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师,不知此次与金议和你可有人选?”
“有,吏部主事蔡悠,李大人以为如何?”
“就是那逛青楼逛到腿软的家伙,此人骨头已软,去金人大营,恐怕会吓得腿软,到时候金人什么条件他都得答应下来。”
蔡经听着李钢说的话,顿时面色挂不住,自家儿子干出的荒唐事,他自己都觉得脸红。但他也颇为恼怒,没好气的说道:“那李大人觉得何人可担此重任。”
李钢也不客气,大声说道:“老夫觉得御史台的萧川不错,品行端正,而且能言善辩,是个不错的人选。”
没曾想蔡经听了不满意的说道:“不成不成,那萧川太过年轻气盛,过于刚直,他要是去议和,估计什么事也谈不拢。”
“萧川过于刚直,在怎么也比你蔡家那软骨头强。”
“李大人,这是在为国谋事,你切莫口不择言。”
……
还没有开始议和,大颂的两位权臣就开始为人选之争闹了起来,到头来还是谁也不服谁,最后官家听他们吵得烦了,直接选了礼部主事杨建与盛宏前去与金商谈议和。而且这两个人与蔡经和李钢都没太大的关联,乃是个不折不扣的中间派。
两人得了这差事,就先后见到了蔡太师与李丞相,前者和颜悦色的说着好话,不无拉拢之意,嘱咐道:“金人不管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能免了这场战端即可,回来就有他蔡太师的保举,高官厚禄少不了你们两人的。”
而李钢则更为直接,他直接威胁道:“这议和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万两白银,若此限,不但要你们的脑袋,你们的家人都将流放极寒之地,若是敢割地,老夫拼着命不要了也要让你们九族皆灭,不信可以试试。”
这赤裸裸的威胁,可是吓得杨建这个正使大汗连连,他没想到就跟金人议个和,就牵扯到了党争,他有点后悔接下这差事了,但官家的圣旨岂是好违背的,不去就是抗旨,到时候一样得杀头。
盛宏身为副使则不同,他也是在边关历练过的人,全然没有杨建那样的狼狈。不过他也知此事的重大,他已经打算尽量为大颂争取最有利的结果。不能让他的苏贤弟领兵在前线流血厮杀,而自己则签了一个丧权辱国的和约,这不但对不起前线的将士,也会受举国百姓的唾骂。
在路上,杨建问及盛宏他的想法,盛宏如实告之。但杨建却又举棋不定,他说道:“可是蔡太师所说又该如何是好?”
盛宏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杨兄糊涂,不管是蔡太师,还是李大人,亦或者是官家,都只是希望此战能尽快结束。但又没说具体的条件,咱们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和谈,对谁都有好处,就是蔡太师也挑不出理。若是我们惧怕金人的威胁,赔偿得太多了,昨你也看见了,李丞相那可不像是吓我们,尤其是百姓若知晓是我们两人签的和约,弄不好我们两人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而且那望州将军与我甚是相熟,若让他知道我们签的条约太过的话,估计很难活着走出望州。”
杨建一听就满脸苦色,喃喃道:“哎,只能听盛兄的了,希望那金蛮子能懂一些事,不要让我们难做。”
盛宏安慰道:“杨兄不必担忧,毕竟前线是我大颂打赢了,是金人求着议和,优势在咱。”
杨建眼睛咕噜一转,连忙说道:“盛兄说得是,不过愚弟觉得看盛兄所谈,似乎成竹在胸,不如此次议和便以兄为主,弟辅之,贤兄以为如何?”
盛宏连忙推辞道:“杨兄不必如此,你可是官家钦定的正使,小弟咱可逾越,实在不可,不可不可。”
听盛宏推辞,杨建急了,他忙说道:“盛兄哪里话,什么正的副的,还不是咱兄弟看着来。在者盛兄一看就知心中对和谈已有准备,不想愚弟我,脑袋里一团麻,若是上场定会被金使所针对,若有负圣上所托,那就百死莫赎了,不如让你来,这样咱们也能更有胜算不是。”
盛宏看他说得情真意切,也是为国所虑,拗不过只能答应。但其实是想着若和谈破裂,或者索赔数额巨大,到时候就让他来担主责。
就在大颂使者来到望州城时,大金使者也来到了雄州。领头的叫完颜毅,也是金人王室子弟,因为朝廷的旨意,苏庆梧只能将他们人放过去,不过带的粮食与多余的武器都被苏庆梧给扣下了。金人争辩,苏庆梧却道:“颂金议和未定,那就意味着此战未完,颂金依旧是敌人,他可不会让金人带进去一粒粮食。”
金人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因为苏庆梧说得在理,只得让苏庆梧扣下这些物资。完颜毅看着苏庆梧说道:“你叫苏庆梧吧!你很不错,本太子记住了,你别急,咱们日后还会再见的。”
苏庆梧笑道:“劳四太子挂念,末将可真是感激涕零啊!末将也以为咱们也会再见的,不过到时是什么身份也不好说了,弄不好四太子你会是阶下之囚呢!”
