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虽然狂暴,却更显得柔和。只见雨珠在碧绿的韭菜叶上跳动着,雨时而直线滑落,时而随风飘洒,留下如烟如雾如纱如丝的靓影,飞溅的雨花仿佛是琴弦上跳动的音符,奏出优美的乐曲。
穿梭在蒙蒙细雨中,走在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上,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闭上双眼,轻轻吮吸着泥土气息和随风而动的韭菜香味,给人无限的遐想和无穷的力量。
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从精心培土、选种、浸种、育苗、施肥、施药治理、移栽,终于茁壮成长为一片绿色原野。
林辉与陆斌还有农技站刘海东一行人,没有打伞,走在田间小道上,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和随风飘荡的香烟味。
“这个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收割?”林辉指着田里绿油油的韭菜。
“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收割了。”刘海东赶紧说道。
林辉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努力了还是有回报的,但这还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们必须要把这些韭菜全部销售掉,这样我们才能会有更多的老百姓认可我们,才会更信任我们政府,否则,百姓的损失不但没有办法补偿,我们还失去百姓的信任。所以我希望我们大家不能松懈,努力、努力、再努力。”
在场的人都使劲地点点头,表示赞成书记的话。
来到李大赖田头,只见他正弯着腰忙碌着,背后已经被蒙蒙细雨淋湿了,衬衣映在肌肤上,凸显的肌肉和身骨架格外清晰可见。
“李兄,在干什么?”林辉来到李大赖身边,把他也吓了一跳。李大赖回过神来一看是林辉,直起腰来,赶紧把那沾满烂泥的双手在身上使劲搓了搓,露出一嘴的黄牙,“哧哧”地笑着。
“书记,您鞋子都沾满泥了。”李大赖看着林辉的那双黑色皮鞋,早已经是鞋帮鞋面都沾满了烂泥。
“没有关系。”林辉从袋子里掏出一支烟递过去,“抽支吧!”林辉对李大赖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林辉那次对他说,只要改变懒惰,学会勤劳,就帮他做媒人把曹寡妇介绍给他。从这两个月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勤劳了。整天都是守在自己的田头,每天再忙也要到旁边的曹凤兰家的田地里去走一走。在邻居们的话言中,他们早已上升为饭后田间忙活时的家常话了。
李大赖伸手接过香烟,从袋子里拿出打火机,帮林辉点上,然后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地将香烟点上,“您是书记,我应该拿香烟给书记抽,怎么还抽您的呢?”
“现在还满意吗?”林辉指着他家田里的韭菜。
李大赖没有回头看,“非常满意,这韭菜呀,就是香,昨天我就割了一大把回去炒吃了,真的很好吃,清脆得很。”
李大赖对自家韭菜赞不绝口的话,让林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感叹道:“李大赖这小子总算有点长进了,想想他以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模样,怎么能体会到辛勤劳动带来的喜悦和满足呢?”
想到这,林辉顺势上前拍了一下李大赖略显单薄却结实的后背,打趣地说道:“这韭菜咱种来是为了卖到市场上挣钱养家致富的,可不是让你小子吃得肚皮滚瓜溜圆的啊。韭菜再好吃也禁不起你每天每顿吃,更何况你不是还要努力攒钱娶老婆吗?”
“书记说得是,说得是呀,这……这老婆可比韭菜好……好多了”,李大赖慢慢地背过身来,抬起头望着眼里充满笑意的林书记,黝黑发亮的脸颊涨得通红,瞬时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帮曹寡妇翻地、种田,还帮她带孩子,你这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无悬念呀!”林辉笑着对李大赖说,大赖的脸颊愈加红了。
李大赖平日里好吃懒做,搁平日里就是他家地头长满野草,也不愿拿起锄头去整理一下,这期间突然变得勤劳起来,原来他就是打着曹寡妇的主意。说实话,李大赖这个人,心眼不是太坏,只是没有人去引导、开导他,一旦有人扶持他一把,还真别说,干起活来绝对是一把能手。
“大赖,最近一直下雨,我家地里又到处疯长杂草,你看能不能帮俺去清理一下?这几天曹寡妇家大妞经常到我家和圆圆玩,我让大妞在她妈妈那多美言几句,你说好不好呀?嘿嘿……”荆大妈先发制人的几句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林辉一行一脚水一脚泥地来到了司玉龙的地头,林辉顺势望去,不断地点头称赞。
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和韭菜的芳香,顺着习习凉风,漫过田地山丘、森林江河飘向远方。林辉使劲裹了裹上身清纱般的薄外套,连绵不断的细雨蒙蒙,迎着风向倾洒在他的身上,夏雨凉透了身体冒着寒气,但看到老百姓们的笑容,他心里却被丝丝暖意萦绕不散。
“我转了这么久,就瞅着你家这块韭菜地看着舒服,有些人家的韭菜虽然长势喜人,但杂草也跟着一起野蛮生长,要不是庄稼地的人,还真分不清哪棵是韭菜、哪棵是杂草,其实种地就跟做事一样,不能光考虑着结果,过程同样重要。就算韭菜长得再茁壮,要是让批发商看到这地里打理得这么差劲,说不定合作的可能性都没了,大伙觉得我说得对吗?”林辉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严厉,他深知乡村建设的顺利进行,不仅方向途径很关键,村民的思想教育也应放在第一位。
