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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的生活，简单且紧张，在经历了儿科、妇科、急诊科、内科、心脑血管科等十多个科室后，这一批实习生的实习生涯即将结束。面对实习结束后的择业压力，以及到处寻找工作的焦虑，实习生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某某人留院，或者被其他医院聘用的消息。穆梓她们也在为找工作发愁的时候，和她一起实习的陈秀珍家人，早已在实习的医院打点好了关系，毕业即就业。因此，陈秀珍在最后时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她早已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所有实习生赶快滚蛋都写在了脸上。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充满了对别人的不屑一顾和轻视。穆梓只能对她敬而远之。
回到宿舍，舍友们又说县区医院的同学找到医院的工作了，商量着他们在市里找不到医院，也去县区医院找找，兴许就能找到。这最后的时刻，托关系找人，打听医院招聘的信息，似乎成为他们的头等大事。在四处碰壁，简历投递过去石沉大海的失落中，有些人开始后悔没有去继续深造，有了高学历出来找工作一定更容易。可是，如今只能这样了。有些人便想着，只要能赚钱，何必非要是医生的职业。在医药公司或者药材公司也能谋个差事。实在不行，就自己创业吧。如今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家家户户生意红红火火，何愁没有机会找工作。还有人始终对自我的平定充满疑惑和焦虑，一直在等待徘徊，眼看在医院的日子屈指可数，实习生的心越发慌乱和迷忙，有人却无动于衷，不慌不忙。当他们收到返校的通知，让所有人回校领毕业证，并参加校园招聘会时，实习生真正就要为自己的实习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这一年学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是充实还是失落，没有人知道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穆梓、张润乐、崔健，你们今晚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庆祝一下，也算告个别。”陈秀珍的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怎么了？你有什么喜事啊？”穆梓好奇地问。
“晚上来了我告诉你们。就这样说定了，我还要去医院人事科呢。”陈秀珍说完就去忙了。以穆梓对她的了解，她是遇到喜事了，才会如此大方，而一向吝啬的她，才不会轻易请人吃饭，八成是传说中留院的事情落实了，她才铁树开花头一回吧。
穆梓不觉有些失落和嫉妒。紧张忙碌的一天，重复一日的在医院扮演实习生的角色。从开始对每日上演的生老病死充满痛心，到如今看到家属痛哭离别，也没有了任何同情或可怜的神情，麻木和见惯不怪的表情，让穆梓躲过了人多的地方，继续干着自己的事。人间的生死，仿佛与她这个小小的实习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谁也不会在乎一个失落而迷茫的实习生。没有感同身受，何来的将心比心。
医院是天堂同样也是地狱，随时见证死亡，也随时见证生命奇迹的诞生。经历太多生死离别，就对生老病死充满了淡定和无语。对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人，她眼里只有美好的仕途和拥抱社会的期待。她不知道社会能给她怎样的历练和摔打，也不知道未来的婚姻和爱情会让她经历怎样的刻骨铭心。在经历事业、婚姻、结婚生子所有的事情之后，她才能完整的经历人生。这一切的滋味要一步步去品尝，所有的滋味都不同。她是幸运的眷顾者，还是磨难的缔造者。社会能给她什么样的境遇，生活又将给她怎样的挑战。她无所适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她想要的未必遇到，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和相遇。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四个人第一次以吃“散伙饭”的名义，来到了医院旁边的“聚贤阁”吃饭。这里人来人往，大厅坐满了人。他们在提前预定的包间坐了下来。
“来，来，我们先举起酒杯喝一杯！”陈秀珍作为今晚的东道主首选端起酒杯，无比自豪而兴奋地看着实习组成员。
“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事啊！”张润乐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认真地说。
