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贵与姜喜春收拾行李就这样浩浩荡荡回家了,王贺东两口子都来表哥家里帮衬着大伯迎接表哥回家,新任村长和镇长也都亲自现身王仪家,并且在村口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乡亲们更是为了见这个名人把大队部到王仪家这条路围得水泄不通,横幅上醒目的写着王副主任荣归故里,一时风光无限,王仪穿着体面的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王玄贵携着姜喜春下车一脸不悦的瞅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两口子面面相觑,碍于父老乡亲们都在场,不好驳了镇长的面子,这才勉强的皮笑肉不笑的跟邻居们热情打招呼,一阵热闹过后,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在厨房圆桌前,夜深后,这才是真正的话家常。
王玄贵面露不悦道:“老弟,我给你先拨了电话叫你们低调低调,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干什么?”
王仪老态的身体向前佝偻着,脸色铁青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花钱,办酒咋了?我脸上有光,你爸我低头低了一辈子了,尤其在他老李家跟前,多少年了都,扬眉吐气,我高兴高兴怎么了,你甭怪你弟,至于镇长又不是我请他,是他硬塞给我的东西。”
王玄贵起身一拍桌子大怒道:“什么,你还收了人家的礼?”
姜喜春在一旁拉王玄贵的手,示意他冷静坐下来。
“哥,你别误会,是镇长非得要来我家,就提了一点酒过来,村口的那些标语和迎接的仪式都是镇长和村长自作主张的,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官场上你以为那么好混,你今儿收了人家的,明儿就得替人家办事,你们全不替我考虑。”
王仪破口大骂道:“行行,你个王八羔子,我老糊涂了,打今儿起,您是大主任,我们都是刁民,我这屋里装不下你这村大佛,给我滚,全给我滚行了吧。”
他老婆子起身一摆手。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儿子回来大好的喜事,弄得人家看笑话,你少说两句,不就是两瓶酒嘛,你至于跟你爸在这喊来喊去,你也是,儿子千交代万交代低调低调,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当官的家属就能怎么样了,我们还得过老百姓的日子,只要不拉儿子后腿就行。”
王贺东影在门边,劝慰道:“是啊,大伯,婶儿说得对,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贵哥你也别生气了,那个镇长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压根儿招架不住,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刚回来,村里这些事情有时候大伯和我们都身不由己,都别生气了。”
“大伙儿估摸着都没吃好,我卤了肘子,酱香的,贵哥你不就好这一口嘛,来来,大伙儿把菜端上桌,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妇女们抱得抱孩子,哄得哄老人,文三妹怀里抱着婴儿,蒲小梅牵着体弱多病的王阳,帮衬着摆桌拿婉盛饭,一家人这才热火朝天的杯盘碗盏,叮叮当当,文三妹拉着姜喜春有说有笑,父子三人这才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喝了几盅,三四个火锅,红烧大草鱼、油焖猪蹄,麻辣牛肉、小鸡炖蘑菇、一叠子花生米儿,粉蒸肉、辣椒丝炒肉丝,蒲小梅眼睛直直的望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小心翼翼的夹着菜碗里边儿的菜,阿贵阿强东儿围着大伯诉说这么些年来在外的漂泊生活,姜喜春警醒的望着王玄贵,生怕他喝醉了又跟老头子干起来。女人们则聚众围在一团谈论喂养孩子的话题,文三妹才刚出月子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生了个女孩儿,名唤王村,蒲小梅无言的站在灶台前,站着边吃饭边照看王阳,帮着喝酒的人一会儿拿空碗,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洗菜。
王玄贵抿了一小口白酒郑重其事的对众人道:“爸,我准备和喜春办婚礼了,我们的结婚证已经拿了,简单办个喜酒就可以了,不要太铺张浪费,不用走接亲送亲的流程,两边儿办个婚礼就完事。”
姜喜春笑脸吟吟站在王玄贵身后点头致意。
