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队里,林中梅越想越气,越气情绪就越激愤:
“这个社会怎么连警察都不敢做好事了?”
李琳端过来一杯咖啡,温言安慰道:
“梅姐,别给这种人一般见识,下次遇着,即使她被人打个半死也不救。”
徐强一边揉眼睛,一边用表情向李琳申请咖啡,他看了一上午监控,很疲惫很想倒头睡一觉。
林中梅把面前的咖啡递给徐强,强装笑颜问他筛查的结果。徐强美滋滋喝口咖啡,朝李琳做个鬼脸转头对林中梅说:
“现在还没结果,不过这家伙逃不脱我的天罗地网。”
李琳两口喝完咖啡,她把杯子往徐强面前重重一放,故意扭两下腰肢阴阳怪气说:
“平常你不是说自己很牛吗?”
徐强不服气,他抬头望着李琳姣好的脸庞嬉笑着说,再过几小时,你看我牛不牛。林中梅没说话,待二人嬉笑完毕,她拿过李琳捡回的烟头,叫徐强暂停手中工作,现在就和李琳去大桥及县医院调取上午的监控,并走访祁艳的抢救医生,立即做份笔录回来。
“梅姐,你要给祁艳较真?”
“是的,我要用法律维护正义。”
“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不怕媒体炒作吗?”
“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
看梅姐发火,李琳再不敢出声,她看徐强不关电脑,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不知道节约,故意浪费电是要罚款的。”
徐强陪着笑脸把本子和笔装进提包温言说,我的电脑只要开着,它就在工作,我们休息,它可不休息呢。
看两个比自己年轻四五岁的同事,欲言又止若即若离,林中梅心里又涌起一股复杂情绪。近来,只要看见恩爱有加携手同行的情侣,她就不自觉会联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然而想归想,整天头脑里都是案子,哪有时间去浪漫?何况放眼处不是荆棘就是杂草,根本看不到一颗挺拔的青松。
“刘法医,上次我给你的杯子,检测结果出来没有?”
来到检验室,林中梅两眼逼视刘法医开门见山向他要结果。
刘法医起先绕圈子说各科室送来的东西太多,可能遗漏了,后见林中梅不依不饶要把事情捅到局长那里,才小声把那天李强换杯子的事说了出来。
林中梅答应这事保密且不追究,但刘法医现在必须放下其他事,先把这几个烟头的DNA提取检测出来,现在她半步都不离开,就在这里等结果。
这时是中午,局里的人有的在外办案没回来,有的下班回家,检测过程中,除林中梅没其他人来检验室。
漫长的等待后,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拿到结果后,林中梅嘱咐刘法医对这份检测报告暂时保密,由于对方中午没休息,她给他点了一份外卖。刘法医对先前没坚持原则的行为很尴尬,见林中梅原谅并给他点外卖,很是激动。
林中梅在为破案争分夺秒的时候,岸田浩封杀、吞并香雪城的阴谋也在紧锣密鼓进行。尽管一切计划都出自岸田浩,但没一件事是他亲力亲为,只要把成熟的想法告诉林中泉,以下的事自有官方出面去做。
第一个来到香雪城的人是钟倩,她是代表崔月莺来打头站的。
钟倩以前来过几次香雪城和周庄很熟。她对古建筑特感兴趣,每次都流连忘返。
钟倩上次来的时候,天空中细雨霏霏,石桥畔桃花灼灼。彼时,宋韵站在桥上铺纸画桃花,周庄则在桥下春水中弯腰清洗砚台,那情景极具诗情画意。那天,她本想给宋老师讨幅墨宝,由于反复思量觉得级别不够而羞于开口,只好垂手站在旁边痴痴凝望默默欣赏。
“哎哟,钟大助理,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
刚进大门,钟倩迎面碰见周庄。周庄说自己很忙,马上要去某单位协调香雪城重新开业的事,没时间陪钟倩。钟倩说,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去了也白去,还是安定下来陪我一上午吧。
“什么,你们真要吞并香雪城?”
听完钟倩的来意,周庄怒了,她说既然你是来谈判的,那我就没好茶招待你,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钟倩大度笑笑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代表崔董事长向你们递交初步合并方案,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和考虑,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客为主,万事都在变化中,说不定到时是你们合并康养城呢。
“说得好,旁观者清,看来钟助理是明白人。”
两位风韵女子的嘴仗打得难解难分时,宋韵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宋韵面色红润,一点消极情绪也看不到。他接过钟倩手里的文件,草草浏览一遍乐呵呵说:
“崔董事长没这手笔,这恐怕是岸田浩的计划吧?”
