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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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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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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言高》连载

第一章 书香女子

每天傍晚,洗完澡后,换一身唐装,燃一柱悠悠兰香,然后端坐在花梨木大茶板前临帖,是林中月的必修课。

当散打教练虽然挣钱,但作为正处青春年华的女子,林中月还是感觉有诸多的不乐意。每天翻滚摔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有时还得当陪练不厌其烦给学员们喂拳,任他们轮流着把自己重重摔在地上,任他们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

作为教练,皮肉上这点痛苦,对林中月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学员们打得自己越痛,她心里越高兴,谁不希望带出一个高徒,这样自己面上有光,也为馆主宋韵老师打了广告。

不过,作为还未谈婚论嫁的女子,林中月有时觉得很尴尬甚至愤怒。

男学员中,有几个家伙根本不是来学拳而是专门捣蛋的。这几个人先是在中日合资修建的康养城学空手道,上个月突然来香雪城报名学散打。当时林中月执意不收,后经宋韵老师说情才勉强答应。

几个捣蛋鬼中,一个名叫牛浪的家伙最坏。

他不仅色眯眯长时间盯着林中月看,而且练插裆扛摔时,他的爪子故意在林中月腿部及臀部摩挲。最愤恨的是一天下午,林中月陪他练习抱摔时,他不仅顺势压在她身上,而且还明目张胆袭胸。

当时,林中月气得差点失去理智,她猛然翻身,一个十字固把对方锁得嗷嗷惨叫。如果自己不是教练,如果换个场合,林中月非得扭断这家伙的手臂。

她是冰清玉洁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心中存不住屈辱。为了立威,以后,但凡有学员的爪子不老实,她当场反制,直到对方哀声求饶才松手。

在外面是众人不敢惹的辣妹狂花,然而一回到家,林中月瞬间就变成了婀娜多姿的书香女子。

离开特种部队回家两年多来,为了驱散被处分的阴霾,为了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为了升华自己的思想境界,她不但熟读了唐诗宋词,四书五经,而且每天坚持临帖。临帖是每位书家的必经之路,尽管枯燥但效果很好,林中月起先给宋韵老师学欧揩,掌握提按顿挫的基本笔法,以及逆锋入笔,捻管调峰的技巧,将欧揩写得娟秀灵动后,她又开始临王羲之的行书《圣教序》。

本次临帖过程中,她时而被书圣苍劲清灵的笔法感动得心旷神怡,时而又被圣教序中语义清新、对仗工整的美文熏陶得神采飞扬:

“桂生高岭,云露方得泫其花;莲出绿波,飞尘不能淤其叶。”

袅袅清香中,林中月静气宁神,腕力、肘力、臂力相互融合一气贯通,时快时慢不疾不徐,很快就时空穿越,进入了与圣贤对话的超凡结界。现在她已完全掌握临帖书写的诀窍,她觉得只要把握好笔尖的角度,下笔的力度以及行笔的速度,再加持之以恒的反复苦练,没有写不好的字,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端庄而坐,半为女子半为仙……

“叮当、叮当!”

正在松风水月、仙露明珠中愉悦徜徉时,林中月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她没理会,活动几下手腕,长长吐口气,笔走龙蛇继续书写‘所附者高,则微物不能累,所凭者净,则浊类不能沾’。好不容易进入物我两忘的超凡境界,好不容易找到感觉下笔如有神,这个时候,怎能轻易分心,怎能舍弃与圣贤对话的大好机缘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分钟后手机响了。

电话是陌生人打来的,对方压着嗓子说,美女教练,你的学生牛浪即将欣赏你的不雅视频,快去砸坏他的手机吧。这一下,林中月不淡定了,她点开对方发来的视频,立即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视频内容是刚才自己洗澡的全过程,各种特写镜头,以及自己对着镜子秀身材和肌肉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羞煞祖宗。是谁这么无耻,难道我被监视了?反应过来后,林中月迅速冲进卫生间关掉电源,用手机反复扫描,意欲找出隐藏的摄像头。一遍二遍、三四遍后,她放弃了查找,凭借自身本事和专业技能,她断定屋内没有摄像头,唯一的可能就是卫生间的气窗。偷拍者一定是用小型无人机,悄无声息飞到气窗口进行的专业拍摄。

“牛浪有这本事和狗胆吗?”

