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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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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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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兵的承诺》连载

第四章 屁股不见了

“阿三,起那么早要去哪呀?”

“今天阿娟和阿英要当兵去了,村里要我去送送她们。”

一大清早,阿三把手扶拖拉机后面的一只拖斗用河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并且戴上了一朵昨天从街上买回来的大红花,静静地停靠在村口的水井旁,这是村里专门为送张娟红和赵英安排的交通工具。

在村东头,张娟红正在向隔壁聋膨太婆告别。

聋膨太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张娟红家离她家只有一墙之隔,小的时候几乎天天到她家玩耍,加上张娟红嘴巴又甜,整天太婆太婆地叫个不停,很讨聋膨太婆的欢心。听说,阿红今天就要出发去当兵了,聋膨太婆特地起了个大早,煮了满满一锅番薯和十几个茶叶蛋,说路上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当个点心。

阿红扶着聋膨太婆,一张嘴巴凑在她的耳朵旁边,大声地说:“太婆,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再来看您。”

“好,好。等你回来,我再煮茶叶蛋给你吃。”说完,一只干瘪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阿红的脸。

阿红也乖巧地把脸凑了过去。

村西边,赵英挽着妈的胳膊,弟弟帮她背着背包拎着旅行袋紧随在后面,缓缓朝着村口方向走来。

路过一邻居家门口时,一个坐在坐车里的两岁宝宝看见赵英,张着两只胖乎乎小手“咿咿呀呀”地想抱。赵英俯下身去一把把小孩抱起,在稚嫩的小脸上“吱”的一声:“宝宝啊,快快长大,阿姨就要当兵去了,下次回来时可别不认识我哦。”

村口的水井旁,早已乌泱泱地挤满了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但更多的是抬着谷箩晒谷的女人,孩子们围着大人嬉闹着,一些老人则东一摊西一堆地说着张娟红和赵英小时候的趣事。

“她们来了!”一位大婶喊了起来。

张娟红在村民们的簇拥下,从村的东头慢慢走来;赵英在孩子们前呼后拥下,从村西边缓缓而至。

村口的水井边,是张娟红和赵英无数次拉手相约,又无数次挥手告别的地方。这口百年老井,见证了她们的成长,见证了她们之间的友情。今天,又要再次见证她们在这里开启了新的人生征程。

张娟红和赵英相对而立,整理衣冠,手拉着手,像往日每次相约时那样,把头伸向井口……倒影中,不见了充满着稚气的娃娃脸,换上了两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笑容。张娟红与赵英双眸相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再见了,水井。再见了,我的家乡!

“时间不早了,大家快上车吧。”大队支书说着,给她俩各塞了十元钱,说大队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只能表示一下意思。

“大叔大伯、大嫂大婶们,再见了!我们在部队一定好好干,为大家争光,为全村人争光!”张娟红和赵英挥着手,向大家告别。

“安心在部队,别记挂家里!”大叔大伯、大嫂大婶们向张娟红和赵英挥着手。

阿三驾着手扶拖拉机,“突突”地驶出了村口……大家还在挥手,迟迟没有散去。

学校的操场上,红旗飘扬,锣鼓阵阵。

身穿草绿色军装,胸戴着大红花的新兵和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们,把整个操场挤得水泄不通。今年春季征的第一批新兵,集中在这里就要出发去部队了。

张娟红和赵英等其他几个女兵,被前来送行的老师和同学们团团围着,赵副校长、团委书记和沈老师等也都赶了过来。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笑着,这个说她们穿着军装真神气,那个说到了部队别忘了给大家写个信……气氛热烈而轻松。

几个小女兵掺杂在一大堆男兵当中显得特别扎眼,小伙子们都纷纷投来好奇和羡慕的目光,而女兵们一会儿摸摸身上的绿军装,一会儿整整头上的军帽,也显得特别得意。

“指导员好。”

“人都到齐了吧,大家听我说一下。”孙指导员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同志们,今天我们就要出发去部队了。为了便于统一指挥,我们六位女兵与其他兄弟部队的新兵混编成一个连,上午八时半等队伍集合完毕就出发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行军到县火车站,然后再搭乘专列前往目的地。为了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我向大家提三点要求:第一,这次行军的时间紧、行程远,大家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中途打退堂鼓;第二,行军途中大家要遵守纪律,紧跟队伍,不要乱跑,也不要掉队;第三,大家要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行军途中要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上面三点,大家能不能做到?”

