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婕和夏海珠把仇英刚送到大门口,忽见一辆轿车突然发动引擎,驶到大门前。那轿车来得实在突兀,把个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苏文婕,着实吓了一跳。这时,只见史振镖从车窗内探出脑袋。
“仇爷,”史振镖说,“快上车吧!”
仇英向苏文婕和夏海珠说声“再见”,便拉开后车门钻进车里。忽然间,田中仁次郎和大岛平三出现在门口。他们见轿车刚刚启动,便匆匆地奔了过来。但是没容他们靠近跟前,轿车就疾驶而去,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苏文婕冷冰冰地问道:“田中先生,你也要走吗?”
田中仁次郎说:“是的,我也该走啦。再见!”
田中仁次郎和大岛平三向自己的汽车快步走去。他们钻进车里,开着汽车也疾驶而去。
苏文婕惊魂未定地说:“他们是不是去追仇英啦?”
夏海珠问:“那人是谁?”
苏文婕说:“是个日本人,叫什么田中仁次郎。”
夏海珠忽地瞪圆了双眼说:“他就是田中仁次郎?”
苏文婕疑惑地问:“你也知道他?”
夏海珠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这时候,她们的身后出现了海乐山。
“小姐,”海乐山提醒道,“大厅里还有那么多客人,你离开的太久了。”
苏文婕连忙拽着夏海珠向院里走去,海乐山也紧紧尾随。他们走到楼房跟前,正与匆匆走出楼房门的高兆铭和常玉坤打个碰面。
“苏小姐,”高兆铭阴阳怪气地笑着问,“你的那位朋友走啦?”
苏文婕故意反问道:“你问的是哪一位?”
“还能是哪一位?”高兆铭说,“苏小姐的生日晚会,好像是单为仇英一个人举办的,我们都是多余的人。”
苏文婕转向海乐山说:“海先生,你们是怎么搞的。我的生日晚会,好像只预备了葡萄酒,没听说还准备了山西老醋,怎么把客人都弄得一个个酸溜溜的!”
“苏小姐,不要取笑啦!”高兆铭生气地说,“难道日本人也是因为喝了山西老醋才走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苏文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房大门。
高兆铭刚要迈步,又停住了,怔怔地瞧着夏海珠:“这位先生怎么瞅着面熟?”
夏海珠抢白地说:“大概是你的酒喝多啦!”说着,她也抬腿走进了楼房大门。
“高局长,”海乐山讥讽地说道,“既然觉得生日晚会没意思,走也就走了,何必惹得别人也不痛快?”说完,他看也不看高兆铭一眼,便扬长而去。
“嘿!”高兆铭由不得说,“这苏公馆还真都把我当仇人啦!”
常玉坤心里暗暗发笑,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相。他跟在高兆铭的屁股后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灯火辉煌的苏公馆。
英租界的街道上,一辆轿车在街道上疾驶着。轿车里,史振镖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座上坐着仇英和黎月萍。
“萍姐,”仇英问道,“你怎么亲自来苏公馆接我?”
黎月萍生气地不搭理仇英。
仇英故意逗着黎月萍说:“难道连田中仁次郎的事,你也不想听听?”
黎月萍心里一惊,却又不动声色地慢慢扭过脸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仇英,一言不发。
“萍姐,”仇英说道,“你大概不会想到,田中仁次郎非但参加了生日晚会,而且他还想跟我碰怀呢!”
“这么说,他真的去啦!”
“千真万确。”
黎月萍突然冲司机命令着:“回苏公馆!”
司机骤然将轿车减慢速度,就要掉转方向。
“慢!”
“你要干什么?”
“萍姐,你要在苏公馆干掉田中仁次郎?”
“没错儿!”
“萍姐,”仇英有些着急地说道,“请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那里正在举行生日晚会,你去那里动刀动枪,万一伤着客人怎么办?”
“你是怕我搅了苏文婕的生日晚会吧?”
“她的生日晚会,已经被我搅乱了。”
“是啊,”黎月萍不由得笑了,说,“潘家大院的人去苏公馆祝寿,没个不乱的。真不知苏尔钦见到你,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萍姐,听小弟一次话,咱们回去吧。”
“好吧,给你个面子!”黎月萍说道,“不过,你去苏公馆给那位小姐祝寿,五爷那里怎么交侍?这件事,你可要好好琢磨。”说着冲司机一挥手,“回去吧!”
顷刻之间,轿车骤然加快了速度,在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了。
色调雅致的卧室里,床头柜上的台灯闪着柔和的灯光。尽管夜已经很深了,苏尔钦和苏太太身穿睡衣,却难以入睡。他们精心准备的生日晚会,虽然没有冷场,却闹得很不愉快。这在苏尔钦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说不定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出头号新闻,说什么苏公馆腰缠万贯的千金小姐,爱上了青帮枭雄的黑干将。在洋味十足的生日晚会上,潘家大院的地头蛇独占鳌头。林林总总的花边新闻,也会铺天盖地而来,闹得满城风雨。宝山房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再闹出生日晚会的风波,苏公馆的名声岂不是弄得太糟啦!
“尔钦,”苏太太抱怨地说道,“你看文婕平时文质彬彬的,怎么今晚竟这么不懂事,连起码的礼节都不要了,真有点儿不像话!”
苏尔钦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仇英!”
