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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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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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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淮风云》连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四兄弟纵论天下事,俩叔侄救难孝义街

所谓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

韩卫国话一讲完,便听向怀智接过话首先发表见解道:“二哥,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你和手下众弟兄功成身退的时候,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虽然小鬼子已经战败投降没有了外患,但是内忧仍在,整个国家尚没有实现真正统一,从全国当前的局势来看,国共两党都正在厉兵秣马,互不相让,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再从我们所处的国统区来看,仍然是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老百姓依旧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这么多年,你们都坚持过来了,又何必非要急在一时呢?不妨再等上一等,等到国家真正实现统一之后,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再解甲归田也为时不晚。”

“二弟,我的想法基本同五弟一致,日本鬼子投降以后,国共两党于今年八月至十月,在重庆进行了长达近两个月的谈判,其间,尽管签订了一份主要内容为民主建国,和平统一的双十协定,但是在我看来,能够把这份协定真正落到实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国共两党除难以抛却曾经的旧仇之外,即便双方领导人在重庆和谈期间,国共两军之间也从未停止过战争,因此,我敢大胆地预言,全面爆发内战已是箭在弦上,根本不可避免,其理由和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国共两党之间,新仇旧恨太多,积怨太深,领导人之间缺乏互信,其责任主要在国民党和蒋介石一边,不讲,你们兄弟仨应当也都知道,在此之前,国共两党曾经有过两次合作,第一次是在北伐期间,北伐战争取得胜利后,国共两党本应该共同组建联合政府,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时的国民党军事委员长也就是今天的蒋介石总统,竟突然翻脸,于北伐胜利后的第二年便在上海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逮捕和杀害了无数共产党人与工人领袖,自此之后,国共两党军队之间,展开了长达十年的内战。

第二次国共合作,是在抗战期间,可以毋庸讳言地讲,这次合作,并不是双方之间诚心诚意地自愿合作,而是蒋介石迫于国内外压力,并在张学良、杨虎城两位爱国将领的枪口下威逼之下,才签订的城下之盟,试想,这样的合作如何能够肝胆相照,赤诚相待?只不过是貌合神离的权宜之计而已。即使是在联合抗战期间,尤其是进入抗战后期,蒋介石始终念念不忘共产党才是他的心头大患,必欲将其彻底剿灭才能够心安理得。所谓卧榻之旁岂能容他人酣睡,如今外患已除,坐拥几百万美式装备军队的蒋某人岂能够容忍共产党与他分庭抗礼?出尔反尔是蒋某人的一贯本性,想来,共产党的领袖们应当早有领教,并深有体会,所以这一回蒋某人讲出的话,共产党方面也必然不敢轻易相信;第二、两党的建国目标大相径庭,国民党所要建立的是一个一党独大,所有权力都集于蒋介石一身的独裁政权,而共产党想要建立的却是一个由多党联合执政的民主政府;第三、各自所代表的阶级利益完全不同,国民党蒋介石所代表的是以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为代表的极少数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利益,而共产党所代表的则是全国大多数工人、农民以及小资产阶级的利益,倡导的是消灭剥削,消灭压迫,主张的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百姓个个有工作,人人有饭吃。综上所述,你们哥仨摸着心口想一想,国共两党军队之间的较量是不是已在所难免?而且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很快就要展开。因此,大哥也认为,现在这个时候放下武器尚为时过早。作为国民党政府现在任上的一县之长,我本不应该向着共产党讲话,但事实终归就是事实,所以我才不得不这么讲,好在这里只有我们兄弟四人,当着外人的面,我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接过向怀智的话,在作了一番深刻透彻的分析后,高成仕也建议韩卫国暂时先不要放下武器。

“大哥讲的太好了!不过,有几句话,在此,我还想作一下补充,在此次重庆和谈中,国民党方面以及蒋介石本人一再强调要共产党交出解放区和解除武装力量,在我看来,这是最无理,

也最无耻的要求,在这方面,共产党曾经有过血的教训,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当初就是因为手里没有军队,第一次国共合作之后,共产党人才沦为了国民党蒋介石手中的待宰羔羊。其实,共产党手里拥有一部分军队,只不过仅仅是为了不重蹈前面之覆辙而已,并不是打算要与国民党分省分市分县而治,但这在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眼里就成了大逆不道,当下,蒋介石仗着手里有几百万美式装备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军队,正磨刀霍霍,因此,我也认为,国共两党军队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二哥,所以我也认为,此时还不是放下武器的时候。”韩卫华接过话,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四弟,那以你之见,国共双方军队一旦真的动手打起来的话,究竟会鹿死谁手呢?”