“保证完成任务!”队伍中只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原来除了赵英外,其他人都伸着舌头没有吱声。

“怎么都熊包啦?”

“到县城有十五公里路,也太远了吧。我们打娘肚子里出来,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呢。”一个女同学哭丧着脸。

“赵英同志出列跟周班长走,其余同志都跟我走。”孙指导员说完,带着大家向部队集合点走去。

“我?”赵英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跟我来吧。”周班长一把接过赵英的背包,转身就走。

“去哪?”

“别问,去了就知道。”

“你不说,我不去。”

“指导员看你年龄小,怕走不动,让你和我一起坐汽车去县城。”

“我不要。”赵英抢过周班长手中的背包,扭头就跑。

“快回来!”周班长一把抓住赵英,非要她跟着一起坐汽车去。然而,赵英说什么也不肯,说这点路能走得动。周班长说了半天,见还是拗不过赵英,只好随着她。

大家见赵英回来都数落起来,不是说能走得动吗,怎么也回来了?

“你们说什么啊。指导员考虑到她年龄小,怕走不了那么多的路,让她与我一起坐汽车去,而她非要与大家一起行军。”周班长说。

“啊?原来让她去坐汽车呀,我们还以为是我们坐汽车呢。有车好坐而不去坐,真太傻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第一批一百零五名新兵,将分别开赴三个不同的地区。为了便于管理,从出发地到县城混编成一个新兵连,由一位副教导员担任连长,孙指导员任副连长,负责指挥全连的行动。张娟红和赵英等六位女兵,被编在一排一班,周班长担任排长。

八点半,随着副教导员“出发”的一声命令,新兵们分成两路纵队,按照一二三排的顺序出发了。一排一班的六个女兵背着背包,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爹娘,弟弟妹妹们再见了!”

“老师和同学们再见了!”

“大叔大婶、哥哥嫂嫂们,再见了!”

张娟红和赵英转过身来,朝着向她们招手的亲人们大声喊道:再见了!我的家乡,我的学校。

通往县城的公路是一条沙石路。

当年,为了与邻近县的县城相通,县里花了很多钱修了这条公路。但天长日久,在车轮的碾压和雨水冲刷下,许多路面上已经没有了沙子,只剩下一块块裸露的石头。为了节省土地,路面修得也不是很宽,如果两辆汽车同时开到这里,一辆只能停靠在路边,另一辆要小心翼翼才能勉强通过。公路两旁种的许多白杨树,长得又高又大,路面看上去显得更加狭小了。

张娟红、赵英她们对这条公路并不陌生,小的时候跟着爹娘上街赶集,常来公路旁边的小站看汽车。那时候汽车班次很少,往往要等上大半天才会看到一辆。虽说她们是女孩子,但对汽车似乎也很感兴趣,经常会向小站的站长提一些问题,诸如汽车屁股上的大炉子有什么用场,为什么要给汽车喂水等等。

“阿英,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老站长了,听说他病了。”张娟红伸着脖子向小站张望。

“我也听说了。”赵英也踮起脚张望着。

她俩对小站站长非常熟悉,老站长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可爱,也时常会拿出些大豆瓜子之类的零食塞给她们。而今,张娟红和赵英要去当兵了,很想能见上老站长一面,向他招个手告个别。

