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便注定了前途不可限量,轻松就能成为人生赢家。而有人,父母托举和挣扎,依然不能给儿女带来宽畅的发展道路,儿女依然在社会上要跌跌撞撞,在磕绊中成长。有人不信命,便想方设法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有人安守本分,乐在清闲,便循规蹈矩,默守陈规过日子。知识未必能改变命运,但知识能给每个人打开世界的道路多了洞见和方向。实习生涯,很多人只是走一场人生体验,领略医者的职业本真,感受生与死的惊心动魄,却不曾真正踏入这行,毕竟学医只是一场经历,与能否从医有很大的区别。要想进入医院,要额外付出金钱去培训,参加医师资格考试,还要托人找关系,才能在人才济济的大军中,有一席之地。
所谓的体制内,那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圈子,但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就像末日的太空船,仅存的人类想要活命,都想挤进太空舱,可已经在舱内的人,压根不给后来者上岸的机会。他们怕自己的生存空间被挤占,根本不想要吸纳任何人进入他们的圈子。学医的赛道很窄,很多人只是陪跑的过客而已。有些心存幻想的人会把对医学的热爱倾注在这场赌注中,希望天上的馅饼会砸到自己头上。但看透本质的人,无缘入圈的人,会提前离场,走另外一场属于自己的人生接力赛,来开始接下来的赛跑!
令所有人意外,在闫妮第一个离开之后,安庆也决定离开医院的大门。或许她早就看透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留在医院。这么长的实习时间,医院的高强度工作和竞争压力根本不适合她。加之家庭经济的紧张,想入好医院谈何容易,她便有了自寻门路的想法。只要能够挣钱,可以让弟弟有学上,能帮助父母改变贫困的现状,便也是一种孝顺和成长。她便不去医院学习,每天到处打工,四处挣钱。在人生的赛道上,她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或者说,便离了医学的轨道。同学们都很惋惜她的离开,毕竟,她很优秀,实力超群,要不是家庭贫瘠,也不至于如此草率就放弃学业。
大多数留下的实习生,或许还心存幻想,医院或者其他的机会会留给自己。事实上,医院每年会留几个护士或实习医生,这背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绝对不会轻易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尽管,每个科室的医生都会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无论走到哪自己的能力没有人能代替,关键要靠技能,走后门托关系的毕竟不牢靠。但他们忘了,很多有权有钱人的孩子,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还努力。就像教育内卷一样,他们早早就给孩子规划好了人生轨迹。
看透一切,不说破,依然朝九晚五,完成必须的实习期限,也是每个实习生最后的体面。在医院,实习生替医生跑腿,拿化验单,拿药,为病人帮忙,手术室抬病人拿吊瓶,无处不在的实习生,无处不忙的年轻面孔。他们理所应当干着医生和护士吩咐的任何事,仿佛忙碌才能给人带来好感,让他们上手的机会多一些。可事实上,很多人为了自己不担风险,为了患者和家属考虑,一般不会轻易让实习生练习的。久而久之,很多人就厌烦了这种肤浅的浪费时间,对科室的医生多出怨言来。有良知的大夫看在实习生勤奋努力的份上,会多教些东西,而有些医护人员纯粹是利用剩余劳动力,解决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懵懂善良的实习生,有些人看开了,便巧于和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周旋。也有人长时间以来学会了装聋作哑,对一切都淡然处之。有些人则始终热心于这种不痛不痒,根本无法上手实践的实习生活来挥霍时间。
和穆梓一组的张润乐、崔健,他们来科室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穆梓发现他们开始交女朋友了,而且经常请假。穆梓是那种特别爱幻想的人,她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无论如何都有机会留在医院。这种白日做梦的想法,或许只有她敢于去想。尽管她的能力和才学,是很多人认可的,尤其陈秀珍经常和她暗自较劲。穆梓得意洋洋地看着陈秀珍嫉妒的眼神,可她怎么会明白,自己一时得意,却不及别人的后台背景。她再怎么优秀,也无法企及别人早就搭建好的路。陈秀珍不用很努力,有人早就为她铺好了医院入职的路,她却浑然不知,悠然自得。