“二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国民党军队貌似强大,既有几百万正规军,又有不少地方武装,不仅如此,军事装备上既有飞机大炮,还有坦克军舰,但这些都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战争胜利的决定因素从来都是在人而不在物,人心向背才是取得最后胜利最最关键的条件,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这个道理。综观国共两党在抗战前后的表现,可以毫不客气地讲,国民党已经尽失人心,完全失去了全国人民的支持和信任,反观共产党无论是在主张上,还是在抗战中的表现上都获得了全国人民的一致支持和无限信赖,所以这便可以得出结论,共产党必胜,国民党必败。在此,我感到还有必要再向二哥强调一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们两口子带领手下众兄弟遇上合适的时机,务必还像之前那样,不遗余力地助共产党一臂之力。”

“四弟,这自然不用说,不讲,你也知道,抗战期间,我和你二嫂带领手下众弟兄就曾与共产党有过多次很好地合作,如果他们有用得着我们大寨众弟兄地方的话,我和你二嫂仍然还会带领手下的兄弟们鼎力相助。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刚才听了大哥和两位贤弟的高论,如醍醐灌顶般使我茅塞顿开,我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回去以后,我依旧令众弟兄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兄弟四人在一起欢聚两天过后,这日上午,辞别高成仕等,韩卫国带着鲍如戬骑马离开怀远县城,直奔老家孝义乡韩家湾村而来。我们中国人祖祖辈辈都有在年前祭祀悼念逝去亲人的习俗,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赶回老家,韩卫国也是想借机到父母以及原配马氏的坟上去烧些纸祭奠一番。

由于近两天一直在不间断地喝酒,所以自然早晨就起来的晚了一些,打马赶到途中的马头镇上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此时,老少两人也都感到肚子有些饿,于是便找了家饭店吃起了中午饭。吃饱喝足后,一老一少随即上马继续往韩家湾村赶来,两人两骑走到孝义街西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刚拐过去往韩家湾村的十字路口,韩卫国骑在马上看见在路口西南边的空地上围了大大地一圈人,接着看到在人群南边搭有一个高高的戏台子,戏台上的演员正在卖力地演着古戏。

触景生情,韩卫国心中暗想:这要是一直没有战争那该多好,自小鬼子来了以后,想必已经有好几年,过年的时候,乡亲们都没有看上大戏了,如今日本鬼子刚战败投降不久,乡亲们便马上请来戏班子唱戏,除了庆贺新年外,想来,还应该是为了庆祝抗战胜利吧!

就在老少二人跨下战马,用手牵着朝戏场边走来的当口,突然发现有八九个二十郎当的小青年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由于相距的不是很远,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小青年们轻薄流氓的样子和小女孩茫然无助的神情。

看到此情此景,韩卫国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急忙拉马迎着小青年们走了过去,尚未走到跟前,便厉声高喝道:“都给我住手,快把人放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拉人家小姑娘,眼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被韩卫国猛地大喝一声过后,除仍有两个小青年每人各拽住小姑娘的一支胳膊没有松开外,其余的六七个小青年凶神恶煞般地朝韩卫国围了过来。因担心韩卫国有失,鲍如戬连忙紧走几步与韩卫国站在了一起。

将老少二人围住后,其中有一名岁数稍大点的小青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哪里来的糟老头子?是不是他娘的活腻歪了?听老子一句劝,少管闲事,赶紧拉马滚蛋,就凭你也敢管我们韩家湾村韩乡长家的事情。”