“别说话,快跟上。”周班长走过来,提醒她俩。

“一二一,一二一。”孙指导员队伍前后走动着。可是,大家对指导员的口令似乎并不买账,依然你喊你的我走我的,队伍拖拖拉拉慢慢地没有出发时那样整齐,有的人开始掉队了。

“咣当!”不知谁的一只茶缸掉到地上了,接着“咣当咣当”又是几声,有人把掉在地上的茶缸踢到了路旁边。

“我的茶缸!”赵英后面一个女兵尖叫起来。

赵英回头一看,女兵挎包上系着的一只茶缸不知了去向。等她从路边捡回来时,发现茶缸上已经少了一大块油漆,心痛得她直跺脚。

“大家打起精神,一起唱个歌。”副教导员看着队伍松松垮垮的样子,赶紧从后面追了上来。

“我是一个兵,预备……唱!”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周班长起了个头。这是出发前刚学会的新歌,歌词都还没能来得及记住,好多人只是跟着瞎哼,哼到哪算到那……

十五公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着走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女兵们体力明显不支了,队伍中除了张娟红外,都被后面的男兵慢慢超越了。张娟红回头见赵英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把抢过她身上的背包,拖着她向前面跑去。旁边的男兵们见了,也都纷纷学着帮另外几个女兵背起了背包。

“火车!”赵英发现不远处停着一列绿皮火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军,队伍终于接近了目标,大家顿时活跃起来。

“加油!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孙指导员跑到队伍最前面,对女兵们说。

“一二一,大家打起精神,下面我们唱个歌。我是一个兵,预备……唱!”周班长站在路旁边,挥舞着手。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虽然不是很整齐,但声音比上一次响了许多。

站台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一簇簇前来送行的人们,围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说着悄悄话,相互道着别;一支穿得花花绿绿,扭动着屁股的秧歌队,踩着鼓点,喊着口号;一批批身穿绿军装背着背包的新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依次登上了列车……站台下,两条被火车轮子磨得铮铮发亮的铁轨上,躺卧着一列喘着粗气吐着白色烟雾的军用专列,静静地等待着发车的指令……

“赵英,快来!”张娟红大声喊了起来。

“您是上次送我们上火车的那位解放军?”张娟红对着人群中一位手拿小红旗的人。

“您好!”赵英也挤了过去。

“你们是?”那人张着嘴巴,想不起眼前这两个穿着新军装的小女兵。

“我是爬车窗掉了鞋子,是您帮我捡的那个小同学呀。”赵英说。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好!”那人眼睛一亮,似乎也想了起来。

那是几年前一个初夏,学校里不开课,动员大家都到外面去经风雨见世面。那时候,只要你肯跑,不管你跑到哪里,那里都有人接待,坐车吃饭睡觉都不用花自己一分钱。学校里没有了学生,往日热热闹闹的校园,变得只剩下几间空空荡荡的破教室和几个看门的老头。小学还没毕业的张娟红和赵英,因为年纪太小,都被家长看管在家里不让出来。眼看着大同学们一个个走南闯北,十分开心的样子。她们心里也是痒痒的,心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出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有一天,张娟红约了赵英和同班的另外两位女同学,瞒着家里的大人,偷偷地跑到三十里路外的县城。她们家离县城很远,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进城,更不要说看到火车了,因此看火车是她们多年来的梦想。四个小姑娘到了县城,在接待站里安排好住宿后,就急急忙忙地约着一起到火车站看火车去了。

火车站里一片繁忙,到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张娟红和赵英她们跟在人群后面,一挤二挤挤到了检票口,只见几个头戴红五星,身穿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守候在那里。听别人说,这些解放军是为了维持秩序,几个月前进驻车站的。

张娟红晃着手中的学生证,站岗的解放军战士挥了挥手,让她们通过了检票口。没想到这么顺利就通过了车站检票口,能够进火车站近距离地看到火车,小女生们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火车就要进站了,大家都往后靠,注意安全。”一位解放军战士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喇叭,一只手拿着一面小红旗在现场维持秩序。

不一会,一个嵌着红五星,吐着白色烟雾,喘着粗气的火车头,拖着长长的绿色车皮徐徐开了进来。火车来了!张娟红、赵英和她们两个同学的情绪几乎达到了高潮。她们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黑乎乎的车头、粗壮的烟囱、巨大的轮子、绿色的车厢,还有那颗镶嵌在车头上鲜红鲜红的五角星……四个小女生,傻乎乎地站在站台上一动也不动。

