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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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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春风温暖你我》连载

第八章

小虹和二哥在集镇上寄宿这一年,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大考验,第一次离家,要处理很多关系:和同学的关系、和学业的关系、和衣食的关系。此时的农村,虽然也不富裕,但是能让孩子到集镇上学的人家,尽量都让孩子穿得体面一点,同学们都有换洗的衣服,因为他们每周穿的衣服都不一样,可是小虹只有一套三年级时父亲给买的童装,粉红色的布料嵌了金丝,看起来亮闪闪的,胸前竖着绣了两行可爱的小鱼小鸭,小虹一直很喜欢这套衣服,即使已经褪色、即使已经有些短小,她还是把它当成主题衣衫,事实上,这是她唯一的衣服!每周六回家,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脱下来洗了晾好,让它自然风干是不可能的,就让它沥一下水后撑在火坑边烘烤吧!至于二哥,他就连过期的童装都没有,父亲景山从来没有给他买过童装吧!现在,他已快成小伙子了,不能和身高一起成长的衣物多少是有点难堪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当他们在节衣缩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心想着多攒点粮票、布票的时候,有告示贴出来:粮票、布票不再使用!巧珍一听心里就发火了,发谁的火?关雨!是关雨老喜欢攒东西,这不,攒下的粮票和布票还不少呢!可是有意义吗?孩子们穿得破破烂烂,她不舍得给他们做新衣,想吃点什么,她也不舍得用粮票去换……这下好了,白吃的苦,换来的是被浪费了的粮票布票,或许穷人就是这样吧,以为自己是在节约,其实是换来更多的损失!想当初,自己和婆婆徐氏过日子时,即使再穷,她们也是吃饱穿暖的,回想起来,也正是她们的活在当下,才没让更多的东西流入土匪手里!巧珍一个人坐在屋里暗暗抹泪,她也只能自己抹去自己的眼泪罢了,在这个家里,她的话能对谁说?有时候,她会和孙子们说说,但也不敢说得太多,她怕孙子们告状,也觉得孙子们理解不了那么多。

小虹五年级复读了一年,以语文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顺利考上了初中,可是比他大两岁的二哥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二哥那一年没考上又继续复读,这样小虹和二哥就成了上下两届。二哥读初一时,小虹读初二,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然,这在父母看来根本不叫大事,是小虹后来看到二哥的坎坷人生路后,才领悟到这件事是二哥命运转折点。那时候二哥穿的少,他个子高,而他的裤子永远是七分裤,连九分都说不上,大冬天的露个脚踝,露个小腿,也没有穿袜子,太冷了就去操场和同学们打打篮球取暖,上身也是单衣服,长时间的寒冷使他习惯性地弓着背、缩着头,也没少挨同学们的讥笑。他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从外乡镇转来的,头发留得长、个子不高、双眼细眯、整个人看上去猴精猴精的,坐在教室的最后排,二哥很快和他熟络起来,那个同学在外面租房住,让小虹二哥跟他一起做饭吃,小虹的二哥没有钱买菜,就想着回家去拿点腊肉,但是又不敢跟关雨和景山讲,因为一般情况下他都不跟景山说话的,他甚至连“爸爸”这个称呼都叫得很别扭,至于关雨,他们娘俩压根就无话可说,关雨一天就阴沉着脸,即使说话,也是气呼呼的发泄或抱怨。二哥每次回家都是跟奶奶在一起睡,他和奶奶一人睡一头,奶奶巧珍这时候已经很老了,基本都没有下地干活,在家里煮饭,摸索着做针线活什么的,那个周六二哥没回家,小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没想那天晚上,二哥半夜回去了,爷爷李清澜是知道他回去的,但是爷爷李清澜是从来不多言,二哥装好腊肉,想着睡一觉再走,没想到睡过了头,被早早起床的小虹发现了,小虹看见了狼狈不堪、躲躲闪闪的二哥,也看见了装有腊肉的蛇皮袋,腊肉有二十几斤吧,小虹告诉了景山,景山起床后拉着皮带就对着二哥一顿猛抽,又让他坐到桌边写检讨的,二哥已是十五岁的小伙,在那一刻哭得楚楚可怜,嘴张着,泪流着,双眼迷茫,小虹看得心酸,说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嘛,但景山还不解气,说要把这个逆子、这个贼娃子、这个小偷捆绑了送去派出所,并命令小虹去找绳索,小虹不敢抗命,跑到另外一间屋里假意在找,爷爷李清澜拉住她,悄声说你不能拿绳索,不要拿…….惩罚持续了许久,景山也累了,于是周天下午小虹和二哥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读书。