此言一出,金人侍卫拔出弯刀欲要搏命,而苏庆梧身边的将士也是如此。双方差一点就打了起来,但却被完颜毅制止,因为他知道自己此行是来议和,救出被困的大军的。
等金人走远,苏庆梧骂道:“这金人怎的脾气这么好,要是他们动手就好了。”
是啊!金人若动手,这次和谈就算是失败了,苏庆梧就能顺理成章的灭了这被困的十多万金人,可惜机会是没了。
熙德十八年冬,颂金于望州城下议和,双方摆开阵势,议和营帐就设在两方阵营之间。杨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没见过边关这种阵势,当时就吓得腿软,要不是盛宏拉着他走,估计得出丑丢人。
这金人饿成那样了也还想给大颂下马威,还没开始议和,便提出颂金两方比试一番。好在苏庆梧那时也在,没让大颂失去国威。金人先是比摔跤,金人派出了一个壮硕的金卒,体型之巨大,在颂军中那可是难以找出匹敌者,还好屠二的体型不输金卒。一番搏斗,侥幸胜之,但屠二曾放言:“若是他吃饱,自己不可能轻易胜过他。”
紧接着是完颜罡弯弓欲比试射箭,其弓箭对准杨建与盛宏,杨建被吓得腿软欲倒,被盛宏扶着。盛宏喝道:“你金人莫非不想议和,还欲再战。”
盛宏说得很大声,看似不惧,但双拳紧握,竟捏出了汗水。
颂军护卫军士拔刀挡在两位大人的身前,苏庆梧也出言喝道:“完颜王爷想比试射箭,找我等武人即可,何必吓唬我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
完颜毅也出言说道:“王叔,够了,不要吓到了大颂远道而来的使者。”
正瞄准盛宏两人的完颜罡突然转身射向苏庆梧,弓箭飞来时苏庆梧岿然不动,就这样望着弓箭飞来,将其鬓角的头发射下一缕。随即自得的说道:“本王的箭法可还入得苏将军的眼。”
苏庆梧很平静的说道:“还不错,但完颜王爷已射了一箭,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让小将也射上一箭。”
苏庆梧从铁头手里拿出宝弓,取出羽箭,瞄准了完颜罡。现场气氛一时凝固了起来,金兵更是拔刀守卫在完颜罡身边。但其却是毫不在乎的说道:“都走开,我本王也料想他苏庆梧射得不准。”
可他却是想错了,苏庆梧自幼习武,那箭术岂是非凡。只一箭便射落了完颜罡头盔上的羽缨,完颜罡这才开始正视了苏庆梧,缓缓的说道:“你值得做本王的对手。”
完颜毅见己方全败,士气更加低迷,忙催促道:“好了好了,比试也比试过了,现在该正式谈判了。”
而谈判内容苏庆梧并没有过多参与,但听那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多是盛宏这个副使在唾沫横飞,杨建却像是个看客似的,只是时不时的表个态,以表示支持盛宏所说的话。
一连谈了三天,最后完颜毅急了,大声说道:“二十万两太少了,我大金绝不答应,我大金可将雄州归还给你大颂,但你大颂需每年给我大金四十万两年俸。”
说到这里时苏庆梧咳嗽了一声,这意思很明显,雄州可以要。盛宏曾也与苏庆梧共事多年,自然知道苏庆梧的意思。但他并没有任何表情表现出来,还是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四太子说笑了,这雄州城在我大颂手里,你给不给都一样。”
“那盛大人你想如何!”完颜毅红着眼睛问道。
盛宏则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道:“实不相瞒,四太子,我等离京时圣上嘱咐,所赔银两不可超过十万,但现如今四太子有如此诚意,还要将雄州归还给我大颂,下官便冒个险,给出二十万两,四太子以为如何。”
坐在一旁的杨建听着盛宏说的话,心里嘀咕道:“好一招以退为进,若是成了,这回自己的人头与全家老小的命便保住了。”
完颜毅却表示此事重大,他需要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盛宏答应了下来,回望州的路上,苏庆梧抱怨道:“盛兄呀!这价给高了,你应该在压低一点的。”
一旁的杨建惊道:“还低呀!要是把金人逼急了,漫天要价,要是他多要一些,我们的项上人头就没了。”
盛宏苦笑着把他们出京时蔡太师与李相的嘱托告诉给了苏庆梧,苏庆梧也是感叹两人的压力巨大,难为他们了。
杨建似是被感动的哭了出来,他说道:“还是苏将军体谅咱们,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我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就接了圣旨。你不知道,这几天面对那如狼似虎的金人,可没把我吓死。”
面对杨建的哭诉,苏庆梧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位杨大人是真的怕死。
而金营的完颜毅则是一脸沉默,他叹息道:“本太子左思右想,眼下这情况只能是答应了颂人的条件了。”
完颜罡一听却是不高兴的说道:“不行,颂人给的价太低了,本王死了这么多将士,那点银子还不够发抚恤的,绝对不行。”
完颜毅闭着眼睛问道:“王叔,那你认为眼下你的大军还能撑得住吗?没了粮草,在这冰天雪地怎么活?”
