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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月的早晨，天空亮得特别早，四点多钟，东方的天边就涂抹起了片片橘黄色，随之再泛起鱼肚白，渐渐把铺盖在大地上的黑衫掀开收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似位含苞待放的小女孩，钻出黛青色的山峦，露出小半边的红脸蛋来，悄悄诡探着发生在大地上的一切。
一路上，车子摇摇晃晃，颠簸前行。车内一场烦闷，林辉将车窗降下来，脑海里像马路两边后退的树木一样，快速地重复闪现着丰产村老百姓的焦虑、不安和期待。
永兴农贸市场，常年与周边六七个省20多个市的相关市场保持联系。粮食、苗猪、禽蛋、蔬菜、水产等农村土特产品市场尤为繁荣兴旺。
来到永兴农贸市场大门口，车子被看门的人员拦下来了。只见邓永才赶紧从车上下来，拿了两包红塔山往看门的中年男子手里一塞。“老兄，我们是给老李拉货的，行个方便吧！”
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邓永才给他的香烟，嘴里抽着邓永才刚刚点起来的香烟说，“现在里面没有位置了，你停到哪里？要不你就停到市场的西北端，那边有个厕所，在厕所旁边你们找个地方停一下，但是不要挡住路。”
“谢谢，谢谢！”邓永才不停地谢谢着，然后坐到第一辆货车上，按照看门人的指向，缓缓地向里面行驶。
西红柿、茄子、土豆、青椒等批发商家门前都停了好几辆大货车，有的正在下货过磅，也有的好像是拿货在往车上装。总之人来人往，一片繁忙。商贩们的三轮车在托运蔬菜的大货车中间穿行，不时埋怨着场面混乱，通行不易。满地上，到处都是扔掉的土豆、洋葱、蔬菜等，还有大量已经腐烂了的菜叶残渣，渗出的污水，散发出阵阵馊臭味。
林辉与陆斌和张林峰及吴支书下车步行，一边看着路，一边东张西望寻找韭菜的批发商。
来到一家青椒批发商处，只见两个人正用铁铲将烂掉的青椒往箩筐里铲，一股刺鼻的臭味直面扑来。林辉一行绕开直奔车子停放处。
驾驶员好不容易才将车子停妥，便直奔厕所。
林辉将事先准备好的两条红塔山交给邓永才，“老李在哪边？我们等驾驶员上厕所过来后，他们看车子，我们去拜访他一下。”
“在南边的中间方位，北面都是卖青椒、西红柿、土豆的，”邓永才说，“南面是收购和批发蔬菜的。”
“原来如此，我怎么刚才没有看到收购韭菜呢？”林辉一行刚刚是从大门进来后往西北方向走的。
林辉一行来到老李的店铺门前，有两辆大货车，装的都是韭菜。一辆车子的边门掀起来，用木棍支撑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正站在上面卸货，将成捆的韭菜用箩筐装好，然后拉到车子边上，由下面的两个卸货工再抬下来，拉到门前的磅秤处进行过磅。
坐在磅秤处的中年妇女，穿着花格子衬衫，嘴里一边报着斤两数，一边记着。她抬头看到林辉一行的邓永才，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一副笑脸，“哎哟哟，邓老弟，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我家老李不是与您说了，您那边暂时不要收购吗？”还未等邓永才回话，她便往里面高喊着：“老李，老李，永才来了。”
邓永才准备搭话，林辉赶紧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
从摊位里面走出来一个约五十开外、穿着藏青色背心、花格子大短裤的人，方脸，一脸胡子，至少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刮胡子了。虽然挺着个将军肚，看起来更像一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声音特别响亮。“哎哟哟，我的邓老弟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哎哟哟，我真是有眼无珠，我们的陆大书记和张镇长都亲自过来了，这让我老李怎么受得了呀？真是蓬荜生辉了！”
他的记性特别好，这里面除了林辉以外，其他人他都认识。陆斌、张林峰、吴支书在邓永才的带领下来市场考察过，后来老李也去丰产村一次。那次陆斌还专门在桥头堡饭店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接待了老李，当天晚上，邓永才自己也破费请老李去“潇洒”了一回。
就在老李伸手出准备与陆斌握手的瞬间，陆斌指着林辉说：“李老板，这是我们兴海镇党委书记林书记。”
李老板赶紧抓住林辉的手说：“真是眼拙，竟然不知道书记大驾光临！”
林辉微笑着握住李老板的手说：“李老板真是能干！”同时眼睛转向外面正在卸货的车子。
