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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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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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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连载

第一十六章 百日攻坚战

忙忙碌碌又是半年,时间总是匆匆流逝。

这天,红旗镇召开了党政联席会议,党委书记劳功传达了原城上半年经济形势分析暨重点项目观摩会议精神。他说,这次会议总结了全市上半年经济工作,科学分析研判了当前经济运行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会议认为,当前,原城面临的经济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存在主要工业品价格持续下跌、停产减产企业增多、投资后劲不足、财政收入下降等问题,动员全市上下要准确把握形势,进一步振奋精神,坚定信心,务实苦干,奋起直追,确保完成全年经济社会发展各项目标任务。

劳功说,会后,市委书记黄先耀和市长李东友专门把他留了下来,认为全市重点项目大多数都安排在红旗镇,但许多重点项目推进并不理想,主要还是征地拆迁工作迟滞造成的,要求红旗镇要保持良好精神状态,发扬“五加二”、“白加黑”精神,主动作为,敢于担当,必须确保落户在红旗镇的重点项目开工率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们揭不揭得开锅,就看你们红旗镇啦!’这是我离开时书记和市长对我说的一句玩笑话,但是我的心里却感到十分沉重。”劳功面色凝重地对大家说。红旗镇发展了,原城就发展了;红旗镇稳定了,原城就稳定了,看来市领导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确实不假。

目前落户在红旗镇的项目大大小小有近三十多个,征地面积就达四千多亩。会上大家围绕这些项目在征地拆迁中遇到的问题进行了逐一分析。经过热烈的讨论,最后大家认为,要把这次重点项目的征地拆迁工作任务作为一次政治任务来完成,要集中全镇力量,精心组织一次集中行动,才能更好地将市里面安排的任务全面落实完成。

会议临近结束时,劳功右手一拍桌子,说道:“我看,就这么定吧!我们就将这次行动定名为‘百日攻坚’行动,行动领导小组组长由我担任,副组长由镇长魏国良担任,党政办制定好实施方案,要求每一个领导联系两三个重点项目,每一个项目一个工作组,实行领导联系项目责任制,并将任务细化到人,倒排时间,坚持‘五加二’、‘白加黑’的工作精神,坚持一线办公、一线调度、一线决策,在全镇掀起重点项目征地拆迁工作新高潮。”

次日召开了全镇干部职工大会,与项目征地拆迁有关的村居干部一起列席参加了会议。用劳功的话说,这次大会既是一次动员会,也是一次鼓劲会。会议将前一日党政联席会议精神进行了传达,同时宣读了各重点项目的分工安排,任务完成时间。会议要求各工作组每两天要梳理汇报一次负责项目的进展情况及存在问题。

会场上明显有一种紧张气氛,有些干部职工在下面窃窃私语:“时间又紧,任务又重,还要加班加点,我们也是人啊!”“就是,我们也得休息,大家又不是机器。”“谁叫你在乡镇工作呢?有本事你也进机关单位,那就轻松啦!”“唉!认命吧!我们就是做的命。”“做就做吧!加班加点总得要表示表示吧!否则谁还愿意呢?”

实际上,以往征地工作都是有工作经费的,只要完成了工作任务,或多或少都会给予加班补助。而这次,为了完成市里面安排的任务,在制定行动方案时,已经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当劳功在会上谈到有关工作奖励问题时,引起了下面干部职工的一阵骚动,当然,这并不奇怪,在利益面前,有谁会不在乎呢?

劳功笑着说:“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每个项目市里面都下拨了一定的工作经费,到时我们会制定一个奖励措施,对按时完成目标任务的工作小组进行重奖。”听完他的话,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掌声也热烈响了起来。

宋涛在这次“百日攻坚”行动中,安排负责联系两个项目:一个是属于房地产开发的城中村改造项目;一个是属于旅游地产开发的温泉度假村项目。这两个项目听说还是宋涛调任红旗镇之前就已签约的,征地拆迁工作都做了两年多时间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宋涛了解到,这两个项目据说投资都要超两亿元。前期征地拆迁工作一直是由城建办负责的,但是由于征地拆迁过程中问题十分多,工作进展并不理想,所以算得上是难啃的“硬骨头”。

城中村改造项目位于宋涛所驻村场东坝村的小坝组,随着城市东扩和老百姓改善生活的需要,被列入到了“三旧改造”重点项目中来。而温泉度假村项目所在地则是在他驻的另一个村高洞村。宋涛不是驻这两个村吗?那么负责这两个项目的征地拆迁工作当然就非你莫属了。

征地拆迁那是要打破老百姓平静生活的,况且还涉及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社会在进步,城市要发展,环境要改善,相信老百姓都会理解。要取得他们的支持,关键是要讲清楚道理,维护好老百姓利益。那这两个项目为什么至今还拿不下来呢?工作进展在哪里卡了壳?