听了小青年的狂噪,韩卫国只气得差一点笑出声来,心中暗想,这才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不出所料的话,这几个孩子应该都是韩家湾村年轻一辈的后生,仔细辨认了一下,却一个也不认识。

韩卫国不由得暗中感叹道: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现在看起来,自己是真的老了。不认识这些孩子也不奇怪,除了几年前,老伴马氏病故的时候,自己匆匆回到老家只住了两天外,算起来,自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回韩家湾村了,这几个小青年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互不相识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转念又一合计,刚才听那个孩子讲,是韩乡长家的事,韩卫民不是一直在当着乡长吗?难道是韩卫民指使他们这么胡作非为的?莫不是卫民当了个小官,胆子也混大了,敢这样无法无天地欺男霸女了?

再一想,对韩卫民自己还是了解的,不要说,他还没当什么像样的官,即便就是做了官,他也不致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和自己一样,韩卫民如今岁数也大了,说不定,早就换成别人当了乡长也未可知。可掐指算了算,在韩家湾村换了谁当乡长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揣着满腹不解和疑问,韩卫国冷冷地喝斥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你们韩家湾村的那个韩乡长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怂恿你们强抢民女,在他的眼里还有王法天理吗?今天的这个事,我管定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几个和你们韩家湾村的那个韩乡长敢把我怎么样?”

“国法?在这孝义街上,我们韩家湾村韩乡长他老人家说的话,定下的规矩,就是王法,老小子,看起来,你还挺倔的,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来呀哥几个,大家一起上,先把这老家伙手里的马抢过来,然后再把他扔到淮河里去喂王八去。”刚才骂人的那个小青年向其他同伙下达了动手令。

刹那之间,站在对面的几个小青年便冲了上来。

出手如电,快准凶狠,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年轻尚未等冲到韩卫国近前,便被鲍如戬一拳一个打倒在了地上,其余几个小青年见鲍如戬武艺高强,出手凶狠,纷纷从腰里拔出尖刀再次围拢了上来。

既担心鲍如戬吃亏受伤,又不想开枪射杀同村的后辈子弟,为了两不受伤,韩卫国当即从腰间拽出手枪,对着天空接着叭、叭、叭连开三枪,同时严厉警告道:“都给我退回去,不然的话,我就一个个枪毙了你们。”

眼见韩卫国手里的短枪还在冒着烟,几个冲到半途的小青年吓得连忙退了回去。枪响过后,众多在戏场看戏的老百姓有不少蜂拥围了过来,正在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韩卫国忽然发现正对面的人群突然自动闪开了一条缝隙,接着看见有一位三十岁左右,头戴礼帽,身披大氅,手里还拿着一根文明棍的年轻人匆匆走了进来,在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身背长枪的小伙子。

正当围观的人们都在为韩卫国、鲍如戬爷俩捏一把汗的当口,突见走在前面的这位年轻人忽地扔掉手里的文明棍,疾步走到韩卫国面前,迅速摘下戴在头上的礼帽,慌不迭的弯下身子,然后恭恭敬敬地说道:“二大爷,小侄来晚了一步,让您老人家受惊了。”

还没等韩卫国看清楚这个年轻人的长相,就见其转过身子,对着那几个手持尖刀的小青年破口大骂道:“你们他娘的,一个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快把刀放下?他奶奶的,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还是喝了豹胆,竟敢这么拿刀对着我二大爷,还不快滚。”

几个持刀的小青年见状,一个个连忙掉转身体,灰溜溜地溜出了人群。

看着围观的人群没散,这名年轻人又对着围观的众百姓大骂道:“妈来个*的,都还围在这看啥呢?都还不滚回去看戏,谁要是胆敢还站在这围着不走的话,小心一会老子把他的两个眼珠子抠出来扔地上当鱼泡踩。”

骂声过后,只见围观的众人呼啦一下,便四散开去。

冷眼旁观年轻人的表演,韩卫国连猜带回忆,依稀想起来眼前的这个高个子青年,应该像是韩卫民的儿子,至于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究其缘由,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年来回家次数太少的原故,这个后生小子自出生到长大,自己压根就没见过几回,以前或许听卫民两口子说过叫什么姓名,但现在早已经忘到爪哇国去了。

