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值勤连长整理好队伍,跑步向新兵营营长报告:“报告首长,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稍息。”营长站在队伍前面的一块高地上,清了清喉咙,大声说:“同志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在这里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中训练。这三个月中,我们将根据中央军委新兵训练大纲,通过政治学习和队列、内务、体能和技能等科目的训练,初步了解部队的一些正常生活秩序,为以后到连队工作和训练打下基础,尽快使我们从一个普通老百姓转变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营长从这次新兵集训的指导思想、目标任务作了全面阐述和部署,“为了完成这次集训任务,达到我们的预期目标,团司令部从全团专门抽调了骨干,组建了新兵营临时党组织和训练班子。希望大家集训期间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严格要求自己,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大家有没有决心?”营长问。
“有!决不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坚决完成这次集训任务。”值勤连长带头喊起了口号。顿时,训练场上响起了阵阵口号声,新兵们的情绪达到了高潮,各连也派出代表纷纷上台表了决心,赵英代表女兵上台发了言。
根据营部统一安排,张娟红和赵英等六位女兵与其他男兵混编组成了新兵连一连,由一位副连长和一位副指导员,分别担任她们的连长和指导员,几位老班长担任了她们的教官。
“一二一,一二三四!”动员大会结束后,各连队立即开始了训练。
“整天这样没完没了的立正稍息,有什么意思啊。”张娟红站在队列里,不时发着牢骚。
“张娟红,你在嘀咕什么?出列,向前三步走。”教官大声吆喝。
“出列就出列,有什么了不起。”张娟红不太情愿地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站好了,注意听口令。立正,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教官发着口令。
这些动作在学校体育课里都学过,对曾经的学校篮球队主力队员张娟红来说,做起来更是小菜一碟。按照口令,张娟红做完了每一个动作,正在沾沾自喜时,却被教官劈头盖脸说得一无是处。他说军人讲究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刚才张娟红同志动作松松垮垮,不得要领,很不规范。接着,他把立正稍息的动作要领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立正的要领: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稍息的要领:左脚顺脚尖方向伸出约全脚的三分之二,两腿自然伸直,上体保持立正姿势,身体重心大部分落于右脚。稍息过久,可自行换脚。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
这么简简单单一个立正、稍息,有那么多的动作要领?听了教官的讲解,吓得女兵们直伸舌头。
“我的妈呀,到这里才知道我们长这么大,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立正和稍息都还不会。以后还有什么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一个上午下来,女兵们已经累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以后几天的训练,女兵们算是领教了什么是部队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号,起床整理内务;六点十分出操洗漱,六点四十早餐;七点到十一点政治学习或军事训练;十一点四十午餐。中午十二点至两点午休。下午两点半至五点半政治学习或军事训练;六点晚餐。晚上七点半至八点半政治学习;十点熄灯号。星期日休息,每两星期可请假出营门一次,时间不超过四小时。一天的作息时间,一周的学习和训练内容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隙,正像一些老兵所说那样,“眼睛一睁,忙到熄灯”。
“每天那么早起来,连厕所也来不及上就要跑步去了,回来又马上整理内务,什么挎包水壶、牙刷牙膏、茶杯都要放得像列队一样整齐。”女兵们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最头痛,也是最花时间的是叠被子。一条长二点二米,宽一点六米的被子,要叠得棱是棱角是角,平整厚实没有一点皱纹,四四方方像一块“豆腐干”。女兵们真是煞费心思动足了脑筋,有人找来木头板凳甚至抽斗,硬生生把被子夹出一条条棱角。一些会动脑筋的就在被子上面做好记号,第二天就按原来纹路折叠,这样大大加快了折叠的速度。
“晚上不睡了,省得明天再叠。”张娟红用木板夹了半天,讨厌的被子仍然像一只粽子。
女兵们也都翻着白眼喘着气:“这是叠被子,又不是绣花,犯得着花这么多工夫吗?”
