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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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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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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兵的承诺》连载

第一十三章 红得像火

“106,106……我是101,有话请抄收。”

“你部务必于17日6时前穿插到位,断敌退路。”

“我是106,106明白。”

“命令所有部队后撤400米,用炮火摧毁敌人工事。”

“攻击部队已全部撤出,可以开始炮击。”

山洞内,电波声“嘀嘀嗒嗒”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战士们紧张地按动着手中的电键,发送着指挥部首长的一个个指令,指令通过电波飞向前沿阵地……迎来一阵阵炮声和一声声厮杀声。

“副班长,给。”小老表从身后递过来一块东西。

“等一下。”张娟红头也没回,飞快地按动着电键。

“啥东西呀。”张娟红发完电文回过头来:“菠萝蜜,哪来的?”

“快吃吧,别问那么多了。”小老表笑嘻嘻地凑在张娟红耳边:“刚才下山去找那只小猴玩,回来的时候看见一棵树上长了好多这样的东西,就偷偷摘了几个。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人说叫‘菠萝蜜’,是一种水果,可以吃的。”

“真有你的。”张娟红把一大片菠萝蜜塞进了嘴巴,连连说:“真甜,好吃。”

“那就多吃点,发了一上午的电报,还没喝过一口水,口渴了吧。”小老表又掰下一大块递给张娟红。

“哎,下次不可以擅自下山,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啊。”张娟红一本正经地对小老表说。

“给你吃了,还要挨人家批评呀。”小老表嘟着嘴,感到有点委屈。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这样擅自下山是不对的。对着张娟红:“下不为例,我的好姐姐!”

“101,101,我是106!有情况报告。”电台突然响起一阵呼叫声。

“呸”!张娟红吐掉嘴里还没吃完的那块菠萝蜜,拿着笔抄写起来:“106,我是101。有话请讲!”

“我们已拿下一号高地和二号、三号高地。现在正向一号高地北侧无名高地发起进攻……”

“不好,信号中断了。”张娟红正抄着电文,信号突然中断了。

“喂,喂!106,106,我是101,请继续。”张娟红拧着电台按钮,拼命呼叫对方。

“怎么了?”听到张娟红的叫声,李向军马上赶了过来:“给我看看。”李向军拧着电台按钮,仔细搜索着电波信号,然而对方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101,101,我是106。刚才信号中断,现在继续。”突然,电台一端又响起呼叫声。

“我是101,请讲,请讲。”李向军马上向对方发出指令。

“我们已拿下一号高地和二号、三号高地。现在正向一号高地北侧无名高地发起进攻,遭到了牛角山方向敌炮火和六号高地敌火力点的猛烈压制,请求炮火支援!”

“收到,收到。”李向军把电文递给通讯员:“快,快去报告首长。”

李向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才信号中断,应该是对方电台位置不当,或地势低洼或山体、建筑物遮挡,造成信号发送效果不好。遇到这种情况,只要适当调整一下电台的位置就可以了,并不是电台故障。刚才,幸好对方及时调整了位置,才没有耽误大事。”李向军对大家说。

“是!”大家点着头。

“哎哟,我的牙齿。”小老表捂着嘴巴叫起来。

“牙齿怎么了?”张娟红看着小老表。

“副班长,快帮我看看。”小老表说着掰着嘴巴让张娟红看。不看不要紧,看了吓了张娟红一大跳,小老表的整个牙龈都肿起来了,样子还怪可怕的。

“怎么了?”副连长从外面进来,见大家围着小老表指手画脚的就走过来:“给我看看。”副连长掰开小老表嘴巴一看,知道这是吃了菠萝蜜后引起牙龈过敏。

“怎么回事,你吃什么了?”副连长问小老表。眼看事情就要穿帮了,小老表才支支吾吾地把偷偷跑到山下,摘菠萝蜜的事向副连长做了个坦白交待。

“胡闹,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你们知道吗?敌军为了阻挡我军前进,溃退的时候埋下了许多地雷,你这样乱跑不要命啦?大家听好了,以后谁也不准擅自跑下山去,否则到时别怪我不客气,听到没有!”副连长板着脸孔。

“是!”大家的眼睛都瞟向了小老表,小老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这个小傻瓜,真没见过世面,哪有这样吃菠萝蜜的,这样吃很容易过敏。想吃,等一下让炊事班好好烧一锅给你们吃。”副连长知道,这些日子大家天天盯着电台,顾不上喝一口水打一个盹,都弄得灰头土脸的,也想找个机会给大家透透气。

