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啦!”
看着一幢幢熟悉的房子,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电线杆和一只只朝着天空的“铁锅”,想着马上就要与分别了半年的首长和战友们见面了,疲惫的身子顿时振作了起来。
“大家抓紧整理一下着装,下车后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给首长和同志们留下好的印象。”赵英对大家说。
“是。”
赵英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向前来迎接她们的孙指导员敬礼:“报告指导员,我们已经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向你报到!”
“大家辛苦了!”孙指导员与培训回来的六名女战士一一握手:“部队已经开始冬季训练,任务很重。你们刚回来,这几天不用急着上班,好好休整一下。”
“是。”战士们齐刷刷地向指导员敬了个礼。
“欢迎回家!学习很紧张吧。”战友们都围上来,争着帮她们背背包、提行李,有说有笑气氛热烈而轻松:“我们也曾经去过那里培训,他们管理很严,学习安排得很紧,隔三岔五的考试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不过,这对提高我们的业务水平帮助还是挺大的。”
“我们回来啦!”张娟红摘下戴在头上的军帽,像投篮一样,高高抛向空中:“你们猜,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好好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大家不约而同地喊起来。
一天的奔波,大家的身子已经十分疲惫。洗好澡没一会,张娟红已经鼾声大作,还不时夹杂着嘀嘀咕咕的梦话,而且声音大而嘈杂。而此时,赵英却没有一点睡意,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在信息工程学院培训的日日夜夜,想着带着她们一起学习训练的分队长、教导员和区队长,想着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学习的同学们……
“二姐,二姐!”突然,张娟红满头大汗叫着跳了起来。
“张娟红怎么了?”一班长跑到张娟红床前,只听见张娟红一声“二姐别走”后,又直挺挺地躺了下来,脸上还不时出现各种让人看不懂的表情。
“做什么噩梦了。”一班长见张娟红慢慢平静下来,替她盖了一下被子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红,昨晚你做什么梦了?”第二天早上,张娟红叠好被子拿着面盆去洗脸时,赵英从后面跟上来。
“没有呀!”
“怎么没有?听一班长说,你又是喊又是叫的,声音还挺大呢。”赵英对张娟红说。
张娟红放下脸盆,挠着头皮,说昨天晚上好像回家了……
“阿红,锅里有烤番薯,你自己拿着吃吧。”张娟红刚进屋门,就听到了二姐的声音。
“有烤番薯啊,太好了。”放学回来,张娟红感到肚皮已经在咕噜咕噜叫唤了。
“吃好后,帮我把这些草背回到羊圈里去。”张娟红刚掀开锅盖,又传来二姐的声音。
“好嘞,知道了。”张娟红应着二姐。
家里的四个姐弟,大姐两岁的时候得了脑膜炎,留下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弟弟虽说年纪只小了她两岁,但太调皮又不懂事。所以平时二姐对阿红最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想着她,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喜欢要她帮忙。而张娟红平时有事没事,也喜欢粘在二姐的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张娟红很敬重二姐,二姐聪慧,从小就爱读书,虽说家里离学校有点远,但她每天总是早早起来,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跑,从来不无辜迟到和早退。二姐的成绩很好,在班级里一直处在前面几名,每个学期结束都能拿回很多奖状。她经常对张娟红说,以后想当一名老师,教很多很多的学生。可是,在读到五年级的时候,因为家里要干的活太多,爹和娘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爹就要二姐读完五年级下地干活了。二姐听到了爹和娘的话后,躲在屋里哭了好几天,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学业。但在娘的再三劝说下,想想自己已经长大也该为爹娘分担点什么了。最后,听从了爹娘,没读完小学五年级就回家劳动了,
二姐天天跟着爹起早落夜,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小伙子。张娟红每次放学回来,看着二姐忙这忙那实在太累,会主动跑过去帮着二姐一起干点活。二姐时常对阿红和弟弟说,一定要好好读书,别像她那样。