“谁在发牢骚啊?”传来了教官的声音。
“大家都过来,看看我是怎么叠的,今天不叠出个模样,谁也不准睡觉。”教官严肃地说:“知道吗,这‘豆腐干’体现的是咱们部队作风和军人的形象。”
女兵们低着头,折叠着“豆腐干”,谁也不敢吱声了。
“这破山沟沟里,除了没完没了地学习和训练,看不到一个老百姓,连想买块小糖也找不到地方。”女兵们坐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发着牢骚。
“大家在说什么啊?”见孙指导员过来,大家马上站了起来:“报告指导员!没什么,我们在闲聊。”
孙指导员特地赶过来看望参加集训的新兵们,顺便了解一下大家的思想情况和训练情况。
“都坐下吧。”孙指导员说着,也与大家一起坐在地上:“怎么样,训练紧张吧,生活都习惯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怎么了?张娟红你说说。”孙指员点了张娟红的名。
“生活还好,饭菜还是挺好吃的。只是……”张娟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说下去啊,只是什么了?”指导员追问。
“只是太苦了,每天没完没了的训练累也快累死了。”
“那个被子也太难叠了,我们只会叠豆腐渣,不会豆腐干。”大家你说一句我插一句,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从老百姓到军人有个转变过程,大家可能对现在的环境和训练还不适应,但要记住我们为保卫国家安全而来,我们吃点苦是为了换取更多人的幸福。你们在这里好好训练,我在连队等着大家的好消息。”孙指导员对着大家。
“是,指导员!”大家齐声回答。
有人打听到,离营区两公里的地方,每月逢二和逢六有一个集市。到时候,周边村庄的村民都会挑着担,挎着篮前去赶集,十分热闹也十分好玩。被枯燥乏味的集训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新兵们,早想着要出去透透气缓解一下压力了。集市这天,有人结着伴偷偷地跑了出去。眼看着男兵们一个个跑了,女兵们挡不住诱惑,也跟着男兵们一起溜了出去。
“快走!”
“我不去了,被连长发现肯定会批评的。”
“胆小鬼!只是出去透个气,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回来大不了挨顿批呗。”张娟红拉着一个女兵一起向外面跑去。
说是集市,其实只是在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的一个小村村口,摆了几个摊在那里叫卖而已。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人把自家吃不完的鸡蛋鸭蛋等拿出来到那里相互换钱换东西,后来换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也慢慢多起来了,甚至一些小商小贩推着小车也掺和进来凑热闹。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久而久之,慢慢形成了每月逢二和六的集市。时间一长,人们渐渐忘记了这里原来的名字,干脆叫成了二六市。
“阿英,这条红头绳怎么样,好看吗?”张娟红在一个小摊边,拿起一条红头绳在自己的脑袋上比画着。
“好看是好看,可我们是军人,不允许扎红戴绿吧。”赵英推了一下张娟红。
“那有什么啊,扎在里面别让人家看见就是了。”张娟红说着买下了红头绳。
“你们在买什么啊?给……”几位女兵跑过来,拿出两块烤番薯塞给了她俩。
“真香!”大家一边咬着手里的番薯,一边东看看西望望继续瞎逛着。
“快,抓住它!”突然,村口一阵骚动。
女兵们伸着脑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张望。只见一头大水牛拖着长长的牛绳,瞪着发红的眼睛,发疯似的冲向赶集的人群。后面,一个小牧童气喘吁吁地拼命追赶着,但无论牧童怎么吆喝,水牛连理也没理,仍然一个劲地狂奔着。水牛一会儿冲向这里,一会儿又奔向别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路边有位摆菜摊的老太太,见水牛来势汹汹,想赶紧收拾起她的菜摊。谁知还没等她收拾好,水牛后腿一蹬,“呼”的一下窜了过来,一对大犄角直挑老太太和身旁的小男孩。
“危险!”张娟红、赵英等几个女兵大声喊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张娟红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奋力向水牛打去:“快把老太太和小孩拉到安全的地方!”这时候,另外几个女兵也冲了上去,与张娟红一起牵住了水牛的牛鼻子。只听见,水牛大吼了一声,昂着头停了下来。
“吓死人了。”女兵们捶着胸部……
糟糕!被大水牛折腾了大半天,大家才想起上午还有训练任务,立即撒腿就往回跑。刚跑到营房大门口,只见新兵营营长、教导员及各连的连长和指导员一字排开,神色严肃地等候在那里。
“站住!”营长大喝一声,二十几个新兵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你们上哪去了?知不知道这是部队,不是在你们家里,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兵,不是农民?简直乱弹琴!各连连长、指导员把自己的兵带回去,每个人写一份检查报告,要深刻!吊儿郎当无组织无纪律,太不像话了。”营长一脸怒气,说完转身就走。