“小老表,把这些菠萝蜜都拿到炊事班去。对炊事班长说,就说是我说的,把菠萝蜜的皮削了,切成了条状,给大家烧一锅菠萝蜜汤。”副连长对小老表说。

“是,保证完成任务。”小老表背起箩筐,一蹦一跳地找炊事班长去了。

“李参谋,刚才前方传来消息,说边防军已经攻破敌省会城市了。”副连长兴致勃勃地对李向军说。

“这次战役打得有点艰苦,堪称一场硬仗中的硬仗了。”李向军回过头来对副连长说:“开始的时候,敌军仗着岩洞暗堡成群,各种火力点燎若蜂窝,隐藏在荆棘里的战壕坑道纵横交错,无数工事和火力点上下相连火力交叉,以为防御固若金汤,稳如泰山了。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军的坦克会出现在原以为山高路窄寸步难行的羊肠小道上,突破了敌军防守最薄弱的XX,打开了通往XX的后门,形成了两头夹攻的势态。难怪敌军防不胜防,我们的总指挥这一招实在太厉害了。”战争打响以来,李向军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对形势分析和判断有着独到的见解。

“XX一仗也很关键。XX是通往XX的大门,只要打下XX,XX就胜利在望了,而攻下XX就直逼XX了。”李向军接着说。

“是呀,紧要关头我们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李参谋,等一会儿我们召开班以上干部会议部署下一步工作时,你是否给大家讲讲当前形势,给大家鼓鼓劲。”副连长对李向军说。

“行,没问题。”李向军点了点头。

“信号怎么样了?”副连长见李向军忙着调试电台频道,就不说了。

“还是不行。”李向军对副连长说。

“他们的信号太强了。”李向军一边说,一边调试着频率。但无论李向军怎么调,电台里“吱吱嘎嘎”的噪音仍然一阵高过一阵。

用电磁波干扰是敌军破坏边防军通信的惯用手段,为此边防军不得不采用变换频率、静默隐蔽的方法进行反干扰,但狡猾的敌军还是想方设法不断变换手法进行干扰破坏。

“仍然无法联系到对方。”李向军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办?”副连长问李向军。

“看来需要调整一下天线位置。”李向军说。

“快,谁去?”副连长向大家喊着。

“我去!”张娟红第一个抢着报名。

“我与张娟红一起去吧。”赵英也应了上来。

“好吧,速去速回。”副连长说完,把步话机交给张娟红:“上去后,及时联系。”

“等一等,你们上去后……”李向军对调整天线的有关注意事项作了具体交代。

“出发吧,注意安全!”李向军拍了一下张娟红的肩膀。

电台天线架设在原敌军占据的一个小山头上,看似不高,但周边灌木成林,杂草丛生,三面环着陡峭的悬崖,地势十分险要。通往山上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绕着一个很大圈子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上去。

“怎么办?这样绕上去的话,得要好长时间。”赵英望着山上看得见够不着的天线,急得直跺脚。

“我们就在这里直接爬上去吧,副连长她们急着呢。”张娟红说着,径直往树林里跑去。

“小心点!”赵英也跟了上去。

“姐姐,你们等等我。”小老表一边跑,一边喊着。

“小老表,你干吗来了?这里很陡,慢一点。”张娟红回头对小老表喊着。

不愧当年的篮球队主力队员,强壮的体格优势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张娟红左蹬右攀,像一只轻巧的猴子,“嗖嗖”没几下,就轻松地爬上了悬崖。

“阿英,把手伸过来。”张娟红向赵英伸出手,把赵英拽上了上去。

“小老表,这里走,我来拉你。”张娟红拽上赵英后,又向小老表喊着。

“姐姐,等我一下,快没气了。”小老表喘着大气从后面赶上来。

“来,抓住我的手,一二三上。”小老表也被张娟红拽上来了。

“累死我了。”小老表一屁股坐在地上:“啊,这漫山遍野的是什么花啊,太漂亮了。”

