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怀孕已经好几个月了,肚子也微微挺了起来,可是这段时间头晕犯困,站都站不住。农村女人怀孕哪有城里女人的待遇,可以躺在床上养胎的?从前因为家里就一条裤子,她和婆婆轮流穿着上山采茶,现在家里不缺裤子穿了,她可以和婆婆一起上山干活去,奈何身体竟然吃不消,别说干活了,走几步路,眼前就漆黑一片。
顾军来给蓝花做了检查,说蓝花是贫血、缺乏营养,要注意补充膳食,还要躺在床上保胎,开了一些药名要李先荣去买。这些药要去城里才能买到,顾军想了想就说下次自己去县里卫生部门要一些来好了。李先荣对顾军千恩万谢的,还让他妈给顾军和许凡各煮一双荷包蛋,顾军和许凡都客气推托,李先荣就说,县里给了慰问金和慰问品,家里的猪也卖了,两双荷包蛋还是吃得起的。而蓝花则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许凡,示意她留下来,似乎有话要对许凡说。
趁着蓝花婆婆煮荷包蛋的功夫,李先荣领着顾军要去后门看那些羊崽和长毛兔种,许凡则扶着蓝花去前门晒太阳,蓝花婆婆忙制止蓝花,说顾老师不是让你躺床上养胎吗?言语中很是不耐。顾军就说,孕妇晒晒太阳对胎儿有好处,可以补钙。蓝花婆婆听不懂什么是补钙,但顾老师说可以去晒太阳,她也不能再阻止。许凡扶着蓝花一走到门外,蓝花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蓝花,你怎么了? ”看着蓝花的眼泪,许凡心里很不好受, 因为这一段时间蓝花晚间都没去小祠堂陪她,她也就不知道蓝花受了什么委屈。而蓝花必须把心里的委屈和许凡吐一吐,不然她快要压抑得疯掉了。蓝花将许凡拉到距离她家木房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才放心说话。而蓝花的举动也让许凡猜到蓝花的委屈大抵是因为她婆婆,自古婆媳问题就是个大难题。果不其然,蓝花说道:“怀孕本来是好事啊,村里哪家不盼着儿媳妇能怀孕啊?没想到,我怀孕了,她还挑剔我。 ”蓝花的小嘴噘得老高。
许凡问,她怎么挑剔你了?
蓝花叹口气:“她嫌弃我娇气,说哪个女人没怀过孕,没见有谁怀孕了像我这样连路都走不了的。”
蓝花婆婆出生在一个茶背子的家庭,父母都是背茶的背夫,靠背茶赚点工钱养活一家老小。蓝花婆婆打小就看着父母起早贪黑去背茶,父亲是个男人,干这种劳力不在话下,母亲是个女人,也干着和父亲一样的活,父亲一次能背两三百斤的茶,母亲一次也能背个百来斤,就连怀孕也没歇过。有年怀孕八九个月还去背茶,背着上百斤的茶连着走了三天的路,在半路上就生下了蓝花婆婆的小弟弟,生完孩子还要继续背着茶上路,同行的背夫实在看不下去,把她和孩子安置在附近村里,再把她的茶一起分摊了背走。
“县里给村里送了那么多树苗,还有羊崽和长毛兔种,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大家的日子都有盼头了,我也想帮着家里一起干活,可是我的身体实在吃不消……”蓝花说这些的时候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能靠在许凡身上。许凡安慰她,眼下要把身体养好是关键,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和老人家置气,好听的话听一听,不好听的话要么和她大吵,要么当她放屁好了。蓝花听了,不由噗嗤一笑,和婆婆吵架,她这做儿媳妇的没这个胆子,只好当她放屁了。许凡也噗嗤一笑,蓝花这“阿 Q”的德性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在汪明月女士面前,也是这么怂逼的。
和许凡互相笑了一阵子,蓝花果然气顺了不少。
蓝花家后门原来用来养猪的猪圈现在被李先荣改装了,隔出两间,一间用来养羊,一间用来养长毛兔。一只小山羊崽正在圈里“咩咩”叫着,几只长毛兔种则挤在兔笼里。李先荣听着小羊崽子的叫声,再看看那几只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兔子,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同顾军憧憬着未来卖羊卖兔子数钱的美滋滋日子,忽然想到不论是那些杉树苗、水果苗、药材种子,还是羊崽、长毛兔,全村都是第一次种第一次养,不知道县里派来教授种植和养殖方法的技术人员什么时候能到。
提到这茬,顾军想起来,他表弟辛廷伟上次和他说过,县里组织了一批农业、林业技术骨干要到霞山溪帮扶助农,他也在名单内。
辛廷伟风尘仆仆地上了一趟京都又风尘仆仆地回到故里,去时是带着任务去,回来是满载盛誉归。这一次全国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主办的茶叶大赛,连山青部长调兵遣将,没有让老将辛厂长出马,而是把这个光荣的任务给到辛廷伟这个年轻人手上。
桐山县地处闽浙交界,东面临海,南、西、北三面环山,虽以山地丘陵为主,但也有辽阔的海域、绵延的岸线,山海川岛,风光旖旎。一方风土养育一方作物,这里的气候、土壤和丰富的水资源为大白茶、大毫茶两种茶树品种的生长、繁衍创造了天时地利的条件。
两种茶树都有上百年栽培史,植株在茶树品种中都较为高大,春芽萌发期都早,芽叶生育力都强,都是发芽整齐,密度大,持嫩性较强,芽叶黄绿色,肥壮,茸毛特多,因而两种茶叶也都适合制作红茶、绿茶以及白茶。由辛廷伟带队的国营茶厂技术骨干一行护送两款茶叶上京“赶考”,最终,两款茶树都被全国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认定为国家品种,编为“华茶 1 号”和“华茶 2 号”,此后在《中国茶树品种志》一书中,大白茶和大毫茶分别位列 77 个国家审定茶树品种的第一位和第二位。
如此殊荣,立即让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浑身镀了金般在国营茶厂乃至整个市委大院都闪闪发光起来。在一众“生子当如辛廷伟”的赞誉声里,辛厂长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在儿子跟前却没有半句溢美之词,甚至还傲娇起来,说道:“你不用老子陪都能独立上京完成使命,去宣传部向连部长复命,自然也不用老子再陪了吧? ”辛廷伟“被迫独立”,只好独自去宣传部向连山青汇报工作。一到宣传部,未见到连山青,先遇到了许美丽。许美丽整张脸都露着讨好的笑,告诉辛廷伟,连部长起先在办公室乐呵呵对众人说要请他顿庆功饭。辛廷伟道是部长客气了,便快步走去部长办公室。
部长办公室里,王隽也在,连部长一见辛廷伟到来,就从办公桌后头站起来,指着辛廷伟对王隽笑道:“说曹操曹操到,霞山溪村 之行,你带上小伟一起。 ”
连部长说着,又看向辛廷伟,道:“庆功宴,等你从霞山溪回来,再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