完颜罡挥着手说道:“那也不能答应。”
完颜狐劝道:“王爷,四太子说的对,眼下这情况,若是不尽快和谈,咱们剩下的十万兵卒也挺不住了,他们可是咱大金的勇士,不能白白死在这望州城下的冰天雪地里啊!”
听着完颜毅与完颜狐两人的劝说,完颜罡拔出弯刀看在案桌上,不甘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第二日,颂金两方使者很顺利的达成协议。内容是:大颂给金二十万两银子,当做大军的开拔之资,颂需向金称臣,而金则将雄州城归还给大颂,并在十年内不会侵扰大颂。
总体上说还是大颂亏了,按苏庆梧的想法是一两银子不给,这十万金兵一个也跑不了,至于那雄州城更是在他手里,金人想得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惜谁让上头不愿意大,苏庆梧也只能遵照旨意行事了。金军被困得久了,自然想要尽快脱困,苏庆梧可不敢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他紧急增兵雄州城,沿途还有大军跟随,就怕金人不守信用,突然撕毁和约,对他们动手。
好在这回金人还算守信用,大军出了雄州城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就他们那样子就是走回金国也得费不小的力气,不少兵士都面有菜色,走路摇摇晃晃的,不少还是相互搀扶着的,队伍稀稀拉拉的。
盛宏看着这样的金军,跟苏庆梧说道:“庆梧贤弟,咱能反悔吗?就金军眼下这战力,灭掉他们可是轻轻松松的。”
杨建却是急忙道:“盛兄,眼下这个节骨眼,可别在生事了!”
盛宏说道:“我知道,只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下回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苏庆梧回道:“我也觉得可惜,但是官家和蔡太师他们不愿意打,我若是动手就是抗旨不遵,小命不保,只能看着他们离去了。”
完颜罡看着城楼上的苏庆梧几人,马鞭指着他们喊道:“苏庆梧,你给本王等着,本王迟早还会再来的。”
完颜毅看着远方的雄州城,心里也是跟完颜罡一样的想法。
苏庆梧看着两人,嘴里苦笑道:“看吧,贼心不死,朝廷这是放虎归山,过几年有咱好受的。”
盛宏与杨建也是深有同感,但眼下已经将他们放出雄州,若是追杀也不能全灭,还有可能使这大好局面丧失。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盛宏与苏庆梧叙旧,聊起了苏庆梧脸上的伤。
“庆梧贤弟,你这脸上的伤不打紧吧!我记得你可还未议亲,可别让脸上的伤给耽误了。”盛宏打趣道。
苏庆梧笑着回道:“不打紧,我这不是还有我家的那小丹橘嘛!”
聊着聊着的苏庆梧聊到了丹橘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盛宏如实相告,表示丹橘在自己的小女儿明儿的身边,日常也有老夫人管着,过得也还舒心。
苏庆梧这才放了心,盛宏还告诉苏庆梧这次他立了如此大的功,官家少不了封赏,弄不好还会去京都做官,到时候就是他与丹橘结亲之日。
苏庆梧倒是想,不过还是得看具体的情况。盛宏说他会向官家如实相告,定不会让那些奸臣少了你的功劳。
苏庆梧表示感谢,没两天便带着签的和约向苏庆梧告辞,苏庆梧自是礼送出境,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还特地派了一队兵护送。
盛宏他们离开以后,苏庆梧便率军在望北山上建了一座将军庙,上面有陈渊将军与董寿将军的像,还立了一座冢,将此战阵亡的十五万余将士葬于其冢中。其中阵亡最多的便是蜀州老卒,他们不远万里增援边关,最后都把命留在了边关。苏庆梧让手下兵士带那些蜀州老卒回一趟蜀州,将阵亡将士的遗物送回蜀州。其实遗物也没有多少,大部分都是一缕白发罢了,但好歹是家人的念想,也算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了。
但董寿却是意外,他的儿子早就战死沙场,也没有留下子嗣,自他战死,他这一脉算是断了。在听着赵青云转述他临死前说的话,苏庆梧赞道:“十万蜀州老卒未负大颂,董老将军也未辱边军之名。”
这才有了苏庆梧建将军庙,立英雄冢。
大颂熙德十九年春,蜀州境内多缟素,原是苏庆梧手下兵卒和剩余的蜀州老卒回乡了。不少亲人痛哭流涕,但更多蜀州老卒孑然一身,死了也无人挂念,赵青云不忍,也于蜀州建一冢一庙,冢为“银丝冢”,庙为“银丝庙”,以让后人祭拜,希望能让后人记住,熙德十八年,蜀州老卒北上增援边关,望州城下血战金军,十万蜀州老卒喋血沙场,大将董寿破阵死战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