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涂旭的头像

涂旭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5/01
分享
《江上明月》连载

第五章 并蒂之莲花开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林震云转业到家乡明州市,在常务副市长位置上屁股还没有坐热,半年后就升为市长。他踌躇满志,决心在地方上为党和人民,特别是在家乡父老面前干一番轰轰轰烈的事业,再创人生第二个辉煌。

林上华把尹开山带到家里见过父母,他显得不卑不亢。不难看出,初次见面,林震云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女婿。他说尹开山不光肚子里有墨水,说话也拿捏得住分寸。他还说小伙子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有胸藏万卷诗书和气吞万里之势,气宇轩昂,将来必有一番非凡成就。林震云与未来的女婿交了心,说一个人穷点不要紧,关键是要有改变命运的决心和勇气,他自己不就是从赤虺河边的山沟沟里摸爬出来的土包子吗?

即使在百忙之中,林震云也不忘提醒妻子一句,说上华年龄也不小了,找个日子把她们的事办了。岳虹内心深知,随着林震云职务的不断攀升,现在作为一市之长,家里这么重大的事情她选定了日子也不一定算数。丈夫多次提及到上华的婚事,说明他极为看重。她慢悠悠地说道,从前你在前线部队没有时间考虑孩子们的事,现在你总算回来了,但整天还是个大忙人。不过,就算你再忙嘛,那拍巴掌的时间还是可以抽出的吧。

清晨,在林震云出门一刹那,他轻咳了一声,干脆来了个一锤定音:女儿的婚期,就定在尹开山毕业后的下一月举行。

七月初,尹开山顺利毕业,取得了梦寐以求的博士学位。成为明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具有博士学位的少数几个人,他留在心胸外科当了一名普通医生。

八月二十八日,林上华和尹开山的婚礼在明州市根本谈不上什么星级且寂然无名的紫藤酒店举行。林市长格外低调,他一再强调,要注意社会影响,不能把婚礼排场搞得太大,更不能搞什么奢华浪费。

尽管如此,婚礼当天依然是贵宾如云,明州市几乎所有的领导、各部门主要负责人、各界社会名流等一些颇有头面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而在一个月之前,林震云还特别提醒家里的人,特意给身边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要千万小心做好保密工作,也不知那些人是从什么渠道获取的相关信息。当然,当天到场祝贺的,还有他们大学的同学和老师。

让所有人感到无比震惊的是,整个婚礼现场竟然找不到一张收礼的桌子。那些怀揣一个大红包前来之人,还真有点落寞和惆怅。

因为场地并不是十分开阔,林家事先并没有预计到会有那么多人前来,整个婚礼场面简直人山人海,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连招呼都未打上就只好离开了。林上华的父母面含微笑,站在入口处频频接受各位来宾的握手致意。那些前来参加婚礼的人,在有幸与林市长握手的一瞬间,仿佛如沐春风之中,脸上的笑容灿若樱花缀满枝头。尹开山的父母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坐在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简直让他们感到如芒在背和无所适从。不过,两位老人今天也感到无比的幸福,他们一生辛劳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他们的小幺儿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特别是有着如此隆重热烈的婚礼场面,恐怕在梦里也从未见到过,让他们有一种眩晕之感。在他们的脸上挂着万分的自豪和兴奋,尽管他们不认识参加婚礼的每一个人,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个人走过去与他们握手致意,但他们的内心仍然激动万分,一直坐在那儿满脸堆笑。

当然,这所有的费用完全是林家的事,一点也用不着尹开山父母担心。再说了,尹开山刚参加工作,如此巨额开销于他也是无能为力。在婚礼环节中跪拜父母之时,尹开山的老爹还是讲点面子的人,从身上的灰黑色烟袋里摸出一叠钞票来祝福儿子,看上去应该是在家中存放了很久,因为那些钱的表面上已经有点陈旧和起毛了。老人家说那是他前几日卖牛所得,小幺儿终身大事,为父的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这回真是把他的脸丢大了。林上华在宽慰着两位老人,说他们能赶来参加婚礼,就是她和尹开山最开心的事情了。第二天,尹开山含泪跪下,把钱如数还给了父亲,说自己已有工作,从今往后,不会再向父母要一分钱,是该儿子孝敬您老人家的时候了。

整个仪式显得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尹开山仿若身处梦境之中,但他有着十分清醒的头脑,自己的家境无论如何是配不上林上华的。不过,林上华总是笑吟吟地说,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远在牂牁东部小山村的那几亩玉米地。自从遇到林上华之后,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和最幸运的人了。

林家三千金林明华没有出席那场盛大的婚礼。她一晃已三八出头,因为从小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右腿残疾不能着地,长期需要借助拐杖走路。林明华中学毕业后,通过成人自学考试取得了行政管理专科文凭。父亲给她安排在明州市档案馆上班,因身体不便经常请假,档案馆的领导对她的考勤也未作严格要求,从未少发一分给她。

