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卢紫麒很少待在医馆里。他经常把治疗方案留下后,便早早出门了,之后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这天傍晚,钱文卓先陪穆先生出去散步。李诗琳在医馆里呆得不耐烦,只能缠着汪雪晴。汪雪晴招架不住她的纠缠,只好带她去后山逛一逛。
“带上小白。”临出门,汪雪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招呼小白。小白高兴地摇着尾巴,一蹦一跳地跟了上来。
“为什么是小白,怎么不是老安?老安!老安……”李诗琳故意要气小白,可叫了半天也不见老安的身影。
“这只死猫!”看到汪雪晴和小白已经走远,李诗琳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汪雪晴向后山走去,这时还有不少人在附近散步,她想着兴许钱文卓和穆先生会在前面。
“最近你怎么不缠着问师傅的事了?”一路上小白跑前跑后,欢快得不行。看到小白如此轻松,汪雪晴也放松下来。李诗琳虽然还是和原来一样爱耍性子,但汪雪晴还是发现了细微的变化。李诗琳最近总是独自一个人跑到图书室,拿着那些线装书眉头紧锁。
“反正你们都不打算告诉我!”李诗琳满不在乎。
“我们?”汪雪晴笑了起来。
“是啊!师傅就不用说了,最近你和钱文卓都些神神秘秘的,以为我不知道啊!”李诗琳很不乐意地说。
“是你心里有事,所以觉得大家神秘。”汪雪晴说得轻描淡写。
“是吗?”李诗琳觉得汪雪晴也在忽悠自己。
“是啊,你最近很用功,大家都知道。特别是师傅,过去总是催你,最近是不是少了很多?”汪雪晴继续开导她。
“那是他在忙自己的“秘密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李诗琳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失。
“就是给穆先生找药材嘛!哪有什么秘密事业啊?”汪雪晴想起最近一连串的妖兽袭击,心里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啊!又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对吧……那穆先生也有问题……他那天讲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李诗琳抬头看着天空。
“就是……”汪雪晴话没说完,脸色突然变了,因为小白的毛色瞬间变得赤红,身形迅速膨胀起来。汪雪晴四下展望,可前后明明还有不少人在走动。
“小白……怎么了?”李诗琳也发现小白的变化,紧张地问道。
汪雪晴没有回答,她紧紧拽住李诗琳,把她拉到身后,迈着微微颤抖的双腿,尽力向小白靠去。
奇怪的是,刚才还有的众多人的身影,这时忽然飘渺起来,好像温度上升,空气发生了折射一样。不一会儿连人影都没有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一盏接着一盏的红灯在远处亮起,并迅速向她们冲来。不等小白完成变化,那些血红的灯笼已经冲到了跟前。那是一双双可怕的眼睛,属于一群面目狰狞的猴子。它们都长着锋利如食肉动物一样的牙齿,手爪尖细,却有钢针一般的指甲,还长着两条怪异的短尾巴。
“……师姐……”李诗琳已经吓得站不住了。
“别怕!有小白在,不会有事的。”汪雪晴努力给自己壮胆。
小白的确没有辜负她们,虽然没有完全变化,就迅速咬住了冲在最前面的妖兽。随着一阵骨肉碎裂和妖兽的惨叫声,那几头妖兽顿时被撕成了几段。剩下的几头妖兽迅速改变方向,朝密林中逃去。小白紧追不舍,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四周依旧一片死寂,整片树立好像被一种特别的暮色笼罩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师姐……刚才那些是什么……小白是什么啊?”李诗琳抖得厉害。
汪雪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努力装出笑容安慰她:“没事,没事,那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事业’啊!小白可是我们这边的,厉害着呢!”
她话音未落,一头赤色的豹子从树丛中窜了出来,它头上长着一支独角,五条尾巴怪异地晃动着。
“师……师姐……”李诗琳的音调都走样了。
眼看小白还未回来,汪雪晴也绝望了,她转身挡在李诗琳前面,抱住她的同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那妖兽嘴里有节奏地发出击打石头般沉闷的吼声,纵身扑向了俩人,可刚腾到半空中,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到,瞬间像皮球似地飞出了十多米,把沿途几棵碗口粗的树都拦腰折断了。
汪雪晴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消瘦的灰色身影,优雅地落在她们面前,雪白的须发如此熟悉亲切,是穆先生。
“你们没事吧?”穆先生微笑着,伸手拉起俩人。
触到穆先生手的霎那,汪雪晴立即便镇定下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好像刚才的危险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诗琳注意力还在妖兽身上,那头妖兽被狠狠击中了腰部,好像白纸一样对折了过来。
“这是狰,那些是狌狌……”穆先生若无其事地介绍道。
“刚才还有很多,小白去追了。”汪雪晴这才发现,刚才还压得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幕不知何时消散了,明朗的星空正悬在头顶,让人无比愉悦。
“这只小笨狗,怎么这么轻易就中计了?”穆先生语气轻松,四下展望着。过了一会儿,树丛中响起一阵声响,小白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回来了。可看到穆先生和远处的狰,它的尾巴立刻垂了下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来到汪雪晴和李诗琳跟前,默默舔着她俩的手背。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看到小白回来,穆先生高兴地拍拍手说。
“妖兽不用处理吗?”饕餮入侵时,卢紫麒在取走了部分兽肉后,把妖兽的尸身烧掉了。妖兽身体燃烧时发出的绿色火焰让汪雪晴记忆深刻,所以赶忙提醒穆先生。
“嗯,你倒是很专业,不过没事,会有人处理的,我们还是先回医馆吧。”穆先生笑道。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穆先生倒是心情很好,悠然欣赏着沿路的风景。李诗琳好像吓坏了,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汪雪晴忍不住问道:“先生不是和文卓去散步了吗,怎么会来找我们?文卓呢?”