小虹本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可是两三天后,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小虹看到爸爸妈妈进了学校,就站在小虹他们的教学楼前,又让二哥从教室下去,等小虹再看向他们的时候,景山正抓着二哥的头发、开始拳打脚踢,母亲在一旁拼命地阻拦,伴着大声喊叫,小虹站在二楼,同她一起站着的,还有几个班的部分同学,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纪,父亲这一幕引来了更多学生的围观,他们小声相互交谈着、窃笑着、饶有兴致地观看着,那一刻,小虹感到有人抽了自己的耳光,火辣辣地疼;脑袋昏昏的、蒙蒙的,不知如何是好,步子也迈不开了;又好像有什么动物在撕扯、啃咬自己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终于,校长走过来,把父亲景山叫到办公室去了…….当小虹正为二哥的遭遇忐忑不安的时候,过了两天学校开校会,大会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决定:二哥因偷家里的腊肉被开除了!大会还宣布了二哥偷腊肉的详细经过......

其实不被开除,二哥在学校的日子都已经很难对付了,因为被父亲在学校殴打,他已经让其他同学笑话,谁都知道他是一个贼,偷了家里的腊肉;谁都有资本在他面前奚落他、嘲讽他;仿佛他是渣渣,而别人是佛爷,甚至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地模仿父亲打他的样子……那件事后,二哥常静静坐在教室里,双手支在桌上抱住了头,头垂得很低,显得很害怕的样子,现在学校已经宣布开除他了,他连坐在教室发呆的资格都没有了。走出学校,二哥不想回家,他到了二姑婆家(即景山的二姑),因为心情郁闷,郁郁寡欢,他每天就在床上睡觉,几天之后,二姑婆的儿子来向景山报告说人在他们家,并劝景山不要再逼孩子了,景山说我逼他?大路朝天,各人走一边,愿死愿活随他,二姑婆的儿子回去,当然不会把这些不好听的话如实转述,反说你爸你妈都叫你回去呢。二哥无路可走,最终回了家,也依然和景山关雨相互回避着,他们就像同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各自在自己的思想里或喜或悲,二哥当然也干农活,地里的活人再多也是能容纳的,不过产量受天所限,天天在地里劳作,和植物、动物打着交道,内心的渴求、精神生活的贫瘠,正是渴望长大而未真正长大的年纪,二哥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

虽然二哥回家后也帮着家里干些农活,但干农活挣不了钱,不是一个年轻娃娃的前途所在,父亲景山依然烦躁不安,对未来的担忧从未在他心里停止下来,这时候二哥已有16岁了,已经是可以出门干活的年龄了,但那时打工潮才刚兴起,大部分认为打工就是在“帮人”,很卑微很受气,事实上也是如此,假如生活有出路,谁愿意去体验卑微和困苦?但不出门吧,二哥待在家里也过得不舒心,有一次他们在扎烤烟——就是将新鲜的叶片,一张一张地绑到一根竹竿上,然后把竹竿悬挂在烤房里,把烟叶烘干再取下来、理平整、扎成一把把的,然后背到烟叶站售卖,当时好像是二哥被训斥了两句,可能因为内心不满,他就唱了一句歌,满不在乎的样子,父亲景山脾气立马上来,跑过去就把二哥按倒在地,二哥当时好像有一个要反抗的动作,但是他终究没有反抗,任景山打了几下作罢,小虹当时看他们的动作,又难过得眼泪流出来,这个家!这个家!但后来景山说起这件事,俨然自己是胜利者,而儿子,不听话!不听话!景山也经常骄傲地说起自己十几岁的经历:会奔自己的前途、会顾家、会为家里着想,他真不明白,为啥自己在这个年龄能做到的事,到了这下一代就消失殆尽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差,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做了啥,这辈子来遭此报应!每当父亲向其他人这样抱怨时,小虹心里就想:你那时能干么,是因为没有人精神上折磨你哒!但小虹不敢说出来,因为对父亲的恐惧阻止了一切想说的话。

