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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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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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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爷》连载

第三十二章 公公就在那棵树下,他一点也不孤单

台上的官绅们坐不住了,腿如筛糠,“这这这,这些百姓要干什么?莫不是来劫法场的?”

“快快快,快,保护各位大人!火枪手准备!”

“将那些暴民统统拦下,再近者,格杀勿论!”

“……”

官员们呼号,嘈杂的声音四起,现场混乱成一团。

“大大大,大,大帅您,您看。”佐领大人向张大帅求援,全无了一丝当官的威仪与庄重,与蝇营狗苟的平头百姓别无二样。

“不必惊慌,依本帅看这些百姓是来为囚犯送行的。”张大帅稳坐钓鱼台,从牙缝中龇出一丝蔑视,品着香茗,喝得那叫个悠闲,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大帅之风。

那些密如飞蝗、黑洞洞的枪口在大帅的身后瞄准,端起。

在纷争,猜忌,暴乱等等面前,实力碾压一切。

大帅翘起食指,说了句:“枪口怎么可以对准百姓!”密不透风的枪口纷纷垂下。

与此同时,步伐如雷,轰然而至。刑台下,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骤然停下。

王羽一直在刑台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观看,他看刑台之上的人一目了然,但是刑台之上的人要想看到他并不容易。在王羽惊诧的目光中,以几百号木把兄弟打头的百姓队伍以泰山压顶之势涌到刑台前。王羽目光黯淡,那一刻他才明白,不是兄弟们不敢、不愿来送把爷,而是不愿与他同行罢了。

王羽一个人矗在一旁,显得形单影只,那一刻的他,好失败。

韩秀才昂首挺胸走在木把兄弟的最前排,其后是赤着胸膛、怒目钢拳的全体木把兄弟,列队严整,犹如一支军队。

韩秀才大声地喊话,他的声音本不大,但是满腔热血鼓动下,将气嗓的音量拔得尖细刺耳:“把爷,兄弟们来看您来了!”

把爷的鹰目扫过每一张兄弟的脸庞,目光所及,犹如滚烫的烙铁烙出两个深情的大字——兄弟!

把爷满目热泪,用戴木枷的双手做抱拳状。

韩秀才高细的声音喊道:“兄弟们,给咱嚎一嗓子!”

“把爷——把爷——把爷——”非但是木把兄弟们,连同所有的百姓一起吼叫,气贯长虹,声震苍穹。

“兄弟们,给把爷磕一个!”韩秀才脖子的青筋抻得赤红滚圆,高声尖叫。

“兄弟们,周正受不起兄弟们的如此大礼,万万不可啊——”把爷先行跪下,嘶声叫喊,喊破了喉咙,一股血箭喷出。

木把兄弟们齐声跪下,“当当当——”以大地为鼓,兄弟们的头就是鼓槌,个个磕得头破血流。

一种最深沉最响亮的致敬!

“时辰已到,开刀问斩!”监斩官发号施令,刽子手上前打开囚犯枷锁,将囚犯按跪在地。

“把爷,小弟我先走一步了!”赵鸣虎一脸笑意,视死如归。

把爷朗声道:“好兄弟,咱兄弟俩共赴黄泉。”转身对玉娘道:“玉娘,端碗酒来,给鸣虎兄弟把盏!”

玉娘重重点头,端着满碗酒,一步一嚎啕,高擎酒碗敬到赵鸣虎的嘴前。赵鸣虎笑笑:“谢谢嫂嫂的壮行酒,有嫂嫂的这碗壮行酒,小弟会笑着冲到阎罗殿。”言罢,叼起酒碗,一饮而尽,脖子一甩,酒碗落地粉碎。

“来吧末日的清廷爪牙们,抡起你们的刀片子吧,爷爷是义军战士,义军战士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真英雄!腐朽清廷必亡!觉醒之中华必将踏着清廷之腐尸而屹立环宇!”

热血忠魂,山河呜咽,台下已然泣声连片。

“将案犯赵鸣虎开刀问斩!”监斩官投下立斩签。刽子手喝了口酒,朝着大刀喷去,随后抡起大刀,使出全身的力气砍下。血溅三丈,英雄的头颅滚下刑台。与此同时,人群中发出凄厉地惊叫,很多百姓堆缩在地。

“将案犯周正开刀问斩!”监斩官投下立斩签。

“等等,玉娘将妞妞带走,不要吓着孩子。”

“不,夫君,俺要让俺的娃娃亲眼看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亲眼看着他顶天立地的爹、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路好走!俺的娃,你看好了——”此声惊天地泣鬼神,震天撼地!