二十几个溜出去的新兵,低着头乖乖地跟着各自的连长指导员,回自己连队去了。
“你们自己看看,身上穿的是什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组织无纪律的老百姓了,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名军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了。部队是有纪律的,知道擅自离开营房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吗?”一回到连队,连长就拍着桌子,大声训斥起来。
“说,是谁带的头?”连长问。
“我。”大家都低着头,只有张娟红一个人应了出来。
“你?好呀,胆子可不小啊。”连长指着张娟红的鼻子,脸色都发青了。
“训练那么辛苦,大家出去活动一下还不行呀。”张娟红站在一旁还犟着嘴。
“怕苦就不要来当兵。”连长没想到,眼前这个新兵蛋子不仅擅自带头外出,还竟敢顶嘴:“好,算你有种。大家给我听好了,每个人写一份检查报告,好好找一找思想根源,不深刻就在这里呆着不能过关。写好以后,每人罚做三百下俯卧撑,张娟红你做五百下,看你下次还带不带头了。”
指导员让文书拿来纸分发给大家:“为什么擅自出去,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这样做有什么危害?对照刚刚学过的纪律条例,找一找思想根源,写好以后交给文书。”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女兵们咬着笔头,你看我我看你,写了大半张纸交了上去。
“再给我一张纸。”张娟红对文书说。
“怎么,写坏了?”
“不够。”
“人家一张纸都没有写满,你怎么不够?给我看一下。”文书接过张娟红的检查报告看了起来。
检查报告从军营到集市的一路风景,再到小村风土人情和所见所闻心境变化,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哪里是检查报告,分明是一篇情感丰富、文字优雅的抒情散文。好精彩的文笔!看着看着,文书不由得抬起头来,没想到眼前这个新兵蛋子竟然有如此好的文笔。
“你写的什么啊?这哪是检查报告,分明是一篇抒情散文嘛。”文书笑着对张娟红说。
“拿来给我看看。”指导员拿过去仔细一看,也连连叫好,马上吩咐文书在下期连队黑板报上刊出:“张娟红,你文章写得不错,但一码归一码,检查报告还得重写。不过,算你写文章投稿有功,俯卧撑减为与其他同志一样。”指导员说。
“是!”张娟红高兴得跳了起来,心里想一纸千字文,抵二百下俯卧撑还是划算的。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三百下俯卧撑并不轻松,大家做着做着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大家都后悔不该跟着张娟红溜出去,害得吃这么大的苦。张娟红却嬉皮笑脸地说,吃烤番薯时感觉总不错吧,人家先苦后甜,我们先甜后苦嘛,才这么一点苦就熬不住啦,以后打起仗来怎么办。
晚上,女兵们做梦的做梦,说胡话的说胡话,整个房屋一片混杂声。张娟红却睡得像头死猪,嘴巴里不时叽叽歪歪地说着胡话,什么这烤番薯真香真好吃,再给我来一块……赵英摸着又胀又痛的双臂,久久没能入睡。心里想,刚到部队就犯纪律错误实在不应该,她怪张娟红做事没脑子太鲁莽,更怪自己随大流不坚持原则。她知道,部队是铁的纪律,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而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散漫了……
“阿英啊,你在部队要听首长的话,遵守部队纪律……”母亲抚摸着赵英的双臂,心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妈您放心吧,我一定改正错误,下次不会再犯了……”
“嘟嘟嘟”一阵哨子声从窗口飘了进来。
“妈不要走。”赵英伸手想拉住母亲,可母亲一直微笑着……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一阵急促的哨子声。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教官在外面大声喊着“快,紧急集合。”
赵英猛然醒来,“呼”的一声坐了起来。衣服、裤子、袜子乱七八糟地直往身上套。“烤番薯真香,我还要!”赵英发现张娟红还在床上打着呼噜,说着梦话。
“快起来,快起来,紧急集合了!”赵英用力推着张娟红。
“别闹,想要吃烤番薯吗?”张娟红翻了一个身,又呼呼了。
啪!赵英举起右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打了下去:“睡去吧,死猪。”
“打我干什么啊?”张娟红揉着眼睛坐起来。
“人呢,都去哪了?啊呀,紧急集合了,完了,完了。”张娟红这才清醒过来。衣服呢,裤子呢?张娟红胡乱抓住一样就往头上套。这“卫裤”的裤腿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又细又短,怎么拉也拉不上去了?别管了,穿上再说吧。张娟红穿好“卫裤”,套上外面的罩裤,拿着一根腰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张娟红呢?”正在清点人数的教官,发现少了张娟红。
“来了,来了!”
