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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馆的大门外，海乐山不安地踱来踱去。忽然，远处跑来一辆四轮马车。海乐山不由得站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辆马车。须臾之间，四轮马车在苏公馆的大门口停下来，海乐山刚要走过去，却见汪怀丹和汪海芹从车上走下来。
汪怀丹向海乐山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啦！”
海乐山说：“汪老板，请吧！”
汪怀丹和汪海芹匆匆忙忙地走进大门。蓦然间，海乐山看见便道上走来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是仇英，于是连忙迎过去。
“仇先生，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路上有尾巴，耽搁了。”
“嗨！”海乐山说道，“客人们都在眼巴巴地等着苏小姐，可苏小姐认准不见到你，她就不肯下楼。”
仇英不禁一愣：“什么？她怎么会这样！”
海乐山着急地说：“请快点走吧，客人们都等得不耐烦啦！”
于是，仇英和海乐山加快脚步走进了大门。当仇英随着海乐山步入大厅，果然看见客人们都在眼巴巴地望着二楼的楼梯口，议论纷纷。二楼上扶着栏杆而立的陈妈，看见海乐山向她打了个手势，忙转身走去。须臾，大厅里那些焦急的客人们，忽然齐刷刷地把目光向楼上投去，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只见神采奕奕的苏文婕，身穿漂亮的白色礼服，伴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曲，从楼上款款地走下来。仇英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被苏文婕的花容月貌，以及雍容而雅的气度惊呆了。
汪海芹两眼发直地叫道：“哇！我的娘，她太漂亮啦！”
汪怀丹连忙偷偷地踢了汪海芹一脚。
苏文婕走下楼梯，彬彬有礼地向客人们表示谢意，并时而用英语向洋人致意。高兆铭和山本太郎看见苏文婕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两个人几乎情不自禁地同时迎上前去。然而，苏文婕仿佛没有看见高兆铭和山本太郎似的，径直走了过去。高兆铭和山本太郎不禁大失所望。当高兆铭眼睁睁地看着苏文婕走到仇英跟前的时候，一股醋劲便情不自禁地从眼睛里冒了出来。
高兆铭问山本太郎：“你还认识他吗？”
山本太郎摇摇头，说：“好像从来没见过！”
高兆铭恨恨地说：“难道在黄牌电车上揍你的那个人，你也不认识啦？”
“吆细！”山本太郎恍然大悟似的说，“难怪苏小姐极力替他说话，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田中仁次郎手中端着酒怀，冷漠地注视着仇英。这时，大岛平三匆匆来到他的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职业性地将两只眼睛不时地转来转去，警惕地扫视着大厅里的每个角落。
苏文婕来到仇英面前，面含微笑地伸出双手，说：“终于把你盼来啦！”
仇英拉住苏文婕的手说道：“如果知道你有这么傻，我早就来啦。”
苏文婕问：“可以把你介绍给大家吗？”
仇英说：“那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苏文婕挽起了仇英的手臂，慢慢地向大厅中央走去。站在不远处的苏尔钦冷冰冰地注视着，连有人向他打招呼都没有听见。三名侍女推着食品小车走过来，车上是硕大的生日蛋糕。二十支五彩的小蜡烛已经点燃，通红的火苗，把走到小车前的苏文婕和仇英的脸都映红了。苏文婕愉快地吹熄了蛋糕上的生日蜡烛，众人欢呼着鼓起掌来。苏文炳一转身，冲乐队打了一个手势，乐队立即奏起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苏文婕瞅着仇英说：“这第一场舞，必须由你来陪我跳。”
仇英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跳舞。”
“好吧，”苏文婕说，“从此我也不跳了，直到你学会为止。”
几名衣着华丽的青年人拥过来，纷纷邀请苏文婕跳舞。高兆铭猜测到仇英不会跳舞，便也凑了过来。
“对不起，”苏文婕礼貌地说道，“我已经答应这位先生啦。”
几名邀舞者扫兴而去，纷纷去邀请别的小姐。大厅里，陆续有人走下舞池，成双成对地翩翩起舞。
“苏小姐，”高兆铭问道，“你也不想同我跳舞吗？”
苏文婕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高兆铭有点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么说，苏小姐连我也拒绝啦！”
苏文婕说：“难道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高兆铭遭到苏文婕的抢白，便扭头藐视着仇英说：“想不到如此盛大的生日晚会，竟然被这位先生独占鳌头。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闹着要蹲班房的那个绿林好汉吧！”
仇英冷冰冰地说道：“很遗憾，假如你不错抓无辜，我又何必惊扰局长大人？”
高兆铭故作姿态地说：“这也怪我不知道你是苏小姐的座上宾，否则怎敢冒犯仇先生？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既然同是苏公馆的客人，彼此也应该是朋友。”说着，便向仇英伸出了手。
“对不起，”仇英说道，“我从来不跟警察头子打交道。”
苏文婕挽着仇英的手臂，撇下十分尴尬的高兆铭，向别处走去。高兆铭不由得恼羞成怒，顺手抓过一杯酒，一饮而尽。随着欢快的圆舞曲，客人们尽情地满场飞舞。这时，只见山本太郎引着田中仁次郎来到仇英和苏文婕的面前。
“苏小姐，”山本太郎鞠躬说道，“请允许我的向你介绍，这位是东亚洋行的经理田中仁次郎。”
苏文婕礼貌地说：“田中先生，以前倒是听山本君提起过你。没想到你也屈驾光临，本人不胜荣幸。”