“仇英?”苏太太不禁说道,“你说得就是那个文婕不见他来,就死活不肯下楼的青年人?”
“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个小伙子长得也蛮周正的,他是哪家的公子?”
“说出来吓你一跳!”苏尔钦说道,“他就是潘家大院的黑干将,诈骗昌盛祥日本洋布的主犯!”
苏太太真的吓了一跳,说:“我的上帝,想不到江洋大盗的模样儿,也那么英俊!不过我也有些糊涂了,就凭文婕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也会瞧上苏公馆的死对头,这可怎么得了!”
“你还真的是糊涂了!”苏尔钦责备道,“女孩子大了,春心锁不住。大哥远在欧洲,把文婕托付给咱们。孩子的婚姻大事,你这个当婶婶的一点儿也不操心。要是早给她找个好人家的少爷,她怎么会去钟情仇英?”
苏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说:“文婕一向很任性,你的话她都常常当作耳旁风,肯听我的吗?”
苏尔钦说:“那我们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任什么人都可以去亲近。”
苏太太忽然灵机一动,说:“罗家的少爷倒是对文婕早就有心。”
苏尔钦问:“你说的是罗玉琦?”
“你还看不出来吗?”苏太太说道,“说起来呀,我们与罗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而文婕和罗玉琦又是青梅竹马,可谓是天作之合。可气的是,他们老罗家不上门来提亲,倒让我们去上赶着他们,哪有这么个道理!”
苏尔钦说:“罗家不敢来提亲,那是怕碰一鼻子灰,脸上不好看。我们可以主动一些嘛!”
苏太太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忍不住问:“怎么个主动法?”
“你怎么就这样笨呢!”苏尔钦说道,“你借着跟罗家女眷打麻将的工夫,给她们一点儿暗示不就成啦?”
“暗示?”
“对!”苏尔钦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拐弯抹角地说上那么几句,叫她们去琢磨。罗家只要有心,自然就能听出话音儿。”
苏太太连连点头说:“我明白啦!我明白啦!”
“那就按自己的意思办吧!”苏尔钦鼓励地说,“不过,暂时不要让文婕知道,免得她误以为咱们容不下她。”
苏太太思索着点了点头,这才躺进被窝,闭上眼睛盼着做好梦去了。苏尔钦见老婆闭上了眼睛,也懒得跟她多说话,便也躺下来拉灭了台灯。
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苏公馆的院中静悄悄的。夏海珠心事重重的睡不着觉,便在院子里无聊地遛来遛去。她扭脸见苏文婕向自己走来,便下意识地站住了,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声不响地瞅着她。原来,苏文婕也是一肚子心事难以入睡,跑去夏海珠的房里找她说话,才知道她在院中散步。苏文婕不禁暗忖,难道夏海珠也孤枕难眠啦?
“苏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
“当心夜黑风凉,吹坏了你的身子骨。”
“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小姐的身子可是娇嫩的呀!”
“海珠,别说那些,我有话问你。你究竟跟仇英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今天晚上,见你那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待仇英,他却一点也不生气,你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有什么新鲜的?”夏海珠顺口胡诌说,“同是江湖中人,讲得就是哥儿们义气嘛!”
“胡说!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苏文婕说道,“倘若非亲非故,哪有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乱讲什么哥儿们义气的?”
“那你说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要知道,还来问你?”
“就算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这么说,你跟他还真有点瓜葛。”苏文婕凑近夏海珠,有点讨好地问道,“他是不是不放心我,才叫你打入苏公馆,暗中保护我的?”
“哼,”夏海珠一撇嘴,“你想得倒美!”
“那你是来监视我的?”
“你要是跟他逢场作戏,我监视你又有什么用?”
“说呀你!”苏文婕不禁有些着急地一把拉住夏海珠,“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夏海珠坏模坏样地一笑,说:“我就是不告诉你!”
苏文婕生气地看了看夏海珠,便转身向院门口糊里糊涂地走去。
“嗨!”夏海珠闹不清苏文婕的举动,忙问,“你干什么去?”
苏文婕头也不回地说:“不要你来管!”
夏海珠见苏文婕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还以为把她给气疯了,怕她真的半夜三更走出苏公馆,便赶忙追上来。
苏文婕突然站住了,生气地问:“你跟着我干吗?”
夏海珠笑嘻嘻地说:“我是你的保镖呀!”
苏文婕咕嘟着嘴说:“哼,我可不敢用你当保镖。”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夏海珠故意气苏文婕,说,“外头那么乱,就算苏先生放心,那个该死的仇英也放心不下呀!”
“你怎么好端端的骂开人家啦?”苏文婕怔怔地瞧着夏海珠,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吧!是不是仇英叫你来保护我,你不情愿?”
“你别张口仇英、闭口仇英好不好?”夏海珠说道,“我要是他派来的,他为什么见了我那么吃惊?”
“对呀!他为什么见了你那么吃惊呢?”
“你想知道吗?”夏海珠笑了起来,说,“那我就告诉你吧!就因为我不是他派来的,所以他见了我才那么吃惊。”
苏文婕生气地又要往前走,夏海珠却挡在她的面前,说什么也不放她过去。气得苏文婕一转身,只得回头朝楼房匆匆地走去。夏海珠两手往后一背,慢悠悠地跟在苏文婕的后面,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