宋涛想,看来只有深入调研才会找到症结所在,只有“对症下药”才能推进工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宋涛基本上是在村里面上班了。当然同来的还有工作组成员老朱、小田以及城建办的干部兰方等,为了使干部群众更清楚项目情况,他还要求项目投资方派出个代表跟在身边,以便群众有什么疑问时,及时做好解释工作。白天的时候,他们一起下到东坝村或高洞村,或召开村干部会议,或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和党员会议,这样几个会议下来,取得了干部、代表和党员们的理解和支持,他们都表示回去后一定要做好群众思想工作。

到了中午或晚上,老百姓回到家里休息时,宋涛又带队深入到群众家中,特别是村干部提到的一些没有在征地协议上签名的所谓“钉子户”家里面,一个不漏地进行家访。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继续宣传好投资项目对推动地方经济和改善群众生活的好处,转变群众的思想观念;二是可以深入了解群众的心里想法和利益诉求,以便集中研究,逐一进行解决。

这天,工作组坐在一起对近段工作进行小结。“项目难以推进,大家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宋涛特意摆出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而是都陷入了沉思。随后大家的眼睛都一起齐刷刷地盯着老干部朱德隆。宋涛明白大家的意思,认为只有老朱才最有发言权,因为他就是从村小组干部干起来的啊!

老朱掏出香烟,慢慢抽出一支,然后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接着才慢吞吞地说:“我认为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的干部宣传不够深入,群众对重点项目和有关征地拆迁政策不了解,当然也有部份群众提出要求过高所致。”

宋涛点了点头,转眼又看着小田,对这个年轻人,他眼神里满是鼓励。小田有些腼腆地说:“我对农村工作不太熟悉,不过我看得出,群众对干部好像是有什么误会,你看我们去家访时,大家都不愿意接待,他们都有许多怨气一样。”

兰方此时坐不住了,他说:“其实我们城建办前期是做了许多工作的,刚开始征地的时候,我们就利用礼拜或晚上时间召开村民会议进行动员,对征地拆迁政策进行了详细说明,有时候我们还会与村组干部一同下到农户家中宣传政策,我认为就是有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使鬼’捣乱。”

“你说的就是那些‘钉子户’吧!”宋涛插了一句。

“算是吧!他们因为个人的不当利益没有得到满足,就唆使其他不明真相的群众一起来阻拦项目的开工建设。”兰方似乎很肯定地说。

听了大家的分析之后,宋涛沉默良久,然后总结似地说:“经过这几天时间进村入户的摸查和了解,我的体会是,如果干部脱离了群众,或者对群众利益过于漠视,那么就无法取得群众的理解和支持。我们跟踪负责的这两个项目是这样,其他项目也存在这样的共性问题。”

接下来,他要求东坝村和高洞村分别推选出村民代表成立村民理事会,监督征地拆迁全过程,由理事会代表村民与项目投资方进行协商,维护集体和村民的各项利益。同时要求工作组成员,分别由村干部带队,分几个小组再次进村入户进行宣传,主要对象就是那些没有在征地协议上签名的农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争取群众的支持。

大家都十分赞成,因为以前由村委会直接与投资方协商,村民认为这代表不了群众,这吃吃喝喝的,谁知道你们村干部与老板私下里有什么勾当?有些村民甚至认为这其中就有许多猫腻,误会十分多。而村民理事会成员由村民推选出的可信任的人组成,当然他们就比较放心了。

时间过得真快,工作组再次经过几天的入户宣传和调查,又掌握了许多情况。宋涛这些天也接到了许多群众的来电反映。为了对村民心里的想法和诉求了解得更加全面,这天宋涛特意请来了东坝村和高洞村的理事会会长到镇政府座谈。