小妞妞握着拳头,瞪着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爹爹,泪如雨下……

刽子手叹了口气,对把爷说道:“把爷,黄泉路上走好,兄弟我刀功利落,您不会觉出痛。”

把爷笑笑,“谢了兄弟,咱只求您一件事,咱家妞妞就在台下看着咱哩,下刀的时候找好角度,莫让污血崩溅到了咱家妞妞身上。”

刽子手将酒喷在刀口上,底气十足地说:“放心吧把爷,兄弟保管一个血点子也溅不到娃娃身上。”

大刀高高地扬起——

百姓吓得闭了眼,是怕,更是不忍。木把兄弟们也哭着垂下头,唯独玉娘和妞妞瞪大了眼睛……

玉娘对把爷露出笑,那笑,倾国倾城……

把爷的目光在玉娘和妞妞面容上移动,把爷也笑起来,轻眠嘴唇,似乎在对妞妞说着话:“咱娃莫怕,爹爹不疼……”

大刀旋起一片疾风,寒光乍显——

六十余年之人生就此诀别,把爷仰天长啸,只愿死后化作苍鹰还能俯看这苍茫大地……

“且慢!”随着一声厉喝。大刀灼灼,悬在半空。

空气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着这个发出声音的人。这一声无异于晴天霹雳,将踏进阎罗殿的人硬生生拽了回来。

但见大帅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碗,踱步走到前台,目视着左领等一干官绅。大帅发声问:“刀下犯人是谁?”

所有官绅面面相觑,左领大人颤音道:“山把头周正。”

“周正所犯何罪?”大帅继续发问。

“包庇隐藏朝廷重犯广州叛军赵鸣虎。”

“可有人证物证?”

所有官绅不明就里,伸着脖子瞪着眼珠子,不知道大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最懵圈的是左领大人,心说:你不是管砍头叫乐子吗?你不是爱看砍头吗?这杀头刀都举起来了,这人头都砍了一个了,你又挑起个茬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左领大人也不敢俱实质问大帅,只能回道:“人证物证俱有。”

大帅挠挠油光锃亮的脑门,不紧不慢地说:“依本帅看,此案似有冤情,本帅决定,周正死罪先行记下,犯人收监,择日重审。”

这一声恰似天崩地裂,刹时引得民众山呼海啸般地欢呼。

监斩官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形,拱拳向天:“本案已上报朝廷,有刑部核发的死刑批文。此案已结,全无再审的道理!刽子手,立刻将犯人周正砍头正法!”

刽子手的大刀还悬在半空,刽子手只听“哗啦”响声一片,数不清的枪口瞄准了他的脑袋。刽子手徐徐放下擎着的大刀,徐徐跪了下去。

大帅身后英气逼人的副官踱到前台,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向全体民众,更是向全体官绅喊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帅现在是此地最高长官,所有兵马归大帅节制,有先斩后奏之口谕,在此,大帅的号令就是朝廷的号令,大帅的号令就是朝廷的律令,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大帅已然下令,莫敢不从,如有违抗军令者,是为大清律法所不容,就地正法!”

寂寥无声。

孤啊——

一只老鸹划过天空,发出不祥的哀鸣。

副官拔枪向天,随着震天的枪响,传来呼呼风吼,老鸹从空中重重摔下,正砸在刑台之上,身体已被子弹洞穿。

断头鸟的下场不言而喻,副官收枪入库,环视众官绅,发问道:“对大帅的号令还有异议者,请站出来!”

官绅们都在瑟瑟发抖,纷纷倒戈:“大帅言之有理,此案似有冤情,确该收监重审。”

如此云云。

雾霾就此散去,举城欢呼沸腾。玉娘尖叫一声,向着刑台上冲去,哪料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又哭又笑的穆黄连飞似地往家跑,她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石斛。

却不知,早有一驾马车在茯苓堂的门外迎候。

石斛被访客带领着,穿巷过街,似走迷宫般到了一处府宅,在小城这么久,似乎第一次注意到还有这样一处别有洞天幽雅精致的庭院。沿着蜿蜒的石板小路一直向里走,曲径通幽,路旁是芳草萋萋的花圃,开着各色娇艳的花朵,散发着奇异的清香。鸟儿啁啾,流水潺潺。

