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月初一拜大年,正月初二回娘家,正月初三串亲戚,正月初四拜灶王,正月初五迎财神,正月初六送穷鬼,正月初七便正式上班了。
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兴海镇政府大楼内,正噼里啪啦地燃放着鞭炮,这是传统的规矩,也是图新的一年吉利,有个好的开头、好的兆头,万事顺顺利利。
所有的机关干部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堆满了笑容,见面便是作揖拜年、递香烟,嘴里不停地祝福着“新年好”。
待林辉代表镇党委政府向全体镇村干部拜了个早年后,大家都拿着红包各自回家走亲访友去了。
林辉自从来兴海镇上任至今还不到二十天,对兴海镇的情况了解,除了办公室秘书给他提供了一些资料外,再有就是与班子成员进行沟通,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作为一个党委书记,必须对全镇的情况摸透,这样才能放手去开展工作。于是,林辉决定新年一过后,就要对各村和镇内企业进行走访。
会议结束后,大家都还沉浸在举家团圆的欢乐祥和气氛中,林辉便早早地与办公室主任李海涛一起来到丰产村吴天翔家。
丰产村与兴旺村相邻,在兴海镇的东南角,全村以种植业为主,村营收入排名在全镇最后,该村也是林辉一到兴海镇,班子成员工作调整分工时,他主动要求自己挂钩丰产村。
车子开到院子里刚停下,只见一条大黄狗从屋内窜出来,距离林辉只有两米的地方,拼命叫着,样子特别吓人。吴天翔爱人濮美芳听到狗的叫声,赶紧走出来,看到林辉。她不认识林辉,一边喝住黄狗,一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林辉与李海涛。
李海涛眼尖地对濮美芳说:“大嫂子,我们林书记来看望你们了!”
濮美芳一听李海涛说是林书记来了,赶紧把黄狗赶到旁边去。一个健步走上来,抓手林辉的手说:“书记亲自到我家来,真是荣幸、荣幸呀!”同时掉过头来朝屋内高声喊道:“老吴,你快出来,书记来了!”
吴天翔也早听到外面的谈话,刚刚车子停到院子里的时候,他让濮美芳出去看下,是谁来了。谁知道是林辉书记跑上门来,这可是出乎他们一家人的意料之外。这是破天荒的事情。因为兴海镇就没有这个规矩,从来没有哪个村干部还是镇干部正月里到百姓家串门走访,就更别谈书记亲自过来。今天才正月初七,刚刚10点钟,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好书记呀!吴天翔心里想着,快速跑出来,紧紧抓住林辉的手,激动地说:“书记呀,您今天来到寒舍,真是我吴家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了,荣幸、荣幸呀!”
“老吴,你看你说得多见外,你这样说,我下次还不敢来了呀!我们是朋友,今天我来,不是以书记的身份来的,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叙叙旧的。你刚才一说,却让我感到见外了。”林辉赶紧打住吴天翔的话,“今天来,就是拜个晚年。”
“我就是想请,也请不到书记您,要是书记以后方便,可以随时来,吴家的大门永远为书记敞开着的。”吴天翔还是没有能平静那激动的心,同时抽出香烟分别给林辉、李海涛以及驾驶员小王,分别点上香烟。
来到堂屋,里面坐满了人,八仙桌四边除了坐北朝南的位置空着,其他三个方向都坐着人,旁边也挤着人在看牌。很明显,刚刚吴天翔在打牌,也不知道是林辉过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迎接。
屋内的人看到林辉进来后,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吴天翔对着大家说:“各位亲朋好友,这是我们兴海镇的林书记,今天到我吴家来,实乃荣幸至极呀!”
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林辉,林辉也一一与大家握手,并祝福他们新年快乐!
林辉见屋内的人有的往外走,有的准备离开座位,他赶紧双手招呼着:“大家别走呀,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大家的!”
