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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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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春风温暖你我》连载

第四章

村长对村民们说了什么?他说:拆房子!拆掉陆家现在居住的房子!众人震惊,纷纷向村长询问原因,房是新建的房,还没住热和,咋个就要拆了?两个娃娃前后没了,人已经够悲痛了,在这个当口拆房子,不是雪上加霜吗?再说,为什么要拆房子?建房子是很容易的事吗?众人更疑惑:拆房子,这陆家婆媳能答应吗?

原来在李清澜的儿子下葬完毕,村长和风水先生交换了意见,风水先生认为陆家这个新建房屋的地基有问题,房屋有点落窝、不当太阳,属阴寒之地;左面是一面断崖,石质不坚,“断、散”之旁,财薄命断…...风水先生说得人心惊肉跳,众人也感觉这房子继续住下去,陆家前途未卜。救人危难,行善积德,于是村长就动员婆婆徐氏重新选址、另建家园,婆媳二人内心充满着痛苦和挣扎,他们修新房子搬下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节衣缩食、勒紧裤带只为有个美好的明天,但现在,两个孩子没了,还要凭空再去建几间房子,屋里有粮食吗?有猪肉吗?有猪油吗?人肚子饿了总要吃饭,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修房吧!村长劝了以后,婆媳俩还是流泪,犹犹豫豫,无话可说,村长又找了几个人来劝说,他们都认为这个房子肯定是有问题,陆家要存活下来,必须得另找地基重建房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陆家现在只剩陆景山这个独苗了,万一以后再出什么事……村里的人也纷纷地站出来说,陆家现在是遇到了灾难,大家齐动手帮他们建房,不会要求他们还工天。刘家二爷爷说如果现在没房子居住的话,他家可以借一间房子给陆家几口人居住,等他们的房子建好以后再搬走,事已至此,婆婆徐氏只好答应了村长的提议,于是当天、就在自己的小孙子下葬的那天下午,陆家就开始拆房子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称这户人为陆家呢?因为景山姓陆,毕竟是他们的长孙,而且这个家的权力掌握在婆媳二人手里,李清澜只是入赘,又不善言辞,无法胜任这个家的核心任务,所以还没有在这个家掌权,所以…..所以这家人就一直被称为陆家,并且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一直都被称为陆家,正如婆婆徐氏和儿媳妇巧珍所希冀的那样,陆家的血脉始终在这个村流淌着、燃烧着。

因为有了一次教训,这次建房马虎不得,村长亲自找人给看了风水,选好了建房的地址,人们都纷纷来帮忙,打地基、平地基、一样马虎不得,村人建房用木板做盒,架于地基上,倒入干湿适中的泥土,用直径为十公分左右的圆木一端,竖直舂细、捣实,算作土墙,一个盒子满了,从两边将其卸下,再移到所需位置,继续倒入泥土,重复之前的工序,整个墙面都是这样修建,不论是背泥巴、还是舂泥巴,都是力气活,女人基本胜任不了,当土墙筑到三尺以上高,安全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村里之前也有人因为背泥巴上墙,不慎摔下来受伤,也有新筑的土墙因为夯实不够而垮塌的。陆家建房期间,村里人都是义务给陆家出劳动力,每天干完活各人回自己家吃饭,谁家有空就多去几个劳动力,谁家忙不过来就只去一个劳动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从无怨言。不过,这期间,李三娃没来帮忙,他来不了,他媳妇跟人跑了,彼时,她已经是三个娃娃的妈,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三岁,孩子还是没有留住她的心,她到底是随了自己的愿和欲,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巧珍听说后,就骂,这个烂婆娘蛮,是跑骚得吧,可怜了三个娃娃哟,实际蛮,她家老大都能干活路了,大家勤扒苦作几年,日子就好起来了,我不信她嫁到别家会十指不沾泥,天天当祖奶奶……

乡邻社友诚心诚意的帮扶,让婆婆和巧珍很感动,灾难无情人有情啊,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村邻倾囊相助,因为这两年大家都刚从南山村搬家下来,修房子基本都掏空家底,各家一穷二白,原来富的现在贫了,原来贫的还是贫,所以缩小贫富差距的,应该是历史性事件。当然,对南山村来说,对农民来说,贫和富都是一个相对概念,贫就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富就是吃饱穿暖,家里尚有陆粮。婆媳俩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陆家好好地撑起来,再不让陆家遭受什么磨难和损失,众人添柴火焰高,困难不克枉为人,房屋建得很快,虽然也只是土胚房,但两间正房,一间灶房,够他们容身了。村人修房子,堂屋开一道大门进屋,侧开一道门连通另外两间,每间房屋都有门,门和门相对着,若灶房烧了柴火,烟就径直穿门蔓延、直至堂屋,这种布局在是当时很普通、很大众的,无人质疑,无人创新。

