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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县委书记李官正的周工作安排，下午半天的时间，专门进行人事干部提拔谈话。李书记让林辉通知组织部领导下午两点到他办公室，先商议些事情，再找提拔干部谈话。
自组织部刘贵东部长与常务副部长张军来到办公室后，门就一直关着，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林辉的办公室在李书记的斜对面，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雪花，思绪万千。
两天前，书记办公会上研究通过了他即将提拔为县委办主任。目前，县委办主任一直由三个月前提拔的副县长李文兼任。由于李副县长分管全县的招商引资与项目建设，工作节奏太快，任务繁重，实在忙不过来，他先后多次向县委提出，要卸任办公室主任职务。
十年前，林辉从教育岗位上被选调到政府办。李官正时任县委常委、副县长，曾经是一名中学的语文教师，对秘书要求很高，时任政府办主任的李文将林辉推荐给他。经过简短的交流，林辉与李官正竟然是同一所大学中文专业，是不同时期的校友，算是投缘，林辉也就成了李官正的专职秘书。随着李官正的职务升迁，林辉也由政府办到县委办，由秘书提拔为政府办秘书科科长、政府办研究室副主任、政府办副主任、县委办副主任、县委办政策研究室主任。与他同期的一些秘书、副主任，三五年前有的去了乡镇，有的提拔到其他机关部门。十年来，留守两办的主任也只有林辉，也是县委办里面资历最深，时间最长的正科级副科实职的副主任。小道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李书记之所以不让林辉挪挪位，是想让他接任县委办主任职务，以后再弄个副县长。
自李文当了副县长后，他在行政大院里一旦碰到林辉，便与他说，李书记还是看好你。林辉只是笑笑，或者说句感谢的话，“托李县长您的关心。”
前天书记办公会，李文作为县委办主任参加会议，会后他径直走到林辉办公室，拍着林辉的肩膀说，“林主任呀，以后你可要挑重担，我这个县委办主任也该卸任了！”
林辉心里偷着乐地说：“非常感谢李县长对我的关心与举荐，在您的带领下，我们县委办的工作一直让领导放心，以后工作中，还要请您多关心、多支持呀！”
“林主任！”刘部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林辉的身边，微笑着，“李书记让你过去。”
“刘部长好！”林辉像弹簧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刘贵东点了下头，脸上仍然挂着一丝微笑，说，“赶紧过去吧！”
林辉习惯性地从办公桌上拿起本子和笔，来到李书记办公室。
可能是刚刚与刘部长交流，没顾得上喝茶，李书记正端着茶杯在喝茶。
林辉习惯地拿起茶瓶给书记的杯子满上，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等候书记指示。
李官正从座位上站起来，微笑着说：“小林呀，今天我们这里也没有人，就不要这么严肃了，就坐在沙发上聊聊。”
林辉感觉有点不自在，平时书记比较忙，他跟在后面十年，每次出去开会出差时，上了车不是看看文件就是打会盹，下了车就是东奔西跑，开会、接待、谈事情，只要不外出县城，白天在外面跑，晚上下班后就到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一些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坐在那里喝茶或者早点回去休息，更谈不上能有时间与林辉聊聊了。再说，今天主题很明确，就是部门正职在提拔前，书记都要找谈话，林辉虽然是县委办副主任，但自李文当了副县长后，工作重心转移到他的分管工作上，办公室的工作已由林辉主持，平时与书记同出同进，县委办主任这一职务，无非就是个形式，在适当的时机按照组织程序操作即是。
李书记坐下来后，拍拍沙发，示意林辉坐在他旁边。林辉赶紧把他的茶杯端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李书记的旁边，他感觉有点懵，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小林呀，你跟在我后面有几年了？”李书记盯着林辉。
“向书记报告，准确说是十年还差三天。”林辉回答道。
“我不是说了，今天没有其他人，别整天把报告挂在嘴上，我们今天就是聊聊，知道吗？”
“哦，知道了。”
“十年，晃眼真快，我那年从市里到潮港县工作，李文把你推荐给我，没有想到，我们还真有缘，竟然是校友，又是同一个专业，更有缘分的是你也是一个中学教师。”李书记从裤兜里拿出香烟，用那被烟丝熏得发黄的手抽出一支香烟，“哎，时间真是催人老，你现在也已经是县委办副主任了，你也由原先遇事见人有点不见大方到现在泰然处之，我这心里呀也算放心了。”
