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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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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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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谣》连载

第二十七章 空难

王芳在繁华街区租了一间100平米的门面,装修颇有风格,面街的墙面是透明玻璃,内室亮堂的筒灯照满整个屋子,吧台旁是一扇长体穿衣镜斜斜倾倒在墙上,里边是白色的腻子墙体,有很多的特别摆件,四面都有货架挤挤挨挨的全是五颜六色的衣服,设有帽子区、围巾区和鞋子区,当中也是两排密密麻麻的衣服货架,她的服装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当然这完全是李根红用灰色收入给她投资的,店内只请一个销售员,按底薪加提成拿工资,她做的基本上是深圳的贵妇圈生意,衣服的货品几乎都是高定和有名的设计师联名款,甚至还会去国外拿一些高端货,一件皮草大衣能达到三万一件,每个周六周日她自己都会亲自在店内帮忙熨衣服,上货架等,当然成为她家的黄金会员也能享受非常大的折扣,服务更是不用讲,她平日除了接送孩子,自己也会在店里帮忙,橱窗内满是精致服饰。

7月下午的糖心日头像一颗煎蛋正斜斜的挂在湛蓝的天空,藏青色的烟云像大师笔下的水墨画,这座沿海城市从一个稚嫩的青涩少年俨然已经成长为繁华国际大都市,这中间只用了短短的数十年,而李根红王芳夫妇两作为第一批来深落户的外乡人固然也沾了这座城市发展的光,外面是一派车水马龙刀光剑影的世界,她正蹲坐在吧台前边的灰色沙发边整理衣服,地下和沙发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拿着手机一件一件入库,李根红从外面火急火燎的闯进来,店内两人都吓了一跳,王芳抬起头责怪他道:“撞鬼了,这么大人了,冒冒失失的。”眼见李根红脸色不好,便知出了事。

“出来。”李根红脸色凝重轻声道。

王芳这才从一摞衣服里匀出狐疑的眼神默然的跟着李根红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出事儿了,上头说这次要避风头,我必须出国,我已经把所有账户里头的资产做了清算,已经转移到国外的账户里头去了。”

“我和琦琦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跟着走。”

“早让你脱身了,你还没脱身,这下倒好了,全搭进去。”王芳嘟着嘴不悦道。

“事到如今不是想脱就能脱得掉的,我明天就要走,你必须要把这边的所有要切割干净,你要做好永远回不来的准备。”李根红脸色仍旧凝重严肃道。

“还有别的办法吗?每天看你忙忙碌碌,一连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刚认识那会儿就让你想办法脱身了,现在好了,整天跟着提心吊胆,惹火上身了吧!”

“想要挣钱总得要有点牺牲,只是我一步错步步错,没办法脱身了,我整个就是一个背锅侠,但是没有办法,这锅必须背。”

王芳用指甲抠了抠皮座椅上的小挂件。

“我想到一个办法,看能不能行?”

李根红盯着她。

“我们离婚吧,这样我和琦琦就可以脱离开。”

“不成,这几十年间,你的账户早已经被我用过了,所有的东西只要查,就能顺藤摸瓜查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还拖累你和琦琦,琦琦是无辜的,未成年倒是事儿不大,就是没了爹妈在身边肯定不行,为今之计只能都走。”

王芳陷入沉思,捋了捋挂在驾驶位中间的一路平安的挂件。

“要不然你主动去自首吧,争取个宽大处理。”

“有生路为什么要往死路上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能存侥幸心理,家里怎么交代呢?”

“我跟我大哥说了出去在国外旅游一段时间,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联系,等在那边安顿好了再回电话给他们。”

王芳低下头默然,她乌黑的盘发上插了一根簪子,直垂在脖颈荡来荡去。

一脸愁容道:“这个铺面我才转过来,只能低价转让了。”

李根红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胖身子侧过来完全对着王芳道:“来不及转让了,直接让你的好闺蜜接手,后面经济的问题再打电话絮叨,机票我已经买好了,直飞巴黎的。”

“语言不通怎么办?”

