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颂熙德十七年一整年,望州一片宁静,百姓安居乐业,或许是没有战乱的原因,这一年望州大丰收,这与苏庆梧所想的金人南下复仇大相径庭。后来才从北地来的商贩口中得到消息,原来金与西夏开战,而刚占领的旧辽地也有辽军余孽反抗,金人忙着打仗,忙着镇压叛乱,便没有时间进攻望州了。
苏庆梧巴不得金人和西夏一直打下去,这样望州边关也能安静的发展,百姓也不用受战乱之苦,可惜安宁的日子总是很短暂。
大颂熙德十八年春,金人所占领的旧辽地叛乱已经镇压,抽出了手开始进攻望州。这一次他们没有等到入秋,也不管春季是万物复苏,农耕的时节,对望州不宣而战。
苏庆梧看着金军铁骑遮天蔽日,那整齐的步伐踏出了数丈高的烟尘。苏庆梧知道以望州一州之地难以匹敌,便急忙向各州求取援兵,向朝廷要援兵。
金军统帅左贤王完颜罡,看着望北关城墙,目光微冷,他是金主完颜胜的弟弟,更是金主的左膀右臂。
他问道:“完颜宗就是死在这小小的望州城?”
完颜狐怕这老王爷轻敌,落得跟完颜宗一样的下场,急忙提醒道:“二太子也是轻敌所致,非要亲自上战场,结果让这些奸诈的颂人给钻了空子。”
完颜宗冷漠眼神扫视着他,让他为之胆寒,又急忙说道:“也是我们护卫不利,才让二太子战死沙场,我等有罪。”
说着就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请罪。
完颜罡大笑道:“要说颂人狡诈,哪有你这沙漠之狐厉害。你放心,本王从不轻视任何对手。因为我大金起于微末,就是靠着正视任何一个对手才有了今天强盛的大金,不然又怎能战胜比我们强大的辽呢!”
完颜狐恭维道:“王爷说得是,当真是至理名言。”
“皇上说了,此战谁若是击杀望州守将苏庆梧,赏五百户奴隶,另外还赐美人十个,黄金万两。告诉给手底下的勇士们,奋勇拼杀者赏,临阵窃敌者诛杀全族。”
完颜狐听到完颜罡的命令,自觉的去传军令去了。而完颜罡则想起了哥哥完颜胜的话语,此战不但要给完颜宗报仇,还要打得颂朝议和,到时候割地赔款,得多要些好处。实际上当初完颜宗阵亡的消息传到大金时,完颜胜气急败坏,立即就想发兵攻颂,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可那时候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一沉静下来,便想到了更加有利于大金的条件,才有了此次的兴兵伐颂。
这一战辽军来势汹汹,左右军镇刚一交手就失陷了,苏庆梧亲率重兵镇守望北关,昼夜血战,颂军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日一营兵卒上关墙鏖战,都会折损不少兵卒。
各州守将接到望州的求援信,原本都想置之不理,但又怕后期朝廷治他们见死不救之罪,更怕望州顶不住,后面又到他们直面金人的兵锋。于是他们很是默契的施以援手,或是给一些陈年旧粮当做粮草给送过去,或是挑选跟自己对着干的异己带着一些老弱病残前去增援。
看到各州增援送来的兵马与粮草,就是性子圆滑的饶圆也是气得破口大骂道:“这帮子王八蛋,挨千刀的,拿陈年旧粮给我们当军粮就算了,还派些老弱病残来,这不是来消耗我们的粮草吗?”
苏庆梧却是苦笑的劝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那些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能从他们口里吐出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了,好歹还有些粮草兵卒能用,就是拉上城墙充数也是好的,你下去安排一下吧!”
饶圆心里不痛快,边走还边骂道:“狗日的,都抱着那些家当,等金人来了一块去见鬼去吧!”
苏庆梧此时也是头疼不已,他现在是不指望各州的援兵了。就看朝廷能不能派大军来援了,不然望州真是守不住啊!
望州求救军报八百里加急,送信的兵卒马都跑死了好几匹,昼夜不息的赶路,半个月后才到京都。其刚一到城门口便摔落马下,累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咬牙将苏庆梧写的军报递给看门的校尉,艰难的说道:“望州八百里加急军情,辽军二十万大军攻打望州,快顶不住了,快交给圣上。”
说完就晕倒了,那守门校尉叫手下兵卒照顾这送信的兵卒,他自己则将军报送到兵部。兵部尚书韩戚见军情紧急,一刻也不敢耽搁,当日便进宫求见官家。
官家闻听此讯,立即让内侍去各大臣家中叫他们金銮殿议事。
那些大臣都是人精,今日早朝已过,现在却叫他们立刻去金銮殿,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有关系的都与相识的内侍打探消息,但军报刚到京都,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们也就没问出什么来。
他们在大殿外三五成群的讨论官家如此着急的召见他们,不知会有何急事。没多久,官家入殿,百官列队入殿,分班站定。
坐在龙椅上的赵吉此时强自镇定的说道:“望州军报,十万火急,金人起二十万大军攻望州,忠毅伯苏庆梧缺兵少粮,将要抵挡不住,向朝廷求援来了,诸位爱卿看一下军报,议一个章程出来吧!看如何救援望州。”
众官传看军报,心想这一来就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大颂承平日久,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战事了。
众大臣看完了军报,童贯便阴阳怪气的说道:“看吧!我就说当初苏庆梧杀死了完颜宗惹了祸事,现在好了,金人兴兵二十万打来了,要微臣说,这苏庆梧就该治罪,兴许将其处死,金人没了理由,他们自己就退兵了。”
丞相李钢怒道:“童大人切莫胡言乱语,仗还没打就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莫不是自己前些年被辽军吓破了胆,就惧怕起北虏了吧!”