“文卓早就回去了,我看到山道上景色奇异,好像海市蜃楼,所以过来看看。”穆先生微笑着,只是脸色却比平时更加苍白了。
“为什么之前一切正常,不一会儿就那么昏暗?”
“那是有人故意为之!能操纵风云气候之人,是何方神圣呢?我都想不起来了。”穆先生略微皱着眉头“不怪你们,都是小白太贪玩,没有提早发现呢!”
“哪里!小白很可靠!它时刻都在保护我们!”汪雪晴赶紧拍了拍小白的脑袋,但它仍然打不起精神。
“是啊!小白很好的!”沉默了许久,李诗琳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时,医馆已经在眼前。李诗琳终于从惊吓中恢复了少许“穆先生,您讲的魔窟故事……那个男孩就是师傅吧?”
穆先生始终微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
这天晚上,李诗琳没有睡觉,一直在大厅等着卢紫麒。汪雪晴也陪着她,钱文卓则早早回房间看书去了。
“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诗琳依旧有些失魂落魄。
“没有遇到师傅之前,我就大概了解一些……至于师傅的事情,我知道的也很少……”汪雪晴知道李诗琳有心结,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卢紫麒快步走了进来。他在院子中间四下打量了一番,才走进大厅来。
“今天遇到妖兽了?”卢紫麒直截了当。
“……师傅,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就这么问……你不怕我受刺激疯掉吗?”李诗琳说。
“要是这么脆弱,干脆疯掉好了……”卢紫麒把背包扔到了她们面前,里面还不断渗出血水来。
“那你总得说点什么嘛!”李诗琳撅着嘴“师姐什么都知道,钱文卓估计也知道一些,就我什么不知道……”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卢紫麒笑道。
“那……那……总该有个前因后果嘛!”李诗琳说
“你不是听过穆先生的故事了?还想知道什么?”卢紫麒懒得解释。
“我只是想知道……每次你不在的时候,是不是都去和那些危险的东西打交道……”李诗琳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算什么啊!”卢紫麒坐下来,把脚搭到了桌子上“还有更危险的,是吧?雪晴?”
“……是……师傅很厉害的!不用担心的。”汪雪晴应承道。
“……那我们是不是要搬家?”李诗琳呆了半天才开口。
“……那些妖兽可是无价之宝,你不是想知道皮肤治疗的秘术吗?现在你可以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卢紫麒喘了口气,好像有些累了“图书室桌子下面有个地下室,从明天起,里面的书任由你们三个看,但不能泄漏给外人,明白吗?”
“……明白!”汪雪晴眼睛一亮,兴奋地回答。
等打发完了俩人,卢紫麒来到了穆先生的房间。只见穆先生盘腿坐在床上,脸色雪白,吐息不稳。卢紫麒在靠窗的桌前坐下,茫然地望着外面。
“人老了是不是特别悲哀?”许久,穆先生才微笑着开口“真羡慕你这样的年轻人,整日活蹦乱跳的。”
卢紫麒仔细观察着穆先生的面色,有些自责:“是我这几天疏忽了,竟让敌人摸到这么近的地方。小白也是太淘气了,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对方钻了空子。”
“不关它的事!你也不用自责,对方有备而来,而且还能驱使风云,隐蔽气息,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呢!我的护卫不也什么都没发现?”
“能隐蔽气息……似乎没什么印象……”卢紫麒轻声自语。
“该来的总会来,以静制动未尝不可,不要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穆先生看出卢紫麒平静下的焦躁。
“总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吧……敌人想要什么呢……打开魔窟的契机又是什么?”卢紫麒接连发问,语速急促,完全没有往日的镇定。
“要控制自己,无论何时,一定要寻找自己的平衡点。”穆先生微笑道“按以往的经验,要打开神魔设置的机关,必须要无限接近神魔的能力……或者,作出牺牲……”
“牺牲……牺牲……也就是献祭!”卢紫麒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舒了一口气“看来,对方还是需要我啊!这就简单多了!要重启封印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都不重要了!”穆先生安慰道“这段时间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卢紫麒没有回答,起身看了一眼窗外:“他们已经来接您了?”
“是啊!我这个老骨头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了,得抓紧时间啊……”穆先生微笑道。
“今晚就得走?”卢紫麒很是担忧。
“告别的时候总会到来,没有早晚之分。”穆先生努力让语气开心一点“再说你的治疗我很满意。”
“您根本不需要我的治疗。”卢紫麒平静的脸色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苦楚。
“该来的总该会来,无需为我这样的老家伙难过,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操心。”说完穆先生便向门外走去。
“这就是永别吗?”卢紫麒面色冷峻,已经看不到表情的变化。
“或许吧……”穆先生转过身来冲卢紫麒挤了挤眼睛“记住!黑夜与白昼之间总会有一道难以察觉的缝隙,那里就是运转黑白的平衡所在,只有平衡才是你的解决之道。”
卢紫麒目送穆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星空下传来穆先生温和的吟唱:
“世间浑浊,乾坤运转,是分两仪……日夜相交,黑白互换,中有白皙,一线之间……”
卢紫麒低声跟着念着,眼皮低垂,面色如同大理石一般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