“二姐,草在哪?”张娟红嚼着番薯,跑过来问二姐。
“别急,先把这块番薯吃完,当心别噎着了。”二姐说完,给阿红递来一勺水。
“没事。”张娟红捧起青草就往筐里装,没一会工夫把一大堆青草都背到了羊圈。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考得怎么样?”二姐关切地问张娟红。
“语文96,数学73分。”张娟红对二姐说。
“语文不错,数学还要努力。”姐妹俩说说笑笑,很快干完了手中的活。
张娟红从小就生性急躁,爱管闲事。有一次,看到同村一个比她还大两岁的男孩在欺负一个小女孩。她二话没说,赶上去就与那男孩打了起来,打得那男孩四处乱窜连连求饶。这件事被二姐知道后,二姐硬拉着她到那男孩家里登门道歉,并要她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与人打架了。二姐平时的一言一行,在张娟红脑子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了部队后,张娟红还专门给二姐写了信……
张娟红对赵英说:“昨天晚上二姐对我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她不在要我好好照顾父母、弟弟和大姐,说完就不见了。我拼命地喊,拼命地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怪不得。听一班长说,你做梦的时候满头大汗,还坐了起来呢。”赵英对张娟红说:“是你太想二姐了。乱梦是乱的别多想了,快刷牙洗脸吧。”
张娟红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刷着牙。
培训回来的六个女兵,谁也不愿意待在宿舍里。早餐后,她们相约朝着已离别半年的那个山洞走去,想早日与战友们一起投入到紧张的冬季训练。
“全体立正。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班出发!二班做好准备……”
“哇,好热闹!”路过训练场时,女兵们放缓了脚步,被那热气腾腾紧张而有序的训练场面感染了。
训练场一侧,有线连的战士们一个个身轻如燕,手快似电,收放着一卷卷的通信电缆。有线连是通信兵中最辛苦的,每次训练手上不是泡就是血。但是,他们“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在“苦”字面前从不低头,常常以“唯有平时训练贴近实战,才能在战场上把握主动权”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训练场另一侧,外线兵们更像一只只身怀“飞檐走壁,杆上飞舞”绝技的猴子,在一根竹竿上爬上爬下,架设、打结、甩线……
女兵们走进熟悉的山洞,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战友们灵动飞舞的手指、嘀嘀嗒嗒的电波、警觉专注的眼神,像一个个驾驭电波的舞者,迅速准确地发送着每一个电码。
“你们不好好休息,怎么跑这里来了。”连长走过来。
“报告连长,大家这么忙,我们闲着也没啥事情,有什么任务请指示。”赵英要求连长给大家分配工作。
“最近,大家训练和工作任务的确很重。这样吧,你们先熟悉一下环境,随时听从命令。”连长说。
“是!”
连部报刊阅览室里,人头攒动,战士们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这什么玩意儿,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真他妈的,简直是一群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近日来报纸上陆续刊登的关于一个邻国的武装人员,在边境不断对我进行武装挑衅,制造流血事件的消息。
“发生什么了?走,看看去。”张娟红和赵英走进阅览室,看到战士们情绪非常激动,也挤了进去。
张娟红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报纸。一篇篇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的长篇专题报道,一幅幅断垣残壁鲜血淋淋的图片赫然出现在眼前……11月1日,XX大批武装人员侵入中国广西的靖西县庭毫山地区,用机枪、冲锋枪、步枪对我当地社员和民兵进行突然袭击,打伤我社员和民兵12人,抓走8人,其中6人已被XX杀害。在事件过程中,我民兵始终采取克制态度,没有还击一枪。11月1日上午,广西靖西县湖润公社的社员和民兵,在该公社所属的弄教、弄黑地区,清除XX在我国境内非法设置的路障、竹签,填平XX在我国领土上挖掘的堑壕时,XX出动武装公安人员和民兵60多人,侵入我国境内,对我社员和民兵的正当活动进行蛮横的捣乱和挑衅活动……
“真是岂有此理!”张娟红一边读着报纸上的文字,一边拍着桌子。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敢与我们较劲,真蚍蜉撼树也太不自量力了吧。”赵英看了也气得不行。
