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颂熙德十九年春,望州之战彻底结束,雄州也被苏庆梧拿下。百姓们开始准备春耕,只是雄州还没有派镇守将军与刺史,只能是苏庆梧与方国信先管着。苏庆梧管军,但地方政事苏庆梧便力所不能及,一股脑的丢给了方国信,那小老头时常抱怨:“老夫原以为来了这边关苦寒之地,地少民稀,事会少一些,老夫也能养养老,现在可好了,原来管一州之地,现在却管起了两州之事,俸禄还跟以前一样,真是要了老夫的命哦!”
饶圆在一旁偷笑,低声对着苏庆梧道:“这小老头还抱怨呢!坐拥两州之地,哪个封疆大吏不羡慕。”
方国信虽年老,但耳朵不聋,自然听见了,他冷哼道:“那个小胖子,你把消息放出去,看哪位大人愿意来,老夫立马抬屁股让位,让他也体验一下这坐拥两州之地的好处。”
饶圆见方国信来气了,便不敢多说,好言好语的安抚起方国信,夸他“公忠体国”“爱护百姓”“是个好官”什么的,才没让方国信撂挑子,不过饶圆夸得也对,这方老头虽然喜欢发发牢骚,但确实是任劳任怨,估计也就是嘴巴毒了点,在上官面前不讨喜,得罪了朝中奸臣,要不然这么一把年纪了,在怎么也不会来这边关苦寒之地。
按理来说封疆大吏能管理数州之地,那是一份权势与荣耀的体现,换做其他官员肯定高兴。但方国信年事已高,年轻的时候还很期望,到了现在,只觉得心力交瘁,弄不好得累死。所以才向苏庆梧诉苦,苏庆梧自然也知道他的苦楚,他也何尝不是呢!用一州之兵镇守两州之地,这也就是金人被打怕了,若是换以前,这苦差事他可不会接。
为此,苏庆梧已经上书朝廷,相信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旨意,派来雄州刺史与将军,到时候他们就轻松了。
就在他们为雄州与望州战后恢复重建忙得不可开交时,朝廷的旨意到了。来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太监,他见到苏庆梧时笑得乐呵呵的,夸赞道:“苏将军好本事,才这么久就又立战功。”
苏庆梧连忙道:“还不是仰仗陛下龙威,朝中大人们的运筹帷幄,三军将士用命才得来的。当然,公公传旨也辛苦啦!”
说着便又将几张银票塞给传旨太监,那太监笑得更开心了。那太监问道:“诸位将军怎么都不在?”
一说到这,苏庆梧便大倒苦水,说什么雄州刚收复,朝廷又没派刺史与镇守将军,整个州县连个办事的官员都没有,没办法,望州官员们那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忙得脚不沾地。通知了也还没来得及赶回来,那太监信以为真,还夸苏庆梧等人勤勉为国,回去要上奏官家给他们奖赏。但实际上是赵青云几个不想见这不阴不阳的传旨太监,故意找事做去了。
但这次封赏人员众多,他们也名在其列,所以得等他们到齐才能宣读圣旨。
等众将到齐,圣旨宣读完毕。苏庆梧被封为一等忠毅伯,归德大将军,他的亡母也得了个诰命,被封为淑人,算是圆了亡时的遗愿。其他人的封赏各有不同,最差的都是官升一级,像赵青云和康成,都被封为县男,分别领雄、望两州的将军,至于方国信,更是被封为礼部右侍郎,正二品的官衔,可比苏庆梧的从三品武散阶强多了。
当然,阵亡将士的封赏也不薄,老将董寿被追封为三等忠烈侯,因其无子嗣袭爵,又给他建了一座庙宇供四时祭拜。其他阵亡将士抚恤翻倍,着有司发放,为防贪官中饱私囊,丞相李钢亲自督办此事。