“好，你们先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大家！”陈秀珍兴奋的眼神，几乎让所有人为之疑惑。
“哈哈，我要留院了。听我姨夫说把我安排到了儿科，先在门诊跟着主任医师，慢慢学习考证，将来就在儿科门诊坐诊。”陈秀珍的话就像一剂猛药，呛的所有人不知如何是好。穆梓口中火辣辣的酒还未咽完，直接就吐了出来。这酒太辣过于劲爆，先辣嗓子再辣肠胃，还是不喝的好。
“什么？怎么可能？你，被医院留用？”张润乐喝下去火辣辣的酒，感觉脑海中“嗡”的一下。“怎么？会是这样？”穆梓在心中疑问，原来流传都是真的。她赶紧将挂在嘴边的好句送出去，大力祝福人家。看到他们三个惊讶的目光，随之而来的嫉妒，陈秀珍心知肚明，一种从内而外的优越感，让她又站起来敬酒。三个人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又和她热闹碰杯。这酒的味道又涩又苦，真是难以下咽，但还是强颜欢笑喝了下去。
“其实，你们也不要惊讶，我姨夫是市里的领导。我为什么要从南方跑到北方来上学，一方面是我姨夫在这边势力大，一方面是我可以有很好的就业机会。我当初实习的时候就让我姨夫选的医院。他说这个医院发展空间大，有发展前途，和院长早就沟通好了。医院院长知道我留院的事，处处都对我特别关心。”陈秀珍傲娇的脸上，露出成功的喜悦。其他三人，从起初的强颜欢笑，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脸上恢复了平静，想说什么就没敢再说什么。
“其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是觉得你们三个人不错，才和你们今晚聚餐的，过了今天，也不知以后我们还会不会遇见，当然，只要我在医院一天，随时欢迎你们来找我。”陈秀珍说着又来敬酒。
“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很多人注定不走寻常路。但是，每个人都会有通罗马的机会，只是迟早的问题。”崔健说。
“没什么，我们就真心祝福秀珍，希望她好好在医院工作，做一名出色的好医生。”穆梓说。
饭菜不怎么合胃口，夜也有些寒冷。各自分别后，穆梓一个人走回宿舍。她在想，为什么社会如此不公平，凭什么她靠着自己亲人的社会地位，就可以要到自己想要的，而他们这些没有任何门路的人，就要等待命运的不公和裁决呢。在穆梓和崔健他们眼中，陈秀珍不再是一个战壕的战士，而是一个高高在上，随意就可以踩着别人肩膀上位的人。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平日不优秀，关键时刻医院的优秀实习生证书给了她，也验证了朝中有人好办事，她的论文也被医院肯定的原因了。陈秀珍活的通透，她开门见山说明了一切，让他们对将来要发生的一切不再质疑，她则心安理得享受所有的机会和福利。在机遇面前，能力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唯有社会地位和可以互用的价值，才决定了一个人是否可以纳入利益的团体。看到了这个社会运行的规则，就不要抱怨命运的不公。普通人挤不过权贵，只能自己再开一个赛道，为自己和群体谋取一定的利益和机会。
回到宿舍，穆梓拿着路边买回来的啤酒，又和舍友们喝了起来。
“来，我们喝酒，一起喝！”穆梓端起酒杯，她向舍友说了陈秀珍的事情，大家都很吃惊，转而又觉得很平常。他们三个人刚才在酒场上敬她酒，可谁是发自内心去真心祝福，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如今，她为了发泄不满和嫉恨的情绪，一边哭一边和舍友喝酒。
喝醉酒的穆梓大哭了一场。舍友听到陈秀珍的事情之后，知道她有强大的背景可以托举她的未来，都很羡慕，个个都沮丧着脸，觉得人家的命就是好。她们说出该院今年留三个人的指标，大家在私下都知道一个是院长的侄子，还有一个女孩家里有钱，父亲开煤矿，给了院长不少钱。她们真没想到陈秀珍是第三个，那个看起来并不优秀的女孩，背景如此强大。看到别人的事也只是说说，好像进退都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
“谁叫我们的父母没钱没权没实力！”女生们抱怨之后，还是要清醒地面对这个本就复杂的社会。趁着酒未醒，很多人在失落中呼呼睡去。
第二天上班，宿舍的人都心不在焉。这个热闹非凡的医院，仿佛从此与自己毫无瓜葛，曾经他们幻想着能进入这家医院，实习的每一天都觉得自己身为其中一员感到自豪。如今，这种自欺欺人的优越感，似乎荡然无存，留给他们的是无情和冷漠。这威严的医院，从此就将与自己毫无瓜葛。或许，今后也不会说，自己在这家医院实习过吧。领取毕业证的日子越来越近，拿到毕业证要干什么去？未来是什么样子，对所有毕业的医学生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迷。
“穆梓，我在网吧的求职网上，看到很多招聘医生的信息，我们准备简历去投递吧。”解娟说。