钟倩笑而不语,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宋韵从她眼神中似乎读出了点信息,他叫周庄暂且收下方案,说来者是客,不要失了礼仪。
“一个亿就想入股香雪城,崔董事长未免太小气了吧。”
来到听香居,周庄的香茶刚沏好,宋韵就说话了。
宋韵说香雪城里的古建筑,是花县周氏家族的共同财产,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其价值就算把康养城拍卖千亿次,也只是九牛一毛。灯烛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你回复崔董事长,香雪城欢迎她入股,但有个前提,必须彻底拆除康养城,必须把康养城的倭国人全部驱逐出境,否则免谈。
宋韵的话斩钉截铁,周庄听了很舒服。她满以为钟倩会难堪,甚至要争辩和发飙。谁知钟倩一门心思品茶,脸上的表情既不尴尬也不愠怒更不羞涩,她看着墙上空空的地方,突然惊讶地问:
“宋老师,我记得这里有幅古画对吗?”
“是的,可惜不久前被盗了。”
宋韵毫不掩饰,他断定钟倩故意说这事必有深意,要么她知道些线索,要吗她是前来探口风的。
钟倩一本正经,一点都不惊讶,她一边品茶一边连连说可惜,真希望警察快些破案。说到警察,钟倩突然来了兴致,她说和自己打过交道的警察不少,但令她佩服的只有林中梅。说到林中梅,钟倩忽然拍两下额头欢快地说:
“我刚才还遇着她呢!”
宋韵听钟倩提起林中梅,很自豪地回道:
“她跟我学琴棋书画,我们是师徒。”
一听林中梅是宋韵的徒弟,钟倩更加羡慕,她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我有缘分给您当徒弟多好,可惜我没天赋。
钟倩走后,又有一批人来找宋韵。
这批人自称是县上融资整合工作组的,他们要周庄提供经营执照、银行账户、资产负债表以及日常经营流水账。周庄不理会,对这些吆五喝六的人也没脸色,她说我们依法经营,既没偷税漏税,也没申请破产,你们不能以权代法胡作非为。
工作组长李全和周庄认识,他一脸难为情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来,只是领导催得紧,只好来应付应付。总之我们来过了,至于你们配不配合,与我们无关了。
两天后,香雪城突然停电,接着饮用水也停了。宋韵不慌,也不去求情,他知道这是康养城的流氓手段。几年前康养城征地时,为了对付坚决不搬家的村民,某些人用的就是断水断电这一损招。
宋韵断定,这伙人们明面表演之后,接下来该康养城的魑魅魍魉登场了,他叫周庄吩咐下去,这段时间香雪城的保安白天轮流休息,晚上全体上岗,工资翻倍,务必提高警惕,严防有人潜入搞破坏活动。另外,通知散打馆的所有学员,每天晚上来香雪城协助安保工作。
宋韵的人脉很广,一个电话,几辆满载饮用水的车辆就开进了香雪城。以前为了应付停电,周庄特意备了两台发电机,她叫来电工师傅,一小时不到,香雪城就恢复了供电。
晚上,周庄备好酒菜,打算和宋韵浅斟细酌,好好畅叙幽怀。谁知酒菜刚上桌,仙音阁十余位女学员,在阁主花群芳的带领下,或怀抱琵琶或手持洞箫,全都袅袅婷婷前来助兴。
大家杯来箸往,谈兴正浓时,围墙外突然传来烟花爆竹声。开窗一看,隐约见一伙人正在墙外的竹林里追逐嬉闹,有的点燃爆竹往围墙内仍,有的甚至把烟花直接射向听香居。保安开门出去干涉,赶走这个,那个又来,不一会儿,香雪城每个角落都响起了爆炸声。这些人所放的烟花爆竹,都是私人小作坊生产的伪劣品,不但威力极大堪比炸弹,而且其噪音特别烦人。
“他们在给我们施压,报警吧,先生。”
周庄一脸担忧一脸无助,本来她想借今晚的明月清风,好好与先生痛饮一场,好好向对方倾诉一番浓情蜜意,谁知这美好的愿望被这群混混破坏了。