“喂,这几个小同学,怎么还不上车?火车就要开了。”手里提着小喇叭和小红旗的解放军战士走过来。是啊,怎么不上车呢?上车!四个小女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随着人群,她们迅速向车厢门口涌去,可是拥挤不堪的人堆里,她们弱小的身躯显得那么无助和无奈。这时候,她们看到有人往车厢里扔行李,然后又从窗口爬了进去。这个办法不错!她们灵机一动,也照着样子一个个从窗口爬了进去。

“小同学,不要爬车窗,危险!”解放军战士跑过来。在里面乘客的帮助下,赵英大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车厢。然而,慌乱之中,一只不争气的布鞋从左脚脱落了下来。

“我的鞋,我的鞋!”赵英大声叫唤起来。

“别慌,别慌。我帮你捡!”又是这位解放军战士:“小同学,以后可别爬窗了,这样很危险。”

赵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一眼这位态度和蔼的解放军战士。解放军战士帮赵英穿好了鞋子,又转过身去继续招呼大家排好队,别拥挤,搀扶一位老人上了车……赵英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心里微微一震,解放军真好!

杭州、上海、南京转了一大圈,四个小女生回来了。可火车站里,再也没看到这位解放军战士……没想到今天,也是在这个站台上,却又遇到了这位解放军战士。不同的是,解放军战士身上的草绿色军装和军帽上,已经没有了鲜红的帽徽和领章,脸上却多了一块大大的伤疤。

“这是?”张娟红指着脸上的伤疤。

“送你们上火车后没几天,我们部队就奉命撤离了车站。回到部队驻地后,我们接到上级的命令,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军事训练。一次手榴弹实弹训练时,我们班一位刚入伍新战士,拉响了导火索之后,忘记把手榴弹扔了出去。眼看着手榴弹就要爆炸了,这时候我就在他的身后,我一步冲上去一把抓住正在冒烟的手榴弹奋力扔了出去。“轰”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等我趴下手榴弹就爆炸了。我感到脸上凉丝丝的一下,一摸满手都是血,一块弹片把我的脸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他摸了一下脸,接着说:“没过多久,部队就批准我复员了,并且帮我安排了这里的工作。”

张娟红和赵英瞪着双眼,呆呆地听完了这位老兵的故事。

“唉,日子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同学也长大要去当兵了。”老兵打量着张娟红和赵英:“部队是个大学校,在那里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值得一去。”

“是。报告老同志,我们一定向您学习,在部队好好干!”张娟红和赵英对着这位退伍老兵,敬了一个少先队式的军礼。

“呜!”镶嵌着红五星,吐着白色烟雾,喘着粗气的火车头,拖着长长的满载着刚入伍新兵的绿色车厢缓缓启动了。

张娟红和赵英趴在窗口,两双眼睛向外搜寻着。退伍老兵摇着手中的小红旗,隐隐约约传来:“小战友,好好干!”

咣当、咣当……由慢到快,有重到轻,火车轮子与铁轨发出了有节奏的撞击声。

“写什么啊?”赵英问。

“今天是我们当兵去的第一天,把所见所闻所想的都记录下来,将来写小说时兴许能派上用场。”张娟红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趴在小茶几上写了起来。

“真有你的,我的大文学家。”赵英凑过身来看笔记本。

在写着小诗《漫山红》的页面里,一朵夹得又扁又平色泽艳红的漫山红,赫然映入在赵英的眼帘里。张娟红自言自语地说着,漫山红啊,看着你就像看到了我的家乡,看到了我的爹和娘,看到了我们小山坡上的养鱼塘。

“哎,你说说,我们能当上兵是否很荣幸呀?”张娟红嘴里轻轻地哼着《漫山红》。

“当然,你身体那么棒,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我好事多磨,差点与兵无缘了,我的张娟红同志!”赵英说。

“哪里会呀,你那么优秀,你不当兵谁当兵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开着玩笑。

“好了,别相互搽麻油了。我俩都能如愿以偿,还不是你的‘贴膏药’功劳。”赵英说。

“对,对,是‘贴膏药’的功劳。”张娟红会心地笑了。这两位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好姐妹,相互击着掌,两张洋溢着幸福的脸,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哎,阿红,你想象一下,我们军营将会是什么样的?”

