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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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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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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雕像》连载

第五十四章 唇枪舌剑斗顽警

在一间舒适而简朴的房间里,张狗子被捆绑在地,动弹不得。直到现在,他也没琢磨出绑架他的是什么人。

记得下午,他在家里正闲得无聊,来了一位穿西服的人。那阴沉的面孔,犀利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那人借口要与张狗子谈一笔交易,请他到登瀛楼饭店就餐。张狗子当时挺高兴,那天晚上高兆铭就是寻上门来,出高价叫他去宝山房盗画。而且把他请到酒馆里,喝了个痛快。张狗子转而一想,高兆铭他是认得的,可眼前这个人却不知他的来历。有心想不去吧,又怕引起对方的不满,日后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又一想,眼下南市正是热闹的时候,谅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况且自己身怀绝技,倘若遇有不测,便可施展轻功溜之大吉。于是,张狗子就大摇大摆地跟着那人出了小院。来到街门口,张狗子看见一辆小轿车停在那里,认定那人是个大户人家,心里就不再怀疑对方的来意。不料想,汽车开动起来,直奔日租界而去,张狗子便有些忐忑不安。他再三问那人为什么要把车往日租界开,那人才告诉他,为了使酒宴的气氛和谐,要去接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张狗子知道租界地里的交际花多,也就信以为真了。

在朦胧的夜色中,小汽车停在一幢小楼房前。那人对张狗子说,为了对那位小姐表示礼貌和诚意,应该一起去邀请。张狗子不知是计,反而有点沾沾自喜。他甚至为自己能参加上等华人的社交活动,也抬高了自己的身分。然而,当他与那人走入房间时,才感到情况不妙。房间里非但没有漂亮的小姐,连女人的用品也没有一件。显然,这里决不是小姐的闺房,倒像是单身男人的居室。张狗子转身想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攥住,竟连他这有功夫的人都挣脱不开。那人二话不说,便将他掀翻在地,十分麻利地将他捆绑起来,拖到了墙角。然后,又用布带勒住了张狗子的嘴,这才坐了下来,叼着大烟斗吸开了烟。张狗子背靠着墙坐在地上,两只小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个人。那人坐在小沙发上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张狗子听得清楚,门被反锁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张狗子一个人,他企图找个利器反手割断绳索,身子一动,才知道那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栓在了暖气管子上。张狗子情知遇上了非比寻常的人,反抗已无济于事,只得听其自然,看那家伙最后怎样发落自己吧!

眼见得天色越来越黑,张狗子的肚子里直咕咕乱叫,那个人却还没有回来。张狗子深恨当年师父嫌他不成器,不肯把缩骨洁传授给他。不然的话,怎会受这绳索之苦?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猛听得外面传来开锁声,知道是那人回来了。

牛延寿打开门锁走入房间,顺手扭开电灯的开关。黑黝黝的房间里,顿时一片明亮。张狗子骤然见到灯光,不禁眯起了眼睛。

“张狗子,”牛延寿问道,“你大概饿了吧?”

这一问不要紧,张狗子的肚里叫得更欢了。他一眼瞅见那人从皮包里拿出面包和香肠,便使劲点着头,鼻子里并发出唔唔的声音。那人笑了笑,走过来扯去了勒在张狗子嘴上的布带,从容地坐在沙发上。

“张狗子,”那人把面包和香肠扔在张狗子面前,“你是用嘴叼着吃,还是用手拿着吃?”

张狗子说:“只要你信得过我,就请解开绳子吧。”

那人二话不说,解开了捆绑张狗子的绳索。张狗子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便迫不及待地抓起食物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我不认识你。”

“三年前,你在日租界一家珠宝店盗走一颗价值昂贵的钻石,企图让蛮子李替你出手。结果案发,被一名侦探抓住。你向他指天发誓,永不再到日租界行窃,有朝一日必报放生之恩。想不到五年之后,你竟把恩人忘得一干二净。”

张狗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地望着牛延寿。记得当时,张狗子怀揣那颗钻石去找蛮子李,在路口的拐角处被一个黑衣人用枪口逼住,并亮出了他段“派司”。由于那天夜里月光黯淡,那名侦探的礼帽又压得很低,所以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三年转眼过去了,张狗子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今日被人猛地提起,才又念起人家的好处。倘若那时被送进“白帽衙门”,恐怕筋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灵活啦!

