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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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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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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言高》连载

第四章 香雪城主

妹妹出事时,林中梅正在和李琳一起讯问石晓东:

“姓名?”

“性别?”

“家庭地址?”

“知道什么事传唤你,最近都干了些啥?”

这些套话虽令人反感,却是必须的程序,只有嫌疑人自己说出来,以后在法庭上才能证明整个审讯过程的合法。

石晓东一头红发,满脸的不配合。他说林警官,你把我抓来,就说明你有证据,既然有证据,那就拿出来,莫名其妙的叫我说啥,最近我除了喝酒打牌,其他什么事都没干。

见石晓东很嚣张,林中梅决定晾他一会儿,先突破小野次郎。小野次郎更嚣张,他说自己一贯遵守中国的法律,从没干违法的事,如果没有证据,就赶快放他出去,不然他就到本国大使馆投诉。

为了让这俩家伙认罪,林中梅再次联系受害人祝灵芬,请她到公安局辨认绑架嫌疑人。由于有派出所民警二十四小时保护,祝灵芬很快就到了公安局。

“林警官,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祝灵芬长得很漂亮,由于还没走出被绑架强奸的阴影,所以脸上的忧郁以及眼里的恐惧色彩还很浓厚。

“灵芬,我们锁定了两个犯罪嫌疑人,请你亲自辨认一下。”

“没问题,他们伤害了我,我一定让他们认罪伏法。”

经过辨认,祝灵芬完全可以确定那晚绑她的歹徒,就是石晓东和小野次郎。她说,这两人虽绑架了她,但开车把她拉到郊外强暴并差点杀害她的却另有其人,那人身高体胖,比这两个家伙还壮实。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人参与作案?林中梅有些吃惊,为了把案子办成铁案,她不敢大意,不能草率:

“灵芬,他俩当时蒙着脸,你怎么确定是他们绑架你?”

这个问题很关键,林中梅必须搞清楚。

祝灵芬很愤怒,她说这两人在公开场合骚扰过我好几次,他们的声音、身形我清楚得很。最主要的是,我半昏迷中,隐约听他们小声吵架,当时我清楚听见石晓东骂道:

“小野次郎,这娘们是我大哥的菜,你不要痴心妄想。”

听完祝灵芬的叙述,林中月心里有底了,她真诚夸奖祝灵芬的勇敢,真心感谢她的配合和帮助:

“有这些足够了,谢谢你灵芬。”

安排好祝灵芬的保护事宜,林中梅再次提审石晓东。石晓东依然狡辩,声称上月25日晚上自己在家没出门,由于林中梅出具了石晓东开车经过案发现场的视频,加之有大量的证据佐证那晚,他和小野次郎涉嫌绑架祝灵芬的事实,最后石晓东不得不低头认罪:

“我和小野虽绑架了她,但没强暴她。”

林中梅看石晓东内心虚弱,赶快趁热打铁:

“你俩谁是主谋?”

石晓东察言观色,觉得林中梅可能没掌握多少证据,于是就胡说一通。他一会儿说爱慕祝灵芬,只是和她开个玩笑,一会儿又说自己不是绑架,而是给心上人一个惊喜。林中梅起先不语,任其胡说,看时机差不多了,才猛拍桌子大声喝道:

“别演戏了,你就是涉嫌绑架、强奸、且意图杀害祝灵芬的主谋。”

石晓东半点没被吓着,他玩世不恭地问道:

“有何证据?”

林中梅义正辞严回道,在现场,小野说了声哟西,你骂了句龟儿杂种,你俩吵架还互喊名字。现在受害人就在隔壁,她最先指认的就是你石晓东,因为你以前多次骚扰她,你的声音身影化成灰她也认得,还有就是你作案时,身上的那股狐臭味。

“林警官,别听她胡说,那是牛、牛。”

“牛什么,说清楚。”

意识到说漏嘴后,石晓东赶快说,她牛,她真牛,你们就这样任她诬陷我吗?