要说封赏会如此之快,如此之丰厚,还得是杨建与盛宏回京复命时在朝上禀报官家,直言雄州战事之艰辛,将士之英勇。尤其是说到十万蜀州老卒战死沙场时,盛宏痛哭流涕起来,弄得杨建也只得在一旁干嚎。满朝大臣们心急之下也跟着哭,但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呢!一个个见官家不注意,将口水抹在脸上,李钢在一旁看着,除了盛宏是真哭外,其他的多是在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官家赵吉听后也是感动不已,直言若大颂都是这样忠勇的将士,何愁金人来犯。当听到苏庆梧翻越白云山占领雄州城,与望州大军南北夹击金人,血战十余日时,在场官员都是惊奇不已,连赵吉都是赞赏有加,表示要大加封赏。
只是真到封赏时他却犯了难,他不想武将权力过大,便想着封他身边的人,可是苏庆梧却并未娶妻。但这可难不倒官家,没有妻子,难不成你还没有娘亲,封苏庆梧娘亲也是一样的。可他并不知道苏庆梧娘亲在忠勇伯府只是一个妾室,但苏全忠又不敢当场提醒,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传旨太监传完官家旨意,照例玩了几天就要回京复命去了。而苏庆梧与方国信收拾收拾也要回京赴任去了,而望州与雄州的守将自是赵青云与康成,刺史则是蔡经的儿子蔡悠,高裘的义子高侃,这两人苏庆梧在京时就知道两人的名声,嘱咐赵青云几人一定要小心,便起行去往京城了。
这一路上方国信都在感叹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在回一次京都,夸赞是沾了苏庆梧的光,苏庆梧自认虽有自己的原因,但两次颂金之战,都有方国信从旁协助,安抚百姓,其功绩也是不小。但苏庆梧却开始担忧起雄州和望州的情况了,自己得的封赏都是一些散职,并不掌兵,而奸臣们又派了他们那一派的人去往两州做刺史,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祸事来。
苏庆梧想着想着便头疼了起来,最后索性就不想了。因为他此次回京终于要见到心中那个她了,完成他心中许下的另一个愿望,功成名就,便是娶丹橘之时。
当初离开时,苏庆梧只带着苏铁头与曾阿牛以及在人牙子那买的几百奴仆,现在回去时却只有几十人,其中不少都已经战死边关了。这也让苏庆梧感叹不已,当初还想着带他们在边关建功立业,搏个好的前程,到最后只剩这么几个人。但苏庆梧也未亏待他们,苏庆梧便让曾阿牛去往阵亡将士的家中,将阵亡抚恤亲手交给他们的亲人,另外自己还添了不少银两。虽然与人命相比是少了许多,但那是苏庆梧能做的最大努力了。若是换作其他人,自己买的奴仆,死了就死了,哪还有什么抚恤。
苏庆梧等人沿途并没有多耽搁,很快就到了京都城外,因为苏庆梧等人一路风尘仆仆,更兼带有不少军中肃杀之气,很是引人注目。不少百姓已经猜到苏庆梧便是新晋的忠毅伯府,许多年轻女子都侧目观看,哪个女子不喜欢英雄,但当他们看见苏庆梧那坏了的容貌时,但暗觉可惜。
苏庆梧可不管这些,如今他功成名就,母亲的诰命也有了着落,自是意气风发之时,真是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他此时在想忠勇伯府恐怕因为他的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事情果如他所想,当黄大娘子知晓官家给苏庆梧娘亲封了诰命时,比听到封赏苏庆梧时表现得还激动,居然给气晕了过去。此事一经流传,忠勇伯府的当家大娘子善妒的名声可就传到了京中诸多贵妇人耳中,被不少人笑话。
苏庆梧在方国信的马车中换了官袍,他此行要先去宫中参见官家,去往宫中时,苏庆梧刚好路过忠勇伯府,看见苏家众人都在门前观看。苏庆梧在马上行了一礼,这可把黄大娘子气的不轻,要不是因为在大众场合,她早就发怒了。
金銮殿内,众朝臣都在,苏庆梧与方国信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才见到了官家,一个略显年老的男子,留有长胡须,看着精神头还可以。