有时候小虹真不明白,“听话”一词作何理解,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不顶嘴、不玩耍?还是努力读书,带回好成绩?如果只是其中一项,可能容易做到,如果必须是两项,难…..这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没有一点笑容,即使说话都是憋着一股气,像个火药库,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家里气氛最轻松的时候,就是有客人来时,这时父亲母亲会和客人聊天开玩笑,小虹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听他们聊天,静享这一开心时刻,而父母此时也不会过多注意她,有时候客人要告辞了,小虹内心非常不舍,因为客人一走,父母就会换回原来的面孔,家里又充满埋怨、挖苦、嘶吼、争吵。而父母的争吵很多都是因为孩子引起,父亲景山在母亲面前抱怨老大蠢,不好好读书,还去当乞丐,若不是自己,可能都因为偷拿别人的饭菜被人打死了,又说老二更蠢,还被学校开除了,以后也怕要当乞丐,老三成绩不好,也怕不会有啥好结果……最开始,母亲听到这些也就说“成龙上天成蛇钻草”,后来父亲的埋怨更多了,母亲流着泪说,为了这些爹些妈些,我也是受够了气…….小虹就想:家里就自己一个女孩儿,这个“妈”是指自己吗?但是和周围的人比起来,母亲关雨还算是骂得比较保守比较含蓄的,其他人骂自己女儿“贱货”、婊、娼的比比皆是。但小虹生性脆弱,根本经不起那些套话,外表看来是正常人,其实内心千疮百孔。

父亲景山是个善于找出路的人,那时已经有其他村的人开始去山西下煤窑,每月可以挣很多钱,父亲听说后就联系了人,让老二跟着他们去干活,小虹听说后也觉得二哥应该出去长长见识,他期望着二哥出去以后,有朝一日能像街道上那些某人的哥哥、某人的爸爸一样,穿着体体面面、个子高高、斯斯文文、有钱有闲。没有生活阅历的小虹哪里知道,多少年轻人的成才,除了自己的努力,还需祖辈父辈的奋力托举,像他们这种农家子弟,如果不靠读书,光靠一个小学文凭、一身蛮力气,其实要改命还是很不容易的,人活着基本是活生活圈子,圈子决定一个人的见识和前途,比如,农民认识的人多为农民,生意人认识的多为生意人,干部认识的多为干部,阶层跨越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二哥辍学的确是他人生的大灾难,因为他不仅成了一个半文盲,而且还是一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归宿的半文盲!

父亲一直都在为了这个家的未来努力打拼着,谋划着,只要是发财的门路,只要他有能力加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天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时,来了一个远房亲戚,农村人都讲究认亲,所以但凡是个人,只要有心,理藤理蔓,最后都能认成亲戚,这个人把父亲景山叫做老表,老表即表哥或表弟的意思。景山招呼他吃饭,吃完饭后,他开始和景山细聊起来,原来他找到一门发财的路子,他会开车,他想买车,且已经联系好谁家卖车,但是因为他一个人资金不够,就专程来约景山跟合伙购车,共同发财。那时货运火爆,车辆少,一年360天,只要人勤劳,基本每天都可以在路上跑,一个月随便赚个两千三千的,一年就是两三万,“万元户”的美称唾手可得。景山被来者绘出的宏伟蓝图感染了,答应跟他一起买车营运,关雨想要制止,景山说,一家人塞在农村,就靠挖苞谷杆疙兜,你能挖出金元宝还是挖出大楼房?关雨语塞,这件事以景山的胜利告终。景山出了8000元,他那个远房亲戚出了几百块钱,二人口头约定买了车以后由对方驾驶,景山跟着押车,营运路上的食宿开销、修车费什么的二人均摊,利润五五分成,车很快就到手了,是一辆“东风”货车,但是没有办过户手续,因为按合同车是分期付款,今年付了8700,,第二年的同一天再把剩余车款9000全部补齐,如果在第二年不能完全补齐的话,对方就要把车给收回去。最开始运货几趟也还是顺利,那是一辆载重量为8吨的中型“东风”货车,不花修车费的话每趟都有利润,看到可以挣钱了,景山很开心,暗暗庆幸自己找到了致富门路。