院落更加开阔起来,出现了热闹的景象,一些人正在挥锹铲土培植着杏树,每一棵杏树坑旁都放置着一个鼓鼓的麻袋,不知何物。这些杏树均有人的胳膊般粗,高得有一丈开外,虬枝峥嵘,盘虬卧龙。

石斛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心口发紧。他是最好的郎中,对血有着异常的敏感。他的脚步有些慌乱,几次险些跌倒。

最后到了一处玲珑秀气的二层的香阁。香阁上有粉红的窗纱轻轻拂动,恰似女儿的罗裙随莲步摇曳。拾级而上,又现奇异的花草之香,沁人心脾。

在丫环的指引下,石斛进了香阁。香阁的墙面有书画梅兰竹菊,彰显出主人的生活气息。透过幔帐,隐隐可见其中躺着一位妙龄女子。

帐中女子虚弱的咳嗽。石斛说:“请把手伸出来,在下给小姐把脉。”

“不急,咳咳,先生请坐。”帐中传出女子急促而虚弱的气息。

“在下闻小姐的咳喘急迫,确有实症在身,耽搁不得,还烦请小姐将手伸出来。”

“先生走得急,先喝杯茶静静心。”

“医者父母心,不医好小姐的病,在下怎能喝得下?”石斛将丫环奉上的茶搁置一旁,滴水未沾。

“先生是医者仁心,让人钦佩,咳咳,看先生坐立不安,心似不静啊?”

石斛愁眉紧锁,哀叹道:“实不相瞒,今日有一故人要开刀问斩,在下本应送行,但因给小姐诊病……”

“咳咳,罪过罪过,如此说来,先生可先去送故人一程,我的病,可容后再医。”

石斛仰面吁气,“故人从生门走入死门,已是在劫难逃的定数。小姐如今要从死门走向生门,却似窗外夏日之花,生机无限。权衡利弊,在下觉得还是医病要紧,那位故人深明大义且义薄云天,相信也会支持在下的决定。”

“义薄云天之人本不该死,咳咳。”微弱的气息,正义的观点,让石斛为之侧目,心生爱怜之意。

石斛长声叹气,“哎!如今这世道,鬼魅横行,妖人当道,好人活得难啊!”

“先生有情有义又医德高尚,咳咳,小女子本应起身行礼的。”

“小姐大可不必,医人乃郎中本业,这无可厚非,还请小姐伸出手来,把脉要紧。”石斛想到人头落地的把爷,眼圈发红,侧过脸去,抑制住心中悲伤。

“诊病不急,小女子心中有一个故事不吐不快,先生可愿听我絮叨一会儿。”石斛本如热锅之蚁,期望快些诊完病去给把爷送行,哪有什么心思在这听故事,心中不免升起怨气,但碍于对方是实病之人,不便发出火来,独自闷坐,这已表明了拒听的心迹。

帐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轻咳声,石斛真想说少言宁心才有利于身体的恢复。没等他开口,故事就在女子的轻声慢语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生下来以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她从小受着别人的欺负,天天向她的娘嚷着要爹爹。那个小女孩哪里知道,她不单失去了爹爹,而且马上连娘也没有了。可是她不懂事。她天天哭闹,向她的娘大喊大叫。她的娘得了痨病,奄奄一息了,还得拄着棍子出去要吃的,她娘不舍得吃,把要来的残羹剩饭喂给小女孩吃。小女孩吃着馊菜剩汤,吃着百家饭一天天长大。小女孩与娘没有栖息之所,她们露宿街头,直到有一天,她的娘灯枯油尽,就要死了。她娘说:孩子,娘不行了,娘真舍不得丢下你,娘死了,你可怎么活啊?当时已经十一岁的小女孩已经变得无比坚强,她哭干了泪水,然后问她娘:娘,我的爹爹是谁?你告诉我,我去寻他。她娘挣扎着,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娘亲说:孩子啊,人活一口气,当初你爹把我赶出家门,我就不能再走回头路了。你爹心本善良,可是听信了苏巧儿那个狐狸精的话,害得娘被赶出了宅门。娘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娘发现腹中已怀了你。娘想让你活下去,可是娘不想让你去找你爹,你若去了,免不了受那个女人的羞辱,你爹也不一定能认你,我的孩子,如今你也长大一些了,你就挨着街门要饭活命吧,记住为娘的一句话,宁死也不能为娼做贼……小女孩的娘就这样死了,小女孩本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可是那一刻她才发现,她真得已经没有眼泪,泪水真得已经流干。那个小女孩也终于明白了,她娘至死还在维护那个男人,不愿给他添一点点的乱,她可以没有尊严的活着,她的孩子可以没有尊严的活着,但是她要让她曾经爱过的背叛过的那个男人有尊严的活着……”说到这,女子又剧烈的咳起来,她的脸色潮红,眼角淌下泪珠,她的声音却很平淡,接着讲她的故事,不管别人爱不爱听,有没有在听,她已沉浸其中。

