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亮被汪明月用扫帚从家里打了出去。他还想再进门,门就 被汪明月砰的一声摔上,还好汪明亮及时跳开了,不然脸非被砸成大饼不可。
“明月,我跟你说,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梁生主任这么好的女婿你不要,你上哪里再找这样的金龟婿,你回头可别后悔! ” 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汪明亮不死心喊道。
“梁主任那么好,你留着给自己当女婿好了! ”门内传来汪明 月不屑的声音,还伴了一声“呸”。
汪明亮气得牙痒痒,他如果有女儿,这便宜买卖还轮得到汪明 月吗?可叹自己光棍一条,哪来的女儿?没女儿可以卖,只能卖外甥女了,可惜他啃不下汪明月这个硬茬。
听着门外汪明亮远去的脚步声,汪明月这才松口气,放下手中 扫帚,一回身就看到许平正虎着一张脸不悦瞪着自己。汪明月忙赔笑:“你的脚并没有好利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妈给你拿,你赶紧去躺着。”汪明月说着就去扶许平,伸出去的手却被许平甩开了。热脸贴了冷屁股,汪明月的脸立刻也沉了下来,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 ”
许平可不想理解他妈的苦心,抱怨之前猫婶替林屠夫家的二儿子来说亲,汪明月女士不同意,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是这梁生主任,汪明月女士也看不上他就不明白了。梁生是信用社主任,工作体面,
收入稳定,和他姐结婚的话,两个人领两份工资,小 日子肯定能过得不错,凭着梁生主任的关系,他姐也能从那个鸟不拉屎的霞山溪调到镇上工作。
许平的话让汪明月女士翻了个白眼,她用手指戳了戳许平的额头,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极尽安抚:“你舅第一次来找我说的时候,我就去打听过这个梁生主任的底细,他家里不怎么样,拿不出多少聘礼的,就算拿了聘礼,还要眼巴巴看着女方当陪嫁还回去,说不定还要女方倒贴。这种姐夫拿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信用社主任怎么 了?我们又不是潘文,我们家又不需要贷款,再说了贷款来了难道不用还吗?你姐今年才二十岁,这么早嫁出去,我给她读书花掉的那么多钱就打水漂了啊! ”
汪明月见儿子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又赔笑道:“许平,妈都是为你好,你姐姐应该嫁一个大官……”
许平听不下去打断他妈,当官的都是老头子,给我姐当爹还差不多。
汪明月嘿嘿一笑,说她也知道年轻人当不了大官,所以应该等 哪个大官死了老婆或者离婚了,再让许凡嫁过去。有一个当大官的姐夫罩着,许平的前途就不愁了。汪明月女士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许平却给她泼冷水,说她这是白日做梦。汪明月不以为意,说如果嫁不到大官,也嫁不到大富豪,那就让许凡一辈子都不要嫁出去,每个月给家里上交工资也不错啊!
许平忍无可忍,说他妈实在太过分,就想着全部霸占他姐的工资,一点零花钱都不给,她姐一个人去霞山溪教书,难道不要车费不 要吃饭钱?汪明月就说,你姐肯定藏了私房钱,你看她工资卡在我手 上,一年来不也在霞山溪活得好好的?