建完房,村里又张罗着把陆家的自留地给换了,换到新建房的前后,这样他们种菜种瓜也比较方便,农村房屋一般来说房前屋后都是自己的自留地,方便村民种瓜种菜、栽葱栽韭,是自家的菜园子,房子建好后又让它敞了一个月左右,陆家才搬了进去。大家都按部就班地辛苦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新建的村庄,虽然处于“二半山”,除了气候比南山村温和一点、离街道近一点外,其实土地远没有南山村的肥沃,南山村的土地为啥肥沃?原始森林边,落叶枯树层层叠叠,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化作泥,泥上再来落叶枯树层层叠…..经年的养分叠加,土地想不肥沃都难,南山村的土地基本属棕壤土,松软,透气性好,所以种啥出啥,而坪山村的土就是普通的中性土,要想大丰收必须舍得肥料,遇上贫瘠的地块,种子种下去没有收成也是有可能的。凡事有得必有失吧,虽然村民们都怀念南山村的沃土,但谁也回不去了,只有尽量适应坪山村,把日子过红火起来!

初来乍到,除了自留地,每户还需要自己垦荒呢!当然,垦多垦少全是自己决定,最让村民感到不适的,就是菜笋时节,以前半小时的路程,现在得两个小时,天还没亮就出发,爬完观音菩萨脚下那段路,一看太阳都升起来了,村民脸上流汗、心里急,毛焦火辣地赶往老林,直到看到可爱的筇竹笋,心情才会舒展。每天下午背着竹笋回家是村民最惬意的时候,不仅满载而归,还有家的温暖在等候!沙场拼搏,总要几许绕指柔!自古成功的含义莫不如此吧!而且据说以后政策会变,可能会把林地也分到各家户头,也可能实行封山育林,不管怎样,采笋会更不那么方便了。

陆家搬进新家不久,种地要受限制了,因为要搞“人民公社”,这个村属于最基层组织,叫做“生产队”----土地除每家留有一定数量的自留地外,其陆归生产队所有,村民集中为集体干活,每日劳动记“公分”,集体按“公分”的数量给每户发放粮食,同时,村里还修建了专门的保管室,用于储存集体的物资和粮食,由专人看管,村里办了规模空前大的伙食团,一到开饭时间,没有板凳,院坝、房屋两旁都站满了吃饭的人,人们吃饭的速度极快,好像在比赛,因为吃完一碗可以再添,大灶里面的饭有限,舀完就算,吃得慢的到最后想添饭就没有了。如火如荼的“人民公社”在坪山村以生产队的形式开展起来,李清澜这种劳力去“生产队”干活,挣的公分最多,是很多人家羡慕的对象,巧珍也带着景山去干活,景山只能做些轻巧活,挣的公分极少,很多时候还没有公分,多少有点累赘之嫌。

