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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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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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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与天梯河》连载

第二十一章

周五下午,在连续工作了五天后,春泥感觉空气中死气沉沉的,她感到疲惫不堪,内心也感觉空荡荡的,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一站,去透透气,去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穿过走廊时,大部分办公室的门都锁上了,很多人都提前溜走了,这种现象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刚到单位上班的时候,因为这样的现象春泥曾吃惊不已,曾大惊小怪过,上班怎么能不坚守工作岗位呢,怎么能溜之大吉呢?如今,这样的念头早已被自己抛在脑后了,偶尔这样的念头会不经意间蹦出来,但这样的念头总是很快就转瞬即逝了,难道自己已经学会了人云亦云,学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学会了对一些不正常的现象视而不见了?她局限地认为只要自己能做好就行了,荒谬的事太多了,谁能管得住呢?管别人不如管自己,要求别人不如约束自己,春泥曾对现实生活发出这样的感叹,感叹乏味的现实生活还没有把自己腐蚀掉,她多次在内心思忖,人生的意义应是对得起自己,而不是让别人评论,别人评价的东西或许有些是中肯的,但不少评头论足也只是一些能够看到的表面现象,而表面现象最能麻痹人的精神,况且,有多少人会说出实情呢?实情只有自己的内心知道,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暴露无遗。但她还是不自觉抵制这种懒散的作风,当她当主任后,曾一度无法容忍科室一名不负责的人员,她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不能撕破脸不能得罪人,在她人又不坏还有不少可取之处等多方面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她选择了责任,她才不怕得罪人呢,她也不当那老好人了,反正自己仍对人生抱着极其严肃的态度,这种严肃的态度有时真是枯燥乏味又不近人情啊,真是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啊。

运行管理科还大开着门,诺大的一间办公室只有老李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打盹,大家都这样称呼他,办公室其他三人经常不来上班,老李早已习惯了,他说一个人多自在啊,人多了反而叽叽喳喳,扰乱了他爱清静的性情,况且科室琐碎的工作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干完,行政管理人员本就冗余繁多。他虽然快到了退休的年龄,但工作仍勤勤恳恳,不骄不躁,大家对他的工作有目共睹,都由衷地夸赞他,所以他总是对自己的工作骄傲自豪。但他并不是没有烦恼,他好像干工作没有干够似的,为几年后即将到来的退休生活总是提心吊胆,照他自己说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到时候该干什么呢?”他会因为迫不得已即将到来的改变而苦恼不已,这也许是职业后遗症。丁广瑞有时会打趣他,丁广瑞的声音洪亮,他浑厚的声音能轻轻松松穿透这一层楼的整个走廊。“老伙计,退休后咱应该改头换面。”“老伙计,退休了咱们一起可以钓鱼啊!钓鱼的器具我都买好了!”“老伙计,咱应该享受生活了,生活还有很多乐趣呢。”老李对丁广瑞的打趣安慰不为所动,他仍非常沮丧,他自己在寻求一种状态,一种退休后他将要更加孤独的生活,他的妻子与8年前已经去世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在今年大学毕业后到外地上班了,只有他自己心里相当清楚他现在只是一个人在磨合罢了。

他们俩在一起工作了三十多年,彼此谙熟对方的性情,丁广瑞认为老李人太刻板了,一举一动都透漏出一股老气横秋。老李则认为丁广瑞有点轻浮,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应该稳重才对。但他们的年龄确实都不小了,但春泥对他们却很尊重,不是因为他们的年龄而尊重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他们都是老实人,都是好人,都有着忠厚、朴实的作风。他们认识了30多年,在工作中建立了看似平凡实则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早已延伸到他们彼此的生活中。他们偶尔有分歧,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俩人的交流。下班后,他们俩会相约到一家名为张记餐厅的饭店喝两杯,老板娘已不再轻,但仍有几分姿色,只是有点偏胖,一条长到脚脖的印花连衣裙包裹着她肥胖的身体,她的下巴上有三层突出的褶子,厚厚的妆容遮住了她满脸的黄褐色斑点。她看到他们进来,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待他们,不等他们开口就把他们常喝的宝丰酒拿给他们,这是周边宝丰县产的一款清香型的酒,并麻利地端上了两盘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是拼盘,拼盘里有莲藕、黄瓜、鸭肠,这是他们俩个每次来都必点的。等来了几趟后,老板娘对他们的口味已经了如指掌,她干脆就不再询问他们而是直接把常吃的酒菜摆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宝丰酒,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从空中弥漫开来。这时饭店陆续进来不少人,有独自一个人的,有家庭聚餐的,还有繁重的工作结束后从建筑工地来的建筑工人,最近城市开始扩建,吃饭的时候他们总能遇到这样的一群人了,现在已经到了饭点,饭店热闹起来了,很多人的生活富足了,这家饭店的生意相当不错。