僵持之际,一位刑警推门而入,她小声在林中梅耳边说几句话昂首走了出去。石晓东见林中梅面露喜色,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思量怎样说话时,林中梅站起身就走,她边走边说:

“你就这么编吧,反正小野次郎什么都交代了。”

“林警官,不要走,牛浪是主谋。我们只负责把人交给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拿下石晓东和小野次郎,林中梅正要传讯牛浪,110的报警电话及时转了过来:

“樱花小区发生凶杀案。”

勘察完现场,调取周边监控视频回来,林中梅差点崩溃。

祝灵芬被绑架强奸的案子,刚查到主谋牛浪,这家伙就被人杀了,最令人不解的是,杀他的嫌疑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妹妹林中月:

“这怎么可能?”

“妹妹一贯遵纪守法,她为什么要杀牛浪?”

然而事实却不容怀疑,林中月翻窗进入牛浪屋里的监控清清楚楚,里面的脚印、指纹只有她和牛浪的,她慌乱中虽擦去了刀柄上的指纹,但细心的李琳还是在刀柄的另一面,提取了林中月的指纹。

“林中月手机无信号,人也找不到。”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妹妹,这个案子你得回避。”

队长李强一脸严肃,他不听林中梅解释,一个劲催她移交案子。李强三十出头中等个子,以前曾疯狂追过林中梅,由于多次遭拒,所以每次见面和说话,他都扳着脸,好像林中梅欠他什么似的。

“李队,案件我可以移交,但李琳必须全程参与。”

“你只管移交,其他事上面会安排。”

李强撂下句冷冰冰的话,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说:

“放你一周假,回去冷静冷静。”

这个时候,林中梅才领略到被冷落、被怀疑,甚至被遗弃的滋味。以前侦破每个案子她都是主角,队里的任何事情她都从头做到尾,时间久了,她就把刑警队当成了自己的家,觉得什么事都少不了自己。现在领导叫她休息回避,这种被疑虑的滋味,比处分她还难受。

“中梅,快回老宅,我有话给你说。”

从同事们复杂的表情中逃出来,林中梅刚走到院坝里,大哥林中泉的电话就来了。

大哥今年三十六岁,比林中梅大整整八岁,小时候,林中梅、林中月受欺负时,大哥就是她们的保护伞。父母过世后,大哥就是她们头顶上的明月,不管是读书,还是参加工作,每件事大哥都要操心。尽管他现在是副处级领导,但在两个妹妹面前,依然童心未改,任她俩如何顽皮、如何嘲讽也不冒火。

老宅在城东,这座极具川南建筑风格的四合院,是祖上遗留下来的。林中泉搬到康养城居住后,全榫卯结构的木屋,就是林中梅和妹妹的家。

林中梅以队为家,平时很少回来,于是看家、打扫卫生、饲养花草树木,维护和保养酸枝、鸡翅、花梨木家具的任务,就毫无商量落在了林中月的头上。

“大哥,风急火燎找我何事?”

林中梅刚到地坝,问话的声音就传到了堂屋。

“你妹妹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林中泉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的焦虑神色。他说,刚才你大嫂叫我回来看着小妹,别让她乱跑。我赶回来时,小妹已出门,现在人找不着,手机也不通,你是警察,应该有办法找到她。

“大哥放心,小妹不会有事。”

林中梅满面笑容,她安慰大哥说,小妹肯定有事忙去了,凭她那身本事能出啥事?

林中泉不放心,他说我刚才问了宋韵老师,他也不知道小妹在哪。

看哥哥急得不行,林中梅故作轻松温言安慰。

林中泉拿起林中月还没写完的字动情说,父母去世后,最亲、最让我牵挂的人,除了妻子儿子,就是你和妹妹。你们中任何一人有事,我都吃不香睡不好,我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护护佑你们平安快乐。

“大哥,别操心我们了,还是管管你的小舅子吧!”