“可是那个小女孩当时并不那么想,她恨她的爹爹,她甚至想报复她的爹爹,可是她没有办法找到她的爹爹,甚至不知道她的爹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是她却记住了一个名字,一个破坏了她的家庭,让她的娘变得如此落魄和不堪的恶毒女人,这个女人叫苏巧儿。小女孩抱着她娘的尸体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活下去,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两个:一是给她娘报仇,二是报复她的爹爹。找不到她爹爹和苏巧儿这两个人没有关系,小女孩就自称是苏巧儿。小女孩要作践自己,作践苏巧儿这个名字,让世人听到苏巧儿这个名字时就觉着臭不可闻,变成让人唾弃的娼妇,如此岂不痛快!小女孩说干就干,打着苏巧儿的名号从此走南闯北,小女孩忘记了自己,丢掉了梦想,丢掉了自尊,丢掉了廉耻,为了报仇,为了活着,她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弯腰,还学会了下跪,还学会了跪舔男人,不论这个男人有多么烂,多么肮脏,多么臭不可闻,她都能笑着跪舔,这一切做得毫无违和感,做得游刃有余,做得春风得意,因为她就是烂货苏巧儿。小女孩挨过饿,遭过打,深夜里每一条恶犬都是她的噩梦。有时候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她像狗一样向那些糟蹋她的烂男人摇尾乞食。小女孩行乞在人世,她遇到形形色色的烂人,她才知道,这世间强盗和畜牲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你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龊龌、卑鄙、无耻和肮脏小女孩都见识过经历过。她活成了最想活成的模样,她活成了苏巧儿的模样,她开心的要死,她也难过的要死,她就是行走在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她糟蹋够了苏巧儿这个名字,她疯够了也报复够了,这世间再无可恋,她想到了死。可是,上天却安排他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比她还脏兮兮的小男孩,她亲切的喊那个小男孩叫小要饭的。因为这个小要饭的,她思念了一座城。她深深喜欢上了那个小要饭的,达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境界。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羞,什么叫心动,她甚至想和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过一种叫家的日子。在小女孩亡命生涯的日子里,她的这种思念尤其强烈,无数次痛哭流涕,山河远阔,人间烟花,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说不上他哪里好,但就是谁也代替不了。阅人无数的小女孩靠近小要饭的身体时,竟还会有少女的悸动和羞涩……”

石斛徐徐站了起来,突然痛哭失声,泪水顺着双手指缝不停地溢出来。

“小女孩真心喜欢小要饭的,她没有钱,但是她情愿用她的卖身钱一掷千金地请小要饭的吃西餐,她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小要饭的抓头上的虱子,她恨那些虱子,虱子喝小要饭的血,她就喝虱子的血。小要饭的曾经偷偷塞到小女孩包裹里两个铜子,后来小女孩流浪在极寒之地、就要饿死的时候都没有舍得花掉,一直珍藏在身上……”

“对——不——起——”石斛站立不稳,踉跄着,泪流满面。

“小女孩深深的爱着小要饭的,看到小要饭的有了出息,竟然做了医馆的学徒,小女孩开心的从梦中笑醒。可小女孩卑贱如蝼蚁,她有最美丽的灵魂,但是她却有最肮脏的身体,她已不配再有爱的权力和自由,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终日以泪洗面,她变成了苟且偷生的蝼蚁……”

石斛冲上前去,慢慢掀开纱帐,他看到了哭成泪人、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巧儿。他将巧儿揽在怀中,紧紧地拥抱,他用唇一点一点吻干她的泪痕,在她的耳边呢喃:“我的巧儿,只可惜那个小要饭的年少无知,辜负了一片锦绣之心,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巧儿之意,山高水长。”