“这年头,有钱还怕什么呢?你这个担心有点多余了,我得给我哥打个电话。”

李根红右手护着王芳的头朝王芳的太阳穴深情一吻。

“无论明天能不能顺利出国,我都感恩能和你结为夫妇一场。”

“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不在一起了,让人有些难过,别惹我伤心。”王芳只不撞上他心思重重的眼神,怔怔的看着挡风玻璃上一片黄树叶凋零下来。

“我下午去接琦琦回家,办休学手续,在家里收拾收拾准备准备。”

“行,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带,到那边之后直接去买,我还有一些事情没了,了完了我们明天机场会合,今晚上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登机前半个小时我如果还没来就不要等我了,说明我……”

“我不要,我要等,我不管你必须要来。”王芳不等他说完,蛮狠无理道。

“乖,听话,如果我没来你就带着琦琦先走,不要管我的下落,你们下半辈子我已经安顿好了。”

王芳执着的朝他看了看,在他的催促下只得下车缓缓的关车门,从车窗外往里搁进去,看不见丝毫李根红的痕迹,但她明白他一直在注视着她,尽管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他两最后一面,她怔怔站在店门口,年轻的店员推了推她,这才回过神来,从店里出来打了一部的士去了维西国际学校,琦琦一脸不快的跟着妈妈脚后跟走,面带愠色。

“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要出国了?”

王芳被她问的心烦意乱,她来了火,大吼道:“叫你走就跟着走,哪儿那么多废话,不要问那么多,不会害了你。”

李琦琦背着书包跟在王芳后头,嘟着嘴,一脸厌恶。

母女两正走在小区的绿化带小径上,王芳一转头泪流满面道:“琦琦,无论你爸爸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爸,这是你终生都要铭记的,对不起,我实在太烦了,因为明天晚上我们约好了在机场一起走。。。。。”

她捂住口鼻泣不成声,琦琦一脸惊诧的望着如此失态的母亲,这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还是头一回看见一向要强的母亲如此脆弱,她慌忙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递给母亲,王芳伸手接过摊开纸巾蓄力擤了鼻涕,眼睛红红的。

“妈,我们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琦琦一直打破砂锅问到底。

“赶紧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要带太多,晚上我还要去店里走一趟,你就在家待着,别乱跑,我就回来。”

王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不停的给李根红发消息,这半生浮华如果没有他李根红让自己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凭借自己的能力怎么也无法在男人堆里闯出一片天地,她睁着一双眼把眼睛搁向窗外,濛濛夜色盖上一层浅灰,是层层叠叠的峦障,她想拨开一点迷蒙,仍旧看不清她和李根红未来的路,数十年来在每个无眠夜他都会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减少她的焦虑,楼栋里的长燃灯把黑夜烫了个洞,烧焦烧糊,烧进她此时忐忑不安的心里,落地窗帘像两尊武士直挺挺的立在两旁,房门外是琦琦摸黑上厕所的窸窣冲水声,她听着外边儿的动静喊了声:“琦琦,还没睡涅!”

“睡了,上厕所。”琦琦板半睁半闭着眼惺忪回道。

“妈,你早点睡吧,困了。”

“好,你去睡。”

直至下半夜她才朦朦胧胧的眯眼睡下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7点,疾驰的早高峰像蜜蜂的轰鸣吵得王芳困意全无,她一骨碌爬起床收拾床单被罩,琦琦穿着家居服在厨房煮鸡蛋下面条,王芳欣慰的站在客厅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有时候孩子的成长就在一瞬之间,从不下厨的琦琦居然罕见的掌勺笨拙的在厨房里忙碌,她无数次感恩老天能让她生下这个可爱的孩子,两人坐在餐桌上吃完了早餐,琦琦麻利的收拾碗筷帮着母亲将屋子打扫干净,两人撸起袖子摊开姜黄布罩轻轻的盖在沙发和桌椅板凳上,琦琦从里屋换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装,扎了一个低马尾,准备出门。