老李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一行人来这里，就是为了韭菜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又看到这里的韭菜在卸货，这感到很难为情，他脸也涨得通红，嘴里回应着：“哪里哪里，过奖了！”
邓永才从旁边走过来，“李老板，这外面比较吵，我们进去聊会吧！”
“对、对、对，我们进去聊，喝点茶。”
一行人相继坐下来，邓永才将两条烟放在旁边的小条桌上，老李看到后，赶紧站起来，把香烟拿起来还给邓永才，“邓兄，这怎么可以。”
一边推搡着，一边喊着，“芳，回来倒点茶。”
“李老板，我们大家都抽烟，常言道，烟酒不分家，这个您就不要再推却了，您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到我这里，我没有尽地主之谊，还让你们破费！”
“李老板，这个就不要争了，大家都是男人，我们都抽烟，不就是两条烟嘛，听我的，把这个收下就是。”陆斌站起来按住李老板的肩膀，让他坐下，邓永才顺势把香烟还放在条桌上。
“李老板，您也知道，我们今天来，确实是想请您帮帮忙。”林辉开口说道：“我们今年丰产村试点了两个生产队，虽然没有全面铺开，毕竟也有一百多亩田都是种植的韭菜，您之前也去见过，现在正是韭菜收获的季节，我们老百姓才卖了一半，您这边突然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帮我们代销。您也知道，我们现在再去找市场，那也是不现实。所以我们今天来找您，再帮我们想想办法。”
老李心里很明白，他故作沉思，没有立即回答，低着头抽着香烟。林辉他们都盯着他，等他回答。
“书记，我知道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老李抬起头，眼里有点愧疚地说，“前些日子，我们门前都是成堆成堆的韭菜烂掉了，都送到垃圾堆里去了。当时收购价格又高，谁知市场变化莫测，我给韭菜贩子的价格比收购价格还低，我最后一下子亏了一万多元。”
“是呀，前两天我们在汉阳收购的价格只有50毛一斤，与你们那边整整相差3毛呢！”老李老婆从里面端着茶杯走出来。“韭菜这个东西，是放不得，而且损耗大，市场我们也把握不了，这里收韭菜的也不是我们一家，你不放价，人家放，最后我们的韭菜就烂在家里。”
“你不要乱讲，你还是出去过磅！”老李打断老婆的话。“现在这个价格还真的没有办法把握，这里相互竞争也比较强。我不是不想在你们那里收购，主要是你们那边一是相对比较远，二是你们的韭菜里面还是有一些杂草，三是你们的韭菜品相上也不如人家的韭菜，最重要的是你们那边的收购价格太高。”
林辉心里也很明白，其实昨天老李让邓永才不要收购，他心里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应该是价格的问题，但是依他刚才说的价格也相差得太多了吧，这是否有点太离谱了吧？
林辉抽着烟，没有立即回答，陆斌他们当然也不会乱讲话。吴支书这时拿起香烟给老李点上，“老哥，我们应该是年龄相仿吧，我虽然是个村支书，其实我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我家里也有5亩地，我们都是靠种田为生。您也知道我们现在老百姓种田真的很辛苦，特别是忙到最后看到自己种植的韭菜就这样长在田里卖不掉，那心里可有多急。我也明白您的苦衷，哪一行都不容易，每一个行业都有风险，今天您也给个话，我们那边能不能再收购下去，收购的话，您说下，按照什么价格收购？”
老李站起来，指着外面正在卸货的韭菜说，“我可以继续收购，价格就按照外面收购的价格5毛2一斤，我也算让一大步了！”
“5毛2？”林辉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这可比之前整整少了3毛钱，对于老百姓来说，一斤少3毛钱，现在有的人家已经卖了一大半有的才开始卖。即使如此，就是按照卖了一大半的人家来说，应该还有六百多斤以上，那就是相差180多元的收入，刚刚才开始收割的老百姓来说就可能相差五六百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果真如此，那些收割晚的老百姓还不把村和镇里闹个鸡犬不宁！
“老李，这个价格太低了！”林辉争取道，“能否还按照之前收购的价格，我们可以保证质量，绝不可能有杂草或者发黄的韭菜包夹在里面，我们也可以回去按照统一的尺寸进行收割，这样品相上也大大改善了，现在正是韭菜收获的季节，按理应该市场没有这么大的波动呢！”
“书记，我也是直爽人，我不会骗你们，我说得可是实话，要不你们可以到别人那边去谈谈。”老李有点不高兴地说。
“这个市场就你的门面最大，大小贩子不都是奔着你来，我们去找谁谈，即使有他人收购，我们也不会去找，我们认定你了！”陆斌赶紧缓解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林辉感到肚子不舒服，也许是因为一路上颠簸，加上天气热的原因，导致肠炎发作，他让陆斌他们继续聊着，自己直奔厕所。
快到厕所时，远远看见两个穿着深色小褂的中年男人，站在停在厕所旁边的货车那里，一边叽里呱啦的，一边不停地指着车子上面的韭菜。