原来韩卫国并没有猜错,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对他既恭敬又陪着小心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卫民唯一的儿子韩振伍。既然韩卫国不认识韩振伍,那韩振伍为什么会认识韩卫国呢?这个不用讲,其实,大家也应当知道,之所以韩卫国不认识韩振伍,除因为这些年韩卫国回老家少,事情多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小孩子长得快,面相变化大,因此,这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而韩振伍则不然,除了其以前曾经见过韩卫国几次面之外,还在于他的父母当着他的面几乎天天念叨韩卫国,可以讲,韩卫国的形象和名字在他的记忆深处早就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再加上听见枪响进入人群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是韩卫国拦住了他的几个强拉小女孩的手下,因此,一进入人群,韩振伍自然就认出了韩卫国。

为了确定眼前这个无人不怕的年轻人是否真的就是韩卫民的儿子,韩卫国冷着脸沉声问道:“年轻人,既然你叫我二大爷,想必已然知道,我是谁了?那我问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又为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指使手下人强拉硬拽人家小姑娘呢?”

眼见韩卫国一脸的愤怒,年轻人连忙陪着小心答道:“二大爷,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韩卫民的儿子韩振伍。我爹、我娘整天在家念叨着您,盼您回来,这回可真把您老人家盼回家来了,走,我扶您上马,由我牵着,咱爷俩一起回家。”

“小伍子,回家先不着急,你还没告诉我,刚才,那几个小青年为什么要强拉人家小女孩呢?”韩卫国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两眼骨碌碌一转,韩振伍赶忙答道:“二大爷,是这么回事,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欠了我五十块大洋,都已经有好几年了,还分文没还,这不是快到过年了吗?我寻思着把欠款要回来,给咱村护村队的兄弟们弄点钱花,一年到头大家都很辛苦,可没想到,这个丫头的父亲就是躲着不给面见,刚才,可能有兄弟看见了他女儿在戏场上看戏,所以应该是打算把他的女儿拉回咱村去,以逼迫她父亲把债还上。”

听说因父亲欠债就强拽人家女儿抵账,这一幕不由得让韩卫国想起了多年前在珠城横行一时的金钱帮,心中暗想:这个韩振伍要是也采用设局开赌,放高利贷,然后再强拉人家大闺女、小媳妇强行抵债的话,这不简直就成了第二个金钱帮帮主毕仁明了吗?

念及至此,韩卫国寒着脸接着沉声追问道:“小伍子,这个小闺女的父亲欠的是你什么钱,该不会是赌债吧?”

“不,不,不是赌账,是现银。”韩振伍神情慌张地连忙回应道。

“不是赌债也不许强拉人家闺女,难道你爹没跟你说过,当年在珠城横行无忌的金钱帮就是因为强抢人家闺女逼债,才被我和你二大娘带人灭掉的。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跟他们一样的话,别看我是你二大爷,照样不会放过你。”

“二大爷教训的是,一会回去,我就告诫刚才那几个混小子,以及其他的兄弟,以后坚决不准再如此行事。今天是头一回,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到韩振伍做了保证,又看到其一脸的虔诚,韩卫国感到在此不便深究,于是吩咐道:“小伍子,你口袋里带钱了吗?还不赶快给这个小姑娘几块钱,给人家闺女压压惊,这大过年的,可别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

听了韩卫国的吩咐,韩振伍的肠子简直都要悔青了,心中暗想,这才真是偷鸡没成蚀把米,债钱一分没要来不说,自己反而还要白白搭上几块钱。有心推说身上没有钱,可是又一合计,这老头的气,才刚被自己骗消下去,先打发走眼前的这尊瘟神再说,绝不能因为几个小钱,再重新自找麻烦。

想到这里,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块光洋,并亲自将钱放进了小姑娘的手里。

温言安慰小女孩离开后,韩卫国对站在一边的韩振伍道:“小伍子,二大爷用不着你陪,也不用你拉马送我回家,你该听戏,还是看你的戏去,我本来还有心在戏场上凑会子热闹,刚才经这么一闹腾,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看来,我还是早点回家跟你爹你娘叙叙家常吧。”说完,跨上骏马直奔韩家湾村而去。鲍如戬见状,也扬鞭催马随后跟了上来。