“妈,中午我和同学在外面吃,她们中午放学了,我跟她们聚聚,下午再出发。”

她一手撑着门一边弯着腰换鞋,对着里屋踱步的王芳道。

“你下午2点之前就得回来,准备动身了诶,不要误了时辰。”

王芳朝门口瞥了一眼,检查行李,心不在焉道。

候机大厅内是四面八方的旅客,背着行囊焦急等候的旅人,各色各样的猩红广告牌所到之处处处皆是,王芳厌恶前面排队的肥胖大叔用调戏的眼神望着她和琦琦,一把拥过琦琦往自己身后扒拉,两人都把行李浓缩成了两个大箱子,每人背了个双肩包,提了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横七竖八的护肤品纸巾之类的日常用品,广播里的女播音员耐心口齿清晰的播颂着哪一个航班即将起飞,提醒还未到的旅客住进时间进站,王芳此时魂不守舍的四处张望,办理了过境手续和签证,王芳倒是对机场轻车熟路,常年往返于韩国、日本,但都是急匆匆的看货,走的是海外直邮,琦琦戴着耳机低头横着手机屏用打游戏来打消时间,两人推着行李箱静静坐在候机室。

琦琦其实心不在焉的玩手机,不时的注意母亲的反应,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母亲属实太反常,她内心非常清楚家庭出了一些变故,母亲不便将她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只当满腹狐疑,只要爸妈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禁开口问道:“妈,能告诉我你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是怎么了吗?”

“你爸爸出了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好说,他说这个点在这里碰面的,这趟航班是直飞巴黎的,我们以后要在那边定居,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我打电话他也不接,消息也没回,昨天约好了的。”

琦琦不语,只是出神的望着她,站起身把瘦小的母亲拥在怀里,从昨天意气风发风韵犹存的老妈到今天萎靡不振、魂不守舍的老妈,她简直换了个人,完全素颜的她脸色略显苍老暗黄。

“没事,爸爸既然答应你了,他就会准时来的,而且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失信过。”王芳默然点头。

李根红气喘吁吁的跑进机场时,距离飞机起飞半个小时,王芳和琦琦正排在队伍的最后,母女两一步三回头,进站口的地勤服务人员穿着制服微笑着朝每个旅客致意,等到母女两进甬道时远远望见李根红朝检票口飞奔而来,母女两瞬间惊喜朝地勤服务人员道:“还有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您看,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偏胖的李根红已然费了老大力才跑进站,两天一夜没见他胡子拉渣,拿着一张你捏得皱巴巴的机票递送来,三口之家总算团聚,王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对着天长吁了一口气,琦琦也惊喜的喊了声“爸,你可算来了,妈都急死了。”,李根红额头上噙满细汗,朝她俏皮的脸蛋上点了点,王芳赶忙接过他手里的身份证催促着一同上了飞机,三人乘坐的均是经济舱,隔着的邻座并不很远。夫妇两在同坐,琦琦则另外单独靠窗。

飞机上身子和尾部均是经济舱,中间一条逼仄窄小的甬道,头和颈部是驾驶位和VIP专属,空间固然就大很多,舱内播报着本次航班的讯息,银白的灯光打在整个机舱内,就算是白昼也犹如晚上,王芳理了理手上的一串佛珠,两人都戴上了口罩小声交谈着:“真是后怕啊,都料理完了?”

李根红点了点头,天蓝色的衬衫短袖把他鼓凸的肚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要没出去,都有潜在的危险。”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希望今天能平安到吧,睡一会儿?”

“你睡吧,昨晚上应该担惊受怕一宿没睡吧!”