“是啊，好多私人诊所以及小医院都招人，我们要不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先有了工作，我们再考助理医师，慢慢我们就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医师资格证，有了处方权，也能做个优秀的医生。”刘莉说。
“对，不一定要留在大医院啊，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优点，从新选择自己人生的坐标。即便学医一场，辜负了又如何。”杨婧说。
“我们这周就去找工作，有要去的一起去。”解娟说。
“好的，我们一起去，但还是不要挤在一家，各自找适合的医院或诊所吧。”穆梓说。
她们去了网吧，在网上大家找了很多招聘信息，逐一打电话咨询，然后决定上门去面试。穆梓感觉一家医院条件非常好，但就是文凭要求太高。又看到一家私人诊所招聘一名临床医生，福利待遇很优越，刚毕业未拿到证的也可以，每月近千元。看到这么优厚的条件，穆梓就去应聘，她找了好几条街，才在一个城中村找到了相关线索，随着密密麻麻的住户，问询几个人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王医生。他是一个中年男人，看到穆梓来应聘，便上上下下打量她，看了她的简历，对穆梓非常看好。他提出很多优厚的条件，包吃包住，甚至院子的菜自己种自己随便吃，一个月八百，干的好了还有提成，前提是尽快上班。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呀？”穆梓问。
“越快越好，随你。”王医生说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穆梓。穆梓瞬间有些犹豫，很抵触那样的眼神，并且非常讨厌这里的感觉。
“王医生，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我还有好几个舍友，她们也在找工作。要不我回去介绍她们也来。”穆梓说完就要走。
“等等，我只要你一个人就行了。一个月给你一千二，你看可以吗？”穆梓听到这样的待遇，几乎很吃惊。她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三百元多一点，眼下一个月可以挣到比生活费高三倍的工资，穆梓有些心动了。她本想说可以，但转眼看到他那双眼睛，穆梓瞬间就感觉可怕极了。“谢谢啦，我回去商量一下回复您。”说完穆梓就出来了。
回到宿舍，她把今天应聘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舍友。“她给你那么高，你不心动吗？”解娟问。
“我感觉不好，这不是给多少钱的问题。”穆梓说，那个人总是盯着她看，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要和这种人相处，真怕出什么事情。
找了一天工作，大家筋疲力尽，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吃了饭，大家心里还难受着，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有适合的好工作。
“我给我爸爸打电话，看我们县上医院招人不！”刘莉说。
“我们再等等看，别灰心，刚开始没那么快就找到工作的。”杨婧说。
躺在温暖的被窝，仿佛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只有这被窝能证明她们的存在感。也只有和舍友们说说话，她们才会感到内心松懈自由。她们都在各自展望和期待着未来，希望好运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穆梓听着音乐，反复想着今天的应聘场景。她不埋怨身世的卑微，也不讨厌父母给自己的外貌和身体，更不会憎恨社会的不公。但要有清醒的头脑和辨别好坏的认知，不要刚出社会就被骗了。
很多人一生都在底层挣扎，底层人有他们的快乐和追求，上流社会的人，未必都是毫无烦恼的。只要活着，再怎么苦苦挣扎，她相信自己无论做什么，将来从事任何职业都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干出一番成绩来。她不断安慰自己，将来一定会很好。这个时候，她便觉得年轻的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已经拥有的一切，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出属于自己美丽的人生。说不定有一天，当别人总以为自己相当安逸和高人一等时，她早已不甘落后，闯出了一番丰功伟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最靠谱。
在睡梦中，穆梓甜蜜地笑了。人只有骗过自己，才好用假象去欺骗别人。好人坏人没有真正的区分。最穷不过要饭的，最背不过从头再来。没有人可以从头笑到尾，也没有人可以一成不变。世事难料，这世间总是公平的，谁也不可能占尽机遇，事事都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