正如韩卫国所猜想的一样,刚才那个被强拉出戏场小女孩父亲所欠下的钱,正是韩振伍设局诈赌所放的高利贷,不用说,先前抢人的那几个小青年自然也是受他所指使,才敢无法无天的,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其实,韩振伍之前也没少干,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阻拦过。当时,韩振伍带领五六个贴身保镖在指使韩家湾村护村队的八九个小青年把那个父亲欠了赌债的小姑娘拖出人群后,他自己又回到了戏台下正中间有人专门给他准备的座位上,一边品茶,一边继续看起了戏。开始听到枪响的时候,韩振伍并未太在意,但当看见看戏的人群纷纷散开后,这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当回头看见戏场外又围了一大群人后,韩振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手下的那几个小青年拉着那个小姑娘往回走的时候,在戏场外遇上了麻烦,于是,立即站起身带着几个身背长枪的保镖朝人群边走了过来。

原本韩振伍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管他韩振伍的事情?可当他快要走到人群跟前时,有位年长的韩家湾村村民告诉他,拦住他手下那几个小青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对外扯虎皮拉大旗的靠山韩卫国,韩振伍的脑袋当即嗡地一声便大了起来,又听说里面已经动手打了起来,一时间,韩振伍心里是既焦急又害怕,暗想:这要是刚才拉人的那几个愣头青把老爷子给伤着了的话,这一下祸可就闯大了,我那个土匪头子二大娘要是知道这中间都是我搞的鬼,那还不得带一帮土匪下山来把我的皮扒了不可?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听说连小鬼子都被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落花流水。

一边想着,一边赶忙用手里的文明棍将人群拨开,当看到韩卫国站在场内安然无恙时,韩振伍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于是,连忙喝住众小青年,并赶紧上前给韩卫国躬身施礼。

下马立于自己曾经生活过的自家小院门前,韩卫国不由得思绪万千,虽然几十年的光阴一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但往事却历历在目,一幕幕地浮现在了眼前,睹物思人,回想起当年与原配马氏在这里相濡以沫,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韩卫国不禁潸然泪下,勾起了对亡妻的无限思念,世事难料,如今天人两隔,再也不能相见,怀念起马氏的温柔贤淑,勤良恭俭,韩卫国情不能自已,止不住泪洒胸前。

正当韩卫国缅怀亡妻,无限伤感之际,突见小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便看见韩卫民从院里走了出来。

猛然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二哥回到了家,韩卫民激动的心情难以述之语言,先是热情地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从韩卫国的手里接过马缰绳,将韩卫国连同鲍如戬一起请进了院中。

韩卫民的妻子翠莲看见韩卫国回来,同样无比热情,一边和丈夫一起将韩卫国与鲍如戬让进屋,另一边连忙倒水沏茶,还磨刀霍霍地各捉住了一只鸡和一只鸭,打算宰杀掉,准备晚饭。

韩卫国见状,连忙阻止道:“弟妹,晚饭就不要搞得太麻烦了,这两天在怀远城里,卫华他们几个天天请我吃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我都吃腻了,依我的意思,你就抄两盘老咸菜最好不过。自你马氏嫂子走后,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尝过老家菜的味道了,我知道,你做菜的手艺并不比你二嫂差,就听我的,满足一下,我这个简单的要求。”

听了韩卫国的吩咐,韩卫民接过话对妻子翠莲道:“小伍娘,今天,咱就听二哥的,鸡不要杀,鸭也不用宰了,不过,也不能就抄两盘老咸菜,现在你到蒜地里去拔一把蒜苗回来,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家里有现成的腊肉,这第一道菜,就做个蒜苗炒腊肉;第二道菜,把缸里腌好的咸鸭蛋捞出来几个,煮熟切成四瓣放在盘子里,就算个白水煮咸鸭蛋;第三道菜,我知道二哥从小就爱吃辣椒,就用夏天晒干的红辣椒炒盘雪里红;第四道菜,自然来碗鸡蛋炖酱豆子,炖好之后,别忘了再往里倒点香油,加点老芫荽。”