“孤陋寡闻了吧。这花在我们家乡叫漫山红,也就是杜鹃花。”张娟红兴奋地对小老表说。

“啊?这就是你诗中的漫山红呀,真是太漂亮了!”小老表惊讶地说着。

红得像火

鲜得似血

不求火那样热烈

无须血那样夺目

化作火

凝成血

在远远的山冈上

静静地躺卧

……

小老表哼着张娟红的小诗,随手从地上采摘了几枝鲜红的漫山红。

“小老表真不错,还记得你的那首诗。”赵英对张娟红说。

“给。”小老表向张娟红和赵英的上口袋,分别插上了刚采摘的漫山红:“当然记得。还想请我们的大诗人,帮我填上那句诗呢。”

“两位姐姐,真好看!”小老表一蹦一跳的似乎忘记了此时的任务。

“别那么多废话了,快走吧。”张娟红拉着小老表。

“真想多待一会儿呢。”小老表有点依依不舍。

“你以为我们在游山玩水啊,别忘了这可是打仗,说不准什么时候掉脑袋了呢。”张娟红催小老表快走。

“打仗,打仗。唉,这仗什么时候有个完啊。”小老表不太情愿地跟在后面,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真想马上回家,去看看我的爹和娘。”

“快了。听李参谋分析,等到攻进XX打下XX,反击战应该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张娟红对小老表说。

“但愿早日打败这些狗日的,我们也好回家。”小老表紧跟在张娟红屁股后面。

“01,01,我是02。”进入目标后,赵英打开步话机,与李向军取得了联系。

“02,02,我是01,收到,请讲。”步话机传来李向军的声音。

“我已进入目标,发现目标严重倾斜,部分已经倒塌,需要立即修复。”赵英向李向军报告。

“有办法修复吗?”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李向军的声音。

“我们想想办法,应该没问题。”赵英报告完情况,放下步话机,与小老表、张娟红一起,花了好大力气才扶正了天线。

“扶牢了,别动哦。”张娟红说完,试图搬动一块大石头。

“等等,一起来。”赵英让小老表一个人扶着天线,弯腰与张娟红一起挪那块大石头。

“一二三,一二三。”张娟红和赵英弯着腰,咬着牙,一步一步挪着数倍于她俩体重的大石头……

“01,01,我是02。”赵英拿起步话机与李向军联系。

“收到,收到,我是01。”步话机传来李向军的声音。

“故障已排除,信号恢复正常。如果没什么问题了,立即返回。”传来副连长的声音。

“是,明白。”赵英放下步话机,对张娟红和小老表说:“信号已经恢复了,我们把那块石头搬过来,再加固一下天线底部,然后马上下山。”说完,径直向另一块大石头走去……

“地雷!”正当三个人围着大石头准备用力时,张娟红突然发现赵英右脚下有个异样的物体。她大喊了一声,用双手猛地一下把赵英和小老表推了出去,而自己却因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身体死死地压住了那个异物。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强大的气浪把张娟红整个身体和周边的黄土、落叶一起高高托起,抛向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不好,出事了。”听到声音,副连长和李向军从山洞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李向军朝着声音方向。

“阿红,你怎么了?”赵英浑身黄土,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阿红,阿红!你快醒醒,我是阿英。”赵英大声喊着张娟红。

张娟红侧卧在正冒着青烟的一个土坑边,紧闭着双眼,焦煳的脸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窟窿。黑窟窿“突突”地向外冒着一股殷红殷红的鲜血,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军装,染红了插在她胸前那枝漫山红和身下一大片黄土……

“阿红,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赵英大哭起来:“快来人哪!”

“张娟红怎么了?”李向军很快从山下冲上来,抱起张娟红,转身向山下跑去:“快,卫生员!”

赵英扶着张娟红:“阿红,坚持住!”

副连长带着人,也从山下跑了上来:“快救人!”大家七手八脚把躺在一旁的小老表也从山上背了下来……

“阿红!你醒一醒,我是阿英啊。”赵英哭着喊着。

张娟红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也没动。

“报告副连长,张娟红同志已经牺牲了。”卫生员向副连长报告。

副连长听罢,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但她马上意识到,此时此刻控制好情绪比什么都重要。她强忍着痛苦,擦着眼泪,默默地走到张娟红遗体前,俯下身用手整理着张娟红的衣帽。

“不可能,这不可能!刚才我们在一起还好好的,阿红不可能牺牲。”赵英发疯似的扑向张娟红,副连长拦住了她。

“副连长,快送阿红去医院,她一定会活过来。”赵英跪着向副连长求救。

“姐姐,你在哪?”小老表也醒来了。她看到张娟红直挺挺地躺在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