两个车子的驾驶员因为晚上没有睡觉，早已在驾驶室里面睡着了。
林辉走近，看着两个中年人，虽然看起来胡子茬茬的，但是面相上都能看出是比较善良的人，与李老板相比，明显是两种类型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容易沟通。
林辉准备去厕所，其中一个中年人指着韭菜用着硬生生的普通话问道：“这是您的？”
“是的，是的。”林辉赶紧点头。
“你们这韭菜是收购的还是从这里批发的？”另一个脸上黝黑的中年人问道。
“我们是来卖的？”林辉说，他也忘记自己肠炎在作怪，现在有人主动谈到这个韭菜的事情，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两个人应该是韭菜贩子。
“是给老李的？”他们继续问道。
林辉没有立即回答，他从袋子里拿出香烟，给两位递过去，自己点燃，两个人也点燃香烟。
“您怎么称呼？”其中一个男子问林辉。
“我姓林。”林辉答道。
“太好了，我也姓林，我们是兄弟俩，我们是瑞丰农产品农贸市场的。”皮肤黝黑的男人指着另一个男人说，“他是我弟弟。”
林辉仔细看了看，两个人还真有点像。“你们是到这里来贩蔬菜的？”林辉在没有完全知道来者之意前，还是比较谨慎地问道。
“是的，我们在瑞丰，合伙租了一个摊位，专门批发蔬菜，我们今天来拿青椒的。刚刚上厕所时，正好看到你们停在这里的车子。”
“哦！”林辉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以为他们是贩卖韭菜的，谁知道是贩卖青椒的。“那你们只做青椒这一类吗？”
“我们什么都做，现在是韭菜收获的季节，很受市民欢迎，所以我们过会也准备去老李那边看看。”黝黑皮肤的哥哥说道。
林辉听到这里，像是大海里看到一盏指明灯，心里霍地一亮，机会来了。“两位老兄，我们可否聊聊呢？”
“可以。”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这车上的韭菜就是准备给老李的，因为他那边正在卸货，没有地方停，所以我们就停在这里，刚刚我从他那里走过来，是因为肚子不舒服，要拉稀，这不看到你们了，我呀，连拉稀都不要了。”林辉幽默地说，“我不知道你们那边需求量如何？如果大的话，我们可以为你们供货，保证质量，保证时效。”
“这倒是不错！”黝黑皮肤的林老板向弟弟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们的需求量也是比较大的，目前有十个县的农贸市场的贩子到我们手上拿货，如果谈需求量，说得不好听一点，你们这两个车子的韭菜，如果在我们那边最多也就是两天的时间全部销光。”
“林老板，你说下，如果你们把这车货给我们，什么价格？”另一个男人也把林辉当作贩卖韭菜的，直截了当地问道。
“9毛2一斤，如果你们后面还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到我们那边去收购，或者委托我们收购，你们派车过去，或者我们送到你们那边！”林辉在头脑里盘旋了一下。
“9毛2？”兄弟俩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会心地笑起来，“本家林老板真是快人快语，爽快，这个价格我们接受了！”
林辉听到后，心里乐开了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遇到这两个人，他强忍住心中的窃喜，同时又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骗子。
只见皮肤黝黑的林老板与弟弟说：“我们也表示我们的诚信，我们现在就把定金交了，让他们直接把车子开到我们市场那边去卸货。另外，后面就由这个林老板代行收购，价格我们还按照9毛2一斤。”
林辉早已忘记上厕所，他一边数着对方递过来的五千元定金，一边赶紧跑到驾驶室那边叫醒驾驶员，让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同时让驾驶员小王按照他的吩咐去找陆斌他们，并且让他们不要乱讲。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陆斌一行都小步赶过来。林辉向他们说明了刚才的情况，并且把林老板兄弟俩介绍大家认识。随即自己跑到厕所方便去了。
等林老板他们的车子装满青椒后，林辉一行跟在他们的车子后面又一路摇摇晃晃地向来时所经过的瑞丰农产品批发市场驶去。
一路上，邓永才骂骂咧咧的，“鳖孙子，给我们放水，还收了我们两条烟，这个我一定要把他拿回来。”
望着窗外起伏绵延的山丘，林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一直搁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可是脸上却笑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