司玉龙天性内向寡言,在村里人看来老实得很,天天就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地,也没见过啥大场面,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还有些笨拙木讷。听到林书记夸自家的地种得好,喜从天降,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儿一般甜。“书记,俺是个粗人,小时候家里穷都没钱送我去上学,俺虽然没文化,但你说的话俺都听明白了,俺娘常说,地就是农民的命,没地就不能吃上饭,没饭就要饿肚子,饿肚子可就保不住命,所以这地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财神爷,为了活命,说啥我也得好好供着。”司玉龙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印着岁月的痕迹,他用长满硬茧的手撑着沾满了泥巴的锄头把儿,那只不安分的右脚尖儿在地里磨来磨去,从种种表现来看,司玉龙很紧张,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和骄傲,大家似乎被他这番话震慑到了,突然间沉默下来的气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好了。
“司兄的话糙理不糙,农民的使命就是种地,种地就是你们的营生,只要天不塌水不淹,任你们说啥也要把这地好好种下去,种好地才能过上好日子”,林辉面带微笑地看着每一个村民,一字一句镇定地说道。“同样,我们种地也要创新,不能传统模式地种植小麦、水稻。大家要知道,一年两季传统种植,去除种子、化肥、农药、收割后,我们要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个丰收年,即使是丰收年,我们剔除这些以及农业税和各种费用,我们一亩田都挣不上一百元。而我们选择试点种植韭菜,目的就是要通过大家的辛勤劳动来获得丰厚的报酬。我们要想把韭菜卖一个好价钱,就必须要做出我们的品牌,必须要诚信。我刚才也说了,我今天走了几块地方,看到韭菜长得不错,但是里面的草也长得不错,如果我们在收割的时候,不把草去除,包扎在一起,一旦被顾客反映出来后,代销商和批发商就有可能取消与我们的合作,到那时我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堵了自己的路?这田间里的韭菜到时卖给谁?烂在田里吗?”
林辉接过陆斌递上来的香烟,点燃后重重地吐了一个烟圈,继续强调:“我希望大家一定要认真地把韭菜里面的杂草去除。吴支书你下午要开个会议,就这个事情,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引起重视,绝不可以出现杂草夹在韭菜里面。”
“书记,眼瞅着韭菜一天天长成,啥时候能让大伙把这些韭菜都卖出去?大家都眼巴巴估摸着这笔钱来养家糊口呢?”
“我家老爷子前天高血压小中风,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医院里已经催了几次要缴纳住院费。”
“哎,我家的大儿子刚被省工学院录取,后面要交学费,2000多元,可急死人了!”
围观的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都非常担心韭菜怎么卖出去?能卖个什么价钱?
林辉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吴支书知道林辉要说话,赶紧拉开嗓门喊道:“大家都安静下,请听林书记讲话。”
林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老百姓,然后对陆斌说:“陆书记,你把关于韭菜销售的事情与大家通报一下!”
“各位乡亲,早在一个月前,林书记就要求我们要做好韭菜的销售工作。我与我们林峰镇长以及吴支书,先后外出调研了周边的各大农贸市场,并且与村里之前种植时一直从事蔬菜销售的经纪人邓永才对接。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也出去跑了好几家农贸市场作为我们的定点销售市场,并且与他们签订协议。上个星期日,有几家农贸市场的代销商和批发商专程来我们这里,一是现场到我们田地里去看了韭菜的生长情况,他们一致认为我们的韭菜品种不错,今年上市肯定能受到顾客的喜欢,卖个好价钱;二是有一个批发商还缴纳了5000元定金给邓永才作为他的经纪人,进行代收购。收购价格到时按照市场价确定。”陆斌一口气就把韭菜销售的情况说完,大家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这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如果没有买家,那就出娄子了,现在我们一起去邓永才家里看看。”林辉凝重地说道。
一行人在吴支书的带领下,来到四队邓永才家。邓永才家那边都是邓姓,方圆二里都叫作邓家庄。邓家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在三县交界处,门前有条出脚的大路。邓永才家四上四下的楼房坐落在东西住宅线的大路边上,显得格外显眼。门前四颗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像一把绿色大伞,遮挡住初夏阳光,透过树隙稀稀朗朗地落在林辉等人的身上,很舒适、柔软。
放眼望去,在邓永才家的东边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下有一座小土地庙。土地庙与邓永才家相隔五百米,没有人居住。
只见五六个人正在那里平整土地,搭棚子。邓永才赶紧放下手上的木棒走过来,拿着香烟一个一个地发着,也不忘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林辉一行没有进屋里,直接站在梧桐树下,吴支书向邓永才介绍道:“这是我们兴海镇党委书记林书记。”
邓永才赶紧喊了声“书记好!”随即激动地握住书记的手。
林辉微笑地与邓永才以及旁边围聚的群众打招呼。“永才呀,我听吴支书说,您今年帮助永兴农贸市场那边做经纪人?”