“几个跳梁小丑,别管他。”
宋韵处变不惊,依然神色淡定举杯邀明月。他说如果我们此时报警,岸田浩肯定偷着乐,因为好戏还没开场,我们就输了,这样他在气势上就压我们一头。再说,这群人只是在外面打闹,并没翻墙而入,警察里有他们的人,和上次一样你报警人家不一定会来。现在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他们不翻墙我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有人胆敢翻墙进来捣乱、盗窃,甚至破坏文物,那就叫保安痛下杀手立即拿下然后再报警。
“哇,老师好淡定,真不愧是一代名儒。”
听学员们夸赞先生,周庄表面虽然轻松了许多,但心里还是很担心,她见一架无人机长期闪着红光在听香居周围盘旋,气得当场骂出了声:
“这群人渣,竟敢偷拍我们。”
“来的都是客,不要发火,好好招待就是。”
宋韵气定神闲,不管是举杯邀月还是花间徘徊,一举一动都飘逸潇洒,仿佛手里有百万雄兵似的。他打电话叫来保安队长,令他召集除监控室的所有人,各自带上棍棒到院坝里操练。
几分钟后,院坝里齐展展站着六七十人,保安队长大声说,报告先生,香雪城的保安及散打学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宋韵像检阅部队一样站在高楼上,他左手举杯右手执扇大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既然有人放烟花爆竹给我们庆贺,那我们就操练几套少林棍和六合枪给他们助兴吧,别客气,把你们的看家本事全使出来:
“好的老师,我们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整齐的吆喝声之后,接着就是呼呼的棍棒声,那枪扎一线,棍扫一片的气势,那风回雪舞泰山压顶的招式,那多人对打攻防有序的架势,不但赏心悦目,而且令人头皮发麻。
宋韵看头上的无人机一动不动盯着院坝里的操练队伍,既知道岸田浩此时喝酒赏月监视香雪城,又明白对方正和自己作心里和气势上的无声较量,既然这样,那我就再上一场戏:
“周小妹,把古琴给我搬出来,然后你站在旁边给我斟酒。”
周庄虽不明白先生的深意,但断定此举必定有用,她进屋搬出琴台,安放好古琴,待先生端坐下来,她再翘着兰花指满满斟上一杯酒,然后像古代的书童一样,垂手站在旁边。
仙音阁的女学员们心领神会,她们知道先生要上大戏了,于是各自操起乐器围在先生旁边,有的摆出反弹琵琶姿势,有的怀抱琵琶半遮面,有的静气凝神蓄势待发。刹那间,飞阁翘檐旁,清辉朗月下,一道亮丽的风景,一曲天籁之音,就此拉开帷幕。
“当当当!”
一连串激越的音符划破长空,时而龙吟虎啸,时而万马奔腾,时而千军踊跃,间或山崩地裂。刹那间,擂鼓进攻声、刀枪碰撞声、冲锋陷阵声、人仰马翻声、厮杀哀嚎声,全都集中在宋韵和学员们的指尖上。
这曲《十面埋伏》因杀气太重,平时宋韵不轻弹,只有遇到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人,他才会沐手抚琴。今晚,他觉得时机到了,现在是香雪城和康养城的巅峰较量,谁心理素质好,谁就占主动。
琴声中,院坝里操练的人群悠忽不见,他们有序散开,有的手持棍棒隐伏在墙下,有的闪身躲进树丛里,有的三三两两来回巡逻,不一会儿,原本古朴庄严夜风清凉的香雪城,立马高深莫测危机四伏杀气弥漫。
琴声中,围墙外的烟花爆竹声渐渐消失,杂皮们虽听不懂《十面埋伏》,但却感受得到琴音里的肃杀气。他们有的胸闷气短,有的心惊肉跳,有的莫名其妙团团转,总之人人都感觉极度不舒服。一个家伙点燃一串超大爆竹,本想扔进围墙压住琴声,由于心慌,加之这种违禁爆竹质量低劣,结果还没出手就炸了:
“哎哟喂,我的手啊!”