安排完之后,接着问韩卫国道:“二哥,刚才我说的这四样菜,都是自己家里的土特产,但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好!太好了!我都喜欢吃,都合我的口味。虽然,我人已经老了,但牙口还齐整,要是再烙上几张大饼,那就更加地锦上添花了。”韩卫国很高兴地给予了肯定。

翠莲从蒜地里拔蒜苗回来刚进屋,只见韩振伍领着两个臂挎食盒的小伙子也跟了进来,跨进门后,韩振伍即笑容可掬地对韩卫国说道:“二大爷,这是我刚从孝义街上最好的饭店特意给你

叫来的几道菜,尽管我知道乡下的饭店,无论在菜品方面,还是在厨师的手艺上,都不能与城里的酒楼相比,不过,这些也都是现杀的鸡鱼和刚从地里拔的新鲜蔬菜,您就勉强凑合着多吃点,千万别回到家里来再吃不饱肚子。”

由于之前没有给韩卫国留下好映象,只听韩卫国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小伍子,你费心了,二大爷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刚才,我已经跟你爹、你娘商量好晚上吃什么了,并且你娘已经正在做,还都是我爱吃的土特产。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应当也成过家了吧?依我看,不如这样,将食盒里的菜肴都拿到你家去,给你的老婆孩子吃,省得搁在这里吃不了浪费。”

看到儿子与韩卫国已经认识,并感觉到韩卫国对儿子的态度似乎不太友好,韩卫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不让儿子难堪,韩卫民连忙接过话打圆场道:“二哥,你这些年没回来,想必记不住了,这是我儿子韩振伍,过完年就三十整了,家也早就成过了,亲家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西头龚家湾村的龚怀仕,现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头两个是丫头,最小的一个男孩也有六岁了,平时都是你弟妹帮着带,男孩子性野贪玩,自中午睡觉起来出去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会,你就能见着。既然小伍子已经叫人把酒菜送来了,哪有还让他再拿走的道理,你不吃,我们还要吃,再说了,这也是他作为晚辈对你的一点孝心。”

说完,接着对挎着食盒的两个小伙子吩咐道:“你们俩还不赶快把酒菜拿出来摆上,还等什么呢?”

听到威震一方的乡长吩咐,两个小伙子连忙打开食盒往桌子上摆起了酒菜,眼见酒菜已经摆上了桌,韩卫国觉得再说别的,显然就是不近人情了。心中暗想,先不管这个小伍子是好人,还是坏蛋,但卫民两口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想到这里,便不再客气,于是吩咐韩振伍道:“小伍子,既然酒菜都在桌上摆好了,依我看,除了你也留下来陪着一起吃以外,我还想让你去把你卫燕大爷和你卫东叔叔也找来一起喝几杯,因为我和他们老兄弟俩也有很多年没见着面了,人多一块吃,既不浪费饭菜,我们老哥几个还可以在一起叙叙旧。”

听完韩卫国的安排,不仅是韩振伍,就连韩卫民的脸上也略过一丝踌躇和犹豫。转瞬即逝间,只听韩振伍答应道:“二大爷。你和我爹先喝着,我这就去叫我卫燕大爷和卫东叔叔。”

大约十分钟过后,却只见韩振伍独自一人走了回来,不等韩卫国询问,就听韩振伍主动回道:“二大爷,我卫燕大爷说,他已经吃过饭了,而且也从来不喝酒,他说,等明天再过来看你;听我婶子讲,我卫东叔没在家,出门走亲戚去了。”

“不来就不来吧,我知道你卫燕大爷为何不愿来的原因了,可能是因为我是弟,他是兄,我没有主动先去拜望他的原故。来,咱吃咱的,先不管其它的。”韩卫国一边无奈地说着,一边率先拿起了筷子。