“这还得感谢书记您对我的培养，您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没有您的培养，我也不会有今天。”林辉打心眼里感激眼前这位头发已渐花白的李书记。这些年，虽然跟在他后面早出晚归，顾不了家庭，但在他后面确实学到了许多，自己也变得更加成熟，事业有了进步，如果不是他的循循教导和严格要求，怎么会有今天呢？
“我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吃了不少苦，比常人付出更多，你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年轻人就是要有一种敢于拼搏、敢于付出、敢于负责的精神，要不然就要被这个社会淘汰。”李书记猛吸了一口烟，将烟灰弹到烟缸里，继续说道：“我最欣赏的是，你是一个喜欢动脑筋，有思想、有见地的人。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做事，鞍前马后，给我出谋划策，特别是我县的一些重大项目发展、招商引资、社会事业上，你所写的报告很有分量和价值，给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决策带来参考。”
在李书记抽烟的片刻，林辉赶紧说：“书记过奖了，所有的报告，都是书记您的想法，我只不过是将您的想法整理出来。平时我跟在您身边，您在不同的场合所讲的，我都会认真去理会，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说白了，这些就是我的工作。”
“说得好，小林呀，我就喜欢你这种爱动脑筋，有思想的人。”李书记开心地笑起来，“你也知道今天我找你来的原因？”
林辉点了下头，他知道今天就是书记找了谈话，走个形式。
“既然知道，那我就谈正题吧！”李书记单刀直入地说。
林辉立即把记录本打开准备记录，李书记说，“今天就不要记录了，我直接与你谈下我的想法。”
“前天，我们召开了书记办公会。”李书记端起茶杯，“李文副县长现在分管全县招商引资和项目建设，这个工作比较忙，他那县委办的主任虽然没有卸任，但办公室的工作已经由你来主持。您本身是副主任，又是研究室主任，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也确实非你莫属。组织部在拿方案的时候，就是你来担任办公室主任，我们书记办公会上，大家对你的工作都表示认可，都一致认为你能胜任办公室主任一职，只是……”
李书记没有往下说，停了下来，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香烟在烟缸里拧熄，叹了一口气。
林辉是做文字工作的，特别是跟在书记后面，对于书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听，认真去想，书记现在不说了，肯定是有难言之隐，难道这次提拔不了？十年的磨炼，让林辉遇事不惊，他知道书记肯定有什么难言，便说道：“书记您请说，我林辉是您信任的人，也是您对我的提携与厚爱，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安排，服从领导的决定。”
“小林呀，你这个人就是这个好，从来不给人添麻烦，总能想到别人，特别是你的办事能力，让我很放心。办公会上，我们当时是确定你为县委办主任，但是，我刚刚与刘部长商量了下，考虑再三，我想让你去兴海镇任党委书记。”李书记说完又点上一支烟。
林辉还真正地大吃一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让他去离县城最远的一个乡镇任书记，而且兴海镇连续五年来，经济目标责任考核都是全县倒数。常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越穷的地方越闹鬼。仅今年，兴海镇的一个副镇长因为贪污被抓起来。镇内仅有的一个上规模的企业老板，因经营不善，跑人了，工人们先是从镇上开始闹，然后再到县里，最后一直闹到省里，省长在接到工人们的联名信后，非常重视，并将李书记叫到省里，为这事，李书记还做了深刻检查。更让人不省心的是，园区建设时，拆迁公司将企业老板的家属打成残废，这事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原先的党委书记也五十开外，感到力不从心，主动提出请辞党委书记职务。县委一直没有答应，直到这次干部调整。原先是让安监局刘建去兴海担任党委书记。可是现在，李书记却让他过去，林辉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之前林辉也想过，自己做了办公室主任后，虽然辛苦，时间上不自由，但是熬上两三年，就能提拔个副县长。现在如果去了乡镇，虽然也有前例可以直接由镇党委书记提拔为副县长，但那是要有一份非常不错的成绩单才能提拔的，否则是难以服众的。往往能做出成绩的也是到两区或者中心镇去，而兴海镇是全县基础最薄弱、财政贡献最少，既没有工业基础也没有农业基础，年年都是垫底的乡镇，怎么可能做出成绩呢？
“小林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考虑？”李书记打断林辉的思绪。