“躺下别动,你的腿部受伤了。”卫生员按住了小老表。

“快告诉我,副班长怎么了?”小老表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当听说张娟红不幸牺牲时,“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姐姐,你不能一个人死去,说好要死一起死的啊。”不一会小老表醒过来,又号啕大哭地爬向张娟红。

“呵呵,漫山红,杜鹃花;杜鹃花,漫山红……”那位曾几次被死人吓得大哭大闹的战士,从地上捡起那枝沾满张娟红鲜血的漫山红,摇摇晃晃地向山洞外走去……

战士们围在一起,泣不成声。

赵英小心翼翼地擦洗着张娟红脸上的血迹:“阿红,你就这样一个人走了?都怨我,是我不好,你是为了救我们而付出自己生命的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又一起当兵出国打仗。你比我大两岁,处处像姐姐一样关心我,护着我。虽然我俩不是亲姐妹,可我俩比亲姐妹还亲,我们这辈子的情义太深太深了,我欠你的也太多太多了。

阿红,你放心,只要我还能活着回去,一定替你好好照顾爹和娘,为他们养老送终。”赵英嘴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两行眼泪像雨水一样一直哗哗地流着。

“向上级报告,马上安排车辆,护送张娟红同志遗体回国。”副连长说罢转过身来,对赵英和小老表说:“另派车辆送你俩去战地医院治伤。”

“我不去医院,我要护送阿红回国。”赵英央求副连长。

“你脸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否则以后会留下疤痕的。”副连长看了一下赵英的脸。

“留疤痕就留疤痕吧,我不怕。”赵英坚持要送张娟红。

“我也要去。”小老表也要求一起护送张娟红。

“不行,你还需要手术,卫生员送你去医院。就这么定了,服从命令!”副连长对着大家:“值班时,务必要保持高度警惕,李参谋请你一起多关注着点。”

李向军在张娟红身边,强忍着眼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阿红,你安心走吧。你为祖国献出生命,虽死犹生,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你,战友们不会忘记你。虽然,这辈子我们无缘一起养鱼,一起摘杨梅,一起采漫山红,一起写诗作文……但我会把你永远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张娟红抬上了车。

“全体立正,向英雄敬礼!”副连长喊着口令。

“姐姐,我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想出来了。‘英勇浩气世代传!’怎么样?快对我说啊。”另一辆车子上,传来小老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姐姐,你不能走啊。来世我们还要做好战友,你还是我的姐,我还是你的妹!”

送别的队伍,哭声响成了一片……

红得像火

鲜得似血

不求火那样热烈

无须血那样夺目

化作火

凝成血

在远远的山冈上

静静地躺卧

……

不知谁,带头背诵起那首《漫山红》,大家一起跟着,声音慢慢由轻到重,由近到远,回荡在整个小山谷……

“师傅,请你开慢点。”

“阿红啊,我们回家了!”赵英坐在张娟红身边:“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给带来了,放在你的背包和挎包里。向军送你的香皂、百雀灵雪花膏,还有一块鸡血石也都放进去了。向军让我告诉你,待打完仗,一定会去看你,也一定会去看望你的爹和娘,你放心吧。”赵英一边说一边哭。

“阿红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又一起当兵出国打仗。你比我大两岁,处处像姐姐一样关心我,护着我,虽说我俩不是亲姐妹,可比亲姐妹还亲。”一路上,赵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赵英脑子里像放映电影一样,浮现出十年前一幕难忘的镜头……

那年,赵英七岁,张娟红九岁。

一大清早,张娟红就跑过来找赵英了:“阿英,在家吗?”

“是阿红呀,快进屋里坐,阿英还在吃早饭呢。你吃过了吗,再一起吃点?”赵英妈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

“二婶,我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吧。”张娟红说。

“阿英啊,阿红来了。”赵英妈朝里屋喊着。

不一会,赵英从里屋走出来:“阿红姐这么早,要去哪?”