吴天翔心里明白,书记今天是新春后的第一天上班,而且就直接到他这里来,一定不仅仅是来拜个年,肯定还是有事情的,但是他也不便让客人到其他地方,于是他对林辉说:“书记,我们到楼上喝茶。”
林辉很爽快地与吴天翔和李海涛及驾驶员来到楼上客厅。
濮美芳早已将水果、茶水准备好。
“老吴呀,今年我呢挂钩你们丰产村,我也注意看了下去年镇里的工作报告,我们丰产村去年的发展不是太理想的。应该说这些年来,我们丰产村的发展一直是不太好,您是在这个村里,有一个果园,一个食品加工厂,您应该最有发言权,我想知道,我们丰产村现在该如何发展?”林辉一口气就把来吴天翔这里的意图说出来了。
的确如此,对于一个书记,他要想带领全镇人民共同发展,就必须对全镇的经济有一个深厚的了解,只有这样才能针对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去解决,去创新思路发展村级经济和镇域经济。
“林书记,您来这儿,也不带我一起过来?”林辉话音刚落,吴支书直喘气地走过来。
“咦,我们支书同志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林辉诧异地看着吴支书。
吴天翔赶紧站起来给吴支书让座,顺便把在座的人都递上香烟点燃。
“书记呀,您今天来到我们村,真是让我老吴做梦也没有想到呀!”吴支书口直地说,“刚刚在镇里散会后,大家都各自回家继续串门走亲戚去了,我准备到各位领导和各个办公室去拜下年,整个政府大楼我都走遍了,也就办公室的王秘书在。”
李海涛见吴支书直截了当地当着吴天翔的面,在林辉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觉得太不赶场合了,赶紧咳嗽了下,使劲地向吴支书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乱说。
吴支书五十开外,从当初退伍回来后,在村里弄了一个民兵营长后,一蹲就是20多年,从民兵营长到村副主任、副支书、村主任再到现在的村支书,这些年来,他扎根在丰产村。当初军人的那种干事锐气早被生活磨平了,也变得圆滑老练起来。丰产村年年考核扛榜,但是镇里还是让他一直干着。这也不能不归功于他的为人处世与做事干练以及他的性格。村里不管哪家有什么难事,只要闹到镇里,镇里通知他去领人回来后,他总能想办法稳住这些村民,特别是在上级视察、镇人代会等重大活动期间,他都能让整个村的村民遵守规则。也只有这次,刘二的事情,是他没有意料到的。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刘二也没有去闹事,只是正好那天遇到派出所韩建的野蛮做法,才让刘二住院了。事实上,刘二住院了两天就自行离开医院,直到林辉去看望他,也没有去镇里闹事。
“李主任,我心里有数,不是我今天正月出头,就在书记面前告状。”吴支书直接点破话题,“书记呀,我们兴海镇要想发展,首先就是要先抓抓我们的干部。”
“吴支书,你说得太好了!”林辉微笑地一巴掌拍在沙发边上。“老吴呀,我今天算没有白跑,还没有与你本家吴总交流,您就先给我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林辉转头吩咐李海涛:“海涛,您现在就向付镇长报告下,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全体镇、村干部大会。主题就是作风建设大会,由付镇长主持,我提要求,你让办公室先抓紧在今天下班前草拟一个初稿。”
在林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吴天翔见林辉没有再接着说,便接过话题:“我们书记真让人钦佩,做事就是雷厉风行,能听得见人的意见。既然书记今天能信任我老吴,我们没有去向您拜年,您却亲自来了,那我呢也就敞开心扉谈谈我的想法。”
“书记,您也知道我现在自己创办了一个食品加工厂。”吴天翔猛抽了口烟,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大新年的,我不该唉声叹气,可不怕书记您笑话,去年我这个果园以及加工厂,去除工人的工资及成本等,最终还亏损4万多元。”
“哦?”林辉显然感到吃惊,也变得凝重起来。
吴天翔猛抽了一口烟,将燃到烟蒂处的烟头狠狠地掐在白色的瓷烟缸里。从裤兜里拿出一包未拆的香烟,依次发完烟后点燃,继续说道:“书记呀,现在生意真的难做呀,去年,我的桃园产量平均每亩还不到2000斤。”
林辉插口问道:“那以前亩产是多少呢?”
“回书记的话,以前亩产能达到3000斤,当然我这个土八路在这个上面的技术还不够成熟,听说南方那边水蜜桃的亩产达到4000斤,我与他们相差很多。”
“哦?”林辉疑惑地问道:“那您去年是什么原因导致亩产下降呢?”
吴天翔看了看吴支书,久久没有开口,林辉也看到吴天翔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以启齿。
吴支书发腔了,“书记,向您报告,吴总他呢不好意思说,我知道,这个主要在于我们村里,这也是我们一直头痛的事情,一直解决不了。村民为这个事情,先后去镇里找领导若干次,但是镇里的领导也迟迟未能给予答复。”
“镇里这些王八蛋,拿着国家的薪资,不为百姓办事,这算哪门子事?难怪兴海镇年年考核在全县倒数,还是这些混蛋不作为!”林辉心里暗骂着,“吴支书,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新上任的书记虽然比吴支书小10岁左右,但是从他上任后,先后解决财政缺口、百姓讨薪,发放历年来拖欠镇村干部工资以及废除了一些陈旧的“规矩”,特别是新年头的,就深入到村民中来,这让吴支书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老弟书记,是个真正想在兴海干一番事业的人。于是,他也一改以往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决心利用书记挂钩他们丰产村的机会,好好干,争取改变丰产村在全镇的考核排名。