话音刚落,只见翠莲手里拉着一个脸蛋红扑扑,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进了屋。

瞅着这个胖乎乎,满脸稚气的隔代人,韩卫国的心中涌起了无限遐思,自己的大儿子韩振乾要是不去广州报考黄埔军校的话,也应当早已成家有了孩子,还有小儿子振兴,大女儿楠楠,算起来,他们俩的年龄也比韩振伍大,他们兄妹俩如果不去陕北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军队,自己也应该早就有了孙一辈的后代。之所以到今天,自己都六十多岁了,还没有见着一个隔辈人,这完全都是因为战争造成的。

打住思绪,韩卫国放下筷子,特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弯下腰和蔼可亲地逗小男孩道:“小伙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是你爷爷,告诉之后,爷爷就给你钱买糖吃。”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银元往小男孩手里塞去。

可能是不认识的原故,小男孩显然一时有些不适应,猛地转过头,一下子便扑在翠莲身上,并紧紧地抱住了翠莲的大腿。

看到孙子既不接钱,也不说话,翠莲代为答道:“二哥,这孩子名叫祥瑞,你别看这会子见了生人腼腆,平时可淘气了,我和他爷我们俩都看不住,稍不留神,一眨眼就跑得看不见了影子,好在这些年,咱村一直都很太平,世道虽乱,但自成立护村队以后,咱村却从来再没有发生过人口丢失或被拐卖的事情。要论起来,这还都是您的功劳,要不是你当年高瞻远瞩,劳力费神建立起一支护村队的话,哪有咱韩家湾村今天的太平日子。”

“弟妹过奖了,千万别这么说,你要是再谬赞我的话,我连饭都不好意思吃了。刚开始的那些年,要说我在村里一点事没做,一点贡献没有,那不客观,也不符合事实,但自从我搬进怀远城里住之后,对村里的事情基本就很少过问了,尤其是日本鬼子来了以后的这几年,我和你新二嫂光忙着带领弟兄们打鬼子,这都快十年的时间了,连这次,我总共才回来过两回,我知道,自老族长故去过后,村里的事始终都由卫民在管,要说对村子里的贡献,卫民可比我大多了。后来,卫民又当上了乡长,管着咱这一带大小十几个村子的事情,不但过去对咱这一带的社会治安做出了很大贡献,而且今后还需要他继续发挥作用。不过,如今日本鬼子投降了,往后,我空闲下来的时间肯定要比原来多的多,因此,不管是咱村也好,还是咱这附近的村子也好,如果碰上不好解决,或者解决起来困难的事情,都可随时到关门山大寨去找我,凡是我能够做到的,都一定尽力帮助解决。”

说完,接着数了数手中的银元,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块,左手数出十块递给翠莲,右手剩下的二十块则递向了韩振伍。

看见娘俩都没有伸手接,韩卫国说道:“左手的这十块是我提前给祥瑞的压岁钱,右手的这二十块是给尚未见着面两个小孙女的见面礼,谁也不要客气,都快点拿着。”

眼见妻子和儿子都还在犹豫,韩卫民接过话吩咐道:“既然二哥坚持要给,那还客气什么,都赶快接着。小伍,我跟你讲,咱家欠你二大爷的人情债是永远也还不清的,别的且不说,当年要不是你二大爷和仙去的二大娘收留了我,你爹恐怕至今还打着光棍,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你了,你二大爷对我、对咱家的恩情天高地厚,人不能忘本,所以你一定要永远牢记。好了,别的就不多讲了,菜都快要凉了,大家赶紧吃饭,吃过饭,先让你娘把屋子打扫干净,床上也都换上新被褥,好让你二大爷早点休息。今天晚上,我和你娘带着祥瑞还搬回咱自家的老房里去住,等过两天,你二大爷走了以后再重新搬回来。另外,还有件事,明天早晨,你早点起来,或派人去也好,或你自己亲自去也罢,前往孝义街上去多买几刀纸和几挂鞭炮回来。虽然前两天,我已经到你二大娘和你爷爷奶奶的坟上去烧过了纸,但既然你二大爷回来了,想来,肯定也不能不去祖坟上祭奠一番,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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