没有钱坐车,他姐都是靠两只脚走路来去,那么长的路,走了公路走山路,走了山路走公路,有时候许凡周末回来,许平看到她两
只脚板都走得起泡了。许平心疼姐姐,可是他还只是个中学生,他没 有钱帮到许凡,他也没有能力说服自己的母亲改变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姐姐好点,就算做不到一视同仁,至少不要苛待。
“妈,要是将来我不如姐姐孝顺你,你会不会觉得白疼我了? ” 许平只能这样问他妈。
汪明月女士丝毫不担心,而是说道,你姐再孝顺也就是个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指靠她?儿子再不孝也是自家人。
许平就说,那妈也可以不要让姐姐嫁出去,把姐姐留在家里,招个姐夫回来呗。汪明月立即捂了许平的嘴,嘴里乱“呸”了一阵,说道:“妈有儿子为什么要把女儿留在家里招女婿?什么人家才会把女儿留在家里招女婿啊,那是没有儿子的人家,你个傻孩子,你说这种话就是在咒自己! ”汪明月简直又恨又痛,心里对许凡更加反感,如果不是因为许凡平常给许平灌迷魂汤,许平也不会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站在了霞山溪的村 口,一阵夏风吹过, 许凡打了个喷嚏,鼻子痒耳朵更痒,不知道谁正在念叨自己。许凡揉了鼻子揉耳朵,发现脚板又酸又疼,忍不住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正脱了鞋子揉脚,就听一个年轻人问她:“妹妹你好,你知道哪有茅厕吗? ”许凡一惊,赶紧穿鞋子站起来。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抠脚真是无比尴尬的场景,而对于辛廷伟来说,向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打听茅厕,也是一件尴尬无比的事情。那个女孩子尴尴尬尬穿了鞋给他指了路,他也顾不得其他,尴尴尬尬当着那女孩子的面跑去茅厕解决一下人的三急。
辛廷伟这辈子都没上过这么危险的茅厕,高高的坑上铺了两块木板,踩在上面晃晃悠悠,等他从茅厕出来时,已经一头一脸的汗,他正擦着汗,猛然见那女孩子还站在原地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辛廷伟定了定神朝她走过去,就听她问道:“你是上不惯这茅厕吧?这茅
厕的确不安全,我一般不让村里的小孩去这茅厕方便的,万一摔下去,不得了。 ”
“那村里人都在哪里方便啊? ”
“就地解决呗。 ”
“你们女孩子也就地解决? ”话问出 口,辛廷伟愈发尴尬了,怎么可以问一个女孩子这么粗鲁的问题呢?
女孩子倒是不像先前尴尬了, 已经从容镇定下来,答他:“我房间里有马桶。 ”
辛廷伟一边尴尬着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女孩儿谈论这么不优雅的话题,一边打量眼前的女孩子,女孩子异常年轻,扎着一束马尾辫,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鹅蛋形脸上秀气的五官还透着一股子青涩,可是一双眼睛却透露一股坚定的眼神。女孩子说话时,声音特别好听,柔柔的,清脆的,普通话特别标准,虽然她衣着朴素,可是身上有一股书卷气,不像是村里的女孩。
辛廷伟自随王隽带领的县里林农业技术骨干一行进入霞山溪村,遇到了村里男女老少各种村民,是不是村里人,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眼前的女孩子显然不是村里人。
“你是村里的老师? ”辛廷伟看着远处石壁下那间小小的破祠 堂,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表哥顾军最近来了霞山溪村当了一名代课老师。听顾军表哥说,村里还有一名公办女老师,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女孩子。
面对辛廷伟的询问,许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慧眼识珠, 眼力真好。 ”
辛廷伟一愣,这姑娘哪里是在夸他?分明是在夸她自己啊!
“你是县里派来村里教授村民种植和养殖方法的技术员吧? ”许凡也猜到了辛廷伟的身份。
“慧眼识珠,眼力真好。 ”辛廷伟将这八个字奉还给许凡,许凡听了不由莞尔。年轻的女老师笑起来露出两排贝齿,竟还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容竟像让这朴素的女孩子上了妆般明媚耀眼起来。辛廷伟看得不由发了呆。
“你怎么称呼? 你是负责教授村民种植技术还是养殖技术啊? ”许凡的问题将辛廷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答非所问说:“顾军是我的表哥。 ”
“哦,那这么说你也姓顾咯! ”许凡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辛廷伟乐了:“表哥,不是堂哥! ”
许凡做了个“哦”的嘴型,“一表三千里呢。 ”
辛廷伟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似乎有些有趣呢。
“顾军只是我的表哥,所以我不姓顾,我叫辛廷伟。 ”辛廷伟 郑重介绍自己,“我是县里国营茶厂的一名茶叶机械技术工人。 ”
“我叫许凡,是霞山溪小学的老师。”许凡也郑重介绍了自己,礼尚往来,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之一。
“所以,握个手吧。 ”
面对辛廷伟伸过来的手,许凡一下变得拘谨了,从小到大,汪明月女士的那些骂词此刻又都回响在她的耳边。从小,汪明月女士就对她洗脑,男男女女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关系,哪怕是和异性多说一句话被汪明月女士发现了,都能对她进行一番“荡妇羞辱”,这也导致许凡在男性跟前有一种深深的生而为女的羞耻感。过度的矜持透露出的是一份极度的自卑和没有安全感。
许凡的手半晌也没有伸出去,辛廷伟的手也固执地没有收回来,他看着许凡,微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许老师!”那眼神那笑容透着满满的鼓励,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驱使许凡把手伸了出来——
与一个异性握手,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许凡能感觉到自 己的手心渗出了一丝丝汗,害怕又激动的奇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