但是问题很快出现了,需要修车时,修车费用对方不按5:5平摊,而要求根据购车款的投入份额来承担,这样景山就要承担九成的修车费,而且他们每次出门,景山节俭,省一分是一分,这和对方的消费观念刚好相反,对方觉得自己是车老板,在外吃好一点、住好一点,也有面子,所以二人的矛盾逐渐加深,在一次修车又花了几百块,对方一分钱也不掏之后,景山撑不住了,因为这几个月的营业额说起来不少,但平均下来除掉开支,根本没有营利,个中原因,还是修理费太多,而自己又承担得太多,于是景山就向他这个远房亲戚提出,他想退出合伙,让对方把钱还给他,如果对方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也可以以后再还,就当是对方借他的,对方不答应,于是双方僵持着,就把车给撂下了,对方很淡然,毕竟他的投入不多,而景山投入的8000元,完全就是一家人几年来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这一撂就是几个月,很快到了第二年的约定时间,车主因为没有收到余款,按照合同约定,就把车给收回去了,这下景山的八千块完全打了水漂,八十年代中期的8000元,那可不是一般人家随便能拿出来的钱,那时说的“万元户”就是大富豪了。关雨是经历了风雨的人,虽然对景山多有埋怨,但无力回天,只有很快振作起来,加油种植烤烟,其实他们两人一直是这样,即使做什么失败了,都不会过于去纠结,而是迅速调整自己,步入下一阶段的搏斗,这也正是这个家经历了多种磨难而没散伙,经历了多种失败依然挺立的原因。但是因为买车投入的8000块钱一分未退,关雨和景山时常因为这件事相互埋怨、相互挖苦、相互指责。关雨不识字,更别提写诉状之类的,她连到县城都不想去,忙于农活的她是土地最最忠诚的粉丝,非必要不缺席,非必要不停息,但她会点了香蜡纸钱诅咒着那个收回车的车主,据说连咒七七四十九天,就会达到效果,第二年,有消息传来,说那个车主家失火,女主人被活活烧死,关雨觉得那时报应,心里就对之前的事释然了。

倒是景山,因为关雨无休止的责备、埋怨,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蠢货,为了把亏损的8000块挣回来,本着发财又不需要什么投入的理念,他加入了一个收售“老钱”(古钱币)的圈子,也是有人约他共创大业而去的,不过这一次,毫无例外,他还是被骗了,在桂林,他和他的搭档和辉身无分文,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即使发电报向关雨求助,钱汇过去也需要几天时间,可是,肚子叽叽咕咕,需要食物的填充;身体困乏无力,需要床榻的修养,他们可是一天都不能等!无奈,景山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东西,再结合自己自学来的知识,在街上摆摊给人算命,他还算比较幸运,这一天下来,不仅二人的食宿问题解决了,还余下一点钱,这可让景山看到了希望,他继续“奋斗”了十几天,攒齐了两个人的路费,回家了。回来自然免不了关雨的一顿奚落,但这次的景山也不那么底气十足地反驳了,自己经历的好像都是骗局,别人能看清,唯独自己看不清,他想着还是踏踏实实伺候庄稼和烤烟吧,到底还是土地实诚,它不会欺骗你,你给它什么,它还给你什么,种瓜可以得瓜,种豆可以得豆。