“我回来就是专程看看你,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巧儿笑着看石斛。细细地看,深情地看。石斛望着眼前的巧儿,虽然她一眼认出这就是昔日那个落魄的曾叫过老姐的巧儿,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十年,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太大,变得实在是太美太美。她的美惊艳了时光,哪怕是病榻之上,也美得光芒四射。

“你的小孩很可爱。”巧儿的笑忽然带有一丝邪魅。

“你,你见到我的小孩了?”石斛惊诧。

巧儿并不回答石斛的疑问,若有所怅地说:“我曾经也有这样的梦,我和你有一个不大的小屋,我给你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围坐在一起,吃着粗茶淡饭,我夜夜暖着被窝等你进来,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石斛紧紧地拥着、爱抚着她,“巧儿,你生病了,我给你医,我是最好的郎中。”

她笑着,轻抚石斛俊俏的脸颊说:“你知道吗小要饭的,世间之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巧儿,我辜负了你。”石斛痛苦异常,小声地啜泣。

“晚了。”巧儿仍旧笑着。

“巧儿你说什么?”石斛惊悚地盯着巧儿的眼睛,从她的眼中看到一种不可捉摸的灰暗,毫无生气,甚至让人绝望。

“呵呵呵——”她的笑忽然变得尖利而阴狠。

“巧儿,你不要这样,你怎么了?”石斛惊恐万状,将巧儿紧紧裹在怀里,但是止不住身体的乱颤。

“进院时,看到那些新栽的杏树了吗?”

“看到了。”他的眼神散乱和迷茫。

“那些小树必然茂盛无比,因为滋养小树的是新鲜的人肉和人血。”

石斛惊叫一声,从她的床铺弹起,后退数步。

“巧儿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你你——”石斛感觉天旋地转,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你不觉得,有一些人化作了泥土才有了真正的意义吗?”她灿烂如花的笑已然变成了狰狞可怖。石斛跌倒,他变得恍惚,他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噩梦,他想醒过来,可是并不容易。

巧儿放肆地笑,“哈哈哈,怕了,小要饭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巧儿你不要这样,我真得好怕。”石斛脸惨白如纸,他想逃离,他想冲出梦境,可是无能为力。戾气和黑暗吞噬了一切。

巧儿的红唇忽然变成了舌信,舌信幽幽地吐着毒丝,“还记得小栗子服侍得那个老太监吗?他太老了,他早该去那个世界陪小栗子,他的头发、脸、眼睛、嘴唇全是花白的,仆人们都说他聋了瞎了,而我去的时候,他竟然从脚步声中喊出了我的名字,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我就站在他的面前,我只说我回来看您来了公公,老太监就用那把精致的手枪照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小要饭的你站在窗户那瞧,看见院子里那棵最高的杏树了吗,公公就在那棵树下,他一点也不孤单,他的周围全是人,夜晚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悄悄话,而我就在这楼上偷偷地听,小要饭的你不要走,陪我一起来听好不好……”

石斛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大喊大叫,他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忽然看见他的娘子穆黄连走了进来,穆黄连拼命地呼喊他,而他只能看到她嘴唇的翕动,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奇怪的是,他却能听到巧儿的声音。巧儿笑着,她的脸时圆时方,她的声音时远时近。她手持一把精致的手枪,她笑着说:“这就是公公用过的手枪,下面我们三个人来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她把手枪塞到石斛的手中,她贴着他的脸说:“小要饭的,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现在你举起枪,用这把枪杀死我或者你的娘子,来吧,这一次,我仍然让你选择。”

“不不不!”石斛嘶叫着扔了枪,那是一把烧得血红的枪,他的皮肉烫得冒着人肉的焦糊味。

巧儿拾起地上的枪,再次把枪递到他的手中,“选择吧,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选择,晚了,你可爱的孩子可就没了,看见那棵最小的树苗了吗,他的血会滋养那棵小树苗,那一定会是棵奇美的树。”

孩子的哭声震撼了石斛的心,他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小树旁挣扎的孩子。他痛哭流涕,跪在巧儿的脚下,“巧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巧儿对他笑,扶他起来,轻柔地在他耳边呢喃:“用你手中的枪,打死我,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娘子和孩子回家了。你不要怕,我跟卫兵说好的,如果我死了,与他人无关。”她笑着退后,他看到那一抹诡异和妖艳的笑。

他惊魂落魄。

有一个人疯似地扑过来,抢下石斛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勾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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