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李师长对小凤这件算不上却又正儿八经的婚事充满了愧疚,老将军的家人跟小凤撇清了任何名义上的关系,只当这个女孩和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虽然事发后在岛内尤其是政治圈引发了诸多各种猜测和讨论,但是李师长一家和老将军一家,在情绪上都选择了极大的克制,有时候沉默是能解决很多复杂的问题的,俩家人从此没了任何的来往,之前口头上的各种条件和承诺也随着这件事情烟消云散,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平静。
李师长为了减轻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罪恶感,想办法把小凤调离了原先的医院,这也是小凤的想法,她感觉此事一出,自己的名声也好人格也好,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无法在面对原来的同事上司以及她工作过的环境。
她原以为换个地方一切会重新开始,只要日子一久,自己的这点破事总会被时间冲淡,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初恋,也是她最为爱的那个男人,都要共同赴死的男朋友卫胜良,在她调到外地医院的时候没多久又和另外一个女护士搞到了一块,这个女孩孙小凤是认识的,毕竟曾经在一块有过工作上的接触,小凤承认这个台湾本地的女孩无论从长相上还是气质上,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有女人味,说话温温柔柔,这是小凤不具备的东西,她的出生就决定了她的眼光和审美,是无法和一个从小就洋气漂亮的女孩子相比的,她无法接受自己将要拿生命托付的人,她的男朋友卫胜良怎么会快速的爱上另一个女人。
她的养母白静怡,此时已经年过花甲,当她知道小凤被男朋友甩了的时候,只是叹了口气并说了句:“你还小啊,有些东西,特别是情关,你碰上了硬着头皮也要闯过去,命,命里有这一劫。”
小凤哭红了双眼,语无伦次的说:“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太疼了,他撕扯人了。”
白静怡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哎,熬吧,熬着熬着你就放下了。”
孙小凤的第二个男人,是一个有家室的已婚男士,她自己对这段感情隐藏的很深,仿佛老天爷要开她玩笑一样,她怎么会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而且对方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这个男人既有成熟稳重也有孩子气的单纯,而且最要命的是俩人互相喜欢,她自从有了新欢之后,很快就把之前的男朋友卫胜良给忘的一干二净,而且这段不道德的情人关系在他俩频繁的上床活动中更是得到了升华,俩人一致认为,对方就是上天赏赐给自己的,是前世的债没还完追到今生还的。
这段关系,刻骨铭心的程度比小凤的初恋卫胜良还要深刻,刺激,惶恐不安,要想,又害怕失去。好像很多的年轻未婚姑娘,都要或多或少的碰到跟已婚男人的暧昧或者其他关系。
俩人的分手是男方提出的,男的说,小凤,不管如何,不管我多么的爱你,我始终给不了你名分,给不了你一个作为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我要是在耽误你,我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虽然做出这个决定我比谁都难过,真的,我简直想死,但是小凤啊,你也该有自己的家庭了啊,你要该去享受享受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快乐啊。
就这样,俩人正式分手,不是不爱了,而是爱,所以必须断掉。
时隔多年以后,俩人再次见面,还是会有当初的喜欢,只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自然而然的成了一个不会再联系的朋友。
孙小凤最后的结婚对象也很普通,是家里人介绍的,男的在一所学校当语文老师,婚后不久孙小凤就生了一个女孩,没过两年又生了一个男孩,就这样,她当医生,他当老师,日子过的平淡而又真实。
只不过,当小凤发现自己的这个老师丈夫在有一天也出轨时,她平静的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要跟你学校的女同事搞在一起。”
这个教师丈夫面对妻子这样平静的质问,既显的不知所措又显的十分的恼羞成怒,他认为妻子以这么淡定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没有想象中的大闹一场,这仿佛是在侮辱他,他怒不可揭的说:“别以为你那点烂事我不知道,你想的倒好,你自己呢,你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最后就想找我这么一个老实人接盘子,我他妈亏死了。”
晚年的孙小凤离开医院后,患上了抑郁症,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是怎么来的,她后来成为了一名忠实的佛教信徒,这个其实还是受了李师长大老婆的影响,她看到家里摆放的佛像时,心里会不由自主的涌出一股踏实,她感觉佛像是极其优美的,她就这样从外在的吸引慢慢对佛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实她也是想通过佛门奥秘来解脱自己,她也自以为她的内心已经相当肮脏了,她不知道人这一辈子为什么活着,这些名利啊,爱人啊,孩子啊,车子啊,票子啊,地位啊,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她想探究这个世界,探究这天地间万物的关系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而自从有了信仰之后,她越发的感到自己的渺小,也越发的感到自己之前所有的经历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甚至是毫无意义。