一直让林家深为揪心和颇感忧虑的是林明华的个人问题。其实,三女儿在长相方面与其他姐妹相差不大,甚至算得上是漂亮。前前后后,她的母亲请人物色了几个自称可以扛住世间任何磨难的小伙子,他们在听说要见之人是林震云市长的千金之后,一个个有若好斗的公鸡般欣然前往。见面之初,他们不乏对林明华大为赞赏和极尽爱慕之辞,并免不了来一番信誓旦旦。然而,随着他们进一步交往的加深,最多的也没能挺过三个月,他们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心中的女神有着深深的遗憾——一种先天拄拐的残疾。可怜的姑娘每时每刻都要有人搀扶着,她的饮食起居一刻也离不开他人的帮助,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和痛苦啊。多情的小伙子们不得不仰天长叹,暗自发出无限的忧伤来。那些堪称优秀的年轻人在表面上并未说过什么有失尊敬和鲁莽粗鄙之话,只是十分委婉地表达为自己与林明华今生并无缘分或者志趣不合,一个二个的有如林中飞鸟,在夜幕掩盖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天,一个其貌不扬、清清瘦瘦的小伙子跟着林震云的姐夫丁福安来到了林家。他站起来十分谦恭地作了自我介绍,小名叫陈一鸣,庆州大学历史专业毕业,目前在明州市第三中学讨一碗饭吃。这一次,林家人毫不掩饰,把自己女儿的情况首先进行了坦陈,好让年轻人心中有数。初次见面,陈一鸣略显拘谨,也不善言辞,他的话也不多,只作一些简单应答。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厚道而淳朴的表情,以及给人一种磨刀石般可以信任的稳重。岳虹心想,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可能都是这般稍显生涩吧,其实,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依靠的。

陈一鸣去过林家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丁福安的电话,问他是否考虑清楚,对坐着那闺女印象如何。他当即袒露心迹,说自己见到林明华的第一眼就觉得与她今生特别有缘,只是不知人家能否看上自己,毕竟那么好的家境,是否把一个乡巴佬放在眼角里就不得而知了。当然,如果林明华也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那他打算做她的一副坚实的拐杖,深情呵护她一生一世。丁福安故意提高嗓门,问他所出之言是否出自一片真心,陈一鸣说如果有半点虚情假意,今后必遭天打五雷轰。

其实,陈一鸣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对从事教学工作深怀愤懑与不甘。其内心深处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改变自身的命运而出人头地。但他苦于自己是一名历史教师的卑微身份而没有机会向上攀登。如今,这一千载难逢的绝佳机遇终于降临了。

林震云和妻子收到丁福安的回话,既感到是一种庆幸,也不无担忧之处。明华找到了一个愿意陪伴她一生之人,从此有了自己的归属与依靠本是一件天大的利好事。这个孩子自小以来,为人父母的真操了不少心,几个孩子中,最让人揪心的就数她了。在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林震云双眉紧锁,姐夫丁福安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办点喜悦与踏实,相反,他却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他极为忧虑地提醒妻子,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要慎之又慎。毕竟事关女儿终身大事,一点也草率和马虎不得。

为了稳妥起见,林震云叫妻子务必腾出时间去好好考察一番。

其实,陈一鸣在去林家之前,丁福安就事先给他交了一个底。说要去见的人是林市长的千金,姑娘在才貌上无可挑剔,唯一遗憾之处是右脚带了点先天性残疾。丁福安还给他说了,如果成了林家的乘龙快婿,把他调到市里面一些重要部门去是很有可能的,那他的政治前程就无可限量了。不过,林家的条件也就一个,那就是对林明华真正的好。

陈一鸣一听说林明华的家境如此之好,未来的岳父身居明州市长高位,他的内心就好比吃了长生不老之果而一直狂跳不已。因此,在见过林明华后的第二天,他几乎没有经过大脑过滤一下,就心花怒放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日,晴空如洗。丁福安说天气真不错呀,如此大好光阴不去整几口冰冻啤酒实在有点可惜。他叫妻子林震梅打电话给岳虹,邀约两家人一块到城郊十里之处的清溪河边去烧烤。同时,他也把小伙子陈一鸣邀约了一同前往。林震云有着永远也开不完的会,说下午要去一个重要的招商引资场合讲两句,他叫妻子无论如何要多留点心眼。

林丁两家人开了三部小车,买了很多烧烤的物料,把后备箱塞得差点撑爆了。林明华在大姐上华和姐夫丁飞的搀扶之下钻进最后一辆车子,不知他们是出于有意还是一种无意的安排,陈一鸣也恰好坐在那辆车上,他与林明华紧挨着坐在了后排。

