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清点神兵,死了七人,伤了二十多人。对死者就地掩埋,轻伤的可以自行暂避,凡是想离开的,不勉强留下,但要将重伤的人或抬或背,送到伤者亲友家躲藏医治。杨培年给了冯富贵等轻伤者足够的药物,给了重伤者治伤的草药处方。这样一来,剩下的神兵只有三百余人。
大炮受损,弹药不足,梅林寺已不能再守。蔡大地对三荷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避免更大的伤亡,先退到洋山河再说。”
仙姑听后对剩下神兵下令:“天亮后开始撤退,撤退到洋山河,利用洋山河的峡谷,以及峡谷四周的天坑、地缝、天桥、溶洞打游击,拖垮黔军,伺机反击。”
太阳露出鹰嘴崖,薄士武从望远镜里隐隐略略看到,神兵的营盘内、
壕沟里,黄旗边,有衣裳飘动,他下令向围绕营盘的外墙和壕沟,以及两个营盘之间上山的路道炮击,将剩余炮弹打完后再冲锋,让神兵没有掩体。同时也扫平黔军冲锋的土坎、石梁。天黑前,就是将这个营打完,也要将神兵阵地拿下;拿不下,待援兵到后再进攻。
黔兵将炮弹打完,吹响冲锋号,士兵战战兢兢爬上营盘时,营盘墙体已坍塌,乱石四布,壕沟断断续续被填满,可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之前飘动的衣物、旗帜,都是挂在树枝和石头上麻痹黔兵的。
薄士武得到报告,没有想到自己中了空城计,恼羞成怒地命令:“立即追击!活捉神匪匪首杨三荷和蔡大地的,赏大洋一千块,其他神匪神将五百块,打死的减半赏大洋!”随后也带领指挥部人员上到营盘。反身望去,蔡家祠堂已是烈焰冲天,看着来到山脚的保警队,薄士武摇摇头,走向梅林寺。
薄士武判断,神兵不会离开高山区,离开后人生地不熟,难以生存,很可能进入洋山河峡谷一带。前哨报告,经询问沿途人家,角口神兵爬上山坡,翻过山岗,的确往洋山河去了。
黔军打炮之前,仙姑神兵已退出梅林寺,直奔洋山河傩仙洞。
“你们看,对面那壁凸出的白石礅,”走在峡谷西岸林丛中的杨国虎打破沉寂,“面庞丰满,弯眉秀目,满脸笑容,很像傩堂戏中的‘先锋小姐’。”
“‘先锋小姐’左边那壁嘴抵河谷,像马头一样凸出的石梁像什么?”有人问杨国虎。
“像傩堂戏中的‘开路将军’。”
有人附和:“像,耳朵、眼、鼻梁、嘴巴,十分像。暴眼圆睁,就差手执大刀了。”
“快点跟上来,国虎。”杨培年催促在身后停下来的国虎。
仙姑神兵穿过宽处可行两人窄处只能一人侧身移步的地缝,途中,夏进秋仰脸指着头顶透出光亮的缝隙说:“大家看,哪个像什么?”
“像根木叉。”杨国虎说。
有人接话:“像架铧口。”
“我怎么看像‘人’呢,一个行楷书的‘人’。”夏进秋说。
杨陪年推了一把停下来的夏进秋:“管他像人还是铧口,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从地缝经穿洞出来,沿半崖小路绕下峡谷,从零乱的跳蹬石上过河,抓住草木爬上半山,上行百来米后,折转沿半壁羊肠小道横行。路太窄,众人不时附壁前移;路入石壁裂缝,窄如条凳,不得不蹲身移步,稍一伸腰,就会石头抵背。听着脚下雷鸣般的河水,看着深渊的峡谷。
夏进秋戏谑:“这滚下去,恐怕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没有人应答。
好在半壁有灌木,前后有同伴,大家走这种小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一条两条了,都练就了胆大心细攀岩附壁的本事。
杨三荷将众人招呼入洞时,峡谷对岸响起了枪声,一看,黔军站在对面山头,正朝他们这边放枪。不过那枪弹,估计还未飞过峡谷,就掉下去了,几声之后,停了下来。
此时神兵似如做梦,个个汗如雨淋,全身湿透。
薄士武率队追到马家天坑时,发现神兵只有少数人在对面半山洞口,来人向他报告,他皱眉传令不要浪费子弹,放好流动哨,在洞口对面就近寻找岩龛休息。看似他们已经追上了神兵,其实在这“喊声听得见,见面走一天”的峡谷,他们相差着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他命令营长,安排几名枪法好的士兵,摸到峡谷最边沿,将走到洞外的神兵,见一个干掉一个;利用石梁树枝,在峡谷边的小山坳,搭建临时指挥所。这样一来,峡谷对岸洞口四周可尽收眼底。
指挥所刚搭好,几名士兵推着一位老汉走进来。老汉身材魁梧,国字脸上长着浓眉大眼,包着黑丝帕,穿着黑布对襟衣、大筒裤,脚穿麻耳草鞋。士兵报告,在树林中发现这人背着一把柴刀,扛着一支火枪,枪上系有一只野兔和一条弯狗,怀疑他是神兵探子,就将他抓来了。
薄士武将捆在老汉身后的双手解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金举。长官。”张金举气定神闭地回答。经验告诉他,面对凶险的豺狼虎豹时,一定要冷静,不能一枪将其毙命或失去反抗能力,就得上树或寻找易守难攻的岩龛石缝避其锋芒。如果自乱阵脚,反而容易被其吃掉,这种情况一两年就发生一次。此时更不能慌乱,稍不注意说错话,就可能掉脑袋。
“哪里人?”薄士武又问。
“梅林寺那边的。长官。”
“来这里干什么?”
“打猎。长官。”
“你回答我的问话就行了,不用再长官长官的。”
“晓得了,长官。”张金举见薄士武看了他一眼。一愣,马上回答,“要得。”
“参加神兵没有?”
“老了,没有参加,参加他们也不会要。”
“看到神兵没有?”
“看到了,他们钻进对面的傩仙洞了。”
“是你给他们带的路?”
“没有。我是一早出来的,他们刚进去不久。这些人多数是角口的,对这里的地形也熟悉。”
薄士武其实用不着问他这些,三百来人走过的地方,从草茎倒伏的方向,小道砍下的刺木,就可判断神兵去了何方,他只是想从这些问话中,看张金举是不是神兵探子。
张金举心中有底,自己从未参加过神兵,黔军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曾给蔡大地指过路。
“你说那个什么傩仙洞,有出口没有?”薄士武问。
“没有,但洞很深很宽很长,岔洞也多。”张金举回答。他明白,如果出口也被封住,这些神兵就会困死在洞内。而出口,只有钻过此洞的他和其他几位猎人知道,那几位猎人比他年长,在家很少进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三百多人的性命,他也就没有说真话。
“除了前面半崖中的横路,其他什么地方还可以进洞?”薄士武用手指指傩仙洞右边。“那边行吗?”
张金举回答:“只有那条独路,其他地方下不来也上不去。”
“你带路,我们沿峡谷西岸下段看看。”
“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