“还请书记明示。”林辉回过神，镇定地说。
“我刚刚与刘部长也谈过，兴海镇是一个贫困人口多、贫困程度深、脱贫攻坚任务十分艰巨的乡镇，也是工业经济支撑薄弱、实体经济面临多重困难、产业对税收贡献率较低的乡镇，这些年，经济一直搞不上去，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干部缺少一种创新、一种担当、一种责任、一种吃苦的精神。”李书记严肃地说，“焦裕禄同志的事迹一直鼓舞、激励着我们，当初他到兰考县的时候，那里是风沙漫天、一毛不长的地方，但是他却扎根在兰考，带领百姓们在飞沙中、在暴雨间、在寒风里、在骄阳下、在救灾抗灾的现场、在最困难的乡亲们身边，他在兰考的475天，就是靠一辆自行车和一双铁脚板，对全县的各个大队进行走访和蹲点调研，在实际工作中做到了一身土、两腿泥，接地气、长底气。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兰考已经是广厦成群，绿树成荫，麦浪滚滚，经济日益腾飞。回过来，看看我们的兴海镇，现在相比兰考，基础要好得多，至少不是一毛不长，不是风沙漫天。我们兴海镇也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的地方。虽然乡镇财政不是太好，但是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发展，要把全镇的经济搞活，这就需要有思想、有胆识、有担当的人去挑这个重担，特别是要能吃苦耐劳、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带领团结镇班子成员，奋力拼搏、自我加压、负重奋进。”李书记一口气说完，然后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盯着林辉。
林辉赶紧给书记把茶倒满，他明白了，李书记原来是希望他能去兴海镇，也像焦裕禄一样，去搞活兴海的经济。
“兴海镇虽然是全县最薄弱的乡镇，发展的空间很大，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刘建同志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干部，做事比较认真，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对全局的把握更有度，特别是对经济发展，有你的见解，平时工作上经常通宵达旦，所以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李书记说完，叹了口气。
林辉忽然心里开朗起来，他感到李书记还是最关心他，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人生的事业不在于你挣钱多与少，不在于你官做得大与小，而在于你这个人能否让人记住你。焦裕禄虽然走了，但是他在百姓的心窝里，却深深地扎根，他的精神还是活在百姓的心中，活在每一个党员干部的心中，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李书记，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厚爱，这十年来，您一直把我当做您的学生般爱护着、提携着、培养着，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书记您一手栽培和教诲。”林辉也敞开心扉地说，“书记您刚才与我说，让我去兴海镇时，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下，但是您再次教导我，我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我也有责任、有义务，更有信心到兴海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和组织对我的考验。”
“好，这才像我的学生，像一个党员干部说的话。”李书记笑着说。
接着，李书记与林辉谈了一些去兴海镇要注意的事情，特别是班子的处理和当前一些棘手的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愉快地交流了一个多小时，这也是李书记上任以来与林辉交流时间最长的一次。林辉走出书记办公室的时候，下一个谈话的安监局刘建已经在秘书科等了一个多小时。刘建见他出来后，赶紧走过来与他握手，“林主任，恭喜你。”
林辉习惯地道了声“谢谢”，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窗户，雪花从窗外飘进来，直往衣领里钻。冰凉冰凉的，一阵寒气从裤脚直钻上来，林辉情不自禁地打了寒战。
林辉的心与雪花一样飘飘摇摇，坐在办公室里，除了电话以外，便静静地看着窗外，直到大地、房屋、树上都一片银白，才拎着公文包走进回家的人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