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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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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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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朝前拱》连载

第四章 生活多变

1960年的青龙坝,全坝还流行妇女闭经、子宫脱垂、浮肿三大病症,出生人口急剧减少。但到秋天,古成兰却怀孕了,次年初夏,生下不足月的老二颜仲江。他不似姐姐既无奶水也无米粥,短命而亡,还得感谢上级在夏季解散了大集体食堂,将“菜当三分粮,菜园当间仓”的自留地、饲料地退回农户,恢复了自炊。

不久,工作队通过清查,发现曾因与反革命分子古福贵老婆包玉英搞粮色交易下台的原大队支书牛维富,贪污食堂粮食二百零五斤,被责令退赔;其在青龙公社代销店工作的长子牛世荣,因贪污九斤猪油,被分管财贸的副县长张洪武签字开除回家;有四个生产队的队长因私分财产被撤职。这些人还被游街批斗。从朝鲜战场丢掉左手回来的 “一把手”支书牛维贵,虽然没有贪污,但在大队几个食堂巡回吃饭的行为,也被勒令写了检查。

颜仲江的舅爹古成竹和大哥颜孟江,小学毕业后都没能进入青龙中学读书。虽然成竹的成绩不是很好,但孟江的成绩却是数一数二的,成绩名列他之后的许多同学都收到了青龙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孟江望长了眼睛一直等,等到那些同学与他们挑着被子、木箱、床笆箦(竹片编成)的家长一道翻过青龙山时,他才在父亲那里得到答案:原因是家庭成份为地主。想起老师说的“出生不由己,道路由选择”,结果是一个谎言,不觉跑到当门的田坎上,坐着伤伤心心哭了一场。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牛维富的次子牛世华,成绩不好,却在乌江中学读到了高二。

古成竹没有像颜孟江那样悲伤,对读书不很感兴趣是一方面,他不想再读也是一个原因。他渐渐知道,自己是孤儿。父亲古福贵因他暗中组织反革命集团,还自称皇帝,抓获后被政府枪决。

母亲包玉英在父亲伪装死亡期间生育了他。唱戏出身的母亲,以出色的“表演”,瞒过了家人以及大队支书牛维富,以及公社书记后来又任区委书记的张洪武等人一次又一次的质疑,直到父亲暴露。父亲被枪决后,母亲难以忍失夫之痛和被游斗的折磨,上吊自尽,于是,古成竹便只得跟随前娘所生的二姐古成兰和姐夫颜河义一起生活。

姐夫将成竹视同己出。特别是吃大食堂饿饭那几年,有姐夫大儿子孟江一口吃的,就不会给他半口;有时还要将自己那一份让一点给他和孟江。姐姐做到这一点可以理解,姐夫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特别是外甥仲江出世后,一家两个劳力有四人吃闲饭,日子更见艰难。在大队半天读书半天干活还好说,如果真去了青龙中学,带米带菜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一去两人,家里肯定难以承担。自己已经十二岁了,应该而且也能为姐姐家砍柴、放牛、割猪草,背背外甥女,将外甥仲江带在身边了。

颜河义准备送仲江去读书时,庙林小学宣布停课。在乌江中学读高一的牛世发回来了,在青龙中学读书的学生也都回了家。牛世发说,他们中学已经停课三个月。现在全国学校都已停课,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县城的大街小巷,红旗招展;机关街道墙壁上,都有红油漆刷写的革命口号和领袖语录。县城在扫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中,搜家抄屋烧毁旧书,砸了古董、墓碑。摧毁抗日纪念碑时,还和一些抗战老兵、家属起了冲突。一家有两个儿子牺牲在抗战时候的老人,被强行拖开时嚎啕大哭。牛世华已经大串联去了北京。只要参加串联,坐车不要钱,睡觉不要钱,吃饭也不要钱。

牛世发却没能参加串联,是因为他的母亲寻死觅活不同意。丈夫已在大炼钢挖矿石时塌方压死了,她怕自己这个独子有闪失,那样,就成“五保户”了。

第二年夏天转眼就到来。

颜河义按妻子的安排,到青龙场卖鸡蛋,顺便称斤盐巴买瓶煤油。仲江吵着要去赶场,他说哥哥们都去好几回了,他还一次都没有去过。颜河义喊成竹一道去,帮助招呼仲江,以防人多走失,但声明没有钱买晌午吃。成竹说还是孟江去吧。河义说,他下回去,又转身对孟江说:“把猪喂了在家背妹妹,”又狠狠地叮嘱说,“你小心点啊,要是把妹妹背跌倒了,你那皮子要脱一层!”孟江嘟噜着嘴,无可奈何的脸上露出了一万个不愿意。

颜河义翻下青龙山时,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蓝蓝的天顶,只有一轮烈日。成竹扯来葛藤摘下树枝,为自己和仲江编了一个遮凉帽,与姐夫轮换背仲江,一直到山脚。三人还未到场口,就有搞投机倒把的人过来看着他手中的鸡蛋讨价还价。颜河义虽知这十个蛋对方只给二角八分钱,比市价要便宜两分,还是决定卖掉,以便早一点赶回家。

他们上街时看到许多人潮水般向街口涌着,也跟着快步走去。成竹拼命往里挤,河义将仲江抱起来放在肩膀上骑着,站在人群里观看。一个留偏头身穿白衬衣绿军裤的小伙子,将穿着黑油油皮鞋的左脚伸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面前,姑娘颤抖着,皮鞋上有一泡口痰。是姑娘不小心将口痰吐在他皮鞋上了。她没有发现,准备离开时被他抓着肩膀旋了半圈,在姑娘面对他时,掴了她一耳光,姑娘踉跄着险些跌倒。现在他问眼噙泪花的姑娘怎么办。姑娘准备用地上的谷草擦,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她从裤包里摸出手巾,蹲下准备用手巾揩,也被他喝住。

“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这回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姑娘打着哭腔哀求比她年龄大不了两岁的小伙子,一双眼睛盯着他,希望从他那冷峻的目光里寻找到一丝怜悯。

“还有下次?不要再看我,我一看到你那张麦粑脸就想呕。”小伙子指着姑娘说,“我给你说两次了,再说最后一遍,用你的舌头把你吐在我皮鞋上的口痰舔干净!如果你不舔,老子今天叫你光着身子回去!”说完将脸仰起来扫视众人,“不信你试试!”

姑娘颤抖看着众人,众人看着小伙子冷若冰霜的脸和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羊刀,敢怒不敢言。正不知如何收场之际,一位穿着灰色中山服看去身体有些瘦弱的中年人向前站了半步说:“算了吧,小伙子,人家用手巾给你揩干净就行了。”

小伙子目光寻找到说话的人,看到居然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前来搭话,鼻腔鄙夷地哼了一声:“千只麻雀炒盘菜——是哪个杂种私儿在多嘴?”

中年人看到小伙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态,神态自若地走到他身边说:“你放她走,我来给你舔。”

小伙子抛了抛手中的杀羊刀说:“好啊。”说完就将脚伸到了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喊姑娘走开。姑娘惊疑地慢慢退向人墙,她看到小伙子没有追来的意思,退出人群就没命地奔跑起来。

小伙子又催了一次中年人。当中年人蹲下来端着小伙子的皮鞋时,小伙子鼻腔哼着歌,左手试着右手中刀口的锋芒。中年人突然从腰间掏出手枪,对着小伙子鞋上口痰处,扣动了扳机。当“砰”的一声在人们目瞪口呆中传出时,中年人迅速站起来跑开了。小伙子本能地低头朝自己脚上看时,突然唉哟妈呀地大叫着倒在了地上。血从鞋底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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