田中仁次郎说：“苏小姐，您如此的光彩照人，貌压群芳，令我深感自惭形秽。这位先生也是如此豪迈，精神抖擞，令人敬慕。请问，可以和你干一杯吗？”
“对不起，”仇英说道，“你应该向苏小姐敬酒。”
田中仁次郎淡淡一笑，有点挑衅地说：“先生，你的目光很不友好。”
仇英坦荡地说：“是的，因为你们正在侵略我的国家，杀害我的同胞。”
田中仁次郎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军队的事情，请你不要迁怒于在华日侨。”
仇英冷冰冰地说道：“今天是苏小姐的生日，我不想闹出不愉快。”
田中仁次郎举起酒怀，故意在仇英和苏文婕的眼前一晃，说了一句“我表示赞成！”便冷笑着喝了下去。
站在角落里的大岛平三好像得到了什么信号，闪身走出了大厅。隐藏在暗处的夏海珠发现后，机警地尾随着大岛平三而去。
站在不远处的高兆铭拿起一怀酒，虎视眈眈地盯着仇英，慢慢地喝着。这时，常玉坤与客人擦肩而过，来到高兆铭的身旁耳语了几句。只见高兆铭猛地睁大眼睛，惊愕地注视着田中仁次郎。此刻，苏文婕挽着仇英，走出了大厅。站在不远处的苏尔钦，冰冷地注视着走去的仇英和苏文婕，心里由不得暗暗地生气。乐师们并不理会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十分投入地进行着演奏。满场飞舞的对对舞侣，也是个个沉湎在自我的感情世界里，有的甚至于忘记了舞伴的存在。
大岛平三匆匆来到门房里，抓起电话筒快速地拨着电话号码。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电话。大岛平三猛地抬起头，看见夏海珠站在自己的眼前。
“对不起先生，”夏海珠冷冷地说道，“这里的电话禁止外人使用。”
大岛平三恼怒地把电话筒一摔，气呼呼地走出了门房。
一轮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墨蓝墨蓝的夜空。仇英和苏文婕手拉着手，双双走出楼房。他们沿着闪亮着绿色灯光的甬道，来到了枝叶茂盛的葡萄架下。
“你知道吗？”苏文婕忘情地说道，“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也是我最愉快的一个生日！”
仇英笑道：“恐怕也是你最糟糕的一天吧？为了我，你得罪了那么多人，苏先生会很不高兴的。”
苏文婕不以为然地说：“既然是我的生日晚会，首先要看我高兴不高兴。要是凡事都看叔叔的脸色，我岂不是成了他的傀儡啦？”
仇英说：“被你得罪的人，会忌恨你的。”
苏文婕蛮不在乎地笑了，说：“由他们去吧！只要有你，我可以抛弃一切！”
仇英有些黯然地说道：“也许我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苏文婕一下子扑进仇英的怀里：“我不怕！”
仇英问：“你真的不怕吗？”
苏文婕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怕！”
此时此刻，苏文婕完全沉醉在甜蜜的幸福之中。她紧紧地拥在仇英的怀里，微微地抬起头，闭上眼睛等待着仇英的深深一吻。仇英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捧住苏文婕的脸，深情地吻着她。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海乐山。他猛地将身子转过去，用那刚劲的手指发狠地抓着树干，竟把一块树皮抠了下来。
苏尔钦沉闷地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不住地吸着雪茄。他的对面，坐着醋性大发的高兆铭。
“苏先生，”高兆铭说道，“诈骗昌盛祥绸布庄的仇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多好的机会！”
苏尔钦说：“不行！不能在苏公馆抓人。况且，今天又是文婕的生日，我怎么能抓她请来的客人？”
“苏先生，”高兆铭不禁惋惜地说，“一旦坐失良机，你将要后悔一辈子！”
苏尔钦恼火地说道：“这里是英租界，不是你高兆铭的地盘。就算我抓住了仇英，又往哪儿送？
高兆铭忽见小客厅门口，闪过了夏海珠的身影，忙起身追了出去。俄顷，田中仁次郎走进小客厅，见苏尔钦独自闷坐在那里吸着雪茄，便礼貌地行了一个点头礼。
“苏先生，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请便吧！”
苏尔钦说完，起身走出了小客厅。从他的内心里，对日本人挺反感，不愿意跟田中仁次郎多说话。
枝叶茂盛的葡萄架下，一对恋人仍旧沉浸在甜美的感情之中。连他们自己都有些吃惊，两人的感情怎么会发展的这么快？尤其是苏文婕，忽然感到生活变了样，仿佛走进了一个即陌生又充满诗情画意的世界。
“文婕，”仇英爱抚地理了理苏文婕的头发，显得心事很重，“我该走了。”
苏文婕忽地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仇英深情地扶住了苏文婕的双肩，微笑地说道：“你听我说，山本太郎给你介绍的那个日本人，名义上是东亚洋行的经理，其实是日本特务机关的辅佐官。就是在他的指使下，我的姑夫死在他们的刑讯室。眼下，他又在四处搜捕我。高兆铭也曾派出他的侦缉队长，秘密地跟踪我。而你的叔叔苏尔钦，也一定把我恨入骨髓。你看，我正陷在他们的包围之中，你还问我为什么！”
“天哪！”苏文婕惊愕地望着仇英说，“我怎么会这样大意呢？”
仇英说：“这不怪你，我是心甘情愿来的。尽管苏公馆隐含杀机，但是他们不敢在这里动手。”
苏文婕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仇英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时候，只见夏海珠冷不丁冲进葡萄架下，一把拉住了仇英就往大门口走。苏文婕非常生气，却闹不清这位女保镖怎么这样冒失？
仇英硬是站住了，说：“海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夏海珠说道，“许你进潘家大院，就不许我进苏公馆？你只顾得在这里‘甜哥哥、蜜姐姐’，就没发现有人在暗中活动吗？”
苏文婕一惊：“他真的有危险？”
夏海珠说：“连你叔叔都恨不得抓他！”
“仇英，”苏文婕心慌意乱地说，“那你就快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