“快入列,这么磨磨蹭蹭。”教官虎着脸:“目标正前方,跑步……走!”新兵们揉着惺忪的眼睛,跟着队伍稀里哗啦地跑了起来。
“一二一,一二一,快跟上,别掉队。一……二……三……四!”教官大声喊着。
“一……二……三……四!”大家跟着。
“张娟红快跟上。”教官回头看了一眼。
张娟红一边跑一边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两条腿被什么东西拴住了,怎么迈也迈不开来,尤其里面那条该死的“卫裤”老是往下掉。没有办法,只好一只手提着裤子,迈着小步一瘸一拐追赶队伍。
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张娟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完教官点评后,一溜烟跑回宿舍。脱下外面的罩裤,发现里面穿的竟然不是卫裤,而是一件卫衣。
“去,去!看什么看。”张娟红红着脸,驱赶着围观的女兵们。
赵英也过来笑她:“睡得像死猪一样,紧急集合也不知道,这回脸丢大了吧。”
“你也笑我呀?以后可别告诉我爹娘哦。”张娟红讲着好话,要赵英替她保密。
骄阳如火,训练场上没有一丝风,女兵们额头上早已渗出了许多汗珠。
“这倒霉的天气,立夏刚过去,怎么就热成了这个样子。”第二天上午,训练科目是学正步走。
“真正热的天气还远远没到,这里三面环山,空气流通不畅,人家冬暖夏凉,而我们这里是冬冷夏热。那冬天冻掉手指,夏天脱层皮的日子正等着你们呢。”教官说。
“教官,我们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们。你们男人可以不要脸皮,我们以后可还要嫁人呢。”张娟红故意与教官你一句我一句地抬着杠。
“停一下。”文书一边跑,一边对着教官喊:“指导员要大家马上去连部,教导员来了,说有重要事情。”
“什么事情啊?”女兵们问。
“去了就知道了,快走。”文书说。
“目标连部,跑步……走!”教官喊着口令。
“完了,肯定检查报告写得不够深刻,教导员亲自督阵让我们重写来了。”女兵们一边跑,一边嘀咕着。
“重写就重写,就跑出去了这么一次,总不至于处分我们吧。”
“别说话,注意保持队形!谁让你们无组织无纪律的,这次够你们受的了。”教官有点幸灾乐祸。
“报告教导员,新兵连一排一班全体女同志向你报到!”教官向教导员报告。
“来,来。”教导员把大家叫到身后一位老太太面前。“老阿婆,您看看是否她们?”