人生无常,社会本没有规则,都是套路。很多时候,不在于你有多大能力,而是你有多少利用的价值。在人情往来的社会,很多角色经常在互换中牵扯。没有人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你想要的必须要自己争取。争取不到,或许你只是替代品,或是别人踩着阶梯向上爬的棋子而已。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能看透社会的本质,年轻时候的所有幻想,坚守的初心,对所谓规则的遵守,到后来都明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罢了。
宿舍少了安庆,穆梓非常不适应,她回来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看到安庆的床,睹物思人,她便忍不住哭泣。安庆是个倔脾气,以她的性子,真不知在外边打拼,能不能养活自己,会不会受人欺负。担心和忧心安庆成为她连日来的忧思。于是,她决定周日去找正在上班的安庆,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好不容易找到安庆上班的地方,穆梓看到安庆穿着销售人员笔挺的西装,在公司门口和客户说话。看着客人走后,安庆上前去。
“安庆,我来看你了!”穆梓激动地看着安庆。
“穆梓,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安庆一边给她打咋呼,一边过来抱她。
“安庆,我很想你,你走了大半个月,我每天感觉宿舍冷冷清清。你出来打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转变太快了。你是最好学最用功的,而且科室的老师都对你的评价都非常高,说你是可造之材。你怎么能这么的糊涂,自己一个人放弃学业来打工呢?”穆梓不解地问。
“我感觉实习的每一天都在浪费青春,你没有感觉我很累吗?我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活着,生怕得罪老师或者护士,他们会讨厌我。我省吃俭用还是无法改变生活的窘态。我刻苦学习,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到头来连经济独立的能力也没有。说句实话,有一天,有个科室的大夫无意中告诉我,不是谁都可以留院的,这些都是要靠关系的,除非有特别硬的关系,否则一般的实习生,只有到期卷铺盖走人。大多数人只是陪客,有门路的可以去县级医院找工作。院长不会私下调查某某实习生能力好,人品好,综合实力优秀。除非一种可能,你是院长的亲戚或者某个医生的亲人,人家才会考虑用你。看到那个大夫不可一世的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以我的家世,是不会有太多的可能为我垫底的。所以,我到处找工作,以我的才华和学历,在社会上找个工作不难。”安庆说。
“看到你如今这么独立自信,我对你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你太厉害了。”穆梓说。
“在医院实习,我们学了那么久也没有办法独立接诊病人,还有我们的用药方案得不到医嘱肯定,是因为我们没有资格证,更重要的是我们即便学到了医生的本领,也不会在每个科室都会通用。每一张处方背后都有利益牵扯,相同的药物不同的厂家,他们都会用商品名命名,我们很难学到真正的通用名是什么。他们只会让我们给患者开一、两种价格低廉的药品,而很多价格不菲的药物,都是他们自己用商品名开出去的。他们只当我们是一批又一批的苦力,很少有人愿意手把手把技术传授给我们。如果我们偷师学艺成功,他们不会真心祝福我们。至于我们这些农村来的,没有任何门路的实习生,只能守好自己的本心,安静度过一年,然后悄然离开。医院又会从新来一批新的实习生,他们会很快忘记我安庆是谁,你穆梓是谁?你我只不过是科室出落淘汰的无名小辈而已!”安庆说完了,深情地看着穆梓。
穆梓心里有些难过,她如此认知。但也不可否认,有些现象是存在的,但还是觉得安庆想的过于偏激了。她对安庆的过于悲观有些担心,想开导她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所有的医生想法都如她想的那样。也许带教的老师给她的印象不好,但这绝对不是她可以否定所有老师和医院的理由。
人各有志,每个人认知不同,内心想法自然不同。安庆此刻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发生变化,穆梓还想劝劝安庆,希望她能够好好回医院,继续学习。