一提起崔月森,林中梅心里就有气,她历数这几年崔月森直接和间接的恶行,反复强调,对方再这样横行霸道,以后谁也保不了他。

林中泉听了妹妹的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表示自己会管,但有没有效果,就不敢保证了。

林中梅知道哥哥妻管严,在外面八面风光,在家里噤若寒蝉,什么事都得看崔月莺脸色。因为他的仕途是崔家给的,他身边不仅有妻子严管,而且还头上还压着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

“说你是妻管严,你还不服。”

妹妹这话,很伤林中泉自尊,他狠狠掐灭烟头,破天荒发起了威风:

“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话匣子一打开,林中泉内心一下子波涛翻滚,压抑、憋屈许久的话山洪般倾泻而出。他含着眼泪说,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为你和小妹,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你们记不记得,现在翅膀硬了,敢当面骂我了。

“大哥,我没骂你,只是觉得你太过迁就大嫂。”

林中梅的话刚出口,就被哥哥打断,他说,这辈子都不许说你大嫂的不是,没有她,我没有今天,我们的一切都是崔家给的,所以我们要维护崔家,维护好康养城。

“大哥别说了,我忘不了国仇家恨。”

一提起康养城,林中梅心中就有火。她说倭寇血洗过我们这座城市,残酷屠杀过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能放松警惕,不能低估倭寇的阴谋诡计和亡我之心。你们倒好,为了政绩和升迁,把浪人引进来,任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为非作歹,任他们欺负国人还不准我们惩罚。总之,我看不惯这种现象,不但要严管,而且要管到底。

“你要气死我吗?”

看大哥愤怒到了极点,林中梅只好闭嘴。刚才的话她也憋了很久,本来不是冲大哥发火,可偏偏大哥要维护康养城,谁叫他和岸田浩走得近,谁叫他是分管康养城的领导呢。

“我走了,找小妹的任务交给你了。”

过了一会,林中泉又恢复了大哥的慈祥,他嘱咐林中梅,赶快想法找到小妹,每两小时给他报告一次情况。

大哥走后,林中梅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妹妹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被什么人控制,还是真的杀人逃跑了?

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整个晚上,林中梅脑海中都是石晓东、小野次郎、牛浪和妹妹林中月的影子。

天亮后,林中梅习惯性起床收拾,习惯性出门上班,走到单位门口,才想起自己已被领导屏蔽。坐在石梯上发一会儿呆,为防同事们看笑话,她只好打车往香雪城走。现在除了香雪城主宋韵老师,她找不到第二个人倾诉,找不到第二个人为她破译玄机。

香雪城的山门雄伟高大古色古香,宋韵的行书‘香雪城’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韵流畅,远远就给人一种震撼。

花历严寒尤艳丽,人经骤雨更坚强。

以前来香雪城,林中梅虽然每次都要品读宋韵老师的行草书楹联,但读过后默默赞扬两句就走了。今天,她反复咀嚼这幅饱含哲理的楹联作品,感觉师尊就是专门为她现在的处境创作的。

走进山门再经两个大院,一座玲珑别致的园林,赫然出现在林中梅面前。

这座名叫潇湘水榭的园林,玲珑别致颇具江南水乡风格。不到香雪城,不闲下来,林中梅还不知春光怡人春浓如许。行走在假山、竹树之间,林中梅突然产生一种回归自然,穿越时空的感受。透过漏窗,外面的亭台楼阁,奇花异石若隐若现。这种雾里看花,隔窗赏景的意趣,林中梅今天才充分领略其妙处。原先她不明白,本来一直可以走通的地方,园主人为什么偏偏不让你过去。现在她才明白,设计建造者们原来独具匠心,他们在园林这边设一堵墙,那边横一道花瓶似的门阻拦,游览者只有耐住性子几经转折后,再走过一段通幽曲径,方能看见半湖风月一山好景。这就是中国园林博大精深的文化,这就是移步易景引人入胜的玄妙。前面有什么,你不知道,只有几经曲折,深入探寻你才能曲径通幽纵观全貌。

“园林春雨后,风景更佳幽。”

一边游览一边吟诗,林中梅一下子心旷神怡,刚才的不痛快情绪瞬间消失。这时细雨刚过朝阳刚起,翠竹的影子投射在粉墙上,一阵清风吹来,竹影时浓时淡若有若无,俨然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此情此景,让林中梅一下想到了清道光进士吴式芬的名句:

梅影写窗香有迹,竹声敲户绿无痕。

走出潇湘水榭,四五座造型独特、雕刻精美的石牌坊赫然映入眼帘。彼时,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睿智,一身唐装的宋韵,正妙语连珠给一群作家、诗人介绍情况。

宋韵五十左右年纪,走路腰杆笔直如玉树临风,说话声情并茂顿挫抑扬。他微笑着说,各位贵宾,各位才俊,这几座石牌坊、石牌楼都是明代中期修建的,不但有相当高的雕刻艺术价值,而且保存完整,其造型和建筑风格,放眼全国都属一流。

“宋老师,石牌坊上,恩荣、御赐、和圣旨有啥区别?”