大家都知道,这个国家与我国南方相邻。近代来,他们沦为法国殖民者的殖民地,我们沦为帝国主义列强的半殖民地,两个国家遭遇相同命运相同。我们一衣带水,唇齿相依,情同手足,在各自的民族独立解放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他们老一批革命者都有在我国战斗的经历,他们的抗法抗美斗争中我们也派遣了军事顾问、防空部队、工程部队和提供了大量的物资,有力地支持了他们的民族独立解放斗争。
然而,自打败美国得到了另一个大国的支持之后,他们自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开始走上了向外扩张的道路……
“连长、指导员从司令部开会回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都转过身去。
“通讯员!”连长和指导员神色凝重地走进来:“马上通知排以上干部到连部开会。”
“是。”通讯员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很快,排长们一个个急匆匆地来到连部会议室。连长见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就开门见山对大家说:“同志们,刚才我和指导员到团司令部参加了一个紧急会议,会上司令部首长亲自通报了最近阶段我国边境发生的流血事件……”
她说,这个邻国在受西方列强欺凌的时候,中国人民为了他们的解放事业,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做出了举世公认的民族牺牲。战争结束后,为了尽快医治战争的创伤,恢复经济,重建家园,我们又无私地援助他们。可是,他们新的统治集团上台后,出于地区霸权主义的侵略野心,在别人的怂恿和支持下,背信弃义把昔日信誓旦旦称为同志加兄弟的中国当成了敌国,疯狂地驱赶和伤害我们的华侨及华裔。把曾经并肩作战的盟友当作鲸吞对象,大举出兵,侵占他们的首都和大片领土。对我们不断挑起边界冲突,而且步步升级,越来越猖狂。尤其近段时间,他们更是侵占我们土地,烧毁我村庄,杀害我军民,严重破坏我国边疆地区的和平安定,制造国与国之间的紧张局势。我们清醒地认识到,他们险恶目的就是想长期骚扰我国边境地区,破坏和干扰我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
他们的民族扩张主义(地区霸权主义)野心,理所当然地受到我们反对。事实反复证明,同他们打交道,委屈已经不能求全,忍耐已经被当作软弱可欺,劝告、警告一概成了耳边风,他们最近散布的所谓和平谈判完全是对世界舆论的欺骗。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忍无可忍,党中央经过反复考虑,决定对他们进行自卫反击,给以应有的惩罚。
连长讲话后,孙指导员传达了上级关于连队干部任免事项的命令。她说:“连长调任团司令部重要岗位,由我接任她的职位,副指导员提任指导员,一排长提任副连长和二班长提任一排长等职,这是上级为了适应当前形势需要做出的重要决定,是上级领导对我们工作的充分肯定,同时也意味着我们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更重了。我想在这里首先表个态,请老连长放心,我一定尽快转换角色与指导员搭好班,团结一班人,带领大家一起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
新上任的指导员也在会上表了态,并宣布了连队的部分班长、副班长的调整方案。她说:“大敌当前,全军上下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作为军中千里眼和顺风耳的通信兵,更应该在思想上和物质上做好充分准备,时刻听从上级的命令。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同志们,祖国需要我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当兵不打仗,就算不上一名真正的军人。”新任副连长的一排长朱虹和新任排长的二班长等,也都在会上一一表了态。
“对付这种小人,只有一个‘打’字!只有狠狠地打,打得他们服服帖帖,才会老老实实。”
“中国人讲究知恩图报,这些白眼狼却反目成仇恩将仇报。真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
“是英雄还是狗熊,我们战场上见分晓!”
会议结束后,全连迅速展开了规模空前的战前动员。全连指战员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纷纷表示时刻听从党召唤,甘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坚决击败敢于来犯之敌。