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跟你们说件事,姜喜春家里三姊妹,大姐就是李根富的媳妇儿,爸,都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您老心里过过去了没有,你们也都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都活到了花甲之年,同在一个村里,在这里争锋相对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
王仪一抬眼,花白的眉毛跟着一颤,恨恨道:“他李林响一大家子在分田的问题上,回回针对我们王家,他当村长那些年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你二叔间接就是他害死的,怎么过得去,我不管你们小辈怎么样,既然这么个关系,也是你们自己走,和我们老一辈没什么关系,他过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王玄强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忙解释道:“爸,哥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老跟人家较着劲,大家各自过各自的就好了。”
王贺东紫红着脸,一身酒气的大喝道:“大伯,没事儿,我今儿高兴,表哥回来了,怎么着也是王家的大喜事,我爸妈都有他们的命数,这不是说谁就能害死的,他们气性太小,没办法,往后都是好日子。”
蒲小梅一手搀着摇晃的王贺东,一手牵着瘦削的王阳,半回转身叫婶娘大伯一家人回家,不用相送。
“没事,回去吧,我能照顾好他,婶娘你们一家子好好叙叙旧。”
“小心着点儿啊,有事儿说话,阿强过来帮忙。”
“好好,回吧,夜深了,孩子们都要睡了。”蒲小梅回了句便径直走进黑色里。
三人走在腥湿的土路上,炎热的乡间夏夜期盼一场凉雨来冲刷这滚烫的空气,夜里的虫鸣鸟兽净在黑夜里叽叽咕咕,草丛里的窸窣还是会让王阳紧贴着母亲,稚嫩的小腿上被青草藤蔓沾上的层层露水,这绵薄青雾的天地间还能盛放着如此平常稀松的家庭聚会,蒲小梅猛抬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就这样走在月光如炬的土路上,这仿佛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幸福的路,那一条不短不长的回家之路是她坎坷命运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没有责骂、殴打和不屑一顾,今年的棉花收成好,王贺东把所有的田地用来耕种棉花,夫妻两看着棉桔梗上盛开着朵朵洁白的棉花,一整个田地里像铺盖了一层软绵绵的白云,价格达到了惊人的3块钱一斤,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几千块钱,他们火速的买了一幢红砖瓦房,两口子也开始憧憬好日子。
姜喜春倚在王玄贵的肩上,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在院子里乘凉,王玄贵饶有兴味的道起了两人如何在导师的撮合下成了恋人,他母亲一脸慈祥的望着大儿子,不时的替姜喜春扇蚊子,姜喜春一脸娇羞状。
“小妹昨儿来信了,说祝贺大哥,恭喜大哥,祝大哥新婚快乐,等过年的时候再碰,她现在在他们研究室跟着导师做一个项目,说是去新疆,周期大概是一年,没空回来希望大哥见谅,也给妈打了电话了。”王玄强有点兴奋道。前坪院里靠近猪笼屋边的稻谷堆成小坟,用塑料严实的盖着,文三妹戴着月子帽捧着软糯的婴儿从里屋出来。
她婆婆责怪道:“外面有风,好端端咋把孩子抱出来了,别回头着凉了。”
“刚喂完奶,我想出来我怕她一个人在屋里头喊就索性把她带出来了。”姜喜春闻着一股奶香味飘过来,用手指捏了捏软糯的小手。
“真可爱。”
妯娌间婆媳三人凑在一块儿慈爱的望着这个小婴儿。
“小妹,现在也是出息了,省重点大学,还受邀去参加国家重要项目,爸,你该高兴了吧。”
王仪打着哈哈哈,不言不语,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说一个农村人培养出两个大学生,一个当官一个前途无量,他在整个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加不用提在亲戚面前他多风光了。
