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晓阳顶替他人当兵的新闻事件之后,张大成寒假回家在村里碰见了已经被打回原籍的林晓阳。林晓阳裹着一个大棉袄,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整理,蹲在自己家院子里的墙根下晒着太阳,刚好张大成路过他们家,看见他蹲在墙根下,起初没在意,细看之下才发现是林晓阳。
“林晓阳,你在家啊?”张大成站在林晓阳家的院子外,朝林晓阳喊道。
也不知道林晓阳听没听到张大成的声音,反正是头也不抬,低着头用一个小棍子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张大成看着诧异,又喊了声:“嗨,林晓阳?”
随着张大成的声音落地,林晓阳勉勉强强地抬起头,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阳光中的张大成,神情落寞寂寥。
张大成见这样子,心里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便也没打招呼就进了林晓阳家的院子,径直走到林晓阳身边。
待张大成走近才看清楚,林晓阳在地上扒拉的是一群蚂蚁。
只见地上一群蚂蚁围着一粒米,想奋力将米搬走,而林晓阳拿着小木棍把刚刚搬起米的蚂蚁从米旁边扒拉开,阻止着这群蚂蚁来搬米,但蚂蚁才不管那扒拉它们木棍什么时候伸下来,它们始终都坚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粒米。
张大成看了好一会,震惊于蚂蚁们坚持不屑的毅力,当然也惊讶于林晓阳的不依不饶。
“晓阳,你在玩这个呢?”张大成不明所以地问。
林晓阳没有抬头,只是嘴里“嗯”了声。
随着林晓阳拨动木棍的频率增加,围着那粒米的蚂蚁也跟着多了起来。
张大成看了好一会,想不通林晓阳为什么要跟一群蚂蚁较真,便说道:“晓阳,你一个大人,又不是孩子了,咋还跟一群蚂蚁玩上了?”
林晓阳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张大成一眼,又底下头说道:“蚂蚁也是命,它们想吃这粒米,它们就会努力,就会坚持,谁都不能阻止它们吃这粒米,谁都不能从它们手里抢这粒米。”
张大成听林晓阳说的咬牙切齿的,也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想到前段时间的新闻,便说道:“晓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点,这没什么的。”
林晓阳听张大成这么说,扔了手里的木棍,站起身,看向张大成:“我心里是难受,但不是没什么,只是不甘心。”说着指着地上的蚂蚁又说道:“你看这些蚂蚁,它们知道什么,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它们要吃这粒米,其他的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它们只知道要努力,不放弃,就能吃到这粒米。我也一样,我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也很努力啊,我在部队比别人训练的时间久,比别人训练的项目多,别人休息我训练,别人训练我还在训练,甚至我还自学了好几门课程,就是想着能在部队混出个名堂,我有什么错?我害了谁?我只知道我去当兵的名额是另一个人让给我的,让我保密,好好替他当兵,我以为是老天眷顾,谁知道是老天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让我成了天下最可笑的人。哈哈哈。这下好了,我成一个可笑的人了。”
张大成见林晓阳这个略显张狂的样子,担忧地说:“晓阳,你别这样,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林晓阳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的太阳说道:“我本来都已经联系好了广东那边的一个搞水产的老板,过去跟他一起合伙做点水产生意,将他们那边的水产运到咱们这边来卖,我赚个差价,这多好的事情,可他们非要让我去当兵,说吃国家饭有前途,我知道我从小就吊儿郎当的,当兵?部队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可他们说有个人被选上要当兵,又不想去,想找个人顶替,让我去顶替,吃国家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就去了,谁知道去了还得顶着他的名字生活。虽然,生活是我在生活,可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我。我改了所有坏习惯,努力做了一个合格的好兵。甚至失信于那个老板,跟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了,可谁知道,到头来竟是黄粱一梦。黄粱一梦啊。我竟然不是帮人,是害人。”
林晓阳说着转过身双手抓住张大成的胳膊说道:“你知道吗?我去看了那个人,他双腿都废了,在那里拨弄着一双双臭鞋子,低眉顺眼地给人修鞋子呢。他本该有更灿烂的人生,这下好了,跟我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我是大梦初醒,他呢,他做过梦吗?做过吧?没实现而已。”林晓阳说着松开了抓着张大成胳膊的双手,看向地上还在搬运米粒的蚂蚁,突然气愤地用脚胡乱踢着那群蚂蚁,嘴里说道:“想如愿?想如愿?门都没有。我不会让你们成功的!我们都成功不了,你们这些小蚂蚁凭什么成功!”样子癫狂又放肆。
“晓阳,晓阳,你别这样,你爸妈呢?”张大成看林晓阳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林晓阳精神出了问题,一把将林晓阳抱住,朝着林晓阳家屋里就大喊:“叔、姨,你们快出来,快出来。晓阳我快控制不住了。”
林晓阳听见张大成这么说,突然笑了起来:“嘿嘿,成娃,你干啥呢?我没疯!是他们疯了!他们被带走治病去了。”
张大成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从林晓阳说话的语气里听出来林晓阳没有精神问题,之所以这么癫狂可能是受到点打击,导致情绪不好。
于是连忙松开林晓阳,并且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看着林晓阳,试图从林晓阳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只见林晓阳眼睛满是莫名其妙和不屑。
林晓阳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向张大成,裂开嘴笑了笑,眼神温和又略带伤感,多年后张大成回忆起林晓阳这个眼神,用了“破碎”两字来形容林晓阳当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