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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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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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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朝前拱》连载

第二十一章 初恋夭折

1975年的青龙坝,除了人云亦云地继续“批林批孔批周公”,没有什么大的运动,人们像正常年景一样,进行着春播夏耘秋收冬藏,倒是颜仲江,给沉闷的学校制造了一次“轰动”,比“人民公敌蒋介石”在台湾死亡引起的轰动还要大。

秋季学期开始时,仲江仍像往常一样四处借课外书阅读,也吸引了许多不想看课本,又无事可做的同学。多数时候,都是十来个同学围着他,听他抑扬顿挫地念小说,这其中多为男同学,也有少数女同学。女同学来得不多,倒不仅仅是人数比例小,而是怕羞:与男同学挨肩擦背,有失体统。来自双龙大队阮家寨的阮云琴例外。每次仲江还未坐下,她就坐在桌子旁条凳的另一边了,其他人则是围着他俩坐在前后左右的桌子上。

阮元琴举止大方,长得也赏心悦目,那种美是一种朴素的、清新的、单纯的美,细润的皮肤,匀称的手脚,无不流露出山村姑娘所特有的健壮和质朴。对她争座位的举动,仲江从不自在到自在,从自在到她不来时四处寻望,甚至像失落了什么贵重东西,心中空空荡荡的。不久,同学中传出他俩在谈恋爱的闲话。临近放假前两周的一天,他念小说时,悄悄将折叠好的纸条从课桌下递给她,她的脸红到了脖子,好在大家都在听他读小说,没有发现这一细微的变化。

第二天下午放学时,牛世发将仲江喊到离校不远的公路上,递给他一张纸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首诗《我怕》:

我怕你乌溜溜的长辫,

变成毒蛇啮咬我的心灵;

我怕你美酒般的双眸,

跌进其中只想醉死梦生;

我怕你酒窝中浅浅的笑意,

永远只醉在我的梦境;

我怕你绽放花蕾的嘴唇,

永远只飘散着芳馨;

我怕你初三夜月般的画眉,

突然变成下弦月在视野里消隐;

我怕你熟桃般的脸庞,

挂在他人丰收的果林……

这分明是自己写给阮云琴的,怎么到了牛老师的手上?脸不觉由热变冷,牙齿开始打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抠着指甲,等待老师发落。

“这诗是你写的吗?”

“是……”仲江结巴着,突然想到牛老师问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就说,“不是,是牛国松在王老师那里抄的。他说那天去王老师寝室问习题,王老师不在,他看到桌子上放着这首诗。”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牛世发从仲江手中扯回信纸,“我早就给你讲过,喊你认真读书使劲读书,哪想到你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你是人才配得上人家?还是家庭比得过人家?她爸在双龙大队代销店当营业员,牛支书是她舅舅!”

“卑鄙!”仲江在肚子里这样骂了一句,说:“牛老师,你不要给我爸妈讲啊?”

牛世发干咳两声,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现在才晓得不要让你爸妈知道啊?你不是不知道你已经谈媳妇了,我还听说‘书子’都递了。

“我不欢喜,是他们包办的。”仲江嚅动着嘴轻声狡辩,他在书上知道了父母的行为属于“包办”。

“你不欢喜?不欢喜你去给你爸妈说!”牛世发有些生气,“我不问别的,只问你有没有单独成家的本事?”他蹙着眉说,“这诗是牛支书转来的,他要求对你这种学生必须严肃处理,才能杀一儆百,端正学校的风气。”

仲江听完牛老师的话,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掉下来。

“不管情况怎样,你不能因此影响学习,你爸妈那里,我去帮你说说。”牛世发看了看四周,喊仲江先走。

仲江星期六回家时,他在学校谈恋爱的事在前一天就传进了全寨人的耳朵。吃过晚饭,一直虎着脸的父亲喊他跪下,举起竹竿在他背上一气打了十多竿,边打边骂:“你狗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是哪种样子!”每打一竿,他轻轻哎哟一声,缩一下肩膀,没有哭出声,只是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

颜河义看到这个样子,越打越气,越气越打,越打越骂:“你狗日的读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从明天起,你在家给我做活路,这书不读了!”

古成兰见状,抹着泪将颜河义拉到阶檐坎上,返回来扯起仲江说:“你那么不懂事?是哪样菩萨上哪样颜料。我们这种人家,以前的事你没看见也听说过。开洪家这门亲,都是为了你好啊。”说着用衣袖揩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仲江在床上睡了一天,第二天,他被父亲喊上山砍柴,第三天还是没有让他上学的迹象。这天晚上,牛世发来到他家,当着他的面,劝说他父母,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初中读完。

仲江当天晚上和牛世发去了学校,第二天学校贴出了给予颜仲江留校察看一年处分决定的通告。从这一天起,他变得寡言少语,除了看书,做作业,就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别的同学问他什么,他像傻瓜一样呆呆地看着人家,这一现象延续了将近一年。知道真相的同学,没有人再与阮云琴搭话,更不愿与她一道做事。看到她走来,或仰头唱歌,或低头走路,或嘻嘻哈哈说些不温不凉的话,对她的招呼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春季开学她没有来,听说转去青龙中学了。

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消息传来时,群众出现了恐慌,大家议论最多的话题是:“谁来当家呢?”颜仲江当然理解人们的担心,家庭没有了当家人,意味着这一家的破败;国家没有了当家人,意味着可能分裂。战乱之苦还在老人口中传说的青龙坝老百姓,最大的祈求,就是天下太平。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久,拉班人公布,“四人帮”反党集团被粉碎,大队组织中小学学生沿公路敲锣打鼓进行穿村游行庆祝。

这一年被人们长久议论的,是被派往双龙公社支援修建玉溪水库的人中,塌方死了八人,包括古家寨的古成兴。还有,参加地区农业学大寨参观团的青龙公社书记徐庆国,没有回来就任双龙区副区长,和其他二十三人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难;公社副书记杨强胜任了书记,包章莲任了副书记。再次佐证了青龙坝人“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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