王芳附和着靠在椅背上渐渐闭上了眼,随着飞机的起飞和震动,她紧紧的攥着李根红,把头完全的偏过去,待到平稳的开始匀速飞行后,李根红将蓝色的天鹅绒毯子轻轻的覆在她的上身,琦琦从椭圆形的玻璃窗里往连绵的云层里望过去,朵朵白绒的棉花云悬浮在空中,自己像轻踩着这些缥缈的云层里,一缕耀眼的暖黄阳光万丈光芒的洒向白云,尽管跟着母亲登过无数次机,每一次给自己的感觉似乎都不一样,她似乎感受到了课文里那些文字都无法描述她此时此刻看到的景象,她决定去巴黎后要进修,专业就往美术走,她努力的往窗户的边沿向世界的另一端张望去,一望无际的云海,小时候西游记里云遮雾罩、飘飘欲仙的天上,是王母娘娘的寝宫,她正自浮想联翩,机身陡然一阵轻微颠簸,窗户外瞬间进入了一个漆黑世界,四周的旅客耳机里插着耳机闭目养神,警醒的感受飞机的轻微变化,随着强气流袭来,整个机身出现了左右摇摆不定的剧烈抖动,广播里传来空姐镇定自若的播音声:“旅客们乘客们,前方遇到强气流,出现颠簸是正常情况,请勿惊惶。”,谁也不知道驾驶位上驾驶员正在经历什么?持续的震动和摇动让所有旅客惊慌失措起来,这感觉就像游乐场的蹦极,从100米的高空直降而下,严重的失重感让琦琦失手抓紧了旁边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两人都在害怕中相互用眼神鼓励对方,很显然这样的失重直线往下掉的情况连机组成员都一副惊恐的模样,整个机舱内已经乱成一锅粥,惊叫声、呼喊声、东西随意摔落在地,整个机舱已经完全失控,惊慌失措的人都站起身挣扎着想抢安全护具,王芳紧紧攥着李根红,两人异常镇定,不接受飞机正在往失事的恐怖情况下发展,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机组人员前来做任何解释,整个经济舱内已是一团乱麻,王芳坐在琦琦身后,安慰道:“琦琦,没事,你把安全带系好,把氧气面罩戴好,不要怕,爸妈在这里。”

李根红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紧张到几乎失语,他无法开口安慰王芳,反倒是这个女人在死亡面前居然如此不惧。在一片惊慌喊叫中飞机像一头失控的猛兽直线而下,在途经新疆的石河子时,飞机已经完全失控,一头扎在茫茫黄沙中,塔台发现这班客机失联时已经距离飞机失事5小时,滚滚浓烟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飘飘扬扬,搜救工作也随着紧锣密鼓的进行,前方记者报道,一则深圳直飞巴黎的客机在新疆石河子失事,无一人生还的消息迅速沾满整个新闻头版,乘客包括机组人员总共300人,电视的画面里转播着搜救现场,飞机残骸已经七零八落,但还是能搜到脱落的鞋子和蓝色的毛毯,在最后的生死时刻,琦琦紧闭双眼,拼命呼喊着:“妈,妈。”随着一声震天响,所有人被重重的摔在沙漠里,熊熊燃烧的火蔓延开,严重缺氧的情况下大部分早已经昏迷,奄奄一息的醒来时大火已经上身,全身剧烈的疼痛,无一人生还就是这桩事件最后的结果,家人们的殷切期待在这最后的搜救中传来一声声嚎啕大哭,但仍旧改变不了已经死亡的事实,一个巡查组的便衣警察站在深旅逗航空公司的前台,朝前台这位高挑的美女出示了证件,点了一支烟紧皱眉梢道:“你们得给我一份乘机人员名单,详细的名单。”

“这,这,这是乘客私人信息,我们没有权利提供。”

穿黑色t恤的男人面色愠怒道:“你这是在妨碍公务,你直接叫你们管这事儿的人来,必须得配合把人员信息给我。”

一名穿白色短袖制服的男人彬彬有礼道:“先生,你这边直接找我就好了,有什么可以给您提供帮助。”