反复自问,林中月不禁哑然而笑。凭她对牛浪的了解,觉得对方没这么大的胆量,如果他真的偷拍了自己,绝对不会声张更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看来刚才陌生电话机主才是始作俑者。

“这家伙是谁,要干什么?”

按刚才的号码连拨三遍,得到的提示都是空号后,林中月开始惶恐,她隐隐感觉,自己极有可能被某犯罪分子或组织盯上了。对方是什么人,目的是啥,她一无所知,唯一能肯定的是事情不简单,他们既敢动用专业设备偷拍自己,接下来的套路绝对更阴险更卑劣。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人摆弄?”

林中月突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

这事既不能报警更不能声张,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隐私就多一分外泄的风险。尽管二姐林中梅是刑警,大哥林中泉是副处级领导,但在这个事上他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唯一的办法还得凭自身能力,悄无声息砸了对方的终端手机,彻底毁灭视频。这样,自己以后的生活才充满阳光,才能挺直腰杆在大街上随意走动,不然真就无脸见人了。

“还是先去找牛浪吧。”

思索几秒钟,林中月决定去找牛浪,因为对方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

尽管预计这可能是个圈套,尽管明白此行有诸多危险和阴谋在等着自己,但她义无反顾。作为特种兵出身、且参加过无数次边防缉毒的她,枪林弹雨真刀真枪的实战不下百余次,没想到今天落得个被偷拍的下场,这简直是平生奇耻。如不找出对手难解心头之恨,如不毁灭不雅视频,以后自己在花县,就会成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牛浪的出租屋在樱花小区五栋二楼,报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林中月也记得牢牢实实。换上黑色紧身衣裤,林中月迅疾朝樱花小区飞跑,本来她打算带把刀防身,转念一想觉得不妥拿起又放下了。月黑风高夜,带着凶器私闯民宅,这不有理都变成无理了吗?何况事情还没明朗,视频是否牛浪所拍,对方为什么提到他,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一切都还有待调查。

三春的夜晚温馨美妙,空气中荡漾着桃花、李花、梨花以及油菜花的清香。长街上灯火辉煌,虽至午夜,但夜宵店中,猜拳行令声、啤酒瓶碰撞声、食客们的吆喝声依然此起彼伏。

穿过几条大街,再走两条小巷,没多长时间林中月就来到了樱花小区。一路上由于着急赶路,她目不斜视只管迈步疾走,好在此时行人不多,况且没遇见熟人,前后左右也没异常情况发生。

樱花小区以前叫水天小区,中日合资康养城建成后,在当地专家洪斌的建议下,经诸多官员附议硬生生改成了樱花小区。小区里原有的松树、竹林全部连根刨走清一色种植樱花,此举当时虽有宋韵一帮文人强力抗议,但苦于势单力薄,最终还是没拗过官方决定。

走在樱花盛开的通幽曲径上,林中月的心情很复杂。如果是往昔,说不定她会找个地方坐下 ,一边赏月观花,一边吟诵月下观花花艳丽,花前赏月月清华的诗句。现在她无心赏月更无心观花,因为她压根不喜欢从日本移来的樱花,总觉得它沾有倭寇的邪性。读过的诗词中,她只记得一句不知谁写的‘樱花浪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此外再没看到哪位著名诗人歌颂过樱花的名句。相反她对梨花特别钟情,随便出口都能吟诵几句诸如,雨打梨花深闭门,梨花冷淡和人瘦,一窗寒雪正芬芳的诗词……

进入樱花小区,林中月立即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前面黑巷子里有没有人突施袭击,自己的行踪是否被沿途的摄像头所拍,等等危险因素都必须考虑。在小区里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危险后,林中月才警觉地靠近牛浪的出租屋。

出租屋外的路灯下,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二楼牛浪的窗口,牛浪的屋里亮着灯,两扇窗户都没安装防盗栏,一扇飘窗半开着,隐隐见里面有人走动。事情紧急,林中月顾不得自己的行为被监控,顾不得里面究竟有无圈套和危险,她一个纵身左脚在墙面上一踏,借助反弹之力华丽转身,迅疾抓住二楼窗台边沿,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倒卷珠帘就翻了上去。

幽暗的灯光下,牛浪背对着窗户,正兴高采烈玩手机,他身旁的小方桌上放着一台精巧的飞行拍摄器。牛浪玩得很投入,半边脸上不断露出淫笑表情,直到被林中月一把抢过手机才大叫一声站起来:

“啊,林教练,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大跳。”

“这是你的手机吗,都偷拍了些什么,老老实实交代。”

林中月一边训斥牛浪,一边查看手机里的视频内容。视频内容很多,全是些不堪入目的镜头,随意滑了几下,见没有自己的不雅视频,林中月有些慌,她拿着手机两眼逼视牛浪,一副即将动粗的姿态。牛浪吃过林教练的亏,他虽然五大三粗,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教练,你听我说,这东西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为啥在你家里,你都看了些什么内容?”