一位穿着时髦的女子忽然打断宋韵的话抢先提问。林中梅很诧异,正暗自责怪女子不懂礼貌时,宋韵咳嗽一声,上前几步微笑着说:

“别小看这几个字,等级和区别大着呢。”

宋韵故意卖个关子,等大家急不可耐时才笑着说话。他说大凡御赐的牌楼、牌坊,所有费用都由朝廷负责。恩荣的牌坊和牌楼,与御赐的牌坊牌楼相比,等级要低一个档次。大凡受恩荣的虽由皇上下旨,但修建费用全部由地方政府负责,朝廷不给一文钱。至于圣旨,那级别就更低了,虽由皇上下旨修建,但所有费用一律自负。

“哇,宋老师的学问好深,我好佩服。”

人群中顿然发出一阵喧哗,问话的女子更是心悦诚服不断向宋老师作揖。林中梅忧心如焚,她混在人群中,很希望这群人早点散去,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宋老师商量。

宋韵对林中梅视而不见,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他给众人讲解完牌坊、牌楼的历史,刚要去下个景点,刚才问话的女子又忍不住提问了:

“宋老师,牌坊和牌楼有啥区别?”

宋韵潇洒地整理一下衣服,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和蔼可亲地说,牌楼和牌坊不同,牌楼是三间四柱五楼,飞阁翘檐有棱有角,而牌坊却是四柱冲天,整个造型和结构都比较简单。

“这两者之间可以任意选择修建吗?”

女子的问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都以为她这个问题肤浅。宋韵不动声色等大家笑过了才幽默地反问道:

“皇上叫你修牌坊,而你私下越级修成牌楼,你说这是啥后果?”

这一下,众人不笑了,所有人都为自己刚才的无知而自惭。林中月很不耐烦,由于她对香雪城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有些问题,她就替老师回答了。她回答问题时,语言中明显有种不耐烦的逐客情绪。

“遇大事要静,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刑警。”

采风团走后,宋韵把林中梅叫到听香阁,他沏一壶茶,然后双手抚琴悠闲弹奏一曲《渔樵对唱》,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老师,小妹失踪了。”

林中梅以为老师会大吃一惊,谁知对方心如止水。宋韵微闭双目,平静地说:

“我知道了,昨晚下半夜,警察来这里搜查过。”

“有结果吗?”

“没有。”

“她可能卷入了一起凶杀案。”

看老师不答,林中梅又说,我因此而回避,这几天都不去单位。说完话,林中梅给老师斟盏茶,自己也倒满且小呷一口。

“老师,我该从哪里入手调查?”

见老师仍然闭目不言,林中梅忍不住又说起了话。宋韵似乎没听见林中梅说话,他双目微闭过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悠悠说:

“你就从安静入手吧。”

看徒弟一头雾水,宋韵挪动身子不疾不徐说,面临危险和考验,能否做到举止从容,沉着淡定,这不仅考验你的气度和底蕴,而且直接关系到你今后的成功。

“请老师指点迷津。”

宋韵看林中梅终于安静,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说林中月的事,真相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事不简单,背后原因一定错综复杂,我们要审时度势,虑定而动方能任凭风狂雨骤,我自神清气爽。任何事都有两面,静水深流大道无形,风生之处必有水起,大潮之下必有泥沙。现在你只有坚守内心的宁静,保持头脑清醒,凝神细思,才能抽丝剥茧拨云见日。

“老师,我懂了。”

林中梅如梦初醒,昨夜由于事发突然,心情本来不好,加之回家又和大哥吵了一架,所以才心浮气躁。现在听老师一说,才猛然想起以前自己教李琳‘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格言警句。

“老师,康养城岸田浩带着弟子来访。”

宋韵和林中梅正讨论如何寻找林中月时,总经理周庄忽然敲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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