“阿英,今天七里桥有庙会,一起去玩好吗?”张娟红凑在赵英耳朵边悄悄说,昨天生日她娘给了两块钱。

“赶庙会呀,太好了,我很早就在想了。”赵英高兴地跳起来:“我去对妈说一下。”

“好的,我在外面等你。”张娟红一个人站在墙角落。

没一会儿,赵英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走吧,我妈也给了我两块钱,让我们在庙会上买点好吃的。”

“你妈真好。”张娟红说着拉起赵英的手,向离她们村七里路的七里桥走去。

“阿英,你真漂亮。”出了村口,张娟红一个劲地夸赵英,可心里想着赵英也能看看她。因为她今天身上穿的一件花布棉袄罩衫,是娘专门为她生日请裁缝做的。

“你才漂亮呢,新做的大花棉袄罩衫。”其实,赵英从张娟红脸上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一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相互夸着对方,不知不觉就到了七里桥。

七里桥是一座桥,也是一个地名。这里有山有水,风水极好,相传很早就有人居住了。随着人口的繁衍增长,有很多人家搬到了中间穿越而过的一条小河对岸,形成了河北岸和河南岸两个部分,人也分成了河北岸人和河南岸人。

七里桥是连接河北和河南两岸的唯一通道,也是两岸的中心。在河的北岸有一条老街,街上有什么布行、粮行、柴行、水产行、棉花行和中药铺、水产店、南货店、私人诊所等许多店铺和商行。每月逢农历三和七是这里的“市日”,届时周边一些村庄的人们都会赶过来交易各自所需的物品。多年来,由于供销两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逢三七赶大集”的习俗。

从明代起,每年农历正月这里都要举办声势浩大的庙会。庙会时,老街的角角落落都会搭起一个个毛竹棚棚,里面摆满了从各地汇集拢来的商品,什么日用百货、糕饼茶食和土布土鞋等等。在稍偏远点的空地上,还会堆放一些箍桶木器、扫帚畚斗和淘箩饭篮等各种山货。一些变戏法的马戏团和戏文班子听到消息,也都会赶过来搭台凑场子……总之,什么好看好玩,好吃好用的庙会场里应有尽有。前来赶庙会看热闹的更是人山人海,尤其一些小孩瞒着大人,整天想着往庙会场里跑。

张娟红、赵英俩赶到七里桥的时候,庙会场里早已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张娟红紧紧地拉着赵英的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生怕被挤散了。“嘭嘭嘭”!不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张娟红和赵英赶紧从人堆里钻了进去。

一个上身赤着膊,腰里缠着手腕一样粗的铁链子的大力士,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吆喝着,说什么他的狗皮膏药能包医百病等等。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时地翻着“空心跌”表演给大家看,好像他的功夫十分了得似的。听说要枪锁咽喉,还没等那根又尖又硬的红缨枪顶住那大力士的喉咙,吓得张娟红和赵英慌忙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喉咙不会戳破吗?”赵英问张娟红。

“当然不会,否则怎么会叫大力士呢。”张娟红以前看过表演,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赵英却吓得不轻,再也不敢往里面凑了。

“阿英,我们去看西洋镜。”张娟红说着,拉着赵英从这个摊跑到那个摊,沿街角角落落都跑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摆西洋镜摊的老头。

“啊呀,太阳已经到这边了。”张娟红才想起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还没吃过东西呢。

“听说这里油墩墩很好吃,我想吃。”赵英对张娟红说。

“走。”张娟红拉着赵英。

一只用柴油桶做的大火炉上搁着一口大锅,锅里一个个金黄色油墩墩正“吱吱”地冒着热气,还没等她们靠近路边的一个小摊,有一股油炸香味就直冲鼻子了。

“啊,雪菜萝卜丝馅,真香!”张娟红咽着口水掏着钱。

“给。”赵英早把钱递给了摊主。

“真好吃。”张娟红和赵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着香喷喷的油墩墩往回走着。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路边窜了出来。赵英“啊”的一声尖叫,扔掉手中吃剩的半只油墩墩,撒腿就跑。

“阿英,别跑!快停下来。”张娟红拼命叫着阿英,要她千万别跑。她知道,遇到狗追赶时最好的办法是马上蹲下来,假装着拾石头的样子,这样狗以为要打它就会落荒而逃。然而,无论张娟红怎么叫喊,赵英还是尖叫着,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

“阿红姐救我!”突然,赵英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

“别怕,我来了。”张娟红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那条黑狗见有人拿着树枝赶来,才“汪汪”叫着逃掉了。