前台的高挑女孩一脸不知所措,尴尬在原地,脸立刻绯红,忙背过脸去,便衣警察对着引导的制服男人笑道:想必这是刚毕业入职的小姑娘吧,这么娇羞。

便衣把变递证件给男人看边问了一嘴。

制服男人仍旧彬彬有礼点头道:“来,您这边请,我们会议室聊,这就给您去打详细资料。”

这种过分的客套让便衣警察暗暗不爽,总有一种过分的势利眼在里头,索性扬起脸大步流星走去。

两人坐在狭小的贵宾会客室,便衣警察对着A4纸喃喃,一会儿正襟危坐道:“你们这趟航班飞往巴黎做了一个重刑犯,为了捕获这个人我们蹲守了5年,好容易有点头目,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多的我也不说了,我现在给他家人打电话。”

制服的年轻男人做作的捂嘴随后平静下来道:“只要能帮助您,您随时提意见,我们责无旁贷。”

“他的家属我来打电话,你们公司就不用打了。”

娘娘腔的男人有点不可思议,随即做作的一脸感激。

便衣警察鄙夷的瞪了瞪他,拿出手不耐烦道:“飞机失事的原因不归我管,不过会有人调查的,你不用紧张。”

制服男人始终礼貌的职业微笑退场。

便衣男人看着李根红购买机票的终点站,发呆了良久,这才掏出电话,慢悠悠的比对着航空公司紧急联系人那一栏的一串数字,从公安局调取的资料尽管把他的家庭翻了个底朝天但还是不知道而且迟迟没有逮捕令下来,差点让他溜之大吉,可眼下这个结果似乎更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男人眉头皱成川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粗嗓门,可以判断微胖。

“喂,您好,您哪位?”

“你是李根红的哥哥吗?”

“接下来给你说一个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关于你弟弟的。”

男人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我这边是深圳市公安局纪检委,我这边是通知你的弟弟李根红是飞机失事的名单之一,包括你的弟媳和你的侄女儿,整部飞机没有人员生还,我这里还涉及到他的一些案件,请你于今晚7点之前来深处理相关案件。”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一阵哑然。

“喂。。。。”

“不好意思,我在,这消息实在太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今天就要赶往深圳替你弟弟善后。”

“好好好。”

便衣警察挂断电话从航空公司骑了辆共享单车回了公安局,他穿过横嵌在空中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遥遥的望了望天边,百思不得其解李根红为什么发了一封匿名邮件又逃跑,这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烟蒂已经燃过最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烫了个疤,这才拂去不悦旋风似的骑走了,暂且不提。

李根富挂断电话,眼泪居然漱漱往下掉,不自觉的往下掉,昨天和他通的最后一个电话也差不多就是叮嘱照顾父亲的话,没有任何异样,转瞬间就阴阳两隔了,李根富来不及多想赶忙让助理订了一张高铁票,对姜喜迎也只只言片语讲不清楚便急匆匆的上路了。

王贺东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家前坪院里用锯子锯木头,李腊梅则目光呆滞的坐在门前一声不吭,面色平静,整个人又回到了母亲在世时那一副恬静悠然的样子,偶尔还会帮王贺东干点杂七杂八的活儿,他脱掉白手套,心情陡然沉重,像挂了千斤重的铁在身上,李腊梅突然泪如雨下,嘴里发出喃喃声,由于常年不开口讲话,她已经忘记开口发音,只能喃喃。

“没事,没事,放心,放心。”