“对对,就是这几个姑娘。”老太太激动地说。
这时,女兵们也认出来了,说话的正是昨天被大水牛用犄角顶的那位老太太,身旁的小男孩也是昨天那个小男孩。
“阿婆您好,昨天吓着了吧。”女兵们围了过去。
一位村干部模样的壮汉,上前紧紧握住张娟红的手连连说:“谢谢你,谢谢你们了。昨天要不是你们奋力相救,阿婆和孩子可要遭殃了。”他说,那头水牛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脾气,生性好斗,动不动就发脾气,到处乱窜惹祸。有一年,也是在这个集市里,也是挣脱了牛绳一路狂奔见人就撞,一连撞了六人。其中一人被它的一只角挑起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受了重伤。平日里,大家都不敢靠近这头水牛,昨天要不是你们,怕又要闯大祸了。
“没想到,你们这几个女孩子那么勇敢。”壮汉对教导员说。
“书记,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要大家没事就好了。”从教导员口中得知,这位壮汉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
老太太把随身带来的一篮鸡蛋硬要塞给教导员,说给姑娘们煮个茶叶蛋尝尝。
“阿婆,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能随便拿群众一针一线。”教导员一再推辞,老太太却执意要把鸡蛋送给女兵们。最后,教导员从口袋里掏出二元钱塞给了老太太才算了事。
村支部书记和老太太走后,教导员把大家叫到身边:“你们的检查报告我都看过了,有些同志对问题的性质和严重性认识还不足,没有从思想根源上找原因,以后要多加强学习。”
“是。”女兵们伸着舌头。
“不过,人们群众生命和财产受到威胁时,你们能挺身而出还是值得表扬的。要记住,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教导员说完把手一挥:“好了,你们的检查报告通过了,大家回去继续训练吧。”
“嘘”的一声,女兵们这才松了口气,悬在心中那块准备挨批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张娟红,你等一下。”教导员叫住了张娟红:“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嘛。以后要多写写,写写咱们部队,写写咱们军人。”
“是。”张娟红向教导员敬了个礼。
“这些鸡蛋拿去交给伙房,晚上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教导员把一篮鸡蛋交给了张娟红。
“是。”张娟红带着笑脸,拎着鸡蛋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五公里负重越野跑是新兵们最怕的一个科目,尤其对这些身体瘦小的女兵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营区后面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这条山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并且有一定的向上坡度,是训练体能的好地方。因此,连队进行越野训练时都会选择这条路。
清晨,天还蒙蒙亮,连长和教官们带着大家沿着山路向山的另一头跑去。
“一二一,一二一。”连长喊着口命控制着队伍的节奏。他对大家说,长途负重越野跑,拼的是谁能控制好速度节奏,合理分配体力,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所以,跑的时候速度不能过快,要保持匀速前进。
“大家跟上,注意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嘴巴。”连长大声喊着。随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队伍慢慢地拉开了距离。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个个很轻松地跑到了队伍最前面,而一些体能较差的小兵和女兵们却渐渐地被拖了下来。
“加油!用鼻子呼吸。”张娟红跑到赵英身边,一边跑一边为她鼓着劲。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赵英的体能较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面对五公里负重越野跑还是感到有点吃力,尤其在坡度较大的山路上。
“控制好呼吸节奏,保持速度,不要停下来。过了人的极限点就会感到轻松。”毕竟经过专门的训练,张娟红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赵英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跑着。尽管张娟红接过了她的背包,仍然张着嘴巴有点上气接不上下气。
“哗”,前面有人背包带散了。整条被褥从背包带里面漏了出来,一双插在背面的布鞋也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不知了去向……又有人,跑着跑着“咚”的一声来了个驴打滚,脸上衣服上都是黏糊糊的泥巴……一路上,整支队伍松松垮垮,状况不断。
赵英脸色开始变白,黄豆一样的汗珠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掉。她喘着大气,左手捂着胸部,总感到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大脑已经无暇顾及下面的两条腿,由它们前后机械地交替着。两只眼睛试图紧紧盯住前面那个人的背影,但是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变成了空白,最后连空白也没有了……
“阿英,还行吧?再坚持一会儿,就要到了。”张娟红看着赵英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赵英没有理她,仍然机械地交替着双脚。
扑通!
“阿英,阿英。”
“赵英,赵英。”
“不好啦,赵英晕倒了!”
“卫生员!”连长和教官都跑了过来,一看赵英这副样子连忙叫卫生员。
“大家往后退,别围着。”卫生员让赵英平躺在地上,一边迅速松开赵英的领口,一边用右手紧紧掐住赵英的人中。
“赵英,赵英快醒醒!”
赵英两眼微微一动,不解地问:“你们在干吗?我在哪里?”
“吓坏我们了,还问呢。”张娟红说着。
“好了。卫生员和张娟红留在这里,待一会扶赵英回营房,其他人跟我来。”连长带着大家向小山头发起了最后冲刺。
三个月时间很快过去,新兵营已经完成了各个科目的训练任务,新兵们就要分配到各个连队成为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了。
这天,训练场上军歌声声,群情激昂,新兵营集训结业典礼在这里隆重举行。参加会议的除了参加集训的全体指战员外,还有团司令部作训处、政治处的首长及前来接兵的各单位首长。
“阿英,你看,孙指导员。”张娟红打着手势向孙指导员招手,孙指导员也向女兵们挥着手。
“嘘!会议马上开始了。”赵英拉了一下张娟红的衣角。
“同志们!”营长清了一下喉咙,还是那副大嗓门:“同志们,三个月的集训就要结束了。三个月来,在团司令部作训处、政治处首长的关怀下,在新兵营各级干部、教官和全体同志的努力下,我们全面完成了各个科目的训练任务,达到了预定的目标。训练中,大家都流了汗,有的还流过泪,甚至流过血。人变黑了也变瘦了,但通过训练我们的意志更坚强了,军事素质有了提高。今天,我们就要离开新兵营,奔赴新的战斗岗位,担负起保卫祖国的重任了。在这里,我祝愿大家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保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为祖国为人民再立新功!”