童贯被怼的悻悻而退,他别人都不怕,就怕这李钢,疯起来可是要拼命的。
这李钢是颂朝丞相,前几年都在南方为官。其早年也是丞相,但被朝中奸臣排挤,官家又不辩是非,就将其贬谪到外地为官去了。这几年他政绩斐然,官家气也消了,就让其官复原职了。
太尉高裘出班道:“圣上,微臣以为金人来势汹汹,还是不宜与其硬碰硬,不如议和的好,给他们点东西,他们自己便会回去。”
李钢又是讥讽道:“看样子你们高家也就你兄弟高廉像个男人,不像某些人,软骨头。”
“李钢,本官忍你很久了,你说本官可以,不许你辱我高家。”高裘怒道。
李钢冷笑道:“老夫说的是实话,我这一把年纪了,就没有听说过有主降的太尉。”
“本官那是议和。”
“跟投降有何区别?”
见两人剑拔弩张,还要在吵下去,赵吉大怒道:“都给朕闭嘴,现在不是商量议和,是如何救援望州,就算是要议和,也得要打完这一仗再说,最好是把金人打疼。”
李钢见这回赵吉没有站到主和派那边,大呼:“皇上圣明。”
而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太师蔡经却出班道:“圣上,微臣适才已经想到了两个法子,一是让望州附近的各州派兵增援,二是在择十万精兵增援望州,这样望州之围自可解。”
这让李钢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自己的这多年老对手转性了,竟然主战了,还想出了法子。李钢也觉得目前来看这两个法子是最好的了,也紧跟着附议,但是其还是上奏道:“望州地处边疆,土地产量本就不高,又连年打仗,肯定养不活数十万大军,还需朝廷另拨粮草。”
赵吉听着这些麻烦事脑袋就疼,他赶紧说道:“就依两位爱卿所奏,李丞相与户部负责粮草供给,蔡太师与兵部挑选精兵,赶快开赴望州前线。好了,朕乏了,退朝吧!”
众大臣都知道赵吉并没有乏,只是想入后宫享福去了。大颂的这位官家最会享受了,除了吃喝玩乐,也好琴棋书画,珍奇宝物,时常派官员于民间搜刮宝物,使得民间骚乱不断。
入夜,童贯与高裘齐聚蔡经府上,两人不解的问道:“太师,我们真要救苏庆梧吗?这小子可不是我们的人,上回也未分好处与我等。”
蔡经稳坐主位,喝着茶眯着眼笑道:“你们到底是年轻了,沉不住气,官家和李钢是要救苏庆梧,本官明面上也要救苏庆梧,但老夫却有本事既保全了名声,又能要了苏庆梧的命。”
童贯与高裘都甚是不解,蔡经却说道:“二位且品一品老夫府上新到的碧螺春,明日便可见分晓。”
第二日蔡经去兵部调兵,高裘看着那调兵令上所调的军伍,顿时明白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太师这招可真是高啊!晚辈当真是佩服不已。”
两人相视而笑,虽未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传令的望州兵卒知道了朝廷的消息立即快马加鞭的回望州传递军令,苏庆梧等听闻朝廷的援救,士气大振,拼死保卫望州,昼夜血战,誓死不退,但最后等来的却是另一种绝望。
南疆蜀州边关,十万兵户正在收拾营帐,准备北上增援望州。这十万兵马早年便是因罪而贬谪到南方防备山蛮的,在此镇守了数十年,老卒们已经须发皆白,不少的背都已微驼了。
不少老卒的家人正在哭天抹泪的送自家的老父亲,送自己的爷爷,送自己的老丈夫。而那些老卒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自己都沙场搏命半辈子了,临了能北上北蛮子打一场也还不错,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好不快哉。阵亡了还能给后辈儿孙留些抚恤,也还不错了,总比躺在床上慢慢老死、病死的好。
蜀州将军董寿,看着自己的老伙计们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的,有的已经累得倒在了地上,实在不忍心,恐怕有不少老兄弟还没到战场就累死了。但军令如山,他也无法违背,只能寄希望于天命了,希望此战能多活一些人。不过看金人的架势,在看一下这些老伙计的战力,他便觉得凶多吉少了,弄不好他们的这把老骨头都得丢在边关。
大颂熙德十八年十月,这蜀州十万老卒才到达望州,当苏庆梧他们看到这帮老兵老将时,心里面的第一反应是望州完了。