“来一杯吧,老板娘。”老板娘从他们身边经过,丁广端招呼她。“这样不好吧。”虽然这样说着,她却挨着老李坐了下来。

丁广瑞递给她一小杯酒,她仰起头一饮而尽。酒杯见了底,但老板娘此时并不打算起身,她也不打算招呼其他的客人,在他们俩人身边坐上一会,这已成了老板娘的习惯了,她喜欢倾听丁广瑞和老李的交谈,大多数情况下是丁广瑞在讲,有时候他引经据典,有时候他谈论当今时局,抛出独到的见解,他谈吐不凡,展现出他学识渊博,见识广博的一面,只是他会大声咳嗽两声,他说他最近喉咙总是疼,应该是咽炎又犯了。他当着老板娘的面,讲男人之间的笑话,老板娘不觉脸红了并骂了他一句“不要脸”,这时候老板娘就借机招呼其他人而翩然离开了。过了一会,她肥胖韵致的身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今天照例送你们一份时下的水果。”这也已成为他们之间的常态了。他们两个总是喝光一瓶宝丰酒,两盘小菜吃到见了底,一份老板娘赠送的独属于他们俩个的水果也被他们吃光了,两个小时后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家饭店。

走到了这层楼走廊的尽头,春泥静静地站在这里。一张红色的长木桌上摆放着几盆盆景,绿萝长势正好,这一盆绿萝是前天张丽丽搬来的。张丽丽喜欢待弄花花草草,她们这一层楼人尽皆知。经常有同事向她请教如何能把盆里的花朵也能养成像她那样好?她办公室的那盆绿萝的叶子肥厚,绿油油的,从三层的柜子上直垂下来,张丽丽把每三枝绿萝缠绕一起,编织了一个美丽的造型,这一盆绿萝无疑成为她办公室的一大亮点,也是她的得意之作,不少女职员到她办公室里参观过,并由衷地欣赏她精心打理的植物。她用悦耳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向前来参观的女职员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介绍她的经验,定期更换盆土,土壤不能随随便便,要选择透气性好透水性好的土壤,否则根系容易烂掉,在更换的同时顺便修剪下杂乱的老根,以让新的根萌发。还有一点,她特别强调了一次,绿萝虽喜水,但也不能频繁浇水,那样容易烂根,可以用茶叶水来浇,这样长势迅猛。最后一点,就是要让它偶尔见见阳光,否则容易出现黄叶,光泽也不够绿油。两三个女职员此时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赞,张丽丽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她一笑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她用她纤细的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她的手很漂亮,这是她的另一优点,她的发质很好,但她从不认真打理,而是非常随意披在肩上,贴在头皮上,春泥曾委婉地向张丽丽提出她应注意一下她的发型,恰好张丽丽是春泥仅有的两三个谈得来的同事,但张丽丽却不曾有任何的改变,直到那时春泥意识到夸赞别人的优点要比提出批评意见要容易的多,而且更容易被人接受,人很容易迷失在甜蜜的话语里。此时余丹也在,“我也是这样侍弄我那盆花的,怎么它就枯萎了呢?”余丹喜欢到各个办公室串门,以能听到别人的隐私为乐,她亲口说过她从不到网上浏览八卦新闻,那些新闻离她那么遥远,看不见摸不着不真实,她周边的实实在在的人发生的真真切切的事才是她喜闻乐见的,所以她“万事通”的雅号名副其实。的确,跟她待在一起几天,她所讲的事就足够你一年来慢慢品味了。她仰起头,瞪着她那双好奇的双眼问张丽丽,她的那双眼睛由于好奇心驱使的缘故,总是骨碌碌乱转,显得特别精明又炯炯有神。“侍弄花草就像与人相处一样还得用心,当你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对待它们的时候,它们无异长的更好。”张丽丽看着她的那盆绿萝,不无深情地说。

“这是一种多高的境界啊,怎么能够达到啊?”余丹反问。

“是吗?我完全不认为如此,我不觉得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我只是在看到它们时就比较亲近它们,或者是它们天然的绿色更吸引我,你知道我喜欢绿色。”

“我种花就是为了能够去除办公室的异味,办公室的那几个人天天用电脑,我排斥那玩意,没那些玩意,我照样能过的很好,我也受不了那空调,不是我不喜欢,只是我有老寒腿的毛病。”

“你落伍了,时代不同了。”哈哈,女人们一阵大笑。

“回不去了,时代发展速度出人意料啊,我跟不上时代了。”余丹不无忧虑地说,“你小小年纪,竟能从在花草中悟出人生道理来,真不简单啊!”她又欢快起来。

“哪有的事,我从没有那样想过。”听了余丹夸奖的话,张丽丽一时局促不安,她害羞起来,她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人,但笑起来显得很可爱,她又开怀大笑了一阵,那种少女般的害羞也随之消失殆尽了。她爱嚼一种名为绿箭的口香糖,她总是嚼的津津有味,她给正愉快闲聊的几个女职员每人发了一个,其中一人坚持不吃,她说她拒绝一切甜的东西,另外两人开始嚼起来,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在这间办公室飘散。她们不自觉聊到各自穿的衣服,夸赞张丽丽绿色的夹带好几个黄色字母的裙子颜色好看,但余丹却说款式过时,年轻的姑娘应穿当下流行的款式,如果此款连衣裙裙摆开个小叉,圆领改成一字领,就能更加迷人更加可爱了,言外之意这条裙子除了颜色可取之外并无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我只是穿上很舒服,颜色和款式我倒不在意。”张丽丽说。