会议表彰了集训期间表现突出的优秀学员,赵英与另一位女战友名列其中。会议最后,团司令部作训处和政治处的首长作了重要讲话……
“啊,终于结束了,回去真想好好睡上一觉。”会议很快结束了,姑娘们背着背包和水壶,跟在孙指导员的后面。
“什么结束了?真正的生活还没开始呢。”指导员说。
姑娘们说着、笑着、闹着……
“如果大家对方案没有什么不同意见了,就回去准备吧。”连长说着把一份夏季军事训练方案交给文书,要文书根据大家的讨论意见作进一步修改和调整。
“指导员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孙指导员带着张娟红、赵英等人走进会议室。连长随即站起来,向大家宣布了六位新兵的分配方案,张娟红、赵英分别被分配到了一排一班和一排二班。
“来,大家过来,向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排长。”连长指着排长们:“这位短头发、圆脸、黝黑皮肤、高高个子的是一排排长,叫朱虹;这位二排长是我们报务连的元老,技术尖兵,曾经在全军报务业务比武中获得过多项大奖;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不过大家以后不能再叫班长了,现在她是我们三排的排长,以后大家就叫她周排长吧。”
“排长好!”张娟红、赵英六位新兵向排长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欢迎加入我们大家庭!”排长们也热情地和大家一一握手。
“当心,球!”张娟红和赵英跟着朱虹排长,向宿舍走去。
路过操场时,一只篮球突然从空中飞来,眼看着就要砸到排长朱虹的头上了。只见朱虹排长身旁的张娟红纵身一跃,伸出右手,用中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球体,然后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把那只篮球稳稳地控制在手中。紧接着单手运球、切入,三步上篮……“嗖”!篮球从张娟红手中飞出,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篮筐。
好球!球场外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大家都过来。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刚来的新同志,她叫赵英,那位投篮的叫张娟红。”排长朱虹指着身边的赵英和球场上的张娟红。
“欢迎新战友!”大家围着她俩鼓起掌来。
“打得不错!张娟红快上,我们与二三班混合队的比赛还没打完呢。”一班长拉着张娟红,把中锋的位置让给了她。
张娟红把背包和水壶往地上一扔,卷着袖子快步跑到中锋位置。她一边运着球,一边指挥队友快速切入篮底,一个长传给边锋,然后中路快速切入。边锋回传、接球、单脚起跳……“两分!”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场上传来一阵掌声……一班以压倒优势全线出击,二三班混合队节节败退,防不胜防。最终以八十五比五十,一班大胜二三班混合队。
“不错,不错。这新兵蛋子球打得真不错!”老兵们纷纷向张娟红竖起了赞许的大拇指。
“她可是我们学校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哦。”赵英自豪地向老兵们介绍。
一排三个班同住在一排房子内,从左到右依次排着。张娟红所在的一班在房子的最左边,赵英她们二班居于中间。
“赵英,你睡这张床。”二班长对赵英说。
二班长是南方人,名字取得也很南方,叫江水秀。虽说,在这山沟沟里已经整整待了五个年头,但还是遮挡不住南方人特有的气质。白白净净的脸庞,弯弯细细的眉毛,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尤其说话时,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一现一现,很招人喜欢。别看她文文静静的样子,军事技术上一点也不输别人。听说在全军大比武中,屡得多项大奖,受到过军委首长接见和表彰。
班里的另外几位战友,也都是有三五年军龄的老兵,而且个个有一手绝活,好多人还立过功。