“啊,出血了?”张娟红发现赵英的裤腿摔了一个洞,里面渗出了红红的血迹。

“我的新裤子!”阿英哭丧着脸……

“二班副,前面有个急转弯,注意坐好。”驾驶室里,传来了司机的声音。

“啊?”赵英从回忆中醒来了。

“阿红!”赵英看着身边直挺挺的张娟红,又哭了起来。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也不敢相信十年前与她一起赶庙会,救她的阿红姐已经永远离开了她们。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回家,再一起考大学的吗?不是说好,你当作家,我去教书的吗?不是说好,一起到鱼塘边采漫山红、摘杨梅的吗?可是,你为了救我,为了救小老表,为了完成抢修任务却献出了生命。让我怎么对得起你,对得起你的爹和娘?都怪我,都怪我啊!”赵英脑子一片混沌,昏昏沉沉,除了哭,不知所措……

“捷报,捷报!大家快来看,我东线边防部队已经攻克XX。”赵英拿着一份战报大声叫着跑了进来。

“啊?”大家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们胜利了!”

“呵呵,终于胜利了!”副连长与大家互击手掌以示祝贺。

2月17日,我东线边防部队攻打XX的战斗正式打响。边防军进攻部队率先清理掉了XX周边的敌军据点。到28日,XX周边敌军被消灭殆尽,XX陷入边防军重围。

3月1日,54军集中三百余门大口径火炮,对XX市和周边附近敌军驻地进行了猛力的火力突袭。敌军妄图进行还击,我边防军步兵在坦克部队提供的直瞄火力配合下,对XXXXX以北市区进行全面攻击。至2日,北市区被攻陷,随后边防部队打过XXX,彻底占领南市区。XX战役共歼敌万余人,敌军308师大部被歼,整个XX硝烟滚滚,主要建筑物变成一片废墟。随着XX被攻陷,XX以南的一马平川呈现在边防军面前,XX无险可守。

3月5日,我东西两线边防军深入敌境内四十公里,攻克XX北部一系列重镇,XX首都XX直接处于边防军的攻击之下,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当日,新华社发表声明,宣布自卫还击效果已经达到,中国边防部队开始撤军。

“赵英,我们胜利了!”李向军挥舞着拳头。

“李参谋,我们胜利了!”泪花在赵英的双眼一闪一闪的。更多的人流着眼泪,相互拥抱着,大声喊着:“我们胜利了!”。

“阿红,你听到了吗?我们胜利了,我们要回家了。”赵英流着眼泪,对着远方的大山大声喊着:“等我们回到祖国,我与向军一起来看你!”

李向军站在赵英身边,面对着远方也默默地擦着眼泪。

不久,报务连小分队奉命撤回我境内。

“老伯,抓住我的手,慢点。”李向军走上前,扶着从车上下来的张娟红爹。

“大叔,这是我们的李参谋,李向军。”赵英向张娟红爹介绍。

“你就是李向军?”张娟红爹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李向军:“阿红信中经常提起你,孩子!”说着,流下了眼泪。

“阿强,把行李给我吧。”赵英叫着张娟红弟弟张强。

“那么远的路,累了吧。”赵英陪着张娟红爹和弟弟,往营区的临时招待所走去。

“全体立正,向英雄爸爸和兄弟敬礼!”招待所门口,连长和指导员率领全体指战员,列队欢迎张娟红爹和弟弟。

“欢迎老伯,欢迎弟弟!”连长、指导员与张娟红爹和张娟红弟弟握手。

“来!尝尝这里的水果。”走进招待所,赵英端出两盘黄澄澄的菠萝和芒果,招待从家乡来的两位亲人。她看到张娟红爹自下车以来,一直没有吭过声,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里充满着无奈和忧伤,想借此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

“阿红在哪啊?”张娟红爹终于开口了。

“大叔,别着急。先休息一下,吃点水果喝点水。”赵英说。

“我想马上看看阿红。”张娟红爹还是急着想去看阿红的墓。

“赵英,那我们就马上陪老伯去烈士陵园吧。”连长在一旁说。

烈士陵园在县城外两公里处的一块很荒凉的山地上,里面分了四个区域,顺着山势,呈阶梯形安葬着反击战中牺牲的一千多名烈士。

赵英、李向军扶着张娟红爹,一步步向张娟红墓走去……

张娟红墓排列在众烈士的坟墓之间,坐北朝南,黄泥堆成的土丘前面,竖着一块写有“张娟红烈士之墓”字样的墓碑,墓碑前有一棵开得火一般鲜艳的漫山红。

“阿红,爹和阿强看你来了。”赵英对着张娟红的墓大声叫了起来。

“阿红……我的孩子啊!”张娟红爹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赵英和李向军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时候,张娟红爹两只眼睛的眼泪已经像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阿红啊,我的孩子,爹看你来了。”张娟红爹似哭如泣,如喊又似唤,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女儿的名字,一双又干又瘪长满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沾满黄土的墓碑。