东坝村小坝组村民理事会会长罗新民约有六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体还算精干硬朗,由于以前做过村委会的文书,有一点文化,且爱帮助人,这次被村民推举为理事会会长。他说起话来一条一条的,口齿清楚,思路清晰。

他说综合村民意见,主要有三点:一是要求开发商对拆迁户按一比一的比例进行回迁,超出面积按成本价计算;二是村民的闲房和菜地、院落空地,由于历史原因虽然没有办理土地使用证明,但也要计入补偿面积;三是开发商要给我们小坝组留下三套房子作为办公用房,八间门店作为发展集体经济用房。他说:“我们村小组共二十四户人家,实际上都很赞同这个城中村改造项目,这是改善生活质量的一次好机会嘛!但是我们村民提出的合理要求,开发商不赞同,所以谈不拢,这不能怪我们哟!”前面两点涉及到全部村民的利益,后面一点涉及的则是村小组集体利益。

小田做办公室工作,已习惯了随身携带笔记本,他在一边认真听,一边将罗新民提出的这三点要求很详细地进行了记录。

高洞村村民理事会会长名叫高建国,高个子,接近五十岁样子,是一个退伍军人,在市上一家合资企业做车间主任,因为人比较正直,且见多识广,在群众当中有很高威望,因此虽然他一直推让,说自己要上班,不常有空,但是村民还是执意选他做了理事会的会长。虽然坐在沙发上,但是他腰板挺直,一看便知是军人出身。

罗新民话音刚落,他便接着话题说开了:“其实我们村民都是很纯朴的,个别村民想通过这些项目多争取一点利益也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穷怕了。以我们高洞村来说,村民提得最多的就是,我们都不愿意‘征’这种方式,你一次性把我们的土地和温泉资源都征去了,那我们子孙后代吃什么?所以大家的意见就是要么以‘租’的方式将资源租给开发商,开发商每年给一定的租金给我们,要么就是我们以资源入股、开发商出资金的方式这样来一起共同开发,每年按参股比例给我们分红。”

宋涛和小田听了高建国的话后,感觉耳目一新,这要在沿海城市的话,当然并不稀奇,但在我们这偏僻山区,说以资源入股合作开发或以租赁的方式给开发商,这些提法都很新鲜。这个高建国不愧是军人出身,又在合资企业工作,见识自然比一般人不同。

“听了你们刚才的话,我的感觉是,你们确实是真心在维护群众和集体的利益,不存在个人的私心杂念。我们会认真研究群众提出的这些意见建议,尽快答复你们,也希望你们理事会能顾全大局,对村民认真做好宣传解释工作,共同来推进项目的加快发展,早日让项目落地并造福我们地方和我们百姓。”

“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

实际上他们这理事会长也并不好做,这不应了俚语“一张油糍两边熋”吗?群众与政府两边都不好得罪,没办法啊!两位理事会长频频点头,临走时都表态一定会配合政府做好群众思想工作,支持项目的推进发展。

宋涛与工作组成员一起交换了意见,都认为村民们提出的这些要求都很实在,并不像一些人所说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撩撩飘飘”。以东坝村小坝组城中村改造项目来说,房地产开发后,这个村小组基本上全部村民就“洗脚上田”了,家庭一下子失去经济依靠,子孙后代那是无地可耕了,他们很快将成为了失地农民,成了“被城市人”,如果有门店租金收入的话,那么这笔收入分到他们家家户户的话,生活费用还是有一定的保障的。

高洞村呢?是想通过以资源入股办法和开发商共同开发温泉资源,我们政府也要与开发商尽量沟通争取,如果能够谈成的话,算起来最起码有两个好处:一是开发商方面,初期投入资金的压力可以减轻,毕竟那高昂的资源征地费用可以省下来了;二是村集体和农户方面,有了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收入。你想啊!如果资源卖了,家家户户好像是得到了很高的经济补偿,但是如果不会理财的话,这笔钱很快就会花完了,今后家庭经济收入也难有保障,这眼前吃的可是子孙饭啊!