赵青云更是直接破口大骂道:“朝廷这帮混蛋要害死老子们,派这么一些老东西来顶个屁用,他们的年纪都是我爷爷辈了,还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苏庆梧虽然心情也不好,但还是有一些理智,他厉声喝道:“老赵,住口,在怎么说他们也是来增援我们的,你看他们鬓发染霜,一把年纪了还来增援我们,已经是对得起我们了。”
“禀报将军,蜀州将军董寿在城下求见。”有士卒前来禀报道。
苏庆梧带着众将亲自下去迎接董寿,双方在城门处相见,相互见面问礼。苏庆梧将身边的武将一一进行介绍,当介绍到赵青云时,董寿见赵青云一脸的不高兴,忙问道:“赵将军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悦之色。”
饶圆忙出来打圆场道:“董老将军没事,我们在城楼上拌了几下嘴,过了一会儿就好了。”
董寿自是知道赵青云为何事而生气,叹息一声道:“赵将军恐是嫌弃老夫与蜀州军年迈吧!若换成老夫也是一样的心情,但军令难违,老夫也只能带着我这一班老弟兄们来凑个数了,不过列位将军放心,逢战我蜀州军定死在诸位将军前,绝不拖诸位的后腿。”
苏庆梧连道:“董老将军言重了,本将定会一视同仁,我等唯有上下一心,才能打退金人,守住望州。”
赵青云等众将听了董老将军的豪言壮语,也提起了精神。
苏庆梧提议去给蜀州将士们说几句话,董寿欣然应允,带着苏庆梧等众将来到了蜀州军营中。看着老兵们身形佝偻,须发苍白,在秋风瑟瑟中仍穿着单衣,心里也甚是不忍。不过这些老卒的精气神都不错,阵型规整,队列整齐划一,若不是年龄大了,还真有点精锐的样子。
苏庆梧看着众位老卒,先是介绍了自己,他朗声说道:“诸位老前辈,本将苏庆梧,是这望州城守将,感谢诸位能不远万里增援望州,本将谢过诸位了。按年龄算,诸位也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本该在家中安养天年,抖弄儿孙,却还要披甲提刀与我们这些后辈在战场上搏命拼杀,小子实在是汗颜,对不住各位了。”
说着就向蜀州将士们拱手鞠躬,身后的诸将也是如此。而下方的蜀州老卒们可就不干了,纷纷站出来说道:“苏将军此言差矣,我等都是接着朝廷的军令来的,军令如山,就是战死沙场也不后悔。”
“就是,别看我等年老,但还骑得烈马,拉得硬弓,与那些金蛮子搏杀,定不会输与他们。”
“昔日我等也是大颂边军悍卒,现如今年龄虽大点,但跟北蛮子一换一还是没问题的。后辈儿孙若知道咱今日的壮举,也是与之荣焉,后人传颂时,也有我们十万蜀州老卒望州血战金贼。”
……
苏庆梧眼见蜀州十万老卒士气旺盛,不惧生死,也是感动万分。拱手又是一拜道:“谢过诸位老前辈,本将定与众位同生共死,共抗金虏。”
身后众将也紧随其后,高呼:“同生共死,共抗金虏。”
这一高呼也带动了十万蜀州老卒紧跟着嘶吼,那气势当真是直破云霄,将松树上的雪都给震落了下来。
苏庆梧事后又当着蜀州众将的面对饶圆说道:“老饶,蜀州将士的供给与我们望州军的一样,棉衣、粮草、器械等一概不能少,尤其是棉衣,立刻配齐,别让将士们冻伤了。”
董寿听闻苏庆梧没有亲疏之分,感动得眼泪直流。他单膝跪下道:“苏将军毫无偏见,一视同仁,末将代蜀州将士谢过苏将军了,你放心,我蜀州老卒定当奋勇杀敌,血洒疆场,绝不后退半步。”
苏庆梧见此连忙将董寿扶起,他说道:“董老将军你折煞我了,你放心,本将向来一视同仁,这望州还需要老将军与众位将士同心协力才能守住,还得多多倚仗你们才是。”
而在京都的李钢要拨送粮草去望州时,去兵部查验望州现如今共有多少兵马时,他终于知道蔡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当天就气势汹汹的跑去了太师府,跟蔡经大吵了一架,听说还与蔡经动起了手。临出蔡太师府时,是被自家的亲随架着跑出来的,他破口大骂道:“蔡老鬼,你祸国殃民,坑害忠良,我大颂的江山迟早被你们这班奸臣败坏,你等着明日老夫一定上奏弹劾尔等。”
没曾想,第二天蔡经率先发难,告李钢诬陷蔡太师等大臣,还动手打人。李钢也针尖对麦芒,将蔡经所调援军乃十万老卒之事奏与赵吉。但脾气火爆而又耿直的李钢又岂是蔡经等一干奸臣的对手,他们以那些老卒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为由,竟然又搪塞了过去。两方就这样在大殿上争吵,直吵得赵吉头疼发怒才停。
最后还是李钢吃了亏,被罚俸半年,继续负责望州方面的粮草供给,其虽然气不过,但事情已成定局,他只能多拨粮草以襄助望州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