喜酒定在9月月末,王仪一大家子人操办完王玄贵的婚礼酒席后,果不其然整个婚礼极其低调,办完婚礼后王玄贵也走马上任了,姜喜春自然跟着玄贵去了白市的中职学校,组织上给王玄贵分了一间婚房,自此便投身进组织的忙碌工作中,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到此不提。可李家在得知王玄贵成为本市的主任时,李林响内心是充满嫉妒的,大儿子结婚数年并没个子嗣,小儿子李根红吵吵着要南下闯荡,父子两正怄气,就在如此心烦意乱的时候,李腊梅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回来了,这也成为了村里的一桩奇闻,回来后李林响发现李腊梅精神恍惚,一家人送去了大儿媳的医院做了一个全面检查,长期抑郁导致的神志不清,需要吃药康复,李根红领了一大帮子人跑去隔壁村把已经出轨的妹夫暴揍了一顿,在一家人的帮助下李腊梅离了婚,一个孩子已经不知所踪,另外一个孩子也跟着接来李家,迷信的李林响自然的认为李腊梅是嫁出去的人再回娘家住会影响整个李家的运势,于是在他家旁边的菜地里重新砌了一间房,谁也不知道李腊梅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怎样的被殴打,她母亲望着呆呆傻傻的女儿,替她洗澡,背上一条条淤青划痕触目惊心,她老泪纵横,心里宛如刀割,母女两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替孩子穿衣洗澡,她强忍住泪转身跑回了厨房,平静下来后在厨房踱步,李林响披着外套坐在门口泡脚,她老婆嚷道:“你去看她背上全是被那畜生打的,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她从来不跟我们诉苦,都怪你棒打鸳鸯,当初跟着王贺东也不至于是这副光景。”
李林响划燃一根火柴,瓮声瓮气,抽了根烟,无言。
“怎么了?她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李林响气急败坏道:“真是日了他娘的媒人,火急火燎的就成了那桩婚事,还搭了个人进去,小外孙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成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那狗娘养的真是罪该万死。”
末了,他长叹一口气:“老婆子,没办法,这是腊梅的命,苦了腊梅了,命该如此。”
替李腊梅把婚离了之后,李根红第二天就留下一封信偷偷的下海了,自此家里人不知道他的音信。
年关将近,李根富忙得焦头烂额,被各大事业单位行政机关的人拿着一大摞条子等着发款,在各种大会小会上做各种报告和审批流程,他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一包糟的乱事儿,常常是通宵加班,姜喜迎每次就生育的问题两人躺在床上跟他商量时,姜喜迎刚一开口话在嘴边就听见轰隆隆的酣眠声,便商量无果,一直一直拖下去,倒是去做了检查,两人的身体指标皆显示健康,李根富现在已经成为财政部部长的秘书,常常在酒桌上替领导挡酒,回来后经常是喝得酩酊大醉,在卫生间抠吐,包括李腊梅来医院检查等等事情,姜喜迎也就替李家整个办了,来医院检查跑上跑下,跑前跑后,因为忙没顾得上跟李根富讲,他们两口子的感情也算稳定,只是话变得越来越少,姜喜迎也比较理解李根富的工作情况。一年前姜喜迎的母亲去世,二妹跟着妹夫去了藏区没能回来,姜喜春当时在福州,病危的时候打电话老打不通,就写了一封信,等到的时候整个丧事已经全部办完,于是姜喜迎便没有让姜喜春回来,殡仪馆那天,姜喜迎搀着老父亲,李根富忙前忙后,给各位文艺界的已经退休的老前辈们回礼,做了一个小型追悼会,毕竟是老同志,平日里也只剩下姜喜迎和父亲两人在家,偶尔李根富回来拿个文件什么的,常常跟着部长出差,倒是和市财政部打交道的多了,元旦前一天姜喜迎正穿着天鹅绒睡衣端坐在床头打毛线,织一条红围巾,故意前胸漏一截雪白,李根富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爬上床一把搂过姜喜迎,两人正准备亲热,姜喜迎一翻身把李根富压在身下,娇嗔道:“跟你说件事儿,你可不许急。”
“你妹妹前阵子来医院检查了,老弟和妈陪着她来的,身上全是伤,估计被你妹夫长期殴打,造成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现在已经跟你妹夫办了离婚,老弟已经只身前往深圳沿海地带去了,这是昨儿妈打电话告诉我的,怕你忙,前几次我想跟你说来着,刚一开口你就睡着了。”
“这么大的事我全都不知道,能帮帮小妹不?小妹现在住哪儿?”
“所以啊,元旦你怎么着也得回家一趟瞅瞅老爷子,老爷子也是快气死。”
喜迎支支吾吾道:“你妹妹的那个。那个。。那个。。”
李根富半坐起身,拥着纤细的喜迎紧盯着她道:“你快急死我了,还有什么事儿?”
“你妹妹的那个小儿子不知所踪,听说是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死的,问你妹夫一问三不知,整个一个无赖地痞,据说处处留情。”
“这龟孙,我要让他永远爬不起来。”
“现下妹妹已经神志不清了,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事儿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所以我说你无论如何元旦得回家一趟。”
他戴上眼镜,长叹一口气。
姜喜迎正襟危坐神秘道:“还有,我的三妹夫你猜是谁?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一个人。”
李根富一脸好奇疑惑道:“谁?不会我认识吧!”