完全看得出,林明华今天的心情跟广袤的天空一样纤尘不染,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青春女孩子特有的活泼欢快气息,再加上她本身的长相与气质俱佳。她刚一钻进车子,陈一鸣就感到一阵令人迷醉的香味扑面而来。初次见面那天,他在林家根本没敢认真和仔细地打量过林明华一眼,因为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用火辣辣的眼睛注视着他,让他浑身燥热不安。从他进屋那一刻起到最后的离开,她始终没有站起身来,彼此之间也没有说上一句话。现在两人之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总算是看到了大美女的庐山真貌。而且,林明华是一个极富语言表达天赋的女孩,让他们之间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只见林明华的身段是如此的曼妙,面容是如此的娇羞,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仿佛是在寂静的清晨里,有一只百灵鸟在他耳旁倾情歌唱,又仿佛是山间的一湾清泉在汩汩流淌。他简直有点心醉神迷的感觉了,看来他的内心是真正喜欢林明华的。从紧挨着她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认定林明华就是他今生今世要寻找的那个人。

下车的时候,陈一鸣就十分自然地牵住了林明华的手,主动担当起了搀扶林明华的重任。他自己觉得这件事做起来是那么自然,在林家和丁家的人看来,其实也是一件十分自然和顺畅之事。整个氛围是那么令人轻松而愉悦。两个年轻人倾心相爱,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在整个烧烤的过程中,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陈一鸣真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只见他一会给林明华夹菜包肉,一会又给她递上纸巾擦汗,一会又跑去拿矿泉水,一会扶着她在河边的青草地上走来走去的。遇到稍微有点坡坎的地方,陈一鸣就干脆把拐杖丢在一边,蹲下身子背着林明华走过去。今天带林明华出来烧烤,幸亏有小伙子陈一鸣在场,让林家的人轻松了不少。陈一鸣为林明华所做的一切,林家和丁家的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场景,哪里是第二次见面的人,这分明就是一对热恋之中的人才有的表现。不过,他们认为两个年轻人也许真的是情投意合,缘定今生。按照当前有些时髦的网络语来说,那简直叫不摆了。

岳虹满怀兴奋地把出去烧烤的整个情况如实向丈夫作了汇报。林震云听完后把手中的香烟慢慢灭掉,稍作迟疑后说,此事在他看来,还是更加谨慎些为好,还需要继续考察一段时间再下定论。

后来,林家人又通过不同的方式和多种渠道对陈一鸣进行了完完整整的考察,包括岳虹带着大女儿林江华亲自跑到明州市第三中学去,明里暗里打听了一番陈一鸣的工作能力、为人处世、兴趣爱好、社会交往等等详细情况,他们还找人到明州市人事局查看了他的个人档案,包括他在整个大学期间的成绩与综合表现。档案中清晰地显示他曾经是国内名牌大学的三好学生,获得过多次奖学金和助学金。另外还表明,陈一鸣来自巴东农村,父母都是靠泥巴吃饭的人。

林震云和妻子岳虹反复思索了一阵,他们又把陈一鸣请到家里,进行了一番意义重大的交谈。在与陈一鸣的谈话中,他们也感到了小伙子对女儿的一片赤城之心。林家人在想,也许姻缘本是上天注定的,三女儿也是不小的人了,如果这回错过了陈一鸣这么无可挑剔的小伙子,不知今后还能否遇上。

林震云和妻子斟酌再三,找人选定了婚期,在即将到来的立秋之前一天,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良辰吉日。

在婚礼仪式开始之后,林明华在伴娘的搀扶之下徐徐来到台上。林震云和妻子站在舞台的中央,他牵着坐在凳子上女儿的右手,紧握在空中。林震云的表情看上去极为严肃而沉重,在主持人正式宣布父亲把女儿交给新郎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了好几十秒,他才郑重地把女儿的右手交到陈一鸣的双手中。林震云用职业军人特有的犀利眼神把年轻人全身上下迅速扫视了一遍,然后沉思片刻,他的眼睛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一般停留在了陈一鸣的脸上。并开始历史性叮嘱: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担当和责任心的男人,同时,我也看重你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坚强与勇气。在今后的生活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既然选择了彼此,请相互善待一生一世。

为人父母,在女儿一生最为重要的时刻,林震云有着此番殷切希望和复杂心情,也在情理之中。在色彩缤纷的水银灯光旋转与闪烁之下,陈一鸣满含深情地拥吻着他的妻子,许诺下今生今世足以惊天地和泣鬼神般的誓言:永结百年同心,霹若日月之恒。要斩断他和林明华之间的情缘,除非流淌了亿万年的赤虺河断流,高耸入云的大娄山脉沉入海底。当着激情澎湃而掌声如雷的人群,上有天地作证,最重要的男主角作出了庄严而神圣的宣誓,这桩婚姻,谁又会怀疑它的幸福?作为父母,又有哪里不放心的呢?任何人如果有着这样的顾虑,显然是一种多余。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