又过了两年,当景山和关雨手里攒下一些钱的时候,他们决定到集镇租房做生意,那样比较稳当,因为本村有人十年前就在集镇上由摆地摊开始,也攒钱了,于是在小虹初三年级这一年,他们家就到集镇上租房,开了个小卖部,第一批货980元,都是牙膏牙刷针线什么的日用品,两个麻袋装了堆在在墙角,18平米的空间显得异常空阔,景山和关雨二人属同类,对于挣钱的事,一旦确定做什么,他们都会全身心地投入,比如现在他们开始做生意了,景山站着心里想的是生意,坐着心里想的也是生意,走在路上心里想的还是生意,他精细地算账,算成本,算利润,一批货能赚多少钱,胸中有数;关雨也是为了挣钱,能省则省,她不买菜、肉,吃的都是从老家背下来的洋芋、白菜、酸菜之类,出门进货,她也不肯下馆子,一毛钱一斤买来土豆,在旅社的煤炭炉上烤了,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她也不给自己买衣服买鞋的,即使需要出门的场合,她要么不去,要么就让景山去。

景山和关雨到集镇上租房做生意,骏文就留在了坪山村,他因为一年级留级,三年级留级,现在仍在四年级徘徊,不过,他们的老师经常来找景山告状,说骏文不是在放学路上打人,就是下课时欺负小同学,成绩还不好,那个老师和景山算有一些交情吧,他们年龄相当,他说:这样读书蛮宁愿不读哦!有次骏文赶集天到集镇上来,景山逮住机会就把他按了绑在街边的电线杆上,引得路人纷纷观看,当人们知道是景山在教育娃时,有人说应该,也有人说,娃娃还小么,至于吗?有啥子蛮好好地跟他说!这样伤娃的自尊。好好说,好好说他听不懂,他有啥子自尊哟,有自尊的人就不会打别人了……骏文回到坪山村后,索性不上学了,天天睡觉,睡醒了自己起来烧土豆吃,无聊了就到别人家串串门,邻村有个孩子比他大几岁,早就辍学了,闲赋在家,他们比较投缘,他经常去找这个娃玩,这个娃也经常来他家。没了父母的管束,骏文自由自在得很,他自己煮饭炒菜招待他的朋友,奶奶关雨丝毫不敢吭声,不然他就脏话骂奶奶,打砸屋里的家什。后来,老人家不敢在景山面前历数骏文的种种行为,就改变方式,跟景山说,那个娃经常到家里找骏文玩,听说那个娃手脚不干净,会偷东西,怕骏文跟着学坏了,景山回得老家来,就和颜悦色地对骏文说,你们在一起玩可以,但是,你要学会辨别他的行为,假如他叫你做坏事,你一定不能去做,很多人都说他在外面偷人家东西呢…..或许骏文还是把景山的话记在心里了吧,反正他没同他去使过坏,后来,两年后,那个娃因为抢劫,锒铛入狱,因为罪行恶劣,据说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二哥一去两年都不回来,后来回来了一次,人很瘦很显老,胡子拉碴一脸憔悴,好像得了哮喘,喉咙里老是发出吼鸣声,小虹问这是怎么了,他说是因为感冒了,没钱去看病,就在屋里睡了几天,为了取暖,有烟煤在屋里烧着,被烟呛的喉咙后啦就成这样了,小虹听得一阵心疼。二哥回来后,也没到集镇上父母租住的小卖部去,他直接回了家,大哥后来也加入到去山西下煤窑的队伍中,兄弟二人那一年都往家里寄钱,每人寄了一万多,这在当时又是一桩新闻,集镇上的人这才知道原来景山小虹的两个儿子在外打工,就不时询问他们,景山嘲讽地说“在外帮人呢!”,不知是嘲讽儿子们还是嘲讽自己!