宿舍很像学校的一间教室,前后两扇门,中间一排玻璃窗。房间四周依次排放的九张木头小床,中间是一张由四张小桌拼成的长桌和九条小板凳。房间的墙壁上,一面贴着领袖的像和一副对联,另一面挂着全班的挎包、水壶和班里一块小墙报,小墙报上贴满了学习心得等小文章。门的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牙刷牙膏、毛巾脸盆等洗漱用具……整个房间整洁、有序和略带有女人味。
赵英的床紧挨着副班长。副班长是一位北方姑娘,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待人非常热情。她见新战友到来,就叫了几位战友一起帮助打水擦洗、铺床叠被,忙得不亦乐乎。赵英的那条军被在她手中像变戏法似的,没几下就叠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干”。
“喂,大家注意了,今天晚饭提前半小时,五点钟准时开饭。”通讯员跑过来挨着班一个个地通知。
“通讯员,今天你表演什么节目啊?上次学的狗叫还不错,今天再来一下吧。”
“去,去!一边待着凉快去吧。”
“汪——汪——”
多年来,连队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过年过节或连队有什么重大喜事,连队都会组织一次规模相当的联欢活动。联欢会上,大家可以尽情地唱,尽情地跳,尽情地玩,战士们称联欢会为连队的狂欢节。新战士入伍当然是连队的大喜事,一个月前副指导员就布置各班要准备好节目,连队演唱组也早早组织人员开始创作和排演了。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听我的口令,坐下!”值勤排长喊着。
晚上七时,在各排排长的带领下,战士们拿着小板凳,准时列队进入了饭厅。
饭厅只有两个班的宿舍那么大,战士们把里面的餐桌都搬到了外面,中间腾出来一块空地,当作联欢晚会的表演区。为了烘托气氛,副指导员还带着文书把里面环境作了一番布置,除了前面挂了一幅欢迎新战友的横幅外,中间还拉了几条彩色的拉花彩带,看上去十分喜庆。
“欢迎新战友文艺联欢晚会现在开始!下面有请我们孙指导员讲话,大家伸出双手呱唧呱唧。”主持联欢会的是位老班长,她那浓浓的山东口音,滑稽诙谐的语调,一开腔就把晚会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同志们!昨日含泪惜别老战友,今朝笑脸相迎新姐妹,这就是俗话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新战友的到来,为我们的队伍增添了新的力量,给我们的机体注入了新活力……
今天,我们欢聚在一起,共同欢迎新战友的到来,欢迎她们成为我们革命大家庭中的一员,共同为国家的安全、人民的幸福贡献我们的力量。”
“欢迎新战友!”指导员的话音刚落,全场又响起了一阵呱唧声。
“演出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群口词《欢迎你,我的战友》,由连文艺演唱组自编自导并演出……大家欢迎。”
连队文艺演唱组是部队最基层的业余文艺组织,由连队平时喜欢唱唱跳跳的战士组成。他们的节目短小精悍、形式多样、富有部队特色,很合战士们的口味,因而也最受战士们的欢迎。
群口词过后,演唱组又接连表演了山东快板《战友啊,战友!》,笛子独奏曲《扬鞭催马运粮忙》等节目,一位安徽籍战士还演唱了一段家乡的黄梅戏……
“欢迎新战友也表演一个!”不知谁带头喊了起来。
“新战友来一个,来一个新战友,新战友……”一时间饭厅内,响起了有节奏的呱唧声。
“一二三,快快快!”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很着急!”几位班长轮番喊着,拉着节目。
“阿英,你上!”张娟红给赵英使了个眼色。
赵英满脸通红,恨不得马上挖个坑钻了下去。赵英知道,张娟红是在故意挑她的事。赵英从小到现在,从来没有上过台表演过什么节目,平时老是说自己身上什么都不缺,只缺文艺细胞。
“张娟红,来一个!”赵英突然站起来,大声喊着。赵英心里想,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张娟红来一个,张娟红来一个!”大家跟着赵英也喊了起来。
“张娟红,你就来一个吧,你们是老乡加同学,推荐你肯定错不了。”老班长走到张娟红面前。
“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啊。”张娟红挠着头皮。
“她会写诗,让她朗诵一首诗吧。”赵英一边使着眼色,一边大声说着。
张娟红狠狠地白了赵英一眼:“那好吧,我为大家朗诵一首小诗。这首诗的题目叫《漫山红》,漫山红也就是杜鹃花,是一种生长在山上的野花,我们家乡叫漫山红。”