“依我想呀,我们的军营一定很大很大,也很漂亮。一排排崭新的楼房,一个可以放映电影和演戏的大礼堂,还有一个供战士们摸爬滚打的训练场。”张娟红仰着头,看着车厢的天花板喃喃地说。

“还有一个水泥地的灯光球场……”赵英拉了一下张娟红。

“别烦!”张娟红甩了一下手,接着说:“宽畅明亮的值班室里,排放着一台台闪烁着红绿信号灯的通讯设备,温暖舒适的地板房里,坐着端庄英武的女兵……”

“你是从哪篇小说上看来的吧。”赵英看张娟红完全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了。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啊?”孙指导员走过来。

“指导员好!”赵英和张娟红见指导员来了,立即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没什么,我们只是闲聊。”

“有时候,理想往往很美好,但现实却很残酷哦。”指导员说完就走开了。赵英和张娟红伸了伸舌头,又挠了挠头,不明白指导员在说什么。

“咣当——咣当——”火车开了一天加一个晚上,一起上车的兄弟部队新兵下了一批又一批,车厢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了。女兵们仍然蜷缩着身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着瞌睡,做着自己的美梦。“咣当——咣当——”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班长把女兵们一个个推醒,说火车快要到站了,大家才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窗外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房屋,更看不到人,只有一座座云雾缭绕的大山和一片连着一片的树木。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都是荒山野岭,没有村庄也没有人?”张娟红瞪着双眼,张望着窗外。

“别多问,下车后跟着我走就行了。”周班长提醒大家别忘记随身的行李物品。

“呜——呜——”几声汽笛后,列车拖着长长的车厢终于慢慢地在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

小站很小,孤零零的两间简易小屋。小屋里面除了几条歪歪斜斜的木头板凳外,空空荡荡没有一个旅客,车站周围也没有村庄,真正的所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站前面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卡车旁边守候着两位解放军战士,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得出,在这里已经守候多时了。他们见女兵们从火车站里走出来,就把卡车后面的一块拦板翻了下来。

“同志们,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我们已经胜利完成了乘坐专列的任务,接下来我们就要向目的地进发了。这里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还要坐着汽车翻越两个山头,大家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怕辛苦,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山路弯头多,大家要坐好,不要随便站起来,路上要听从驾驶员的指挥。”说罢,孙指导员让大家依次踩着车轱辘爬上了汽车。

汽车离开车站没多久,拐过了一个大弯后就上了坡。这是一条盘山公路,全长共有八十多公里,由于路面狭小,加上年久失修,路面沙石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所剩无几,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坑,汽车开在上面一颠一颠就像扭秧歌。指导员要大家抓住车子的护栏,不要随便乱动,更不要站起来。

车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山坡上爬行,后面的扬起的尘土,像一条咬着车轮不肯松口的巨蟒,车轱辘转到哪跟到那。女兵们的军帽、军衣和背包上慢慢出现了一层黄色,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车子剧烈地晃动着,女兵们像坐在摇篮里,一会儿倒向这里,一会儿倒向那边。

赵英的脸色开始发红,又慢慢地由红变白,她双手紧紧地捂着腹部,想把里面一下一下往上蹿的东西按下去。有人趴着车子后面的栏板开始呕吐了,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赵英也终于忍不住,跟着大家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车子仍在盘山公路上吃力地爬行着,女兵们的叫喊声也一阵高过一阵。看着大家一张张苍白的脸,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孙指导员敲着驾驶室的窗门,要驾驶员把车子靠在路旁停一停,说大家实在吃不消了。