见弟弟呆在老家不读书,小虹跟母亲说,让把骏文弄到集镇上读书,关雨不吱声。小虹读初三那年的冬天,发生了让她由此对异性警惕的事。因为房东一家人不长住,所以出租的房比较宽敞,除了门面那间,还给了一个楼上的房间让小虹住,楼下给了一间做厨房,洗衣晾晒在房背后,来自农村的小虹一下有点受宠若惊,觉得生活处处是芬芳,丝毫不知有阳光就有黑暗,有善良就有邪恶。那天晚上小虹下晚自习回来后就搬了小凳子,以床为桌写作业,写完觉得有点困了,就和衣而睡,也没注意门是否锁好。夜里,熟睡的小虹忽然感到有什么在自己的腿上跳动,出于本能反应,她伸手去摸,不想就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这只手一触到小虹的手,急速撤回!小虹一下惊醒过来,她一睁眼看到了床上方的电灯泡还在,赶紧打开了电灯,浑身哆嗦,她多么希望一切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做噩梦了,可是床底下有人弄出的声响告诉她,不是梦,是床底下真的有人!但是她不敢看,也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过了几个世纪,她看到门开了,再往地面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匍匐朝门外爬去的男子,没有穿鞋,此时这个歹徒上半身已经被门掩住了,只看得见裤子和袜子,裤子是有一条细红条纹的绿色军裤,他一只手把住门,徐徐地朝外爬去,根本没弄出声音,只在地上的灰尘里拖出一道新鲜的痕迹。小虹心中充满了恐惧,凄惨地大喊了一声,爸——爸!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夜空,刺醒了沉睡的父亲,景山颤抖着声音回了一声,但他穿假肢是不方便的,好一会儿,母亲关雨才穿着内裤,拎着一只拖鞋上楼来,样子不急,倒显得有点局促,小虹见了母亲没哭,母亲来看了一眼也就下楼睡了,小虹开灯睁眼到天明。那时候应该在凌晨3:00左右,住在周围的同学有人被吵醒了,第二天问小虹,他们好像听到了谁叫爸爸,小虹苦笑了一下。

这件事发生几天了,小虹都不敢回那个房间,她跟她同学说了这件,同学让她去跟她住几天,她叫齐芳,和哥嫂同住,因为父亲已过世,她读书由哥嫂供养,嫂嫂开了一个面坊加工厂,房子虽然破旧,四面透风,但因为是面坊,刚好适合粉尘散去。小虹和齐芳住在一起,每天早上,齐芳早早起床,煮了面条做早餐,唤小虹起来,小虹其实醒了,但假装没醒,齐芳就把小虹抱起来坐着,给她批上衣服,像照顾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小虹内心好生甜蜜!小虹找老师把座位换了,换去和齐芳同桌,她们成了好朋友,上课下课都不分离,齐芳像姐姐像母亲一样的关怀,疗愈着小虹内心的伤口。

十多天后,好不容易,她在齐芳的陪同下才敢走进自己房间,一切是那么陌生,但歹人出门的情形又那么清晰!小虹心惊肉跳,语无伦次,难忘的情形不断在脑海浮现,上课神思恍惚根本听不见老师在讲什么,成绩也一落千丈,后来,小虹晚上睡觉一定要反复检查门是否锁好,有时睡下了还要起来查看,看过了还要再检查一遍。没有社会经验的孩子,或者说青春期没有人传授自我保护的知识,总是会让歹人有机会,小虹只顾着门,却又忽略了窗,她经常把窗拉好却没有把插销栓好,这不,一个多月后的某个晚上,小虹又被开窗户的声音给惊醒了,她的床头离窗户很近,窗栓的响动她听得很清楚,她啪的一下打开了电灯,这时已打开的窗户“砰”的一声就关了过来,凭经验她知道就是窗外有人!但是她不敢打开窗户去看,就在床上发抖,发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开了窗户,看到了窗户外面的平台上清晰的脚印,原来就是住在隔壁的房东的弟弟! 连续发生了两起事,小虹的爸爸跟妈妈商量,要求房东给房屋加个围栏什么的,房东却借口他们要收回铺面自己做生意,叫他们准备搬家,就这样小虹父亲四处找房子,赔着笑脸,压低着自己的辈分,终于找到街道中间的一个商铺,因为位置比较好,也因为是新修的房子(原来的瓦房翻修成了平房),房租相对高一些,但此时的市场,房租上涨是大趋势,是必然,办妥租赁手续后,小虹一家搬走了。