这时候的景山已经有些叛逆了,他看不惯李清澜抽“兰花烟”的行为,也闻不惯那股刺鼻的味道,所谓“兰花烟”就是烟草种在地里,待到烟叶成熟的季节,直接把烟叶剥了下来,趁大太阳晒干切成丝,用一块大叶片将烟叶卷成条,直接塞在烟锅里点燃吞吸,这种烟劲道比较大,初试者通常会头晕呕吐,景山就是因为好奇,偷食了几口继父的兰花烟,恶心呕吐,从此恨上了那个破玩意。偏偏继父视之如命,每每背柴回来,或是下地回来,总要卷了烟,很惬意地坐在板凳上吞云吐雾,许是烟抽多了对肺有影响吧,他一抽烟就要不停地吐痰,吐了又不打扫,所以每每他抽完烟离去,板凳跟前就是一滩口水…….景山就悄悄地把继父的烟锅给藏起来,继父也不傻,首先怀疑的就是景山,于是父子二人绕着房子跑,绕着田地跑,一个追一个逃,一个骂一个笑,有时景山眼看跑不过了,就爬到了房梁上,一个在下面叫“下来,老子打不死你”,一个在上面说“有本事你就上来,你看我跑得过你不”,村民对这些都习以为常,毕竟继父继子有矛盾,这再正常不过了,再说小孩子家淘气,大家也都知道景山的斤两。婆婆徐氏当然是护着自己孙子的,每逢这时候他总会把李清澜给喝斥住,说你个大人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吗?他小你也小吗?你再打他以后你老了他也收拾你……..然后婆和颜悦色把景山哄下来,让他跟自己去大沟里挑水去,景山其实也是个蛮听话的孩子,他会种地,会干活,农活他基本上样样都干过多遍,他还会用树叶吹出鸟儿的叫声。搬进这个新家的第二年,巧珍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李金桂,李清澜再度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他好像对这个女儿不太感兴趣,不抱也不逗,巧珍实在忙不过来了,就绑给他背一会,而他背着娃,娃哭了他也不关心娃是哪里不舒服,是饿了还是尿湿了,看他那么冷漠,又想起之前夭折的两个娃,也是被他嫌吵嫌烦,巧珍气不打一处来,就恶狠狠地说:死狗日的,你还嫌老子生的是个姑娘,老子以后啥子都不给你生,让你狗日的家绝后!巧珍真是一语成谶,后来她没再怀孕,有了儿媳后,她和李清澜就分床而卧了。

此时,“生产队”的活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巧珍一家,也是在生产队努力干活挣公分,李清澜凭着力气大,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劳力之一,而且干活实在,绝对不偷懒,不耍嘴皮子,所以挣的公分最多、分回来的粮食也最多,徐氏见这个“入赘女婿”如此能干,笑得眼眯成一条缝,逢人就夸清澜劳力好,家里就靠他挣公分,没有他,这个家还是艰难的,婆婆徐氏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巧珍就让她主要在家带金桂,顺便看着景山,自留地里也需要人伺候的,婆婆佝偻的身影就常在自留地里出现。

此时的景山十二岁了,他的任务是有时帮婆拾掇自留地、有时背着妹妹玩耍、有时去生产队放牛,牛不是听话的牛,调皮的景山也不是它的对手,景山牵的是公牛,脾气暴躁,听见母牛叫唤就执拗地循声而去,任凭景山唤它、吼它、拉它,皆不停止它作为雄性的步伐,景山生气了就捡起棍子抽它,牛被逼急了就掉过头,用角忽地把景山抵到了台地坎子上,景山用力地抓住牛的两只角,想要减轻牛对自己的进攻力量,好在牛没有继续发力,一两分钟后就把景山放了,景山不再去追牛了,它爱去哪就去哪吧,摔死了吃牛肉!景山回来就告诉婆,那头牛太讨嫌了,天天追着母牛跑,不让它去它还“打”我!于是在婆关切的眼神下,景山又绘声绘色地将牛“打”自己的过程讲了一遍,婆听得一脸害怕,让景山不要去生产队放牛了,太危险了,实在不行,就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和婆一起种自留地!但是继父有点不满景山不去生产队挣公分,他觉得景山就是懒,想赖在家里吃现成,虽然他不再追赶他了,即使景山再翻他的兰花烟或者把烟拿一些扔了,他也不会,但他还是希望景山能像自己一样,干活挣公分,给这个家减轻点负担。他不再收拾景山,是因为他记住了婆的话:收拾得多了,难免遭景山记仇,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怕自己老了,景山收拾自己。

