我不这样想啊,只要他们以后真心在一起,不管他们去到哪我都支持!”李秀华笑盈盈的脸上容光焕发,让刘金宁觉得她有种为人母的富态感。

“妈在这都没发表意见,你怎么就料想起来了呢?你说是吗,妈!”刘金宁一遍说着,一边转头面向院子里正在忙碌的郑秋花。

“我和秀华的想法一样,我们人老了,也不想把他们困在自己身边!他们有他们要找的梦想和方向。”郑秋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一边摘着手里的豆角一边乐呵呵的说。

“听到没听到没,妈站在我这边!”

“妈是就事不就人,她是为咱着想,为咱考虑,不给咱们牵绊子,所以才支持我们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跟你在这讨论法学演绎推理逻辑了,改天不忙了,来古村祠堂的戏台来看看我们新编的傩戏。”

“那我比较期待,看你们都演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保证给你震撼!”李秀华的话让刘金宁满是期待。他知道,这傩戏的戏法就是艺术的手法,人们爱看的,不是戏剧本身,也不是剧情内容,而是那样一种场景内容中展现出来的瑰奇鬼魅、撞击心灵的浓烈氛围。他当时之所以篡改了土味呆板的傩祭展示形式,就是想着让更多人看,让更多人喜欢看。

“哈哈,那我也比较期待,最好是让秉生叔和赵教授一起给些评述意见,他们应该更有见地。”

“这个不用你说了,戏码的编排早就找过他们现场给到意见了。”

“这就对喽,艺术和学术要对味啦。”在刘金宁看来,傩戏这种小众流行的曲目,只有获得这些有一定学术影响力的学者大咖的认同推荐,才能真正获得它的生命力和影响力。

“等下我还再去堤宴上看看,晚上河堤上还要安排烟花和傩戏表演、龙灯巡游,不能出什么差错。”

“行,去吧去吧,但要记住,别喝酒了啊。”

“放心,我总不能把工作的事情给耽误了吧!”

刘金宁信步由缰的来到河堤边,鸡蛋圆的太阳把天空染成PS里渐变色一样的层次感,荷叶和稻田的清新味道,像摆在运送餐食的三轮车上面的瓜果一样令人神清气爽。

村里妇女干部、陈达聪媳妇王艳丽,组织大家从稻田中间那几户人家前面的路面开始打扫,一直延伸到河堤边摆放过宴席的地方,清理大家吃宴时留下的垃圾。梁倩也带着其他的几名帮扶队员一起忙前忙后的准备着晚上活动的场地,那个兴奋劲比刚才吃酒宴时的劲头还要足。

顺着王艳丽和梁倩洒扫的地方一直往河堤边走,在刘金宁期待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是,村里的几个老长辈还有三叔刘运城的几桌,竟然坐在那里霸着餐桌不肯走,酒意微醺的一群人也在兴致勃勃的讲着马桥村今后的发展。

走近一看,霸着席宴不走的都是自家出了些能人的长辈,要么是像舒立强这种创立了自己工程公司、有一些身家的企业家,要么是在外面的专门领域里有一定建树的学者名家,还有就是他堂哥刘金良的儿子刘新祝这样,在更高层级的政界领域正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

酒意正酣,见刘金宁又回转了过来,众人以为他要杀个“回马枪”,便都又端起酒杯要来给刘金宁敬酒。

刘运城首先开了口,说,金宁老侄,河堤修成你功不可没,刚才喝着喝着就没见你人,这口庆功酒得再跟你喝一口。

“没事,三叔,刚才陪送县镇上的领导去了,不过这会儿回来,我可不是跟大家来喝酒的啊!”

“你小子功成名就了就开始蹽蹶子了是吧?”

“不是,三叔,都是你这接力棒交接的好,但我觉得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这不是都忙不开嘛!”

“就你有理由,来来来,李书记,我们这些老辈儿一起给你们再敬个酒。”听着刘金宁心有不愿,刘运城赶紧招呼一直躺坐在不远处一张凉椅上的李舒鹏。

李舒鹏面色红润,一早上特意精心熨过的西装衬衣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渗着酒气的汗珠一直从额头淌到了胸口,他卷起裤管、露出两只白色袜子,河流和稻香浸透着他甜美的呼吸,鸡蛋晕的太阳光也舒服的撒了他全身。

听到刘运城叫他,李舒鹏又微闭着眼睛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像是黑夜里摸索什么东西一样,不睁眼就拿手摸到了刘金宁的肩膀,沉沉的按了下去。

“金宁老弟,要不你陪几位老干部们再喝一口,我实在不行了!”李舒鹏已经没办法驾驭自己的肢体,只能像摊软泥一样趴在刘金宁身上,说话也拉长了音节、轻细了许多。

“各位叔伯长辈,你们都看看周围,这酒喝尽兴了就撤了,大家都在等着给你们这几桌撤桌呢!”

因为中午的过度饮酒,刘金宁的声音比较粗砺,话音一出,几台桌子上的人都怔住了,空旷的河堤上就只有他们十几个人在坚守阵地。

刘运城看着桌前闹哄哄的场面,远处些正在排雷一样摸索着打扫的后勤队伍,刘运城一时间竞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于是尴尬的收起酒杯,扔下碗筷,招呼着大家七手八脚的收拾起来,还一边不忘跟刘金宁解释,说,“大侄,今天有点对不住了啊,一时喝高兴了,忘了晚上还有龙灯活动这档事了。”

“三叔,你自己明白这个事就好,你看我中午的时候不是也不省人事!”

“哈哈,这几个桌晚上就摆这给布几个茶水,也兴我们这些老人一起跟着热闹下!”

“可以啊,三叔,就按你说的办,有你们老人家在这才乐呵呢。”

虽然谁也没有告知刘金宁宴席上的这场尴尬,但“药到病除”,吃罢酒宴的老人们主动退座,大家搞清洁的积极性又热涨起来。刘金宁一声“晚上每人多加一只鸡腿”的吆喝声,让众人在嬉笑热闹的氛围里,像白蚕食桑一样抹掉了河堤上宴席留下的满面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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