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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你比我年龄大，按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 ”梁生端 起酒碗呷了一口黄红色的酒酿，汪明亮从老家带来的他妈亲自酿的酒酿味道涩中带甜，又刺激又好入 口，喝着得劲，放下酒碗，心满意足继续教训，“但我还是要说你几句……”
汪明亮不等梁生教训忙自觉道：“主任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 真的已经改了，没再去了。 ”
“真的？ ”梁生看着汪明亮并不肯相信。汪明亮有个赌钱的恶 习，老是被镇上几个开赌场的哄去赌钱，那赌场开在镇子郊区一处隐蔽的村里，四维都是山，进去了就很难出来，汪明亮一旦去赌就连着几天不来上班，同事找他的人都找不到，好在汪明亮在信用社里存在感很低，以他的学识以及工作能力，根本没法给他安排工作，他不过是补了他大伯的员之后白拿了一份工资，就当是信用社养了个闲人，至于他不来上班，对信用社的日常业务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真的。 ”汪明亮点头。
“那你今天……”梁生盯着桌上颇为丰盛的酒菜感到疑惑，他还以为汪明亮又要提借贷款的事，汪明亮借贷款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去 还赌债的。这次还了下次还赌，梁生可不想惯汪明亮这个恶习。
“我是想给主任你介绍对象的。”汪明亮虽然爱赌钱但不好酒，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海蜈蚣放到梁生碗里，这海蜈蚣是白天的时候他专门让镇上一个赶海青年跑去滩涂抓的，经他就着咸菜叶子一炒，鲜美喷香。
闻着海蜈蚣的香气，李小贤狠狠吞了吞口水，许凡也跟着喉头生津。两人此刻就站在信用社前面办公区通往后面厨房区的通廊 口。在信用社办公区后面，有一平层，被隔成一间一间面积很小的厨房， 分给每个信用社的员工使用。这个时间点，其他人都到信用社二楼的宿舍里休息了，厨房前面的院子里只有汪明亮和梁生一个下属一个上司。如果是其他人邀约，这顿小酒梁生是不吃的，但是汪明亮，梁生必须来。身为上司，下属的生活作风、思想动态都出了问题，他有责任有义务教育他帮助他走回正轨。只是没想到，汪明亮今晚的主题竟然是帮他这个顶头上司说媒，说的还是他亲亲的外甥女。
“许凡是老师，正宗的师范生毕业的，潘校长不地道，也不看我们信用社面子，就将她分配去了霞山溪。不过分配差不要紧，她要是嫁给主任你，潘校长肯定会把她调回中心校的。”汪明亮理所当然
水到渠成的样子，仿佛此刻他已经做了梁主任的姻亲舅舅，以后在清流镇农村信用合作社就是皇亲国戚了，借贷还赌债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李小贤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许凡，院子上空拉的电线上吊一盏白炽灯散发耀眼的黄光投射在她脸上，映照出她尴尬的面色。李小贤是个少年了，当然能听出汪明亮话里的意思，许老师的舅舅竟然是在给许老师说媒呢！李小贤朝梁生看过去，那个男人二三十岁，生得面容宽阔，不过身材有点胖，外形上看配不上许老师呢！李小贤腹诽的时候，许凡已经拉了他向外走。
走出信用社，看着黑沉的天空，李小贤问许凡接下来要去哪里，许凡说，去她家吧！万般不愿意回去面对汪明月女士的臭脾气，但许凡也没有办法，只能领着李小贤往家走，路上交代他见到她妈后要注意些什么。李小贤突然很羡慕地说，许老师有妈妈真幸福。李小贤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外出打工，他打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自然羡慕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许凡听了只能一脸苦笑。两人转眼就从街上走到了通往许凡家的那条路上。那条路因为连接着镇子和附近的村子，并没有路灯，走得深了，就漆黑一片。许凡从包里摸到手电筒，不由顿了顿。这把手电筒是叶知秋送给她的。
“救命啊！ ”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呼救，许凡迅速打开手电 筒，向前方照了过去。光线企及之处，但见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老师，是一个男的要把一个女的拖走。 ”李小贤少年眼力见 好，第一时间就向那对男女冲了过去，许凡也跟着冲过去。
许美丽完全想不到救自己的会是世仇汪明月的女儿许凡。如果不是许凡和李小贤及时出现冲过来，她会被林屠夫的大儿子拖回家去。林屠夫家就在附近，而林屠夫的儿子是个混子，在镇上喝酒打架，还替人顶包坐过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旦被他拖回家去，有什么 后果，可想而知。许美丽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牙齿打颤。许美丽今
天是跟着部长下乡，刚好回了清流镇，晚上镇里招待部长一行吃晚饭，又喝了一顿酒，就迟了。许美丽想着既然回到镇里，晚上还是回家一趟，就没随部长的车回城，谁料想竟在回家路上遇到了那混子，真是倒霉透了。然而更倒霉的是，被许凡撞见了这尴尬的一幕，许美丽不由在心里骂娘。
许美丽没向许凡道谢，那声“谢谢”她说不出 口，毕竟从小到大她们一直是世仇的关系。而许凡发现是许美丽后也没有说任何话， 打着手电筒拉着李小贤在前头走。许凡先是急走了两步，渐渐又放慢了脚步。许美丽看着前头的灯光与人影，心绪随着脚步一道深深浅浅。她知道许凡是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好让她跟着那手电筒的光走。此刻手电筒的光虽然微弱，却让许美丽受到惊吓的心绪渐渐平定下来， 虚脱的双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很快就走到猫婶家门 口，经过一旁的茅厕，拐进一条纵向的小 坡，再上几级石头台阶，便看到一排五间砖木结构的二层房子，中间是大厅，大厅左边是许凡的家，大厅右边分别是金珠和田玉琴的家。 许美丽上了石阶，三步并作两步就逃回自己家里去。这一夜许美丽辗转反侧到半夜，还能听见许凡家里传来汪明月的骂声。这在过去，许美丽只会幸灾乐祸，可是今夜她对许凡竟然产生了恻隐之心。次 日一早，许美丽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起身，洗漱更衣，吃了田玉琴煮的稀饭便要进城回宣传部上班去。
走出家门 口，许美丽忍不住就朝许凡家门口看过去，许凡家门紧闭，并未见到许凡的身影，这让许美丽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不知道要是白天碰到许凡，自己会怎么办，人家毕竟昨夜救了自己，再像过去那样横眉冷对，多多少少是不合适的。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仇敌的关系，突然间要把许凡当恩人，许美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只是令许美丽没想到的是，那么尴尬的场面会在十几分钟后就发生了——
许凡和李小贤一口气走到清流镇车路头，李小贤实在忍不住了，
嘟哝道：“许老师，你昨晚哭了？ ”许凡觉得没面子，把脸别向另一边假装没听见。她刚一别过脸就看到了许美丽，许美丽也看到了她， 不由错愕了一下，因为许凡的一双眼睛正肿得核桃似的。许美丽还来不及因为昨晚的突发状况而尴尬，许凡就尴尬地拉着李小贤，快速走掉了。看着师生俩的背影，许美丽一时愣神，直到耳边响起中巴车的喇叭声她才回过神来。想到八点钟还要上班，许美丽赶紧上了中巴车。中巴车上仅剩了一个空位置，靠窗而坐的青年人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打招呼：“美丽姐！”
是县里国营茶厂的茶叶机械技术工人辛廷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