“恩公,”张狗子忙扔掉手中的食物,跪拜在地说,“自从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无日不感恩你的大德。愿闻恩公的名讳,日后一定图报!”

“说起我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人淡淡地说道,“我就是日租界侦探长牛延寿。”

张狗子听罢,不禁目瞠口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白道神探牛延寿,竟会是他的大恩人。若说神偷飞鼠张狗子,竟然不认得名探长,着实有些蹊跷。只因牛延寿从不参加社交活动,也很少出入公共娱乐场所,总是神出鬼没地独往独来,所以很多人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分和名姓。况且,张狗子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天津老城厢和南市一带,很少进入租界地作案,故而与牛延寿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张狗子,”牛延寿说道,“我捆绑你,也是出于无奈。我因为出去有事,要是把你独自留在房中,你一定会逃离这里。其实,我并无害你之心,倒有救你之意。如今你又惹出杀身之祸,不是我把你弄到这里,此刻已在高兆铭的刑讯室里命归西天啦。”

张狗子说:“去宝山房盗画,是他叫我干的呀!”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叫你活着。”牛延寿说道,“高兆铭为了帮助苏尔钦霸占宝山房的房产,才唆使你去偷窃那副名贵的古画。如今,这件伤天害理的奇案,会因为老郭头含恨自缢而披露于世,高兆铭能让你这个知情人留下活口吗?”

张狗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说:“高兆铭指使我去盗画不假,可我并不知道此事与苏尔钦有关,更没想到老郭头会上吊。当初,高兆铭只说要跟宝山房开个玩笑,古画盗出之后,由他亲自去奉还。我张狗子也是个讲义气的人,高兆铭这般不知廉耻,竟要拿我杀人灭口。他真要把我弄进局子,就不怕我把他的丑事张扬出去?”

牛延寿说:“你要是揭他的底儿,他就打你个血口喷人,诬陷官警。到那时,你空口无凭,经得住严刑拷打吗?屈死在刑讯室的冤死鬼,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并非始于你张狗子。”

张狗子无言以对,由不得慢慢地低下了头。警察局的所作所为,他最知根底。相信牛延寿讲得都是实情。然而,在他的心里,又不免生出一个疑团。

“恩公,这我就糊涂了。”张狗子问道,“我与你非亲非故,恩公为什么两次救我于危难,莫非有求于我?”

“张狗子,”牛延寿冷言冷语地说,“你虽不擅长拳脚,却有一身好轻功。无奈是个鸡鸣狗盗之徒,算不得绿林好汉。尽管如此,我却不愿看到你的轻功废在高兆铭那样人的手里。至于所谓有求于你,倒也被你说中一二。否则,我不会抢在高兆铭下手之前,把你救出来。想必你也明白,侦探的职责,就是缉拿江湖盗贼。倘若我姑息养奸,便是对侦探二字的亵渎。老郭头之死,是苏尔钦和高兆铭一手造成的,但你也有推卸不掉的罪责。我虽是日租界的探长,却是中国人的护法者。念你受人利用,故而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不过,假如我把事情说出来,便容不得你首鼠两端。因此你要拿准主意,然后发个重誓。”

张狗子有些紧张地问:“你到底要叫我做什么事?”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牛延寿起身拿起电话筒。他与对方简短地对答了几句,便撂下话筒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

“张狗子,”牛延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从不强人所难。眼下你是一个罪犯,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将功赎罪,要么绳之以法。现在我给你一个考虑的时间,不急于要你回答。五分钟之后,高兆铭就要到我这里来,你暂且去里屋回避一下吧。”

张狗子越发紧张起来,说:“恩公,我……”

“放心吧,”牛延寿平静地说道,“在你没有做出回答之前,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牛延寿忙起身来到窗前,隔着玻璃向楼下的街道观看,只见从一辆轿车里钻出几个大汉。其中一人向楼上仰望一眼,牛延寿一眼就认出是高兆铭。于是,牛延寿忙推开里屋的门,冲张狗子使个眼色叫他进屋。尽管张狗子心里七上八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入里屋。牛延寿顺手虚掩上门,又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他刚吸了两口烟斗,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高兆铭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来,看见牛延寿叼着烟斗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便说道:“牛先生,打扰啦?”