弟弟张强默默地抹着眼泪,摊开一块兰花土布,摆放着从家乡带来的供品。

“阿红啊,爹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霉干菜和咸鱼鲞,你从小跟着爹也喜欢咪一口,今天爹还特别带来了一瓶杨梅烧酒……你就慢慢吃吧,多吃一点。”张娟红爹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大叔,别哭了,多保重身体。”赵英把当时因受敌军电波干扰,电台不能正常工作,张娟红和她、小老表一起奉命上山调整天线,在最后搬移大石块加固天线时,不小心踩到敌军地雷,阿红为掩护她和小老表壮烈牺牲的全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大叔,阿红是为了掩护我们啊!”赵英一边说,一边号啕大哭起来。

“张娟红同志是我们的骄傲,她为祖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是我们当代军人的楷模。”连长对张娟红爹说:“经连党支部研究并上级部门批准决定,记张娟红同志一等功一次,追认张娟红同志为中共正式党员,申报张娟红同志为革命烈士。”

“谢谢上级首长。阿红是为了保卫祖国牺牲的,没有给我们张家丢脸,没有给家乡的父老乡亲丢脸,我也放心了。”张娟红爹握着连长的手。

“大叔,这是阿红给你们的信。”赵英从挎包里摸出张娟红没能寄出的两封信,一封交给了张娟红爹,一封给了张强。

“阿英啊,我哪认识字,你就帮我读读吧。”张娟红爹又把信给了赵英。

赵英拆开信封,摊开信纸……

爹娘:你们好!

今天收到弟弟的来信,已经知道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你们别责怪弟弟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他为了缓解压在心头的痛苦并没有做错,因为他实在太难受了。

二姐是我的好姐姐,她为了我们的家,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感到十分痛惜。但是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默默地祈祷她一路走好!

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们两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和痛苦。听弟弟说,自从二姐出事后,爹整天躲在养鱼塘的草舍棚棚里喝闷酒,娘也整天痛哭,我心里非常难受。我很理解你们此刻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们能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最近,我们奉命执行一项特别重大的任务,因为是军事秘密,现在不能对你们说。这段时间里,也不能给家里写信,更不能请假回家替你们分担点什么,请你们多多原谅。等到女儿完成了任务,再来好好孝顺你们两位老人家。

最后,祝你们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你们的女儿阿红叩拜

即日

“二姐怎么了?”赵英读完信,抬头问张强。

弟弟张强把二姐到村里石塘敲石子挣钱,不幸被乱石击中不治身亡的事,从头至尾详细地对赵英说了一遍。

“二姐啊,”赵英听着放声痛哭起来。没想到,她们离开家乡才一年,阿红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不幸的事情。此时,赵英才明白,那次帮炊事班杀猪,张娟红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会晕血;出征晚宴上,张娟红又喝得烂醉如泥,伏在李向军肩上呜呜痛哭;闷罐子车上,张娟红闷闷不乐,专挑靠近卫生间的铺位……“阿红啊,阿红。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大婶呢,她还好吗?”赵英问张强。

“自从二姐出事后,我娘整天没日没夜地哭,两只眼睛已经……”张强只说了一半,就被张娟红爹打断了。

“大娘的眼睛怎么了?”赵英已经听出了个大概。

“阿英啊!”张娟红爹这位性格倔得像头牛的庄稼汉,眼泪再次哗哗地流了下来。

连长和李向军都转过身去,偷偷地抹着眼泪。

“大叔!您老人家不要太难过了。我在,以后还有我呢!”赵英说完,双腿跪地向张娟红爹磕起头来:“爹!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女儿,我一定像待亲爹一样好好孝顺您老人家。”转身对着张娟红的墓:“阿红,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亲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爹和娘!”

“孩子,快起来!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太高兴了,阿红也一定会高兴的。”张娟红爹流着泪,扶起跪在地上的赵英。

李向军上前,也紧紧握着张娟红爹的手:“老伯,阿红虽然走了,但还有我们,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您的!”

“老伯,我们全连指战员都是阿红的好姐妹,都是您的儿女。”连长说。

“谢谢,谢谢!”张娟红爹眼眶里闪烁着泪花,看得出这是激动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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