白静怡临死前因为种种原因也没能见到亲生儿子周立元,不过她的大孙女,周茹萍,这个大学里的教授,还是想法设法的打听到白静怡在台湾的居所,从而去认一下她这个亲奶奶。
那次是她借着两岸高校开展文化交流的机会,去台湾找到了她的亲奶奶白静怡,要么说有血缘关系的人见了面就是感到格外的亲近,周茹萍看到自己的奶奶的时候,第一眼就感觉到眼前这个慈眉善目,谈吐之间都显得很有气质和教养的老婆婆绝对是自己的亲奶奶,因为在白静怡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祖孙俩就这样第一次见面,让白静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周茹萍拿出一张他们老周家的全家福,上面有孙玉成和他媳妇林红,周立元和他媳妇马燕,茹萍,茹海,茹慧,茹岚四兄妹。
白静怡在照片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嘴里用家乡话一直嘟囔着:“孩儿,当娘的对不起你啊,孩儿,当娘的对不起你啊。”
白静怡临死前的愿望就是能见儿子一面,也见见她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儿们,周茹萍毕竟见过大世面,知道有些事情应该怎么去处理,她就和几兄妹商量,如何安排奶奶和自己的父亲见面,她对这个事真的是无比的上心,是去台湾探亲还是请奶奶回大陆,当时两岸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各种政策的出台会直接影响签证这些手续的办理,而就在几兄妹兴致勃勃的设法促成此事时,白静怡突然脑梗发作,死了。
一家人的见面就这样暂停了。
不过没多久,孙小凤带着两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和女儿就回到了大陆,坐飞机坐火车坐汽车,最终她回到了孙家庄,她的出身地,当小凤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孙家庄时,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过她当看到周立元时,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眼前这个老头子,腰也弯了,一头白发,说话有气无力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立元哥。
俩人相认,再也回不去童年的那个非常熟悉的时光了,年迈的周立元看着小凤,问:“凤儿,你是小凤儿。”
五六十岁的小凤,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农民模样的老头子,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他是自己的立元哥,可还是感到陌生,她说:“立元哥,立元哥,我是小凤儿。”
这个时候孙玉成早都死了,小凤没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幸运的是,她在晚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林红。
此时的林红已经完全瘫痪了,吃喝拉撒全靠周立元和他媳妇马燕伺候,马燕不止一次的说,你说这不会动弹的老年人活着还有个啥劲,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也省的给家人添麻烦。
当林老太林红看见自己的亲闺女小凤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她居然回光返照般的突然坐了起来,她先是大哭了一场,然后伸出那已经干枯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去搂自己的闺女,她也不知道是已经神志不清了还是脑子彻底糊涂了,她对着小凤在哪喃喃自语说:“闺女啊,我的好闺女啊,他们老周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畜生养的王八蛋,周家的老东家周学仁,我操她娘的逼,这个老东西糟蹋了我多少回,最后弄腻了,给我嫁给你爹这个马夫了,我给你说闺女啊,立元她妈,少奶奶,就是这个老王八蛋抢回来的,还打了少奶奶他亲爹,要不是他爹会死那么早,恶人有恶报,我跟你爹还有少奶奶,给老东家这个鳖孙下毒药,活活的给他毒死了,这个老东西死的好啊。”
林老太没有住口的意思,继续嘟囔着说:“他的大儿子周景顺,就是立元他爸,也不是个啥好东西,老东家死了之后,周家的女下人快让他上过来完了,你知道不,少奶奶没嫁到周家之前有个相好的,立元他爸知道了以后找人把人家宅子都给点了,里面人烧死了好几个,还把少奶奶扒了衣服,光着屁股吊房梁上打,后来,后来立元他爸就让土匪给捅死了,报应啊,报应啊。”
似乎真的是回光返照,林老太又神志不清的嘟囔着,断断续续的说:“凤儿啊,我给你说,西屋桌子底下,靠墙根那有块砖,你弄开,底下我给你藏了东西。”
林老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头一歪,死了。
孙小凤走到西屋,在桌子底下找到那块青砖并打开,看见下面有一个木盒子,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几岁的时候,有一天深夜亲爹孙玉成对亲娘说的那翻话:“那些个从周家带出来的金子银子玛瑙你可藏好,以后如果实在生不了儿子,谁活着就临死前给小凤儿,也算当爹娘的死之前给自己的孩子留点东西。”
那个木盒子经过了几十年最终还是到了孙小凤手里,不过她并没有拿走,而是悄悄的把她放在了自己亲娘的棺材里。
她小时候就听说,为啥他们老周家品行也不怎么好,后人还能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那就是老周家有一个传统,但凡死了东家,棺材里一定堆满金银,这些个宝贝带到阴曹地府一样能上上下下的打点打点,以此来护佑他们的后人。
不过,身为佛教徒的小凤自然是不信这些鬼道理的,她想起了周立元的那几个儿女们,又联想到这辈子自己的遭遇,不禁哑然失笑,她感叹命运无常的随机性,她感觉到,生命这个东西,怎么解释怎么琢磨,始终是徒劳的,看不懂,说不透。
她猛然的想起一句诗来,应该是在那看见过,就是:“兴尽悲来终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