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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张红玉从师专毕业被安排到山沟沟里的小学教书开始，王凤仙就从内心里散发着骄傲和自豪，自感觉身上特别有干劲，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曾经因为生了女儿而长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的自卑感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了。
在村里妇女们坐在一起聊天时，有了什么可争论的话题时，只要王凤仙说上那么一句以：“我家红玉在学校教书时听说......”这样的句式开头的话语时就特别具有权威性。每当王凤仙这么说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跟着点头称是，一窝蜂地偏向王凤仙的话头，哪怕是前一个人说的再有理有据，都不及王凤仙这句话有分量和被认可度。王凤仙每到这个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人群中的中心人物，掌握着聊天的节奏和风向，也是这样的时候王凤仙的内心会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张胜安也一样在村里的话语权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自从张胜安从村上的会计岗位上被刷下来后，张胜安在村上就没有了存在感，不论他说个什么都有人怼上两句，让他尴尬得下不来台面，更有甚者还会借着话头斥责几句来报复张胜安之前对他们的得罪之处，搞得张胜安在人多处都不敢随意张嘴说话，每当别人说到兴起时，或者说到他心头时，他也顶多咧着嘴笑笑，根本不敢接话，一旦接话就有人呛他。
但，自从张红玉从师专毕业做了老师后，张胜安的腰杆子好像瞬间挺了起来，别人见到他都开始主动打招呼，他再说什么话，表达什么见解，也没人呛他，反而有些人开始随着他的话打哈哈支持他，这让他找回了当年在村上担任会计工作时的威风感了，而他也碰到看不惯的看不顺眼的事直接就指手画脚地指导了起来，虽然有人对此不满，可再也不敢当面指摘他，毕竟他可是村里唯一一个闺女吃皇粮的人，巴结都还来不及，谁敢得罪。
相对于张胜安的突然得志，王凤仙要低调的多，从不主动找优越感，当然两口子在村里的口碑还是王凤仙略高一筹。
“胜安，你还是得悠着点，可不能像当年那样再得罪村里人了。”王凤仙一天晚饭后对张胜安说道，她也看出来自家男人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味道，这个骄傲味道多少有点危险的成分在里面。
“哎呀，我又没干啥，谁让他们后人不争气，不像咱们红玉似的吃上皇粮，况且我也没仗势欺人。”张胜安不以为意地说。
“你还想仗势欺人呢？咱们这些年确实因为没有生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可也没受多少刁难，顶多是别人话语上的不舒服，还不是过来了，现在闺女成了教书先生，咱们也算是抬起头做人了，可不能忘本，要得意忘形了，谁知道背后里会不会有人给咱们使绊子？做人还是得谦虚些的好。”王凤仙说。
“你说的对着呢，我就是憋了这么些年，想把这口恶气散散就好。”张胜安也许是年龄大了，也许是看到王凤仙这些年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理的很好，还坚持不怕苦不怕累的将两个女儿学业供读了出来，让两个女儿出人头地也给他挣回了面子，让他挺起了腰杆，故而王凤仙的话，张胜安也开始听了信了。
“这些年咱们都不容易，现在红玉教书了，红英过个两三年就当大夫了，咱们两人才是真的熬出头了，回头再找两厉害姑爷，那才真是人上人呢。”王凤仙憧憬着说道。
“凤仙，红英上的卫校，咋能当大夫呢，你看你又不懂了，红英卫校毕业就是护士，就咱们去镇卫生所看到的给人抽血还黑着脸的那种人。”张胜安得意地说。
“是那种人啊，也很威风，以后红英去了镇卫生所，谁不看她脸色抽血啊？不听话的多抽点，听话的少抽点。”王凤仙笑着说。
“你看你，刚刚还让我别得意忘形，你自己倒好，现在这么说，别让人笑话。”张胜安笑盈盈地看着王凤仙，王凤仙脸上一阵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天周末放假，张红玉从山沟沟里的小学回到了他们位于镇子旁边的家里，王凤仙嬉笑颜开地看着张红玉这个她心目中这个教书先生回家，自豪感难以抑制，嘴里忍不住说道：“张老师回来了，我们张老师回来了。”
张红玉看着自己妈妈那因为兴奋而涨红了的脸，倍感满足和有成就感。小时候她们姐妹俩人没有少受别人白眼，都以他们家养了两个女孩，没有男孩传宗接代而备受轻视。她和村里小伙伴去打猪草时一起偷了别人家地里的甘蔗被人抓住，小伙伴不用挨耳光，而她却要挨两耳才能离开，她曾问过自己母亲王凤仙是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再次的教育和责骂，以及和着泪水让努力学习和争气的话语。
年幼的的她当时不明白，待到她成人后，走上讲台想起往事才明白，原来他们一家被村里人看不起欺负都是因为她和妹妹是女孩，因为家里没有男孩才让父母在村里抬不起头，被欺负了没有反抗的资本，她们也跟着连带被欺负。
每当张红玉从山洼洼里的学校回村时，走在村里的道路上时，再也感觉不到村里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视和冷淡，反而是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和巴结讨好。
从踏上回村路的那一刻，张红玉就不得不随时蹦起假笑脸，迎合着每一个主动向她打招呼的人，有时候她来不及及时回应对方，对方便会马上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再次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每当这个时候张红玉尽管内心有十万个不乐意，可也要保持一个教师的优雅与得体，摆出一个随和的样子迎合所有人，生怕别人背后说她托大看不起人，因为“名声”两字早在张红玉很小的时候就种在了心里，她知道这两个字能让她的形象在村里人的心中变高变低，能让她的父母在这个小村里挺起腰杆抬起头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