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自强携韩冰、韩勇等人走进了连长办公室。乔连长一只手拿着烟,正坐在办公桌前,见众新职工带各自的孩子走进办公室,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你们这几个洋芋蛋,全部跑来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呢?”乔连长望着这帮人说到。
“乔连长,对不起,是我们没有把孩子管教好,刚才你广播中通知的事情,我们也都听到了,这些娃娃欠教育,也是我们当家长的没有教育好,给连队添麻烦了。”
韩自强说着语气很诚恳,也像犯了很大的错一样。此刻乔连长,翘起二郎腿,生闷的吸了一口新疆特产的雪莲牌香烟道:“你们几个娃娃,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胆大包天,竟然去偷废铁厂的东西,你们可知道这些东西是我们老一辈兵团战士的财富,是一种象征。”
韩冰听着乔连长的训话,羞红了脸,低下了头。韩刚,建春,韩勇也一起低下了头。
韩冰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耻辱感,由心而生,对不起父母的培养,害这么多人陪自己挨训。于是韩冰鼓足勇气开口说话了:“连长,此事,皆因我一时贪图小利,组织几个弟弟去的,我甘愿受罚。”
众人都看着韩冰。“我愿意在全连队职工面前,作出检查,也望大家以我为鉴,求连长不要为难我父亲和众叔叔还有弟弟们。”
连长一看这还了得,拍了一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你这小毛孩子,人不大心还大,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担了,你能不能抗住。”韩冰一声不吭。
此刻,建春之父陈攀登开口了:“乔连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孩子们都还小,望你念在初犯就给一个机会,原谅他们吧,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育。”
“你说的轻松,孩子们小也上初中了,这点普通的道理不懂吗?你们做父母怎么做的?”韩冰看着乔连长严肃的面孔,再一次鼓足勇气,承认错误。
乔连长把手一摆:“出去,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于今晚10点在连队大院公开向全连职工做检查。”几位家长无奈的眼神,心想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让孩子们做检查,对于孩子们名声不好,另外也影响孩子们的身心发展,可连里已经决定了,只好转头作罢。
他们走出了连队大院,韩冰一路上都低着头,羞愧的不愿意看路人。一路走来,只听到有嘲笑声、起哄声,他头都炸了。
回到屋里,他一声不吭,拿出了几张信笺纸,拿起自己的那只英雄牌钢笔。心里万千思绪,笔尖停留在纸上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动笔,想了许久,心中暗暗和自己较劲,起笔写下了此生第一份检查:
尊敬的乔连长及全连职工,至此秋收攻坚之际,由于我贪小便宜偷卖废铁,给大家带来了恶劣影响。自幼,父母就教育我们老实做人,不偷拿公共财产和他人财物,这次我虽比弟弟们年龄大,但是没有起到带头作用,让今天这样耻辱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四连,我愧对父母培养,愧对连队先辈和全体职工,在此,我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深刻检查,希望连长及诸位叔叔阿姨们给我自省之机会……
写好了这份检查,韩冰的手指都酸疼了。他心中的愧疚感无语言说。一直在琢磨做点什么去弥补对父母的亏欠,于是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就到了自家的棉花地,去干农活。
新疆的白天永远比内地的要长很多,天空无比空旷,因为时差问题,给人的感觉这一天过的很漫长。时至十点左右,天色暮暗,韩冰心里想着今晚在全连队检讨之事,是人生首次在公众面前作检讨,有紧张,有羞愧,也有一种莫名的邪恶的小期待,好像这一下就可以“名扬天下了。”