牛延寿慢慢地放下报纸,说:“高先生,这么晚来到舍下,有何贵干吗?”

“牛先生,”高兆铭一屁股坐下来,不客气地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砸我的饭碗?”

牛延寿吸了几口烟斗,不慌不忙地说:“十分遗憾,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想提醒高先生,这里是我的居所,不是你的警察局。因此希望高先生纠正一下谈话的方式,免得彼处闹出不愉快。”

高兆铭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说:“飞贼张狗子盗走宝山房一幅价值昂贵的名画,致使店主人上吊自杀。当警察局前去缉拿他时,却被你给救走了。你这不是成心跟我们作对吗?”

“高先生真可谓是津门神探啊!”牛延寿讽刺地说,“白天刚去宝山房勘查现场,晚上就去缉拿案犯。这其中的奥秘,能否讲给我听听?”

高兆铭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先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牛延寿说道,“敝人对张狗子的作案动机,存有浓厚的兴趣。既然天津警察局下令缉捕他,理应清楚这些。高先生为什么要回避这个敏感的问题呢?”

高兆铭说:“对不起,在没有结案之前,我无权奉告。”

牛延寿嘲谑地说:“警界的辞令,往往是高深莫测的。请问,在‘无权奉告’之中,是否含有‘隐私不可外泄’之意?”

“你也是当探长的,自然懂得侦察案件的规矩。”高兆铭振振有词地说,“难道你在破案过程中,肯把案情泄露给局外人吗?”

“当然不能!”

“你都不肯,为什么还要在‘无权奉告’上大做文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张狗子潜逃的事告诉我呢?”牛延寿见高兆铭语塞了,便接着说道,“高先生,由于我的怪僻,所以常常产生一些荒诞的念头。譬如说,张狗子是在一位警察头子的胁迫下,姑妄为之。而那位警察头子,又是为了讨好某个财阀,使其达到吞噬宝山房的目的。得逞之后,为了不使阴谋败露,便依仗手中职权,妄图将张狗子杖毙刑讯室,以期杀人灭口。对于演绎法,我只学得一些皮毛,还望高先生不吝赐教。”

高兆铭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你这是凭空臆想!是无稽之谈!”

“高先生,”牛延寿用捉弄的口吻说,“你是一位重权在握的警官,想必谙悉此案。你不会不知道那位阴谋策划古画盗窃案的警察头目吧?”

高兆铭的脸色胀得通红,急赤白脸地说:“牛先生,我不懂得什么演绎法,却知道是你闯入南市,救走了案犯张狗子!如果你不把张狗子交出来,我就向日租界当局告发你藏匿罪犯。到那时,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牛延寿目光犀利地逼视着高兆铭,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受你的摆布吗?我奉劝高先生,还是不要狗急跳墙的好,免得自误。”

高兆铭突然冷笑起来,说:“你往死路上逼我,难道就不怕惹恼日本特务机关?别忘了,我们是搜捕夏海珠的盟友,是寻找海神雕像的联军。如果你扳倒了我,对你会有什么好处?我劝你冷静思索一下,把我和张狗子放在天平上,哪一头的分量重?”

牛延寿的面孔十分冰冷,说:“论官职,你的分量确实比张狗子重。论人品,你却远远不及他。最起码,他不会像你一样过河拆桥,更干不出兔死狗烹的勾当。”

“看起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合作啦!”高兆铭威胁说,“好吧,那就请你自己去监视仇英吧。将来日本人怪罪下来,你可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牛延寿说:“你想以此来威胁我吗?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只要我在日本人那里说上一句,看你怎样逃脱冷面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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