“和你同村,王玄贵,王贺东的表哥,过年要来家请我们吃饭,他那边的酒席已经办了,就差这边的了,现在在白市的招商办当一把手。”姜喜迎讲这话时瞥了一眼一笔带过道。
李根富一脸不悦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这么羡慕的说着人家的职务,你就是嫌我走的你爸的后门儿才进的财政部。”
“这是哪儿跟哪儿说的?我就是跟你讲讲,你看你们王家和李家,我这不是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吗?”
“我就知道你们姜家打心底里瞧不上我。”
“李根富,你今儿抽什么秋风了,牛头不对马嘴,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跟我这么讲过话,你是不是嫌我生不出孩子,开始讨厌我了。”姜喜迎反唇驳斥道。
李根富自知理亏,低下头,起身换上睡衣,把浴室里的脏衣服收拾全放进桶里,用拖布把卫生间的水渍拖干,这才灰溜溜的钻进姜喜迎的被窝,她也不挪故意把被子滚成一团。他窸窣半晌扒开姜喜迎啜泣着颤抖的身子。
“对不起,喜迎,别生气了,孩子的问题目前没办法解决,可能是缘分还没到,我妈不是带你去找了好多偏方吗?你试了没?”
姜喜迎拭泪翻转过来赌气道:“我知道你全家人都想要一个孩子,你也很喜欢孩子,就是怀不上我能有什么办法?实在不行要不然我们去做试管婴儿吧。”
“我们试过那么多回了,如果命中注定没有也不要折腾,不是还有老弟吗?李家断不了香火,我从来没嫌弃你生不了孩子,而且生孩子这事儿也不一定全是你的问题,我也可能有很大的问题,年关将近,我脑子根本不够用,天天跟着潘部长到处出差,各个部门都开始找财政拨款了。”
“我知道你忙,爸妈也都知道你忙,所以都没麻烦你啊,能替你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做试管婴儿要好大一笔钱,据说要十几二十万,还不一定能成功,医术不是太成熟,我倒是可以找二妹他们借一点,太贵了,我做梦都想为你们李家留个孩子。”姜喜迎忧心忡忡道。
“好了,不说孩子了,这都是缘分,合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不要太担心了。”
李根富一只手早游走在她跳脱的大乳见来回摩挲。
姜喜迎一把勾住李根富,娇喘声在夜里升起来。
“你都多久没碰我了,你可真能忍。”
一个吻堵住姜喜迎娇喘的嘴,李根富一下子兴奋起来。
王贺青成天不归家了,龚家丫头天天缠着母亲龚怀香出去找人,眼瞅着就要临盆,笨拙的身子加剧了她生产的难度,村里的老妇们都知道这丫头可能难产,体重已经超出一个正常孕妇的两倍,龚怀香叫来秦四娘瞧了瞧他女儿的情况,原来的王婆死后只剩下秦四娘是村里最有经验的产婆了,她建议最好放去医院生产,那样保险一些,就在生产的那天王贺青终于现身了,邻里四周都听见了那丫头的惨叫,秦四娘阴沉着脸大喊龚怀香,难产了,叫人赶忙送她去医院,一时之间龚怀香只能找王贺东,此时的王贺东已经置办了一辆拖拉机,村里的老人和年轻人纷纷来她家的土房子里一齐把产妇抬进拖拉机的拖斗后头,有经验的老人看着这个情况也只是摇头,结果在半路上孩子降生了,但龚家丫头大出血,抬去了卫生院的产科全力抢救总算一条命救回来了,王贺青这回什么都没讲只给了王贺东10块钱,王贺东头也没回的开着自己的拖拉机走了,那丫头体重惊人的重,从大队部是由村里的壮小伙儿把她从藤椅上抬回家的,大家纷纷祝贺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郭米基本上成了大队部里有名的老好人,谁家有个矛盾他会当个善人苦口婆心的劝解,谁家去他那里秤肉他也会毫不吝啬的多给人家一点,总之他的朋友遍布全乡,没有不知道建国村有个杀猪匠叫郭米,人非常和善,他家门庭若市,每天都有杂七杂八的人去他那里吃喝玩乐,有时候搞两斤肉回去,他对女人也是极其温柔,近来一个叫黄小玲的寡妇住在他家了,双方都有子女,他们图个逍遥快活,郭米对这个黄小玲体贴入微,跟着他一起杀猪的老舵头和郭德兴自然就没法儿成天混在他家,总之一个人在一边的日子过得也算是逍遥自在。不过从他讨了这个寡妇开始他嗜赌成性,并没存个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