“阿英,有纸吗?给我一张。”张娟红伸出右手食指,还没来得及皱一下眉头,就一口咬了下去……鲜红的热血渗了出来。张娟红接过赵英手中的纸,“嗖嗖”几下,在上面写下了“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八个鲜红的大字。
经张娟红这么一带头,其他战士也都捋起袖子纷纷效仿,有的咬破手指滴着鲜血写血书,有的提交了入党申请书要求入党,有的甚至写下遗书,相互托付后事……一时间,整个连队上上下下被紧张的临战气氛笼罩了。
“老班长,要杀猪吗?”路过伙房,张娟红看见炊事班长蹲在水池旁边,正在“霍霍”的磨着一把尖刀。
“是啊。马上要开赴前线了,这几天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大家吃饱喝足了,养足精神好去杀那些狗东西啊。”炊事班长说。
“是那头猪吗,我来帮你。”张娟红捋着袖子,去追那头正啃草的大肥猪。
“你还敢杀猪?不害怕吗。”炊事班长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娟红。
“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在家里每年杀年猪,都是我帮爹一起杀的。”张娟红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来。大家别光站着,搭把手一起按住这头猪。”炊事班长提着一把刚磨好的尖刀,对围着看热闹的几个战士说。
“啊哟。”大家看着嗷嗷乱窜的大肥猪,听炊事班长这么一喊,都吓得往后直躲。
“都那么熊包,看你们以后还怎么上战场。”张娟红说着,两只手抓住大肥猪的两只耳朵直向前拖。
“大家一起上啊!”几个胆子大的战士也挽起袖子,与张娟红一起按住了正在拼命挣扎的大肥猪。
张娟红从小在农村,不仅力气大胆子也大,而且干起这样活来毫不含糊。只见她两条腿左右一分,一个漂亮的马步,稳稳地扎在大肥猪的旁边。然后,用左胳臂的肘部在肥猪的侧后背奋力一顶,腾出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正在乱蹬的前腿和后腿……几个女战士见了,也一齐上前按头的按头,按脚的按脚,大家一用力压得大肥猪喘着粗气“嗷嗷”直叫。
“乖点,别动。我们就要去打白眼狼了,委曲你好好犒劳一下大家,也算是你二师兄对国家的一份贡献吧。”张娟红嘴里嘀嘀咕咕地对大肥猪说着什么。不知那头大肥猪不愿意听,还是被压得太重了,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拼命地挣扎着嚎叫着。
“这就叫垂死挣扎。”炊事班长一只手按住正在叫喊的猪头,一只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说时迟那时快,对准了猪的喉咙猛地一下戳了进去……“喔”的一声,一股带有浓烈的铁锈味冒着热气的鲜红色液体,从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喷射出来……不一会,刚刚还在拼命乱蹬的四条腿,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了,二师兄!”张娟红刚要起身,只听见身后有人“喔”的一声。谁?张娟红回头一看,一个江西籍的新战士捂着苍白的脸孔,急匆匆地跑到路边的草地上“喔喔”地吐了起来。原来,她刚路过这里,正好看见炊事班长拿着一把尖刀,戳进了正在嚎叫的大肥猪喉咙,一股鲜红的血浆喷射出来。毫无思想防备的她,觉得胸口一阵翻腾,一股腥热的酸水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真没有出息,看到杀猪就吓成这个样子,以后上战场看到缺胳膊少腿,尸横遍野怎么办啊。”张娟红说着,随手拈了一滴血渍,向那新战士的脸上抺去:“你这个整天在山沟沟里放牛放羊的江西小老表,才当了这么几天兵就装起斯文来了。”
“给小老表脸上涂点猪血开开荤,看她还晕不晕了。”大家笑着,都恶作剧地起着哄……
“张娟红,有你的一封信!”通讯员怀里揣着一大叠报纸,大声地叫唤着。
“好嘞,来了。”张娟红看着小老表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只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听到通讯员的叫喊声,两只手伸进水池里,稀里哗啦一阵乱搓,甩了几下就向通讯员跑去。
“张娟红姐姐亲启。”张娟红从通讯员手中接过信,知道这是弟弟的笔迹,因为家里与她通信都是由弟弟执笔的。
张娟红躲在墙角落,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小姐姐,近来好吧!
今天是我瞒着爹和娘,给你写这封信的。因为爹娘再三叮嘱,不让我写信给你,不要把家里的这件事告诉给你,他们怕你知道后心里会难受,会影响你在部队安心工作。
可是,自从出了这件事后,我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下来,内心充满着难以忍受的煎熬和恐惧,我担心这样下去爹娘会被这巨大的压力摧垮。
小姐姐,我该怎么办啊?快给我出出主意吧!