回到家中,韩冰拿起中午写好的检查,又快速的通读了一遍,带着弟弟们,共赴连队大院。
职工们下地归来,有一部分已经吃过饭,有一部分也没吃过饭。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会迟到,等着看热闹。
“噗、噗噗,连队的职工,大家注意了”喇叭里传出了乔连长粗糙的嗓音,声音很大。
“请大家带上孩子,准时来连队参加关于新职工人员子女韩冰等偷卖废铁的检讨大会,时间马上就到了。”乔连长继续吼道。
人们不到一会功夫,全部集中在连队大院,有的拿着凳子,瞅着烟。有的抱着孙子,哼着曲。无不轻松愉悦。
韩冰等灰头土脸,再看他们的父母也一个个躲到了人群的最后面。开始吧,随着乔连长的口令。韩冰穿着刚才从棉花地回来,没来得及换的白衬衣,草纸涂绿了整个白衬衣,甚是油腻,头发中还夹杂着灰尘,目光中闪烁着担忧和一丝怯场。
会场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韩冰感觉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们几人,看一眼台下的人群,都瞪着眼睛,伸长着脖子,韩冰有点紧张了。
干咳两声,颤抖着声音,开始读检查。读的断断续续,但是字句清晰。他此刻心中除了内疚,耻辱还有对乔连长的埋怨。等他做完了检查,乔连长又上台做了总结性和批评发言,才将众人散去。
自此以后,好多人谣传,韩冰不是一个好娃娃,甚至不让孩子们和他玩耍。
连队上渐渐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老职工,另一边是新职工。本连队发生了移民回流事件,乔连长和徐指导员高度重视。
走访别的连队得知,也有一批人又回了老家。这让整个团场的领导引起了警觉。
徐指导员不止一次的来到新职工居住地,找他们谈心聊天,问各方面的困难。谈下来,这些刚来的人们确实也是困难重重。
刚来新疆人生地不熟,加之军事化管理的劳作,让他们之前散漫的生活作息方式,受到冲击约束。另一方面刚来就碰到了自然灾害红蜘蛛,确实是一种致命的打击。辛辛苦苦一年多,没有收成,甚至还有的人家,算来算去倒挂账。
这与他们想象中靠移民搬迁,扭转贫困的局面,大有差距,一部分人灰心了,对前途有点迷茫。
出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连队决定召开一次新老职工谈心谈话会。在乔连长的召集下,连队大院坐满了人。
一排桌子摆在上面,乔连长、徐指导、何会计等连队的几个工作人员坐着。
“同志们,幸苦了快一年了,我们今天召开一次新老职工座谈会”乔连长说着看看大家。
紧接着徐指导开始了一段长长的讲话发言,主要就是肯定大家一年来的辛苦劳动,会上还点名表扬了韩自强、韩自忠、陈攀登等移民代表。
主要的意思就是夸他们能吃苦,鼓励他们坚定信念,扎根兵团。徐指导谈笑间忽然话锋转向邓建军“建军同志,你站起来,讲一下马连庆和徐苍山两家为什么偷跑回甘肃。”
邓建军被徐指导突然一问还有点愣神,众人看向了他。徐指导接着又说:“你们是地邻,我看你们天天在一起,你应该最了解徐苍山回老家的原因。”
邓建军笑了下,摇了摇头告诉大家:“徐苍山嫌连长指导员管的太严了,说睡个懒觉都睡不上。另外就是家里的棉花都被红蜘蛛吃了。”
听了邓建军这一席话,职工们都笑了,台上的乔连长和徐指导也对视笑了笑。
移民代表们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接一个的讲着自己来兵团的感受,家里的困难,老家的困难,地里的困难。乔连长、徐指导耐心的记录下了每家的困难。
在移民代表们都发言完毕后,乔连长让老职工代表们也讲话。常文的父亲常子龙是出生在新疆的兵团子弟,他的爷爷是解放军进疆来的,后来屯垦戍边,扎根在了兵团,把这里已经成了故乡。
常子龙平时在连队上也是德高望重,被一众老乡拥护成了老职工代表、优秀党员、助人为乐模范先进个人等荣誉加身。他的发言平实而幽默,讲了兵团第一代扎根边疆,啃干馕、住地窝子的艰苦奋斗史。也讲了棉田种植的许多技术经验,最后还笑着说愿意给移民朋友们提供一切帮助。
跟在常子龙后面也是很多老职工发言,大致意思就是鼓励和疏导移民们的心理,让他们有信心继续待下去。
顿时,连队的院子里交流的氛围一下子起来了,互相诉说衷肠,连队干脆搞了帮扶结对,一家老职工帮助一家新职工,这样来更能稳定军心,全方位的让他们适应兵团生活,扎根兵团。
大家也都感受到了连队的关心关怀,开了这个座谈会后,明显没有那么浮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