听说临近村里办了一个学校,只有一个班,就是一年级,说是临近村,也得走两公里左右的路,但这总比到集镇上学要好得多吧,景山天天这里晃一下,那里晃一下,感觉好无聊,听说办学校了,听说读了书,认得字后可以算账,可以在村上当会计记公分,可以娶到好媳妇,他动心了。他跟婆说他想上学,婆说你想上了学干啥?景山说,娶个好媳妇啊,到时给你生好多个“末末”(方言,指孙辈的下一代),如果我不读书,万一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呢?婆一听乐得哈哈直笑,说你想读就去读吧,去了好好地读,婆伸手在自己的抄襟衣衫里一阵摸索,掏出了一个用布缠绕的小包,景山知道,那是婆的看家宝——钱包!婆问要交多少钱,景山说交一元,婆解开层层缠绕的布条,一叠纸票露了出来,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五角、一元…..婆笑着把最大面值的那张纸币拿了递给景山,说,你个砍脑壳的,你怕是早就晓得我的家底哦,景山接过钱,笑着跑开,他把钱藏好,拿起扁担就去挑水了,婆开心地说,得了钱,今天懒驴开始拉磨了哈!于是景山在他13岁这年,开始了他一年级的求学生活,那时候和他一起上学的有后来成了他媳妇儿的吴关羽,还有几十年后当了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刘河海。景山上学和所有上学的小孩一样,也是不太坐得住,老师讲得慢一点,他也能跟上,比如写1+1等于2,他就花了五天时间,但假如老师稍微讲得快一点,他就跟不上了,不过不要紧,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上学兴趣,因为每天他都可以见上那三四个同学,他们整个班也就只有那三四个人,他们三四个人每天可以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面玩捉迷藏、过家家、抓鸟捉虫、不亦乐乎。学校是借用了一户人家的一间房子做教室,没有操场,活动场地非常有限,每天也只有三节课,比较轻松,快乐总是在上学或刚学路上,四个孩子会大声唱歌,也会大声背课文,启蒙来得有点晚,不过能启蒙就证明家长有眼光了。那时候村里不是缺读书的孩子,而是缺舍得花钱让娃读书的父母,一元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需要卖九十斤折耳根或者十斤天麻才能攒得。景山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每学期一块钱的学费放在今天来说不足为道,但是在当时那也算是比较昂贵的开支,要知道那时候一块钱可以换取几十斤盐,但是徐氏心疼孙子,再贵都想让他去启蒙,那时的农村人,能认字会算账就叫做学者了,谁家红白喜事都会请这一类人写礼簿,婆也是盼着景山能出人头地呢!

很快,第一学期读完了,婆叫景山算笔帐,就是卖30个鸡蛋,每个鸡蛋一分钱,那么30个鸡蛋多少钱?景山左加右加就是算不出来,心里还想着,你哪有30个鸡蛋可以卖?连3个都没有吧….巧珍一看心里非常着急,用筷子敲着儿子的头说,你天天去学校都干了些啥了,读那么久的书连个帐都不会算,学不会就不要浪费钱了,干脆不要读了,李清澜也在一旁说不要拿钱去打水漂了,就干脆不要、不要读了,碰巧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同学的家长找上门来,说景山和他娃几个人追逐打闹的时候,景山推了人家一把,人家头碰在地上,当时头只是起个包以为没什么事,但是这几天总是感觉头很晕,怕是落下了什么后遗症了,现在来找他们要求他们对此负责,婆婆徐氏说你娃可能是感冒了,巧珍一听心想对方肯定就是想来找自己要钱,一边把景山拖过来,狠狠地打,并指桑骂槐的说,老子叫你不要读,不要读,你偏要去读,去了你又不好好读,还净给老子惹祸,现在你去给人家医吧,人家死了你就去填命吧,人家不死你就去给人当儿吧…..然后继父也跑过来帮忙打景山,婆婆徐氏见孙子挨打,扑过去紧紧护住孙子就开始骂巧珍,你们两个太有本事了,这能怪孩子吗?孩子不玩能叫孩子吗?李清澜你也有本事,你有本事就打自己的娃不要打我孙子…..你俩不要景山,我要景山,你们嫌他麻烦,我不嫌他麻烦,说着就把孙子拉过去,紧紧地搂在怀里,祖孙二人往屋后走去,来人见讨不了什么便宜,反而当了一回观众,他们都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自己立在那里像个多陆的人,感觉自讨没趣,于是也就拉着孩子悻悻地离开了。

这次景山没有如愿上学了,他的文化程度就停留在了小学一年级,虽然在后来的日子,景山也经常悄悄地跑到教室外面偷偷听老师讲课,和继续上学的伙伴玩,但只有羡慕的份了,学校他是永远回不去了,因为家里养了猪,让景山每天割猪草,还要扶带幼小的妹妹,奶奶和妈妈活儿多,还经常顾不上煮饭,这些大人顾不上的事,通常也就落到景山身上,倔强的景山总有一个梦,一个走出山里的梦,他经常看着对面的山尖发呆,幻想着山那头是不是有很多繁华的城市,像街道上一样,有饭菜飘香的餐馆,有石头砌成的水泥楼房,有穿阴丹布长衫的叔叔,还有穿花衣服的姐姐…..景山小时候跟着婆到街上去,他想吃那又红又大的橘子,可是奶奶告诉他那个不能吃,那是毒药,景山也就相信了——后来等他出去见了面才明白:其实真正的毒药味道是很刺鼻的,而有甜美内容的东西通常都长得好看,不过,“糖衣炮弹”除外。