“书记,是这样的,我们丰产村,还有周边的兴旺村等四个村是全镇地势最低的地方。其中,我们兴旺村的地势更低,一旦到了雨季,周边的雨水都流到我们这边,而我们村地势最大悬殊20厘米左右,有的地方雨后,走在田边路上,水都齐膝盖了。雨季排水一直成为我们村部分地方最头痛的问题。丰产三组就是村里面地势最低的地方,天翔家的桃园,去年被大水淹着,整整一个多星期,雨后太阳又特别毒,最终导致土块板结,大部分桃树淹死了,还有一些桃树都发黄发枯了。”吴天翔为百姓诉苦着。
“这些年,你们村里没有采取措施吗?”林辉听得眉头紧锁,不禁问道。
“向书记报告,我们也采取了办法,每年,我们都组织村民就回水的沟渠进行除草打捞疏通,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为此我们也请了镇水利站的同志过来,他们在这里转了几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结合村里的一些河道,进行疏浚与改扩,对于一些涵洞全部要改扩,有几处码头的涵洞最好撤除,可以建平桥。”吴天翔将香烟捏息在烟缸里。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村里能解决的问题,但是镇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处理呢?林辉心里迟疑着。
“我们全村1000多户村民,基本上都受够了这个自然天灾的苦,每逢雨季,村民们都怨声载道的,我们村干部都不敢在路上走,生怕被村民拦住,总是绕过我们的村走。”吴天翔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苦楚。
“书记呀,天翔说得都是真实的。这些年来,镇里也基本上是把我们村给忘记了,班子成员从来没有一个人到我们村里走一走,更别说到百姓家,到田埂上去了解百姓的苦楚了。即使有什么事情,都是电话通知我们到镇上开会,我们有什么问题反映上去,也是石沉大海。”吴支书这时插上话,“不瞒书记,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说起来是个支书,可是有许多事情不是我这个层面能解决的,年年向镇里打申请报告,想把这个支书辞去,可是镇里就是不同意。反正,这些年,也是猫嘴里的老鼠跑不掉,只能是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考核不考核我也无所谓了。”
林辉心里听得直心寒,他没有想到镇里干部的不作为,让村干部们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和信心,让村民对镇和村都不满,难怪村里的经济搞不上去,年年都是考核垫底,原来根源不在于百姓,在于我们的镇干部和村干部。
“我也是有极大的责任呀!”吴支书狠狠地抽了两口,向林辉检讨着。
“吴支书,今天我不是追究责任来的,我今天就是想听听我们百姓对我们干部有什么想法,也正好想听听我们村干部心里的想法,”林辉打住吴支书的话,“我今天就是想听真话,吴支书您能认识到这一点,我认为已经够了,也正如你所说,这不是你这个层面能解决的,也不全是你的责任。”
通过吴天翔和吴支书的你一言我一语,还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濮美芳就上来送了3茶瓶水,香烟也抽调2包烟,整个厅内烟雾缭绕,冬日的寒气早已被吹得荡然无存,林辉对丰产村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全村也就吴天翔家种植了50亩地的桃树,办了一个小加工厂。男人们平时外出务工,忙时回来抢收,女人在家带孩子,照顾老人,种植庄稼,养些牲畜。
林辉心里清楚,摆在面前的是如何解决该村雨天水灾的问题,只有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彻底消除百姓心中的顾虑,才能让吴天翔这样的创业者大胆地创新发展,搞活整个的村级经济,做到以点带面,最终全镇铺开。到那时,全镇的经济就真正搞活了。
“吴支书、吴总,你们要是没有什么安排,陪我到村里转一圈,我想看看我们丰产村的地势情况以及一些沟渠排涝设施。”林辉一边看着手表,“现在十一点半。”
李海涛赶紧向驾驶员看了一下,小王立即走下楼,发动车子。
“书记呀,您看这样,现在我们一起下去看下,然后再到我家,中午就在这里吃点顺便饭,如何?”吴天翔盛情邀请着。
“行,中午就在你家吃饭,但是我有言在先,不要弄得太复杂,这也才过年的,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如何?”林辉转身征求吴支书的意见,“吴支书,您中午有没有安排,没有的话就在吴总家一起热闹热闹!”
“听书记的。”吴支书直爽地说,“我就是有安排,也不去了,难得与书记一起吃饭,这个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呀!”
林辉一行四人哈哈大笑地从楼上走下来。吴天翔一边往车上坐,一边吩咐濮美芳:“按照书记的要求,今天中午简单点。”然后向她使了个眼色。
濮美芳自然懂得天翔的意思,嘴里高声回答道“行,放心,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汽车行驶在村庄道路上,每到一处,都有许多百姓从家里走出门来,看着林辉他们在田埂上、沟渠边、小桥上指指点点。他们像看马戏团表演似的,不知道这些人干什么的,偶有几个眼尖的,认得吴支书和吴天翔的,就凑上来,问这问那。一些追逐嬉闹的孩子们见到车子停到哪儿便追到哪儿,林辉有时也会摸摸那些调皮可爱的小家伙的头。
丰产村呈“品字形”,全村有两条南北贯穿的中心河直通大河,每节田顶头都有灌溉渠,许多渠道已被百姓填平,平时种植些粮食,导致积水无法快速流出,一些渠道里面因为常年没有疏浚,贪便宜的村民将渠道两边镶起来,渠道没有之前笔直,变得狭窄,沟渠里面的水草尽管已经枯萎,覆盖了大部分渠道,涵洞也被堵塞。林辉一边看,一边与吴支书交流着。
看来丰产村积水问题,除了地形确实比较低以外,百姓占用渠道以及常年不疏通清理,也导致了整个村庄水系的流畅。林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决定下午就在丰产村召开班子成员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