看了大半天,张娟红还像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弟弟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她看完了第一页,连忙把第二页翻了上来。
自从你去了部队,二姐姐为了多挣点钱贴补家用,每天到村里一个新开的石塘敲石子。你也知道,敲石子是个力气活,要把一块块很大的石头,敲成一颗颗像鸽子蛋那样大小的石子,半天下来就会累得直不起腰来。为了能省点力气多敲石子,在每次炸药爆破后,敲石子的人都会跑去抢那些容易敲碎的小块石。
半个月前的一个早上,二姐姐与往常一样,吃好早饭就挑着畚箕去石塘了。到了石塘,二姐姐也与往常一样,跟着大家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等待着炸药的爆炸。“轰”的一声巨响后,大家迫不及待地挑着各自的畚箕抢着向爆炸点跑去。就在二姐姐刚刚要起身时,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还没来得及等她哼一声,就重重地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不好,出事了!大家见二姐姐被突然飞来的石块击中,慌忙放下手中的活,七手八脚地抬着她送到了医院。急诊医生说,二姐姐的伤势实在太重,抢救回的希望不大了。二姐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守了她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她突然醒过来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嘱咐我,好好读书,以后照顾好全家,并让我转告你,在部队要听首长的话好好干。说完没多少时候,她就咽气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爹就天天躲在鱼塘的草舍棚棚里喝闷酒,嘴上老是说不该让二姐姐去敲石子。而娘每天不吃也不喝,只知道没日没夜地哭。
小姐姐啊,爹一直不让我给你写信,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知道,家里二姐姐待你最好,你也一定很想二姐姐,所以我瞒着爹和娘偷偷写了这封信。你看了后,千万要挺住!爹和娘还有大姐我会照顾好的。只要你在部队好好的,爹娘才会放心。
写这里吧,就此搁笔。
弟弟张强
即日
“什么,二姐她死了?”张娟红感到一阵晕厥,胸口像有一股气直往上堵。她的两只手扶着墙体,身子摇摇晃晃地滑了下去。
“副班长,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哪!”还在一旁呕吐的小老表,发现张娟红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慢慢倒了下去。
“张娟红怎么了?”炊事班长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闻声赶了过来。
“老班长别过来,副班长与我一样晕血了。你这血淋淋的样子,她会更加害怕的,让她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你忙去吧。”此时,小老表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了。
“阿红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要不要去卫生队?”赵英也赶了过来,看到阿红脸色苍白的样子也着实吓了一跳。但她清楚张娟红是不会晕血的,肯定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了。
“你们都回去吧,让我静一静。”张娟红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向大家摆着手。
“到底怎么了?”赵英关切地问张娟红。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你也回去吧,让我静一会。”张娟红对赵英也摆了摆手。
“你不说出来,我就是不走。”赵英有点不放心,因为这样的情况张娟红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们快走啊,烦死了。”张娟红突然对着赵英大吼起来。
“好好,我走,我走。你休息一下早点回来,晚上还要会餐呢。大家都回去吧。今天这是怎么了?”赵英见张娟红情绪激动起来,心里犯着嘀咕往回走了。
“好姐姐,早点回来哦。”小老表还是有点不放心。
“二姐,二姐姐啊!”张娟红不相信弟弟说的是真的,又从口袋里摸出信,呆呆地看着信封上弟弟的笔迹,但没有勇气再打开来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这肯定是场梦,是一场故意作弄人的噩梦,等到天亮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她仿佛看到,二姐笑眯眯地向她招着手,说镬里焐着烤番薯,肚子饿了自己去拿……二姐对她说着,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才会有出息……
二姐不可能离去,张娟红还是不相信弟弟说的话是真的。二姐这么善良能干,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家中的里里外外事情都能顶得住,扛得起。虽然说,早年就失去了读书机会,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她能体谅爹娘的难处,心甘情愿地自己默默忍受。她对家里所有人都很好,不仅对爹娘孝顺,对姐妹和小弟也很照顾,一旦有什么事总会站出来,敢于担当……张娟红不相信二姐真的会离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只眼睛里的眼泪却一直噗噗地往下掉。张娟红想回家,看看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看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对,马上回家!张娟红往连部跑去。
可是,跑着跑着慢慢放缓了脚步。她想到战前动员会上指导员说的话,“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祖国需要我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想到自己在一张白纸上,用鲜血写下的“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八个大字;想到刚刚提交的入党申请书……大敌当前,现在请假回家岂不就是临阵脱逃吗?爹娘知道了会答应吗?二姐知道了会生气吗?
张娟红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痛哭起来:“二姐啊,请原谅小妹重任在身,不能前来为你送行,愿你一路走好!等到小妹凯旋时,再来看望你!”
“张娟红,你怎么了?”听到连长说话声,张娟红连忙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
连长见张娟红两眼通红,脸色苍白:“听说刚才杀猪的时候你晕血了,现在好点了吗?哪有军人怕见血的,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以后要加强锻炼。”
“是。报告连长,我……没事。”张娟红胸部一挺,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没事就好。晚上会餐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酒。”连长说。
“是。”张娟红向连长敬了个礼。
会餐就要开始了,连长指着身边的一位年轻军官:“同志们,会餐开始前先向大家介绍一位首长。这位是司令部刚刚派来与我们一起执行这次任务的李参谋。”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一片掌声:“欢迎李参谋!”