“我在这里很好,感觉有了工作很踏实,更重要的是,我每天付出了就有收入,到月底领工资的时候,那感觉一定很好。穆梓,要是你不痛快了,也来和我一起在这上班,房地产很快就发展起来了。我们好好工作,还在一起挣钱吧。”
看到安庆突然的改变,与那个只会读书的人判若两人,穆梓有种认错人的错觉。总以为几年来,她最了解安庆,但事实上,她对安庆今日的言谈举止,仿佛多出很多陌生。在此刻,穆梓突然苏醒了,人都是会变得,随着经历的改变,认知水平的差异,人都会在变化中成长。人性本身就是善变的,没有谁可以守着一颗心,永远原地踏步。
“安庆,走,我带你去接待客户,今日的客户都是大客户。一会来个大客户,如果我们把她搞定了,这个月奖金非常高,到时我请你吃饭!”一个同事过来喊安庆。
“你快去吧!不要影响你工作。”穆梓拿着给安庆买的医学杂志,还没有来得及放到她手上,只见她打了招呼,一溜烟小跑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穆梓怅然若失,迷乱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她的未来又该如何。人生就像一张无限伸展的蜘蛛网,你越挣扎却越陷越深。你以为自己潇洒离开便可成就一番伟业,可多少打工人只是换个环境,依然在无限悲苦中轮回。社会就像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中,把所有人都牢牢抓住,让你们在它的游戏规则内挣扎,任你怎么折腾,都翻不出它的手掌心。穆梓想,安庆的突然大变,或许和她的家庭状况有关。等待他们的都是什么?没有人可以知道结果。重要的是,有些网可以逃离,有些网只能牢牢锁住自己一辈子。
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穆梓的内心无限纠结。她想给父母商量,实习结束后自身就业的问题,可她也深知父母的为难,只比安庆家能宽裕点,但社会背景也是一点也指望不上。是不是,大多数毕业生都会在学习生涯结束时,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未知的担心。很多人,面对困扰和桎梏,只能接受和平庸。很多人,没办法左右自己的人生。如今,先实习完,把学业完成,不管结局如何,安安静静学习不让父母担心,或许等待才会有更好的出路,不要盲目寻找出路,多走的路或许都是弯路。看着身边的人已走入不同角色,穆梓依然要坚守最后的机会。墨守成规,也是给心存幻想的人最后博弈的留白。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想安庆了。“安庆好久没回宿舍了,我们去看她好吗?她这个月拿了工资一定要请我们吃饭。”解娟说。
“哈哈,好的,没有问题,我们让她请我们吃饭。”杨婧说。
“其他医院实习的同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穆梓很久没有得到大家的消息,很想念在学校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大家应该都好吧,你放心,所有人都会过的很快乐,想必在学校上学的,应该比咱们压力小。其他县区实习的兄弟姐妹,自从上次聚会后,也很少来信或打电话了。或许,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了吧。”解娟说。
“你说的幸福生活是什么啊?”刘莉问。
“这你们都不懂,肯定是有了新的男女朋友了吧。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怎么对得起美好的青春,对得起纯真的浪漫时代和守望初心的幸福啊!穆梓,说句实话,看着你现在这么窝囊,我都替你感到委屈。你说你一天,见到男生就躲,对得起自己漂亮的脸蛋吗?你没看到那什么财经大学的那个小子,眼馋你好久了。”刘莉说。
“去、去、去,你再胡说,我骂你了。你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什么啊!我现在一心学习,想拿到毕业证,快快找到好工作,至于别的什么,我一概不去想。男朋友,该有时一定会有。不敢乱说,我要睡觉了。”穆梓说完,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能睡着吗?”解娟问。
“好了,你想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穆梓说完,大家都拉开了话匣。她们最喜欢躺在床上,不修边幅,漫无目的瞎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