“只有男人的服装才千篇一律,看看我们的何局。”说到这,她们又聊起男人来,调侃起男人来,余丹可一点不亚于单位爱开玩笑的张志强。

几个女职员在张丽丽这间办公室叽叽喳喳,滔滔不绝,如何养花草,上街购物,令她们头痛的孩子学业,喜闻乐见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反反复复,她们偶尔交流一下工作,除了那些必须要做的工作,她们就这样打发漫长的时光,后来她们都抱怨最近新上的指纹打卡考勤管理系统。

“现在又弄个指纹打卡,你们认为有用吗?”

“从科室手工签到,到人脸识别,单位今天这样一套明天那样一套,总是像刮西北风那样一阵一阵的。”

“还是不能制止代签的现象,这种现象屡禁不止,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多人还这样干。”

“对一些人来说上班本就可有可无。”

“说实话上班很难找到乐趣。”

“一些人而言,约束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相反总是一些自律的人在坚守,像老李、王佳和李彬彬。”

“王佳和李彬彬那两个年轻人真不错,早晚那样勤勉,品行也不错,早晚会得到重用的。”

“那可不一定。”

“这个可不好说。”

“所以打卡基本没用。”

谈论完这个话题,她们就散开了,各自回到各自的办公室等待下班的时间到来,等待下班时间的打卡考勘,不是为了考勤签到,有些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站在这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春泥看到不远处的一座不大的公园,公园中的树木已没有往日的苍翠繁茂了,梧桐树叶随着阵阵的秋风,开始慢慢飘落,秋天又要到了,四季如此不讲道理,总是像个独裁者那样独断专行,它们的更替从不与人商量,大地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浓烈的秋意。

春泥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能下班,此时她份内的工作已全部完成了,即使是没有完成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心思去做了,她想安静地读上一会书,但她并不清楚读哪类书籍更好,她开始思考她所认为的好的标准是什么。专业书是一定要反复读的,她办公桌上就有一本现成的名为《公文写作》的书,书中的内容可以说完全是作者的推心置腹,范围囊括了简单的格式、技巧、逻辑结构和实操范围等,但书中强调读完此书就能下笔如神,能妙笔生花,春泥则不认同,认为未免言过其实了。然后她想起了大学时讲授哲学课的谷老师,谷老师的课讲的很有意思,他喜欢的哲学家是苏格拉底,她在家翻阅丈夫的书时,发现一本《苏格拉底的申辩》,是柏拉图著的,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写的:“有些青年是自愿追随我一他们最有闲功夫,出身豪门。他们乐于听我省察人们,自己经常模仿我,也试着省察别人。”读这两句,春泥却觉得有点捉摸不透,甚至觉得写的相当平淡无奇,自己怎么就没有严肃的态度去对待这几句话呢?她实在想不出来缘由,后来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认为哲学是思辨的,认为自己的思想还达不到那种哲思的程度,罢了,那些也许是哲学家的事。哲学让她联想到女人同男人的相处来,帅气英俊的男人会一下子吸引女人的注意力,而若想发现长相普通的男人的闪光点,则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后来他们靠有趣的灵魂、可贵的精神和高尚的道德征服了女人,当然这些标签都是一些看不到难以捉摸的东西,这就像我们看到的很多花,娇艳的花朵很容易博得人们的眼睛,而花的芬芳气味则只能靠近距离的嗅觉。贺素丽桌子上放了一本如何与人沟通的书,春泥打开目录看了看,是如何玩转人际关系、如何掌握职场主动权、如何快速识人这些内容。她感觉这种书不如写的明白一点,如何在勾心斗角中获胜,当然这只是春泥片面的看法,也许是她的见识浅薄,书本定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她对好书的标准无法有个固定的看法,所以春泥就胡乱读起来,偶尔她读两句诗,春泥为从小背了那么多诗词来,结果一句也写不出来而暗暗苦笑,此时她认识到自己资质平平,无法达到信手拈来的境界,如果非让她写,估计需要再读上十年八年,她真羡慕那些少年诗人,他们的诗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些诗句久负盛名,流芳百世,令人心驰神往。中国的文化真的很广博,而书籍是文化的载体,书籍是智慧的象征,书籍代表先进文化,体现高尚的精神,想到这,春泥似乎知道该读哪些书了,她希望能从浩瀚的书籍中汲取营养,用这些营养来丰富自己的精神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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