“我的娘啊,隔夜饭吐光了还不算,肚皮里的黄水也吐出来了。”张娟红第一个跳下车去,下车后就大声嚷嚷起来。另外几个女兵一个个脸如土色,一下车就瘫倒在地,大声叫着再也不想坐车走这条破路了。看着大家这个样子,孙指导员和周班长也只好摇着头任大家叫喊。

车子走走停停,走完了盘山公路又翻过了另一个山头,当接近目的地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也许大山腹地的缘故,这里的山特别壮观巍峨,一座座高耸入云,神奇秀丽,仙气十足。

营区在四面环山、群峰如芥的中间一块开阔地上,这是一个老营区,听说当年日本人在这里驻扎过秘密部队。

营区的大门在最南首,走进大门有两排平房,平房后面是两幢三层木结构楼房,紧接着就是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平房后面有一块很大的训练场。营区用铁丝网围着,四周制高点上布设了许多岗亭。在营区的北边山顶上,竖着密密麻麻的电线杆和一只只“铁锅”……

“我的妈呀,总算到了。”女兵们长嘘了一声,汽车在训练场一侧的平房面前停了下来。

“大家动作快点,下车了。”周班长第一个跳下车去。

这里是相对独立于其他营房的临时用房,每年新兵入伍在分配到连队之前,都要在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训。

“赵英呢?”

“我不是在吗。”赵英瞪着眼睛,拧了一把张娟红。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被灰黄色尘土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一眨一眨眼睛的赵英,如果不仔细加以分辨,确实一下子很难分清哪个是她。当然,赵英知道张娟红明知故问,存心找着碴儿出她的洋相。

“你说谁啊?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哪个还能认得你张娟红呀。”赵英看着张娟红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兵们跳下汽车,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笑了起来。其实,大家的模样都差不了多少,一个个像刚从山里掘出来的毛笋,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黄土。

“周班长,下车后你带大家先到浴室洗个澡。”孙指导员对周班长说。

“大家注意了。全体立正,向右……转,齐步……走。”周班长带着大家走进临时用房,要大家稍作休整后,马上去浴室洗澡。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再加上三个多小时汽车的折腾,累得大家一个个像狗熊一样,走进房间就趴在床上不动了。

“大家抓紧时间,动作快点。”周班长拿着脸盆在外面叫喊。

“啊,这么多人都要脱得光光的在一起洗澡?”女兵们尖叫起来。

“这怎么啦,谁来稀罕你那个小馍馍啊。”张娟红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就是嘛,大家都一样,谁怕谁啊。”

“我不去,这多难为情呀。”

长这么大,谁也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没想到刚到部队就要过这一关。大家胆战心惊地跟着周班长走进浴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脱掉外套后谁也不敢继续往里脱了。

“别磨磨蹭蹭了,快脱。”周班长一丝不挂赤条条地站在大家面前。

“啊哟,我的妈呀。”大家连忙闭上眼睛,捂着胸部转过身去。

“嗨,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真没出息!”当着周班长的面,张娟红大大方方地脱下了内衣内裤。然后,转过身去猛地一把抓住身边一个女兵,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她的衣裤。

“哪个不会脱?我来帮她。”谁也没想到张娟红会来这一手,吓得一个个提着裤子,捂着胸部尖叫着四处乱窜。张娟红却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又逮住一个,也三下五除二把这个女兵扒得精光,一边扒嘴里还一边喊:“谁还不会?需要帮忙打个招呼。”

“别,别,自己脱,我们自己脱。”吓得大家连忙脱掉了最后的一层内衣和内裤……

一番嬉闹之后,七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妙龄女子,宛若天宫下凡的七个仙女,红着脸,低着头,捂着胸和那……一个个跳进了雾气缭绕仙境一般的浴池。这是她们生命中,第一次如此毫无遮蔽的一起共浴,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好奇,是害羞还是激动,一个个“肤若美瓷,唇若樱花”娇嫩无比。