景山不认识拼音,但是认识一些汉字,懂得20以内的加减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读了几个月的书还是不会算账,,当时婆给他出的题是:一分钱一个的鸡蛋,30个该多少钱?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要用乘法来算,而乘法口诀不是一年级时就学的,是三年级才开始学,可惜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16岁了。这一年景山大冬天也只是穿个半截裤,像今天的七分裤,他的脚踝上方好像长了个什么疮,他就用手去抠去拨,然后慢慢地就感染了化脓,那时候家里也没药,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治疗,奶奶告诉他可以把石头上那种灰白色的石花研成末涂在伤口,可是每一次就只能管那么一两天,只要下地在草丛里沾点露水以后,那伤口就继续化脓,生疼生疼的,有时候夜里景山被会被疼得醒来,但是他不呻吟,他不想惹继父骂自己,也不想让婆为自己担心。这时候的他已经跟婆分床睡了,他自己在楼巴竹上铺了棉絮,旧衣物叠起作枕头,报来被子,算是给自己铺了张床,这床根本就不叫床,他是直接贴在楼竹上的,连翻个身整个楼面都在晃动。不过这有利于他吓老鼠,老鼠太多了,猫根本忙不过来,而且有时猫去别人家“窜门”了,老鼠就在楼竹上你追我赶,嘶叫声把景山吵醒,景山就把楼竹拍得疏疏响,并学猫叫,才让周围安静一会。这个用一些细小的竹子用竹条捆绑铺成的楼板,属于镂空型,从楼下可以看到楼上,从楼上也可以看清楼下,这种房子,当然在今天看来是非常抗震的,且特别有利于晾苞谷和土豆,但是在那个时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比较传统的造房方式。景山从别人家借来了一台“木猫”(一种木制的捕鼠器),天天有“收获”,到归还时爱不释手,央求人家给他做一个,那是个木匠,手艺自然出色,早年给婆做过许多木活:木盆、木桶、木瓢、木箱、木柜。他早知道景山是徐氏的孙子,就逗景山,我给你做个“木猫”,你让你婆给我个“木马”,景山回来告知婆,婆说好呢,我们家有好几个“木马”呢,你给他搬一个去就是了!这“木马”其实没有一点马的形状,就是一种木架子,用于放木材、 便于锯木成段,锯材成板。

此时的农村,“生产队”慢慢在弱化了,人们因为吃不饱吃不好,很多人都会偷偷从食堂带点食物回家,然后被发现了又是一场处罚,“办学习班”……人们渴望有自己的土地,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后来,一些胆子大的自己垦了荒额外种点粮,慢慢,很多人也如此仿效,“生产队”的影响力渐渐弱化了,但“保管室”里的东西:农具、肥料、存粮等,倒时不时引来觊觎,生产队只好安排人轮流值班,住在里面过夜,可是,丢东西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在生存面前,高尚算什么?