这户人家的门面和之前的相比,明显狭小局促了,因为做生意的人日渐增多,再加上公路开建,房租普遍上涨,商铺门面供不应求,租房必须要赢得房东的信任和怜悯,不然,一铺难求啊!虽然居住的狭窄了,条件也差了,但小虹觉得和父母住一间屋很安全,至少,不用夜晚因为担心,难以入睡。假期,父母回老家干活,就留小虹一个人守门面,这时斜对面的一个邻居,集镇上的一个干部,应该也有30岁,早已经成家,不过和老婆不在同一个地方,他偶尔也会跟小虹爸爸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小虹的父母让她唤他叔叔,有一天晚上他就过来跟小虹聊天,叫小虹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等之类的话,最开始,小虹满怀敬意地听着,后来那个人说我给你找一些书来你复习,我今天晚上给你拿过来,可能会晚一点,你不要锁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也有变化,变成了两道光,刷刷地往小虹身上扫,小虹听到这有些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毫无社会经验、单纯得如一张白纸的女娃娃,又怎么能应付这种事?只在晚上别了门,内心害怕,根本睡不着,祈祷那歹人不会出现,可是半夜,果然听到了这个歹人轻轻的敲门声,还压低声音呼喊她名字,叫她开门…..小虹又是一夜无眠,出于恐惧,第二天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房东的女儿,房东的女儿比她大两岁,因为一直在街上居住,也都熟悉周围的人,算是见多识广了,自然比小虹有主意得多,她说你不要害怕,今晚上假如他再敲你门了,你就来叫我,果然,那天晚上歹人又来了,小虹就从里面一道门进去,叫醒了房东女儿,房东女儿早有准备,出房间来将所有灯光一起打开,再去打开大门,歹人一看,自知已暴露,从此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人的成熟,总是跟他的经历有关。经历了这些事,小虹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善良、每个人都那么好心,或许好心只是表面,好话也只是为了自己内心丑陋的想法!但是这些,她是从来不敢也不会跟母亲交流的,因为她自从四年级以后,就没让父母满意过,她,成绩不好,弄虚作假,现在,她,放了学就躲在房里不帮忙收摊子,为这,她没少被父母当街大声呵斥。小虹依然是缺衣服穿,有时候齐芳让她穿自己的衣服,小虹穿了,常会引来父亲景山的追问与不屑:你穿哪个的衣服?你自己没有衣服吗?得知小虹经常在齐芳那里,和齐芳关系很密切时,小虹父亲对齐芳“另眼相看”了,好像齐芳把小虹带坏了、害苦了一样!齐芳后来就不敢来找小虹玩,不过她们还是好朋友。那一年人口普查,乡政府整理资料缺人手,房东的女儿拉了小虹一起去乡政府揽活干,誊写人口普查的表格,六分钱一张乡,看了小虹誊写的表格,乡政府的干部直夸小虹字写得好,小虹两天挣了17块钱,小虹骄傲地领了报酬,去给自己置办了两件长袖衬衫,人们这才发现,小虹长高了好多,俨然是大姑娘了。

那时父母的生意规模逐渐扩大,生意也很兴隆,那时“饭店”、“供销社”、“国营旅社”这些单位的生意逐渐被个体经济所取代,餐馆、商店等如雨后春笋涌现,集镇本来就是川滇要道,现在因为扩建公路,将以前的泥巴路扩建成二级路,属于国家重大建设项目,人们奔走相告,喜笑颜开,一个属于他们致富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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