“哎,你看,周班长‘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夫婿调酥绮窗下,金茎几点露珠悬。’皮肤又白又嫩,那胸,那腰,还有那屁股和那……凹凸有致,真的好美!”张娟红低着声,悄悄地对赵英说。

“呸,你在胡说什么啊,真不害臊。”赵英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不时地向周班长那高高耸起的胸部瞟去。

“你看你,要胸部没胸部,要屁股没屁股的,以后谁还会要你啊。”张娟红对着赵英胸部那颗红豆拧了一把,“咯,咯”地笑着逃到了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融酥年纪好邵华,春盎双峰玉有芽。画槛横依平半截,檀槽侧抱一边遮。香浮欲软初寒露,粉滴才圆未破瓜,夹捧芳心应内热,莫教清楚着单纱。”

“让你胡说,再让你胡说。”赵英端起脸盆舀了半盆子水,向张娟红泼了过去。

女兵们想起了刚才张娟红的恶作剧,也纷纷端着脸盆为赵英助阵。一时间,洗浴池内外水花四溅,姑娘们的泼水声叫喊声响成了一片。张娟红终于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用脸盆倒扣着脑袋,蹲在洗浴池中央连连求饶。

“你看,刚才还嘴硬,这下熊包了吧。”周班长笑呵呵地过去,一把拉起还倒扣着脸盆缩着脑袋蹲在池中央的张娟红。看着张娟红的一副狼狈样,大家才抹着脸上的水,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

“以后再嘴硬,就这样收拾你!”赵英拉了一下张娟红:“不过,刚才你说周班长的那首诗还不错。”

“怎么样,不错吧。你看周班长那丰满圆润明月一般的双乳,亮晃晃紫色葡萄一样的乳头,是否比明代诗人王偁曾诗中所描绘的‘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更诱人啊?”说起诗,张娟红的眼睛又发亮了,她接着说:“以后你要多多吃肉,快快让你的双峰和玉芽长起来。”

“去,又来了。”赵英白了张娟红一眼,下意识地捂住了又偏又平的胸部。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啊。”一个被张娟红追着脱掉内衣内裤的女兵凑过来。

“要听吗?是在说你,馍才这么一点大。”张娟红用小手指比画着。

“好呀,让你胡说!”存心来挑事的小女兵端起一脸盆水,对着张娟红和赵英泼了过去。

“偷冷拳?”张娟红和赵英浑身上下被一盆突如其来的洗澡水浇了个透。不过,她们迅速反应过来,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孔,端起各自的脸盆舀满了水,对着那小女兵泼了回去。

又一场混战开始了。张娟红与赵英组成联盟,那小女兵也拉着其他几位战友结成统一战线,很快形成了二比一的对抗阵势。

“同志们,冲啊!”浑身是肥皂泡沫的女兵们,端着各自的脸盆,轮番向张娟红和赵英发起了攻击。她们仗着人多势众,火力越来越猛,而张娟红和赵英寡不敌众,体力渐渐不支,被她们逼到了浴池的两个角落里。尤其赵英双手捂着脸,蜷缩着身子,任凭女兵们轮番向她泼着水,毫无还手之力了。

“来吧,与你们拼啦!”张娟红大吼一声,猛地舀起一小勺水向那小女兵的眼睛泼去。

“啊,我的眼睛。”小女兵双手捂着两只眼睛,大声叫着。

“给你也来一下。”张娟红舀着水,对着另一个女兵的眼睛泼去。

一下又是一下,两个女兵捂着眼睛扔掉了脸盆,向洗浴池的角落逃去。

“阿英,别怕,俺老张来也!”张娟红丢下那两个女兵,大喝了一声向赵英方向追来。

“冲啊,缴枪不杀!”听到喊声,赵英精神一振,也站起来向她的对手发起了反击……

姑娘们打着、闹着、嬉笑着,如当年杨贵妃“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洗净了浑身的污秽和尘土,洗尽了一身的疲惫和劳顿,似一朵朵雨后的芙蓉花,渐渐地显露出了本真的娇嫩和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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