“哈哈哈,这便是朕的忠毅伯,果然是一表人才,年少英雄,此战朕都已知晓,你们打得很英勇,打出了我大颂的威风。说吧!想要什么奖赏,朕酌情赏赐。”
苏庆梧心想:“你知道个什么?全被那几个奸臣给蒙蔽了。”
但苏庆梧还是以退为进,说:“武将为国血战沙场,乃武将之本分,不必言赏。”
此话一出,殿上武将心里都暖烘烘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头一回在文臣面前直起了腰。
赵吉知那是苏庆梧所说的场面话,便提及了苏庆梧还未议亲,苏庆梧赶忙说自己已有心上人。
赵吉大感惊疑,问道:“是谁家女儿。”
“盛宏盛大人家的。”
盛宏也急忙出班道:“是臣主母收下的养女,早在边关时臣与苏将军便定好了的。”
盛宏还算机灵,没有说出丹橘是婢女的身份,不然又要横生波折了。
赵吉笑着说好,直言大婚之日另有赏赐。紧接着就又赏了不少东西,有御马金甲,还有不少庄园、铺子。够苏庆梧在京都生活的了,这官家或许是想到了苏庆梧在京都没有产业,今后不好生活,才有如此多的赏赐。苏庆梧乐得高兴,磕头谢恩,乐呵呵的领了赏赐。这一日早朝就在高高兴兴的议论声中结束,散朝后有不少官员来道喜,但多是武将,文官多只是打一声招呼,敷衍一二就走了。在他们眼里,苏庆梧也就是一群武夫的头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苏庆梧与那些文官也只是点头之交,人家板着个脸,苏庆梧也不愿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等苏庆梧与那些武将有说有笑,说过段时间请他们到樊楼喝酒。那些个武将都露出了你懂咱的表情,挤眉弄眼的就差说是同道中人了。
那些武将离开时,正碰到苏承全,苏承全微笑着给那些个同僚打招呼。走到苏庆梧面前,便低声训斥道:“刚得了官家封赏,低调沉稳些,随我回府。”
回到忠勇伯府,那黄大娘子就满脸笑容的走到苏庆梧面前喊道:“梧哥回来了,最近可老是听到你的好消息,不愧为苏家子孙,在边关过得可还好,没受什么伤吧!”
苏庆梧不冷不热的回道:“劳大娘子挂念,庆梧一切都好。”
黄大娘子却是尬笑不已,心想:“这封了爵就是了不得,翅膀都硬了,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苏承全却在这时说道:“梧儿,待会来为父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苏庆梧却道:“父亲,孩儿想先去祭拜母亲一番。”
苏承全想了一下,回道:“倒是个孝顺孩子,去祖坟祭拜吧!你娘亲已经入了苏家祠堂了。”
“谢过父亲。”
苏庆梧让铁头与阿牛拿了一些东西,跟着苏庆梧去往苏家祠堂。这些都是些香烛糕点果子之类的,苏庆梧入京朝见官家时就打发两人去买了。
京都郊外,苏家祖坟。苏庆梧在新修的周氏坟前化纸,嘴里还念叨着:“阿娘,梧儿没给您丢脸,现如今也封了伯爵,给您挣了这身诰命,那命服待会就烧给你,您可以安息了。您要是活着得有多好呀!看看儿现如今的一身荣耀,看看黄氏那嫉恨的样子。您怀胎十月生下了儿,受尽了苦,到头来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儿子只能在您死后完成你的遗命,得了这一身诰命。”
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流下了泪,想到了往昔与母亲吃的苦,现如今自己功成名就,母亲却已不在,不禁悲从心中来。
在祭拜完周氏,在天黑之前,苏庆梧就直接回到了苏府,来到了苏承全的书房。
苏承全问道:“你母亲祭拜完了?”