宋涛向劳功和魏国良分别汇报了自己负责项目的工作进展情况和下一步工作思路。对比其他项目来说,宋涛负责的这两个项目由于工作较深入,工作方法对头,工作思路也较清晰,进展顺利;而一些分管领导都是浮于上面,坐在办公室里,打打手机,听听电话,吆五喝六的,项目进展不大,都在推托客观原因。

宋涛的工作法宝并不新奇,他走的就是群众路线,他认为工作上要深入群众,要依靠群众,只要引导好群众,群众就会成为推动工作的主要动力。

“你继续按照现在的思路与开发商加强沟通协调吧!我们会尽快将掌握的有关情况向市领导反映,争取市委和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劳功和魏国良十分肯定他的工作思路。是啊!群众提出的一些要求,红旗镇这个层面是没办法解决的,必须要市上出面沟通协调才行,而这请示方面的事情非书记和镇长莫属了。

讲老实话,与开发商打交道,也不是容易的一件事,他们作为企业主,讲究的当然是利润的最大化,但是你们发财了,我老百姓也要生存,我当地也要发展啊!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抱着这样的想法,宋涛或带领老朱和小田等同志,或叫上村干部和理事会会长们,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找两个项目的开发商,与他们讲政策、讲道理,跟他们比耐心、比诚意,经过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几轮的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下来,开发商的发展理念有了较大的转变。

实际上,对于老板来说,他们也并不傻,他们更懂得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如果与老百姓一直僵持着,一点都不让步的话,那失去的就是最佳的开发时机,到时输掉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金钱。

一来二去,开发商与宋涛反而熟捻起来了,一见面就“老宋、老宋”地叫,宋涛成了他们与百姓之间最好的沟通桥梁。百姓相信他,是因为他积极地维护他们的权益,认为他是一个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政府干部。而老板相信他,是因为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务实清廉的品格,认为他是一个正直爽快且办事雷厉风行的人。

在宋涛这个工作组的努力下,两个项目原来的“死结”都解开了。高洞村的温泉度假村开发项目,为了保证项目良好的生态环境,周边二万多亩山林划为生态公益林,高洞村不能砍伐,每年由开发商给予村民五十多万生态补偿;度假村征地三百亩,土地补偿费用由村集体分配;温泉资源请省上有资质的评估公司进行价值评估,然后作价入股温泉度假村项目开发,高洞村作为股东之一每年按参股比例进行分红。通过宋涛的再三努力,开发商还答应,捐助一百万元,支持高洞新村公园和自来水工程建设。

而东坝村小坝组这个城中村改造项目,通过谈判,双方各让一步,也顺利解决了。考虑以前农户房屋都较窄小,多是“竹筒屋”,面积不足九十平方,因此,开发商作出极大让步,答应对拆迁户按一比一点五的比例进行回迁,超出面积按成本价计算;村民的闲房没有办理土地使用证明,作为私人财产折算一半面积,菜地、院落空地,只补偿青苗费和土地费用。开发商也同意,在二楼留下二套房子作为村小组或社区作办公用房和娱乐室,由于开发成本较高,双方最后同意拿出五间门店作为村小组发展集体经济用房。

今天的乡镇干部有“两怕”:一是征地拆迁;二是社会维稳。这一个多月来的奔走,宋涛是深有体会的。你看,下边,老百姓的利益如果受到损失,他们会怨声载道;上边,项目如果没有实质性进展,则要挨领导的批评。呵呵,这不是“生吃尖角辣——两头受气”是什么呢?同时,做这个工作还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能接受开发商的吃请,群众在盯着你,如果吃了拿了开发商的,那就坏事了,他们不会再相信你,要想推进这个项目那是难上加难了。

许多项目无法推进,都是因为我们干部“赢”了嘴巴却“亏”了工作。

这两个项目全部签好协议之后,也就快到中秋节了。这一段时间来,征地工作组成员“五加二”、“白加黑”加班加点工作,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中秋节前一天,宋涛为了犒劳犒劳大家,专门叫政府食堂煮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特意叫小田到商店里买来了三瓶窖藏二十年的“口子窖”。

那个晚上,宋涛和工作组成员啥都没多说,大家把酸甜苦辣都咽到肚子里,喝了个畅快淋漓,一醉方休,深夜才归。

跟随宋涛经历了这“百日攻坚战”的小田,似乎身心都得到了洗礼。他想,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次旅行,那在路上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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