当然,日复一日,村民依然在地里劳作,但是这一天村里却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几百公里开外的一个矿山前来招工,要招16岁以上的男孩子,说主要工作是去砸石头炼矿石,每月工资3.5元。景山是从王家婶子那儿知道的消息,王家婶子刚从集上回来,这招工的两人跟她一路从集镇上得村来,他们宣讲说这个是招去当工人,可以领工资的,只不过活比较苦一点,并让王家婶子在村里走走,传达一下这个消息。人们议论纷纷,因为都没出过远门,因为离家远,村里的大人都不愿意让孩子去,王家婶子也有一个儿子刚18岁,但是已经说下了媳妇,可能明年后年就得成婚,王家婶子不打算让他去。巧珍和婆婆徐氏听了也说那么远,去了做啥,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次,万一打仗了,这还见不着人,可是景山眼里却开始泛光。婆见他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转,知道景山可能有了自己的主意,就让景山过去进到屋里,让他给在屋里给一堆玉米脱粒,俗称“抹(ma)苞谷”,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子上分离下来,景山憋不住话,就和婆说自己想去试试,婆说那地方咱们不去,离得太远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独苗苗,你是陆家的根啊陆家的祖,你不能去得太远,你爸你爷爷都死得早,万一你有个什么,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呀?说着说着就流下了泪,景山心里也不好受,他心不在焉地抹着玉米,心里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婆哭了一阵就说你乖乖地呆在这儿吧,哪里也别去,我到地里干点活儿,然后出去的时候就把门拉了关上,并从外面给槛上了,景山出不去了,但是他完全可以想像到那些体检的场面,一群年轻娃娃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空气里都是青春的味道。招工的人在村里只呆了半天时间,因为只有几个人去体检,而且体检了也未必会去,大家都在犹豫,毕竟离得那么远,当工人——这在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人看来,还是充满了疑问,毕竟那个时候消息闭塞,不知道到底是招工人还是招去干啥,听说第二天上午还要在集镇上体检一天,这个消息让景山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于是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晚上对婆说,“婆,我不去了,我以后就陪着你和妈在这个地方居住,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们就好好地种地吧,我不是已经说了媳妇儿的吗?我明年就和吴关雨办酒生娃呀,”婆婆听了高兴得笑了,她以为这娃真的是开窍了,想明白了,于是就放松了警惕。

景山那天晚上早早就睡了,睡前偷偷把自己的衣服都收拾好,也就一个小小的包裹,一条九分裤,一件对襟阴丹布短衫,还有一件破旧的棉袄,用一块旧的布包好,四只角聚拢过来,两两打结,做成一个包裹,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那脚踝上方的伤口怎么办呢?景山想,快到集镇上时,就抓点泥巴往伤口那个地方涂,然后把裤子裆再穿低一点,让裤腿往下吊得长一点,把伤口也可以遮盖一下,这样可以以假乱真,让人以为这就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不过是脚上腿上糊满了泥巴而已,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景山听婆在灶房烧火煮猪食,他蹑手蹑脚地起来,也不敢开电灯,就摸黑下楼,开门时不小心把门碰响了,景山担心婆过来看,就“喵”地叫了一声,赶紧拎上自己的小包裹,一路急走,天刚亮时就到了集镇,镇街上的人都知道矿山招工一事,所以景山很快就找到了招工的两人,他们所住的地方是一个旅社,当时也是一个国营单位,叫做“饭店”,招工的人员,被景山的大胆和勇气给感染了,他们让景山等一会儿,等8:00人来齐了就开始地对他们进行体检,说是体检,其实就是对他们进行面试,看一看对方的身高,谈吐,精神状态等等,总而言之就是能否胜任矿上的工作,景山因为能认识一些字,个子高高,当然是过关了,比起那些一天学也没上过的人来说,景山无疑是算很进步很优秀的了,景山见自己体检通过了,急切地问那我们是今天动身走还是明天走呀?工作人员说如果今天能够把人员招齐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走,那么你们总共要招多少个人呢?说总共要招20人,最少要招到五六个,景山离开的心情迫不及待,他太羡慕招工的叔叔手腕上的手表了,他想,如果他去了,以后他也会戴上那样的手表,不用再看太阳猜时辰。看着旁边的小伙伴,有两人比较犹豫,景山就说咱们去了可以相互关照,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咱们可以互帮互助呀,你们家离我们家近啊,到时候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回来,我们的钱都往家里寄,家里会很高兴的,在景山的游说下,原本犹豫的小伙子也决定去矿山工作,但是他们还需要回去拿东西,景山有些焦急,他怕婆或者娘追来了,自己就去不成了,就催着工作人员能否当天走,考虑到招工的艰难,两个工作人员一商议,于是就决定当天让一个工作人员,带着四个新招的人出发,剩下的几个回家拿上行李告个别,明天再走,景山就这样踏上了他新的工作岗位,一路上吃住都由招工的工作人员掏钱,景山感觉太幸福了!其实在他们刚踏上客车没多久,巧珍的确追到了街镇上,可是已经晚了。到了矿山,景山嘴甜爱说话,很快跟大家熟络了起来,他借钱把自己安顿下来,还去医院把自己的腿也处理好了。矿山周围有农村,村里住着农民,农民也种土豆和玉米,下午闲来没事,景山走到农家,看到一老妪正吃力地在劈柴,景山不由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的婆,不知她此时是否也在做类似的重活?景山上前去,接过老婆婆手里的斧子,三下两下就劈好了一小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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