连长接着说:“李参谋是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的高材生,在无线电通信技术上有很高的造诣。自从党中央决定对那个邻国进行自卫反击后,他多次向上级提交了报告,要求与我们一起参加这次军事行动。他的行为得到了上级首长的充分肯定,体现了一个热血青年的爱国情怀和责任担当,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从今天起,他将与我们同吃同住一起并肩战斗了,大家在通信技术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多向他请教。”
“同志们好,我姓李,名向军。从现在起,我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生死与共,英勇杀敌,为祖国效忠。”说完,帅气地向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向李参谋学习,向李参谋致敬!”全场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向军!”经赵英一喊,另外几位女战士也跟着喊了起来。
“你们认识?”连长见培训刚回来的几位女战士都围了过来。
“是啊,岂止认识,我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呢。”赵英兴奋地对连长说。
“阿红,李参谋就是李向军!”赵英发现张娟红独自一人紧靠在一个墙角落里发着呆,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娟红同志,你好。”李向军走到张娟红面前。
“你好,来啦。”张娟红还是没有反应,目光呆滞淡淡地说。
“李向军。不,是李参谋,你怎么来我们连队了啊?”赵英和另外几位女战士好奇地问。
“你们走后不久,国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隔壁那个邻居出于地区霸权主义的侵略野心,在我国边境小动作不断,经常制造一些流血事件,妄图侵犯我国领土。为了世界和平,也为了我们的国家,党中央审时度势不得不做我们所不愿意做的事情,决定对他们进行自卫反击,以示我们中国人说话是算数的。我们学校接到上级命令,派遣了部分同学支援作战部队,以增强部队的技术力量,我被批准到你们团协助工作来了。”李向军向大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太好了,我们欢迎你!”大家鼓着掌。
“张娟红今天怎么了,情绪好像有点低落嘛。”李向军对赵英说。
“没事。她下午帮助炊事班杀猪的时候有点晕血了,可能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休息一会就会好的。”赵英说着拉着李向军,向大家介绍在信息工程学院培训时,如何认识李向军的故事。
“赵英和张娟红现在是我们的二班副和一班副了。”小老表对李参谋说。
“好啊,祝贺你们!”李向军点着头。
“同志们,今天伙房为大家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鸡肉鱼,还有老白干什么的,大家放开肚子尽管吃尽管喝。吃饱喝足了准备上战场,杀那些狗娘养的白眼狼。下面我们提议,大家举起酒碗,为了我们祖国,为了我们的胜利,干了!”连长和指导员说完,把酒碗高高地举过头顶,一昂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为了我们祖国,为了我们的胜利,干了!”全连指战员们也都举着酒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哇,好酒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李向军被大家的举动震住了。但他发现张娟红还靠在一个墙角里,不吃也不喝,一声不吭地在那里发着呆:“张娟红,好点了吗?这红烧肉很香,快吃点否则会饿的。”
张娟红见李向军走过来,就拿起酒瓶“咚咚咚”倒了一大碗,端起对着李向军:“李参谋,欢迎你。干了!”说着,把满满一碗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又拿起酒瓶直往碗里倒。
“快吃点菜。”李向军去夺酒碗。张娟红用手一挡,又拿起碗“咕噜咕噜”把里面的酒喝了个精光。
“不能这样喝,快吃点菜。”李向军把张娟红的酒碗夺了下来。没有了碗,张娟红就拿起酒瓶用嘴对着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嘴里“嘟嘟嚷嚷”的:“好酒,好酒。”
一瓶很快下去了,淡红色渐渐涌上了她白皙的双颊。张娟红感到浑身的细胞在急剧地膨胀,身子慢慢地飘了起来,一会儿像腾云,一会儿又似驾雾……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以前跟着爹在鱼塘边喝酒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说有这样的感觉真好,像做神仙一样。此时,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山坡,在养鱼塘边上与爹一起嚼着小鱼干,抿着高粱烧……
她摇了摇空酒瓶,围着桌子大声嚷着:“酒。快拿酒来!”
“张娟红喝多了。”李向军叫来赵英。
“怎么回事?她从小跟在爹屁股后面,酒量好得很,从来没有看到她喝醉过。今天也没见她喝多少,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赵英叫了几位战友,一起扶住了张娟红。
“张娟红怎么了?”连长和指导员也过来了。
“没什么,可能多喝了几口,大家快扶她回去吧。”排长让一班长和赵英等几位战友,把张娟红扶回宿舍。
“酒,我要喝酒。”张娟红嚷着,一头伏在李向军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