惨叫声中,只听有人打电话说,岸田先生,不好了,小五的左手可能废了。接下来竹林里一片混乱,有的人埋怨,有的人谩骂,直到救护车过来拉走伤者,头上的无人机及围墙外的人群才鬼魅般消失。
一切恢复平静后,香雪城内楼阁依旧,蛙声依旧,水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梦中人。人虽在、菜虽温、酒虽浓,但周庄却人淡如月、心凉如水,什么意趣和心情都没有了。
林中梅知道香雪城这两天的遭遇后,既愤怒又自惭。愤怒者,哥哥嫂嫂竟然不给她商量,就对恩师宋韵下狠手;惭愧者,手中的案子一直悬着,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徐强熬了一个通夜,依然没锁定口罩男子是谁。这家伙很狡猾,案发那天,他一会儿打的、一会儿坐公交车,一会儿又逛商场,最后才七弯八拐混进香雪城,这且不说,关键是整个过程都没取下口罩和墨镜,无法认定他是谁,最初从哪里来。
“牛吹大了,闪着舌头了吧。”
李琳把豆浆油条放在徐强面前,一脸的嘲讽。徐强赌气不吃早点,发誓要和墨镜男子认真较量,不锁定他是谁,自己就不睡觉。
“我们必须换个思路了。”
林中梅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我们先前是大海捞针无目的筛查,现在我们假定口罩男子是小野次郎,我只说是假定,徐强你是技侦高手,你把小野的照片输入系统,查查案发那天他的活动轨迹。
“好的梅姐,这样我就找着靶子了。”
李琳有点吃惊,她问梅姐为什么怀疑小野次郎?林中梅说我只是觉得嫌疑人的身材与小野次郎匹配,不管是不是他,先查查看。
林中梅的判断完全是出于潜意识,从看到监控的第一眼起,她就怀疑此人是小野次郎,昨天遇着钟倩,钟倩有意无意提及小野次郎,当时她没在意,过后细思,觉得很可疑,搞不好这就是对方有意给自己传送的破案线索。
“哇,找着了。”
徐强一声欢呼,拿起桌上的油条就吃,边吃边说,这天早晨,小野从西城一幢居民房出来,先在小巷一家包子店吃早点,吃完早点他戴上口罩和墨镜,在绿源超市逛一圈,然后打的经过两条街,再步行一段路,又换两次公交车,最后七弯八拐进入香雪城。
“这事严格保密,我马上给局长汇报。”
林中梅走出门风急火燎往局长办公室走,途中遇着李强,李强问香雪城的案子进展如何,林中梅满脸焦虑回答道,还没理出头绪。李强诡秘一笑说,任何事都有过程,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林中梅做个鬼脸勉强送个微笑赶快离开。
张毅听完汇报,一脸欣慰表情,他说李强换杯子一事,外加崔月森DNA比对结果,暂时保密,目前省局和市局在下一盘大棋,我们必须配合,不能打草惊蛇。香雪城的案子既然锁定投毒、盗窃国宝嫌疑人,那就立即行动,务必把小野次郎抓捕归案。
“保证完成任务。”
走出局长室,林中梅叫上李琳、徐强,一路风驰电掣,半小时之内就找到了小野次郎的住处。这是一幢出租房,里面的住户很杂,为防嫌犯逃跑,林中梅安排徐强守在楼梯口,然后和李琳快速上楼。
小野的房门反插,林中梅敲了几下里面没回应,只好强行破门进入。屋子里很乱,方便面盒,啤酒瓶、牛奶罐和生活垃圾扔得满屋都是,小野次郎跪坐在床前,一把尖刀深深插入腹部,下半身全被血肉模糊。他的面目很狰狞,僵硬的眼神似乎很愤怒,很不甘心。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人泄密?”
林中梅探探小野的鼻息,再探探他的身体,满脑子都是疑惑。她断定,小野次郎的死亡时间不超过20分钟,因为他的身体尚有余温。这是巧合还是有人通风报信,知道这事的包括局长在内只有四人,这么隐秘的行动,小野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难道敌人真在指挥部?
“梅姐,要不要通知技侦组和法医?”
“保护现场,立即通知他们前来勘察。”
李琳的电话拨出去后,技侦和法医很快来到现场,经仔细搜索和化验,小野屋里存放的药品与香雪城中毒食品里的成分一致,另外,小野留在作案现场的指纹脚模,包括他盗画时背对监控吐痰留下的DNA,也与其本人提留抽取的化验结果一致。由此可以断定,小野次郎就是香雪城的投毒和盗窃嫌疑人。
听到林中梅成功破案的消息,宋韵兴奋得连声叫好,现在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连日来宋韵虽表面淡定,实则心里没空闲一刻,所思所虑,都是如何让香雪城重新焕发生机。现在迷雾顿消云开日出,他觉得应该好好犒劳徒弟了:
“中梅,晚上过来小酌几杯,可以吗?”
“谢谢老师,过段时间吧,《溪山高隐图》还没找着呢。”
一听《溪山高隐图》再次失落,宋韵心里咯噔一声再也高兴不起来,他仰望苍天,一脸的疑惑、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