红得像火
鲜得似血
不求火那样热烈
无须血那样夺目
愿
化作火
凝成血
在远远的山冈上
静静地躺卧
……
张娟红甜美的声音,丰富的表情和抑扬顿挫的语调,仿佛把战友们带到了山花烂漫的山冈,看到了大片红得像火,鲜得似血,静静地躺卧的漫山红。
“好,好诗。”老班长的带动下,战士们再一次呱唧上了。
“让赵英跳个舞,她的蒙古舞跳得可好了。”很明显,这是张娟红在故意报复她。
“赵英跳个舞,来一个,来一个!”全场又一次有节奏的响起了呱唧声。
“赵英同志来一个吧。”老班长走到赵英面前。
“我从来没跳过舞,更何况是蒙古舞,别听张娟红瞎说。”赵英红着脸,没想到张娟红会来这一手。
“赵英跳个舞,来一个,来一个!”张娟红带头起着哄,大家也跟着喊起来。
“来就来,出了洋相,看怎么收拾你!”赵英狠狠地瞪了张娟红一眼。
“很抱歉,我真的不会跳舞,会让大家失望的。”跳什么呢?赵英实在想不出什么来。
“就跳个《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吧。”老兵们喊着。
“好,《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来一个!”大家附和着,把赵英推到了饭厅中间。
……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
从草原来到天安门
无边的旗海红似火
战斗的歌声响如云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领导我们闹革命
啊嗬咳
啊嗬咳
……
随着歌声,打着节拍,大家纷纷涌进中间那个小圈圈。与赵英一起抖着肩,扭动着屁股……
“嘿,舞跳得不错嘛,什么时候学的?”张娟红做梦也没想到,赵英还会来这一手。
“去,还不是你,让我出尽了洋相。”
“真的,没想到你还会跳舞,而且蒙古舞特有的那个‘摇篮步’和‘抖肩’还很见功力呢。”张娟红很认真的样子。
“我哪知道什么‘摇篮步’‘抖肩’。只是前几年去上海时,看了几眼人家在跳瞎模仿的。”
“不错!浑身都是文艺细胞。”
两人说着笑着,回到了自己的班里。
机房在离宿舍五十多米远的山洞里。
这是用人工挖掘出来的洞穴,但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哪些人挖掘的。听说,这里石质非常坚硬,很适宜造房子做建筑材料,当地人就不断地来采掘,久而久之就慢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整个洞穴由数个大小不一的小洞穴组成,小的有几百平方米,大的却有近一千平方米,高度也大多在十米左右。由于洞穴宽敞坚固,而且隐蔽性好,很适合用作军事设施。
嘀嘀嘀,嗒嗒嗒,老兵们灵巧如飞的指法,专心致志的眼神,看得新兵们眼花缭乱。
“以后我们就与这些铁盒子打交道了?”大家相互窃窃私语着。
连长带领下,新兵们走进了连队的机房值勤点。这是她们到连队后第一堂军事课,也是大家出发去军校参加培训前的一次动员。
连长指着一台台闪烁着红绿色指示灯的仪器说:“以后我们就与它们打交道了,这些仪器就是我们的武器,这山洞就是我们的战场。大家别小看这些仪器,平时它保障着上级与部队之间,部队与部队之间的正常通讯,战时是部队首长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一条条细细的电线,一台台闪着指示灯的仪器,是保障部队指挥畅通,顺利完成各项任务,克敌制胜的武器。”
“原以为通信兵就是接接电话,发发电报,呼叫呼叫,谁知有那么多的重大作用。”新兵们私下议论着。
连长对大家说:“你们这次去军校,将要系统地学习这些仪器的原理及其运用。半年时间,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时间很紧,任务也很重。你们一定要珍惜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刻苦努力,为我们连队争气。”他指着洞壁上“服务精心、技能精湛、保障精准、作风精细。”十六个红色大字说:“要牢记我们的连训,把自己培养成拉得出连得上,能打仗的通信兵。”
看着一排排正处在紧张工作状态中的仪器,想着这些仪器将与自己相伴,共同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做出贡献,大家既激动又感到肩上有副沉甸甸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