一番审讯后,林中月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手机和飞行拍摄器还真不是牛浪的。半小时前,牛浪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他打开门后没见着人,只见门把上挂着一个包袱,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送给浪哥慢慢欣赏。牛浪打开手机,见里面全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内容,便忘乎所以地逐一反复观看。其中,由于有个视频被对方加了密,怎么也打不开,气愤之下,他果断将其删除了。

林中月是电脑高手,特训时专注学习过黑客技术,经过几分钟操作,她三下五除二就恢复了牛浪删除的视频。牛浪见视频被轻松恢复,赶紧凑过身子观看,林中月一肘过去,牛浪蹬蹬蹬倒退五六步,他抚着疼痛的软肋,一脸迷茫一脸无奈。既搞不清什么人把东西送到自己家,更搞不懂林教练为什么来这里。

删除的视频还真是自己被偷拍的内容,确定这是原始文件后,林中月快速果断将其彻底删除。她拿着手机严肃地对牛浪说,为人要走正道,不要总想着害人,今天这事我替你保密,手机和飞行器没收。

“教练,飞行器你可以拿走,手机不行,我还没看够呢。”

牛浪见林中月要拿走手机,虽自知不是对手,但拼着挨几拳也要把手机抢到手。林中月气急,她无数次推开对方意欲出门,都被死死缠住。激愤中,她干脆把手机和飞行器狠狠摔在地板上,然后一阵猛踩猛砸,直到机身散架,主板断裂成数瓣才罢手。

“完了,以后的生活没意思了!”

牛浪双目含悲口中喃喃自语,他呆呆站在窗前,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林中月没心思注意牛浪的神情,对方多次借训练之机在她身上揩油,她才不惯着他呢。为绝后患,她一一捡起地上的手机及飞行器碎片,然后打开房门迈步就走。视频毁灭,证据销毁,现在她终于可以长长出口闷气了。

“啊!”

听牛浪惨叫,林中月迅速返回房间。她刚进门就见牛浪面容扭曲,满地打滚,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把滴血快刀。

“谁干的,看清楚人了吗?”

“没、没看清。”

牛浪的话含糊不清,声音越来越虚弱。林中月解开他的衣服,抓住刀柄试图将刀拔出体外,由于刀身深入脏腑,她试了两下只好放弃。是谁突施奇袭,为什么要杀牛浪?环顾四周,林中月很茫然。她断定凶手绝对事先隐藏在窗台外面,耐心等自己走出门了,才对着站在窗口发呆的牛浪骤然出刀。牛浪身体威猛,加之受过训练,一般人不可能轻易得手,由此看来这位杀手的功夫不但相当了得,而且心狠手毒。

“糟糕,我被人连环算计了。”

看牛浪气绝身亡,林中月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屋里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杀人证据,怎么办,是先销毁屋内的痕迹还是先报警,抑或什么都不管,赶快出门追赶凶手?如果是一般人,目前的首选肯定是消除屋里的指纹脚印,林中月也想这么做,她清楚警方的办案程序。然而,销毁了这个证据又会留下那个证据,现在的刑侦技术,什么微妙的东西都能捕捉,与其作茧自缚,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一切等时间和事实来证明。

“是报警还是赶快逃亡?”

一时间林中月六神无主,如果报警,自己就会被刑拘,就会失去自由,就会面对无休无止的审讯,如果查不出真凶,等待自己的就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然而一旦逃亡,那以后的日子就是被通缉和无边无际的追捕,没有一天安宁日子,普天之下就再没自己的立足之地。

“怎么办、怎么办?是谁算计我!”

犹豫不决之时,小区里突然警车呼啸,眨眼功夫,楼下就传来了警察们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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