“祭拜完了。”
随后叹息道:“你母亲亡故,我当初心里也不好受,好在你能有所成就,她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安息了吧!”
苏庆梧在心中冷笑不已,当初母亲亡故,也没见你哭几声,在灵堂上也只是见你露了一面,随后就草草下葬,可没见你们感情有多深。
紧接着苏承全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梧儿呀!今日官家赏赐了你不少庄园铺子,你在京都又没多少仆从,若无可靠之人管理实在不行,正好府中还有不少下人可用,正好帮忙。”
苏庆梧却道:“父亲此事就算了,左右不过一些产业,也不是太多,孩儿打理得过来。”
苏承全脸色一僵,没有想到苏庆梧会拒绝,但他也是活了多年的人,脸色一转换笑着道:“梧儿你放心,这些产业依旧在你名下,伯府也只是代为管理,等你有精力打理了,这些产业还是会还你的。”
苏庆梧可不信,这些产业一进了他们的口袋,定是被吃干抹净,当初母亲周氏那点家当就是那么没的。
苏庆梧委婉拒绝,还明里暗里的提到自己长大了,也封了爵,该分家了。
苏承全听出苏庆梧要分家的意思,但他怎能如愿,抛开那些利益不说,一门两伯爵,那是何等的荣耀,京都里独一份的。要是苏庆梧分家,那就是各过各的了,除了一点血脉亲情外,其它的好处一点也别想捞到。
最后苏承全见谈不妥,在没撕开脸面时便岔开话题,说道:“梧儿,此事不急,你我在好好想想,你这几日赶路回京都也累了,去朝阳院好好休息吧!”
苏庆梧回道:“孩儿遵命,但藏兵阁挺好的,我住惯了,便不去朝阳院了。孩儿告退。”
苏承全看着有隔阂的苏庆梧离去,心里后悔不已,当初就没多关心关心他这个儿子呢!其实他想要苏庆梧的产业也是迫不得已,其中虽有黄大娘子吹的枕头风,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忠勇伯府真的快没钱了,实际上已经是外强中干,举债度日了。苏承全就是想用苏庆梧得的产业应应急。
要说为何偌大一个忠勇伯府会落到如此境地,还不是每代总有那么几个败家子败坏祖业,这一代代累积就到了如今的地步。每一代都向国库借债,可是借了又不还,积累到如今,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而前段时间宫里又放出声音,官家要惩戒一批拖欠国库债款不还的勋贵。
这一下就让苏承全慌了神,因为苏家不但以前的欠款颇多,这一代苏家的败家子正是他与黄氏的那几个子嗣,若是真的严惩,整个忠勇伯府都要受牵连,他那几个儿子受的惩罚最重,弄不好还得废掉这爵位。所以苏承全心急火燎,出了这蠢主意。
而苏庆梧可不管这些,无论他们怎么说,就算说出花来,苏庆梧也不会答应。凭什么自己用血汗在战场上争的产业要给苏府这些蛀虫,钱这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苏庆梧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藏兵阁,一切都没变样,就是久不住人,落了不少灰。以往对他冷嘲热讽的下人们现在都热情得很,不用苏庆梧招呼,他们就迅速打扫干净屋子,就为了得到苏庆梧这新晋伯爷的青睐。
苏庆梧感慨万千,昔日他们瞧不上自己,多有羞辱,现如今却是如此殷勤。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有了实力,不过苏庆梧也未过多为难他们,毕竟他们地位低下,若不曲意逢迎主上,很难在这偌大的深宅活下去。
由于他们的勤快,致使铁头和阿牛都插不进去手。很快便把整个藏兵阁打扫干净,苏庆梧便让他们下去,没有任何夸奖与赏赐。苏庆梧虽然不主动追究他们,但并不代表忘记了过去,自是不会对这些攀炎附势的下人们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