王贺东靠近李腊梅安抚她道。两人收拾停当沿着下河口的小径慢吞吞的走去李林响家,王贺东放眼望了望这数十年来的变革,大堤早在发大水时就一同随着洪水塌陷,最终成了一滩流沙遍布在山林里,那个漫山遍野的绿山坡也成了一滩黄泥,整个土地经过岁月变迁已然面目全非,村子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死的死移的移病的病,被荒废的田地已全然不是当初齐齐整整的田垄,一片荒山野岭、杂乱无章,老龄化严重的农村成了年轻人回不来的故乡,他头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他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又爱又恨,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绪,原来在他忙忙碌碌的这半生,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对于王芳的死,他没有过多的情感变化,他始终相信会团聚的,总有一天,他拉着李腊梅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带她走在松软不一的湿泥土里,他踏着沉重的步子带着敲开静悄悄的门时,李腊梅居然轻车熟路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老爷子不知所踪,这是村子里的第一幢楼房,处处透漏着一股残败和颓丧,墙皮已经脱落,厚厚的蜘蛛网在房檐上安家,门厅里一张发旧发霉的伟大主席头像静静的挂在正中央,摆设简单,陈旧的家居上一层黑色木漆已经破损掉落,几张风干发黑的椅子横七竖八,二楼阳台二房门上的红喜已经发白,在风的摇曳下瑟瑟抖抖,如今的萧条与当年的热闹繁荣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贺东不禁感叹,穿梭在空荡荡的屋内,嘴里喊着:“老叔,老叔。”李腊梅相跟在王贺东身后,他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他往一楼二房的小仓库里望去,一片沉寂的黑色席卷而来,谷堆旁一团浓重的黑色,仓内间或传来老鼠偷吃的笨拙响动。

“李叔,李叔?”

“哎呀。”

“这咋跌倒了。”

李林响呻吟道:“腿骨折了,没事。”

王贺东二话不说扛起他骨瘦的身体就往外边耳房里奔,几根肋骨硌得生疼m腊梅惊慌失措的喊了声:“爸。”

李林响半靠在床上,上身一件黑色长袖绸衫,外套一件黑色薄马甲,脸色苍白清瘦,嘴唇泛白,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住呻吟,一条腿裸露在外,膝盖以下整条腿淤青堵塞,像澄澈的天空上蔓延开的乌云,李林响的两条竹竿腿肉眼可见的老化,整个足部像病毒感染之后生长成畸形的树结节。

王贺东把李根红和王芳的事儿早丢九霄云外,眼前的情形实在难以启齿。

“叔,这情况还是得去看医生。”

“腊梅,你去给我舀碗水喝。”

一脸疲态的皱皮整个的耷拉在脸上,一言不发,讲一句喘一句。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更为严峻的灾难正在降临,武汉首例不明所以的病毒以迅猛的穿透力侵害肺部时,李根富将抱着飞机残骸的箱子隔离在深圳的一所酒店两年,王玄贵戴着口罩在穿梭于白市的大街小巷,一场场紧急会议最终把他的身体压垮了,王玄强正在重振旗鼓把罐头厂重来一遍,王芳唐三毛王贺青在厂里的宿舍里戴着口罩玩一轮又一轮扑克牌,他们的儿子唐轩在国外的部队里维护世界和平,可国外的情况却比国内的更严重,堆叠成山的死尸如同粪便池里的稀屎被随地一扔,纷乱的局面一度无法控制,疯狂的病人在大街上到处疯跑,病毒的传播像一场无可控制的洪水迅速的蔓延至全世界,王阳正在搭乘去往前线充当志愿者的大巴车上,王村在北京一家美容院上班,当晚下班和男朋友住在10平米的胡同小房子里整理两人的积蓄,在中央的紧急会议后,各市州县乡的所有公务人员首先冲在了第一线,有序的做好人员疏离,合理控制,王贺东把李林响送到卫生院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病房里全是类似症状的老人,他和腊梅被紧急送往集中隔离的临时集装箱的房子里单人单间进行隔离,腊梅和李林响都在这场疯狂的病毒里走了,王贺东没有过多的悲伤,自从妻子离开自己后他对死亡似乎没有太多的恐惧,他最终也病倒在了房间,因为他的身体比较健康而且强壮在漫长的自我疗愈和药物干预后他竟然也好起来了,劫后余生的病愈后,家族群里每天都报备各人自己的生活,这场战争里因为齐心协力,战胜了这场不明所以的病毒灾害,王贺东回想起这几年戴着口罩看不清人脸的生活,似乎像一场快进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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