“是的,书记。”邓永才喜滋滋地回到道:“我与永兴农贸市场的李老板交情可不一般,还在大集体时我们就打交道了,到现在近二十年了。老李那人绝对没得说的,为人真诚,好爽,我信得过他!”
“哦!”林辉吸了口咽,不放心地问道:“那您这边他是不是也给了定金?”
“那个不需要,我绝对信任老李。”邓永才坚信地说,抬手指着东边,“今天请了几个人在搭棚子,用于蔬菜收购。”
林辉来时便已经看到他们在搭建棚子,“是不是后面收购韭菜的时候,就在那边?是露天吗?”
“是的,就放在那里,那里比较宽敞。”邓永才回答,“韭菜收上来,当天就发货走。到时老李那边有卡车过来,一边收购一边装车,确保时间上不耽搁。”
林辉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价格,现在有没有定下来?”
“老李今天上午还与我通电话了,他说现在初步定在八毛二一斤进行收购!具体价格等收割时,按照市场价格走,这个价格应该上下波动不大。”邓永才说。
“八毛二一斤?”林辉反复地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他转过来看见刘海东,“海东,你说我们老百姓,这一亩田正常能收割多少斤韭菜?”
刘海东思索了一下,“书记,这个要根据具体情况,一般是在三千斤左右。”
“三千斤?”林辉在脑子里盘旋了下,“那就是一亩田可以挣二千多元?”
二千多元?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如果单凭我们老百姓在家里种麦子、水稻,那需要多少年才能达到这个利润?我们这次试点,基本上每户人家也就是1~2亩地,差不多每家每户都能收成3000元左右,如果我们要是推广下来,每户人家农田都在4~5亩左右,那我们每个老百姓不就成了万元户?万元户?这个名字是多么吸引人和感召人?去年我们有一个村的农户养鸡,挣了一万元,县里上下大肆宣传,全县家家户户都知道某某村出了一个“万元户”!如果我们这个村,家家户户都种植韭菜,那不是家家户户都成了“万元户”?那我们这个村、这个镇不都成了“百万村”“千万镇”?
林辉想着想着,嘴边不仅露出一丝微笑,是会心的微笑,也是这半年多来,他顶着方方面面的压力后的一种暂时性的释放。这只是一刹那,瞬间,林辉又理智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他不作声色地对陆斌书记说,“从今天开始,我、你、林峰、海东,还有我们吴支书都蹲守在村里,韭菜一天不卖掉,我就不回镇上去!”
林辉刚说完,所有在场的人都拼命地鼓起掌来。林辉对办公室主任李海涛说,“你呢,这些日子既要保障好这边的服务,还要衔接好镇里的事情,如果有人找我,让他们都到这里来找我。我的办公地点就设在邓永才家。”
林辉转过身对邓永才说,“老兄,这几天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有没有意见?”
“书记,您这说的什么话?”邓永才受宠若惊地说,“这是我家的荣耀,是上辈子积的德呀!”
“我不光在这里办公,我们这几个人的吃饭也在你这里一起搭伙,这个搭伙费用,我们照付。”林辉对李海涛说,“这些日子的搭伙费,你一定要给我与老邓他们算清楚,不可以让他们费心费神,还有花钱的!”
“书记,请放心!”李海涛赶紧做保证。
距离中午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林辉一行前往吴天翔等几户人家转了一下。由于吴天翔的盛情挽留,林辉实在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只好留下来。同时吴天翔也让他老婆美芳去把邓永才一起喊过来陪同书记吃饭。
林辉被吴天翔和邓永才两个人杯来盏去的,最后灌得酩酊大醉。吴天翔待林辉呕吐了一大堆后,把他扶到床上休息。林辉嘴里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我要去田间里看看,我要去田间里看看……”
陆斌、林峰和吴支书也被灌倒在椅子上,仰着头,打着一声高于一声的鼾声,只有刘海东心里沉甸甸的,他本不善于喝酒,所以他只喝了半斤酒,然后趁着酒兴,去田间里看看韭菜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